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出了那样的事，吴勇和李子洪也完全没有了继续捉弄冯凯的心情。

    冯凯没有再收到后面传来的纸条。

    下晚自习后，他先站起来收拾东西，对涂静说：“涂静，走吧。”

    涂静看他一眼，笑了笑，也开始收拾：“好啊。”

    他们一起走出教室。

    涂静觉得冯凯今天晚上特别高兴，话都变多了，一路上说个不停，还和她讨论起一部最新的电影。

    “冯凯，钟成的事你怎么看？”走到两人分开的岔路口时，涂静突然问。

    冯凯一愣，说：“大家都说是他自己掉下去淹死的。”

    “你，是不是被他欺负过？”涂静问。

    冯凯脸上的笑消失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没有。”他断然否认。

    涂静放心的笑起来：“那就好，他以前那样，我还一直担心他欺负你。但现在都好了。我往这边走啦，明天见。”

    涂静对他摆了摆手，走进岔路。

    冯凯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阴郁。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一定是知道自己被钟成他们欺凌的事了。他以为钟成死了就结束了，可还是被她知道了。

    他慌乱起来，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她知道了，知道了你丢人的秘密。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她是在嘲笑你，嘲笑你的懦弱无能。她还会说出去的，告诉所有人，决不能让她说出去。”

    伴随着这个声音，一道黑影出现在他身后，扩散。

    同时一张咧着猩红大嘴、面目狰狞的怪脸在他脑后隐隐浮现出来。

    一只流浪狗从他身后的巷子里窜出，看到那张怪脸顿时停住脚步，害怕的缩起脖子，浑身不住的哆嗦，想逃，但身处在阴影里，动弹不得。

    而那张怪脸看着小狗，眼里露出饥馋，嘴角流下口水。

    “你要不要喝点？”宋魏兵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举起酒瓶问对面的平山。

    平山摇头：“我不喝酒。”

    宋魏兵给自己倒上一杯，直倒的酒杯快溢出。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店子里只有一个客人在吃饭，他们也坐在最里面的一桌吃饭。晚上做了三个菜，酸菜鱼、青椒回锅肉、清炒油麦菜。

    平山从早上来，就一直在店里，拖地、擦桌子、洗菜、洗碗、上菜、收盘子，还去附近送了两趟外卖。有点忙，但他对这份工作很满意，不仅有钱拿，还能吃这么好。

    宋魏兵端起酒杯，戳着嘴吸一口，酒还是撒漏了一些。他看到平山狼吞虎咽的模样，说：“你吃慢点，饭管饱。”

    宋魏兵觉得平山这个人不是特别灵活，话不多，埋头干活，做事一板一眼，但挺老实的，也挺好，打工就是需要这样的人，什么事都肯干，没怨言，要的钱还少。就是吃得多，那也没关系，他开饭馆的，还能少了他的吃的不成。

    “你就是住在对面那个农贸市场的里面？家里还有什么人啊？”他跟他唠嗑，想多了解一点。

    “就我一个，还有条狗。”

    “你还养了狗哦。”

    “嗯。”

    “你今年多大？”

    “24。”

    宋魏兵身子后倾，看着他。这看起来就像42，哪里是24。

    “我也没比你大几岁，我27。”

    平山忍不住抬头看他。圆脸小眼秃头，他还以为他40多了。

    “哦。”

    “我们都是同龄人。”宋魏兵总结说。

    坐在最外面一桌吃饭的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听到他们的谈话，抬头打量他们一眼。

    他们这还二十多？？？！！！

    他好笑一声，然后继续看回手机，吃自己的饭。

    顿了会宋魏兵又说：“我没有对你的外貌有意见啊，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只是你留着这胡子有点显老。”

    平山把头往碗里埋低一分，往嘴里扒饭。

    “你是故意把胡子留起来的？”

    “没有，只是有段时间没剃了。”

    “哦。对了，你电话多少？我记一下，以后好联系。”宋魏兵拿起手机准备记电话号码。

    “我没有电话。”

    “没有？”宋魏兵震惊。这个年代还有人没有手机的？还是年轻人？他都怎么生活的。“没有手机，你平时都在家里干什么？”

