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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9章 血(三十九)
    他想要相信这个孩子是他和她的,可偏偏如今的他,已经被疑心暗鬼附了身。

    直到今天,齐凤来靠着砸钱买通了一条官路,成了和他平起平坐的东城督察。

    上任的席面上,两人同桌而坐,又各自怀下鬼胎,目光一相遇,便如毒蛇与蟒在较劲。

    酒过三旬,齐督察夹着半根香烟趴在了陆洺舒耳边,神色阴狠道。

    “那个骚货早他妈被我玩烂了,如今肚子大了,给你领走也好,破鞋配兔子,算他妈你姓陆的脸上有光!”

    病房里,醉酒的陆洺舒掐着齐小芸的脖子。

    他一遍遍回想着齐凤来的话,手劲儿也越来越大。

    临到齐小芸断气,他嘴里也仍还执拗的问着。

    “你有没有?”

    “孩子究竟是谁的?”

    “这些年来......你想过我吗?”

    他的问题很多,可齐小芸已经无力回答了。

    陆洺舒意识到自己杀了齐小芸之后,一度疯了。

    他将自己关在曾和齐小芸朝夕相处的小公馆里。

    整日间不吃不喝,只反复拿出齐小芸的旧衣来浣洗。

    他从家中端出一个大盆放在院子里,又哗啦哗啦的扭开水龙头。

    将那些衣物全部浸湿,而后便开始无休止的搓洗。

    他白天洗,夜里洗,一双手先是泡的发白,后是搓的流血。

    倘或不是他手下的小警察来劝,他大约会洗到天荒地老那一天去。

    小警察一边抱住两手鲜血的陆洺舒,一边无奈的叫苦连天。

    “督察!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嘛!家小姐还在医院吃保育员的奶呢!太太的后事也没办!署里也一摊子事等着您做主!您!您到底是怎么了嘛!怎么就魔怔了呢!”

    提到孩子,陆洺舒清醒了一瞬。

    他外套也不及穿,挂着一身跨栏背心,踩着两只旧皮鞋就跑去了医院里。

    齐小芸生下的是一个女儿,女儿的眉眼像绝了她。

    她的眼睛既深邃又天真,睫毛长的像个洋娃娃。

    陆洺舒满身狼狈的赶到医院后,才第一次正眼看见了他的女儿,洋娃娃般的女儿。

    一支烟抽尽,陆洺舒从回忆中抽了身。

    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可每当他回忆起这番过往,便又觉得自己更苍老了一些。

    死寂的办公室空旷而华丽。

    陆洺舒回身将照片放回办公桌上,又将已经烧到手的烟头捻熄。

    烟头熄灭一刻,一缕青烟升腾而起,像是在祭奠谁的芳魂。

    ......

    看牢房的小兵得了陆妙然的命令后,便一刻不敢耽误的将龙椿送进了羁押共军的牢房里。

    押完人之后,他又匆匆跑进了政府大楼,一路点头哈腰的走到了陆洺舒的秘书处。

    彼时秘书处的小李秘书正在整理文件,他见来人穿着一身军装,便先将人拦了一下。

    “您是?”

    小兵闻言立时摘了军帽敬了个礼,笑道。

    “您好,我是刑讯处的看守,有个从西安来的女匪徒,还是个红色资本家,小姐说要报给陆委员知道,看是怎么处理”

    小李闻言有些惊诧。

    “哦?女匪徒?刑讯处一天抓那么多人,一个女匪徒有什么好特别的?陆小姐怎么还管这个事?”

    小兵挠挠头,说实话,他也不知这女匪徒有什么特别的。

    但陆妙然既然这样交代了,那他自然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好如实来报。

    小李见他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心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一把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又请这小兵坐下,预备套套他的话。

    五分钟过去,小李已经知道了这位西安的女匪徒姓甚名谁。

    他诧异之际却不动声色,只礼貌道。

    “好,你进去报备吧”

    小兵莫名被扣了这五分钟,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推进了陆洺舒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门关上的一瞬间,小李眼中的笑意全数退去。

    他顾不得许多,立即便给韩子毅打去了内线电话。

    韩子毅本来正在办公室内整理文件,接起电话之后。

    他的表情却也同小李一般,有了瞬间的惊变。

    他对着听筒“嗯”了几声便切断了连接,随后又往西安打了一通电话。

    这通电话是小米接的,她一路从一楼跑到二楼,难免气息不匀。

    小米喘着气,小心翼翼的对着电话那头叫道:“阿姐?赵哥?”

    韩子毅面无表情握着听筒。

    “龙椿几天没回家了?”

    小米一愣:“你是谁?”

    “韩子毅”

    小米两手抱着听筒,手心一下就汗湿起来,她知道这个人是谁。

    “阿姐四天没有回家了”

    韩子毅闻言没说话,他额头青筋暴起,费了很大力气才压下心中疯狂涌出的情绪。

    几个呼吸之后,韩子毅恢复了平静。

    他睁开眼,一如平常道。

    “你这几天不要住在西安家里,手头有钱就往外地去开间饭店住下,我告诉你一个号码,你一个月后再打电话来,就能知道龙椿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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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米闻言呆呆的,刚想再多问一句赵珂如何,韩子毅就报完号码挂了电话。

    ......

    傍晚时分,南京下了一点小雨。

    韩子毅坐在办公室内,桌上亮了一盏墨绿色的台灯。

    他右手握着一只脱了帽的钢笔,笔尖已经深深刺入掌心。

    一时间,乌黑的墨水和他的血混在一起,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黑红色。

    不多时,他案头的电话响起,韩子毅伸手接起,却不做声。

    电话那头陆洺舒的声音传来:“怀郁,往刑讯处来一趟”

    韩子毅笑起来,声音如常:“是,爸爸”

    约么一刻钟过去,韩子毅便走进了收押着龙椿的地下牢房。

    南京所有的地下建筑都有一个通病。

    它们统一的阴暗潮湿带着霉味。

    更糟糕的是等天气一热,地下的蛇虫鼠蚁便要齐齐复苏,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陆洺舒今天难得没有前呼后拥。

    他穿着一件老干部似得短袖衬衫,眼前架着一副银边老花镜,手上也只戴了一只朴素腕表。

    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宁静安详的迟暮老人,丝毫不见素日狠辣的模样。

    此刻,他一个人坐在刑讯处的审问间里。

    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刚被提出牢房的龙椿出神。

    韩子毅进到审问间的时候,看守刚将内里的电灯打开。

    昏黄灯光之下,龙椿双手被吊起绑在身后的十字木架上。

    腿上也被脚镣和钢制锁扣绑了个严严实实。

    她状态不好,嘴唇干巴巴的,头发也很乱,唯独一双眼睛是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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