走出地铁，穿过一条马路，林源微微抬头，面前是一片广场，广场尽头十五层左右的办公大楼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视野十分开阔，看不见什么高楼大厦，对于寸土寸金的长明而言着实难能可贵，但作为长安运转的绝对中心，排场似乎还是小了些。
大楼的装修哪怕以旧时代的标准来看都有些寒碜，让人怀疑是不是半个世纪前的建筑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林源习惯性的睁大双眼，纤细的金色纹路浮现在瞳孔中，只是粗略一扫便将整栋楼的大致结构尽收眼底，跟外表一样普通的建筑，看不出有任何玄机。
林源有些意外，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地就看透了整栋大楼的结构，而堂堂长明政府办公楼也似乎没有什么秘密。
当初在特安局那栋棺材大楼里他没敢使用异能去探底细，拿脚指头想都知道那栋渗人的大楼不简单，里面必然有反侦查的手段，万一被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尝试本来就有点作死的意味，但市政府毕竟不像特安局那样是普通人的禁地，林源更是有公务在身，于是大胆了一回。
难道这座办公楼只是个幌子？
林源将这些有的没的暂且抛到脑后，扶了扶眼镜框。
他已经换上了一件深色羽绒夹克，戴上一副平光眼镜，甚至还有一头黑色假发——这个时代也许是因为异能资质的影响，人类的毛发颜色脱离了祖辈基因的控制，各式各样的发色随处可见。但即使如此林源的一头白发还是扎眼了些。
林源尽量让自己显得低调些，避免跟冯杰碰面时一眼就被记住了面孔。好在政府办公厅没有工作制服这种东西，要不然林源还得去找刘克看看能不能搞到一套。
靠近大门，远远就看见两个衣装笔挺的安保人员站立在两旁，帽檐跟肩章上的火烛图徽醒目。
看见林源走上台阶，其中一人立刻上前来拦住了他，客客气气道：“请问你是？”
林源眼角的余光看的很清楚，另外一人虽然没有动作，双眼却是在冷冷地打量着自己的浑身上下。
林源也没有多想，掏出怀中的证件递给了面前的保安。
自然是特安局的证件，通体银白色，四四方方，正面照例刻印着长安的火烛图徽，却不是常见的金色而是跟整体造型格格不入的的黑色。
只有虽然刘克的邮件上没有谈及这些，但林源觉得凭乙级干员的身份进个政府大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可眼前的保安盯着证件看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反应。
林源心里咯噔一声。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啊老哥。
保安抬起头来，微笑道：“找人还是办事？”
林源松了口气：“找人。”
“谁？”
“冯杰，行政财务科科员，如果可以的话，麻烦告诉我他在几楼。”
“一定要这个时间，在这里？”
“任务需要。”林源回答地很干脆。
对方点点头：“行政财务科的话，六楼。”说完，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如果要抓人的话，请交给我们。”
这是看出了自己是新手，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林源思索了一下：“只是调查任务。办公楼里的人都知道安全局干员么？”
“绝大部分人都知道，你没有穿安全局的制服是很明智的选择。”保安回答道。
嗯？听起来特安局的干员不是很受待见啊……
林源走进了大厅，没有任何迟疑就朝电梯走去，刚刚在外面他已经将重要设施的位置印在了脑海中，电梯这种垂直设施本身也醒目的很。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该不该直接去见那位冯杰一面呢？
林源迅速做出了判断：不见为好。
正如安琪所说的那样，一旦真的倒霉碰到了正主，就林源一级异能者的水平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虽然几率比中彩票还低，但既然大腿安琪不在，还是小心为妙。
今天以观察为主，不必要的接触就意味着不必要的麻烦。
悦耳的电子音响起，六楼到了。
走出电梯，没有几步，林源有些迟疑地停下了步伐。