    “写写故事，不常在家。”

    “你还会写故事？原来是个作家啊？”

    宋魏兵点点头。

    难怪！不修边幅，害羞内敛，充满颓废忧郁的气息，他这个气质跟作家挺符合，在他的想象中，作家的确应该是这样。

    “都写了些什么？我有空去读读。”

    “都是一些小故事。”平山看他一眼，认真说，“你还是不要读了。”

    宋魏兵觉得可能是因为还不熟，他不好意思说，他也不强求。

    “我都好久没看书了，以前也经常看，像那些金庸武侠我都看过。当时上初中，大家可痴迷了，一本没落下全都看过，我最喜欢的就是……”

    平山默默的吃着饭，随宋魏兵说，只时不时附和两句。

    平山吃完饭，宋魏兵酒都还没喝完。

    他将自己的碗筷收拾好，又将刚才那位客人的碗筷收好，从后厨出来后，站在宋魏兵身边。

    宋魏兵夹一块回锅肉放嘴里，瞥他一眼：“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来。”

    平山还是站着没动，犹豫着开口：“今天的工钱还没给我。”

    “哦。”宋魏兵这时才想起来，他的工资要日结。他起身去收银台拿钱。

    “明天上午十点来就行，不用来太早。”他将钱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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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山接过钱，折叠好揣进兜里，走出店子。一路上，隔着衣服摸口袋里的钱，心里很高兴。

    自己的积蓄一下就多了六十，肉眼可见的快速增长，再做五天就可以凑齐房租，而且有地方吃饭，这又省了一笔开销。

    他住的地方在马路对面，离小厨飘香还是挺近的，只要过一个红绿灯，再走两三分钟。

    他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路口。

    农贸市场已经锁门，连边上的老面馒头店也关门了。看来今天的生意好，馒头卖完收摊了，买不到馒头了。对面卖家居日用品的店还开着。

    平山走进去，在胡乱堆在地上成小山状的鞋里面挑拖鞋。最后挑出一双和上次一样的塑料拖鞋。万一这双穿烂一只，说不定还能和那只没烂的配成对。

    他将鞋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一边不舍的回头看放在桌上的手机，手机上正在播放电视剧，一边拿出一个红色塑料袋将鞋子装起来：“7块钱。”

    “不是6块？”

    “材料不一样的，一分钱一分货。这双鞋的材料多好，怎么穿都不会坏。你看这个大底，多防滑。6块钱的鞋哪有这个质量。”老板娘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指了指门口放着的几双落满灰尘的断码鞋说，“那些是6块钱的，你比较一下就知道了，明显不一样。”

    平山看一眼那些鞋，没有多说什么，从口袋里数出7块钱递给她。

    他提着鞋走出店子，朝巷子里面走。

    农贸市场上的清洁工费力的拖着两个快一人高的大垃圾桶从他身边经过。垃圾桶里装的都是市场上清理出来的湿垃圾，很重。垃圾桶下面的轮子滚动在地上，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在近处听得如雷鸣般震耳。

    等清洁工将垃圾桶拉出巷子，耳边终于清静。

    但这时另一个声音传来：

    “咚，咚，咚，咚……”

    清脆缓慢，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从更远处一条漆黑的巷子里发出。

    平山走到那条巷子口，停住脚步。

    巷子深处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但平山却能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蹲在巷子最深处的角落里，手上拿着一只笔挺梆硬的死老鼠，敲击一旁的金属管道。

    “你在干什么？”平山问。

    矮小的身影转过头，苍老凹陷的脸颊，牙齿已经全部掉光，嘴巴也塌陷下去。

    “我在这里面出不来了。”矮小的身影说。

    平山看了看那根只有手臂粗细的金属管道，又看了看她蹲在管道外面的身子，无语了。

    “你来帮帮我。”

    “你自己慢慢敲吧。”平山转身往自己住的楼栋走。

    就在他一转身之时，那个矮小身影的苍老面孔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与他鼻尖相对，挡住了他的路。