一时之间，他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玻璃幕墙围成的大厅里人声鼎沸，耀眼的灯光下是一群忙碌的年轻人们，他们或端着杯咖啡步伐匆匆，手中是成沓的文件与纸张；或坐在工位前手指在键盘上风驰电掣，面前的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窗口闪烁不停；或站的笔直一手接着电话嘴唇翻滚一手拿着钢笔飞快地进行记录，这是林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亲眼见到座机电话，甚至第一次意识到这玩意儿还没淘汰。
正值深秋，气温本应偏低，但这热火朝天的氛围似乎点燃了身体，大部分人随手将外套挂在椅子靠背上，有的甚至撸起了袖子咬牙切齿，敲起键盘来颇有点兵布将的气势，但大概率只是跟什么玩意杠上了。
林源这才想起市政府是整个长安最为忙碌的机构——最高的平均薪酬，伴随着最低限度的工作人员跟最繁琐的工作，这一传统似乎是从现任都市长上台后流行起来的。
而林源不知道的是，大名鼎鼎的长安都市长徐求恩有十二字座右铭：精简，高效，唯利是图，不择手段。
传说在人口过剩的旧时代，大部分公司与机构都有着职能臃肿的问题，相当一部分爬到上层的人终日喝茶看报，而更多的人则从事着价值极低的工作，既无兴趣也无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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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满是压力与焦虑的时代，但所谓的压力大都来自于不甘平庸与害怕失败。
那时的人们活不下去，大都只是因为不想活下去。
他们可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人类居然还会有一天面临真正为生存而奋斗的困境。
即使是亚洲最大的巨大都市，整个长安也不过一千万左右的人口，而异王战争开始时这片土地上有多少人？废土战争开始时这片土地上又有多少人？
林源有些感慨，难怪老哥老姐他们那么拼命，难怪自己在学院成绩总是吊车尾，和同龄的人们相比，他忘记了太多苦难。
他不动声色，加快了脚步，让自己融入了这热火朝天的氛围之中。
沿着走廊走了一半不到，林源看到了行政财务科的标识，同样是一个被玻璃幕墙分割的大厅，同样的人来人往，不同的是员工手中的纸张厚了几倍，嘴里大都念念有词：报表、报表……
林源没有靠近大厅，双眼中金色亮起，没费什么功夫就发现了此行的目标。
身材偏瘦，一头蓬松到有些乱糟糟的黑发，显然只顾得上清洗而放弃了梳理，戴着毫无特色的黑框眼镜，身上的整套西服自然也没有熨烫，干干净净的同时透漏着呆板。
他坐在工位上喝光了手中最后一口咖啡，起身似乎要去趟咖啡机。不知道从哪边响起一声尖细的嗓门：“打印机没纸了，谁去仓库拿一套过来！”
冯杰的身形顿住了，他飞快地向四周望了一圈，没有人响应那个声音，每个人都很忙——此刻他似乎成了部门里唯一的闲人。
他立刻做出了决定，一边放下咖啡杯一边高声呼喊：“我去我去。”但并没有人回应他，冯杰似乎并不在意，动作麻利地冲向了走廊。
林源赶紧低下了头，电梯在他过来的方向。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多虑了，冯杰与他擦身而过，即使林源的装束与这里的人们略显格格不入，但冯杰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急匆匆地奔向了电梯。
林源快步跟了上去。
拐角处，正好有人走进了电梯，冯杰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我也下去我也下去……”那个人一边回头望了一眼一边进了电梯间，紧接着电梯门毫无阻碍地关上了。
手刚刚搭在电梯按钮上的冯杰僵在了原地。
另一边的电梯门恰巧打开了，他立刻迎上去：“是下去的电梯吗？”
里面传来粗鲁的嗓音：“上去的，自己不会看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冯杰捂住额头退后了几步，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他踱着脚步环视了下四周，看见两个同事有说有笑的从他身后经过，没有多想，冯杰赶紧打了个招呼。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注意，那两个人没有回应，继续谈笑着走远了。冯杰的笑容有些凝固，他悻悻然回过头来，局促不安地一下下按着电梯按钮。
在拐角处，林源只是默默注视着。
无论什么时代，无论在哪里，都有卑微而平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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