    他从她近在咫尺的瞳孔里看到了她的身影，手上拿着僵硬的老鼠在敲击金属管壁。

    平山盯着她眼里的情景发力，苍老的面孔顿时消失，耳边的“咚咚”之声也消失。

    “轰隆隆，轰隆隆……”

    农贸市场的清洁工吃力的拖拽着两个快一人高的大垃圾桶从他身边经过，沉重的垃圾桶下面的轮子滚动在地上，发出震耳如雷鸣般的声音。

    清洁工拖着垃圾桶走出巷子，声音终于变小，巷子里安静下来。

    平山腋下夹着早上装空瓶用的麻袋，手上提着刚买的拖鞋往自己住的楼栋走去，远远的看见一楼楼梯口的灯光下蹲坐着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小女孩。

    小女孩见他走近，站起身。

    平山知道这个小女孩，她跟母亲和妹妹住在楼下的303房间，她母亲是农贸市场上的搬运工。

    上楼梯时，平山低头看小女孩一眼，小女孩也正抬眼看他，没有一丝畏惧。

    “这么晚快回家了。”平山说。

    小女孩没说话，看着他走上楼梯，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她又蹲坐在台阶上，埋头在地上画画。

    “咚，咚，咚，咚……”

    一阵敲击声从斜对面那条漆黑的巷子里传来。

    女孩看一眼身后，又看向那条巷子，然后站起身朝那边缓缓走去。

    她走到巷子口站定，看着漆黑一片的巷子。

    “你不是已经出来了吗？”她突然问。

    路口处的废品站门还开着，老板张金气和老板娘在里面弯腰忙活。他路过时向他们招了招手，可是他们根本没注意到他。

    他只好把手收起来，揣进兜里。

    警察对钟成的死展开调查，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意外溺亡。

    尸检的结果和痕迹的鉴定表明，钟成是走到围墙下的荒草里，没注意到粪坑上面断裂的水泥板，一下踩空滑落下去，最后溺毙。那块断裂的水泥板上还有他滑落下去时踩的划痕。

    那女孩已经坐在楼顶两个多小时了，楼底围满了人，纷纷抬头往上看，有的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到底跳不跳啊？都这么久了。

    张涛跨坐在电动车上心想，他是最先出现在现场的几个人之一。

    两个小时前，他们发现楼顶边沿坐着一个人，像是要跳楼自杀，于是他们赶紧报警，警察和消防队很快就赶到。他们把围观群众驱赶到一边，在楼下拉起了警戒线，又在楼下铺上了充气垫，另一些人则跑上楼顶去劝说那人。

    张涛看出想要跳楼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披着过肩的黑发，穿一身黑色的衣服。他数了一下，这栋楼有十一层高，要是从那上面跳下来，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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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间也拖得越来越久。从发现楼上的身影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这么久了女孩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警察到底在上面干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把她劝下来，也没看到他们采取什么行动救那女孩，他们到底在上面干嘛？行不行哦？从开始到现在，张涛一直守在这里，站累了就到一边停着的电动车上面坐坐。可是都已经两个小时了，也太久了，他都觉得等得无聊了，中途还刷了好一会手机。女孩也就一直坐在那里，也没跳。

    张涛心里不禁犯嘀咕，那女的是不是真想跳楼啊？怎么会这么久都不跳，不会是作秀，想吸引大家的眼球吧？现在很多年轻人、网红为了流量什么事都干。她也是，小小年纪，能有什么大事，就这样想不开要去自杀，承受能力也太差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条件太好，从小娇生惯养，没有受过什么苦哦。她根本就不是真想自杀吧，要是想跳楼何必等这么久，还要等着警察来，直接一口气爬上楼顶跳下来就好了。

    张涛不耐烦地摸一把下巴，叹口气，一条腿盘在电动车上。他都等得不耐烦了，他一直等在这里以为会看到个什么结果，可是等了这么久还是什么都没有，现在太阳都已经西斜，再等下去怕是太阳都要落下去了。等这么久干嘛？你要跳就赶紧跳，不跳就下来，搞什么吗？磨磨蹭蹭的拖这么久，警察和消防队这些人做事也是不行，这么久了，劝不下来就把人强制抱下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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