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相信这个孩子是他和她的,可偏偏如今的他,已经被疑心暗鬼附了身。
直到今天,齐凤来靠着砸钱买通了一条官路,成了和他平起平坐的东城督察。
上任的席面上,两人同桌而坐,又各自怀下鬼胎,目光一相遇,便如毒蛇与蟒在较劲。
酒过三旬,齐督察夹着半根香烟趴在了陆洺舒耳边,神色阴狠道。
“那个骚货早他妈被我玩烂了,如今肚子大了,给你领走也好,破鞋配兔子,算他妈你姓陆的脸上有光!”
病房里,醉酒的陆洺舒掐着齐小芸的脖子。
他一遍遍回想着齐凤来的话,手劲儿也越来越大。
临到齐小芸断气,他嘴里也仍还执拗的问着。
“你有没有?”
“孩子究竟是谁的?”
“这些年来......你想过我吗?”
他的问题很多,可齐小芸已经无力回答了。
陆洺舒意识到自己杀了齐小芸之后,一度疯了。
他将自己关在曾和齐小芸朝夕相处的小公馆里。
整日间不吃不喝,只反复拿出齐小芸的旧衣来浣洗。
他从家中端出一个大盆放在院子里,又哗啦哗啦的扭开水龙头。
将那些衣物全部浸湿,而后便开始无休止的搓洗。
他白天洗,夜里洗,一双手先是泡的发白,后是搓的流血。
倘或不是他手下的小警察来劝,他大约会洗到天荒地老那一天去。
小警察一边抱住两手鲜血的陆洺舒,一边无奈的叫苦连天。
“督察!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嘛!家小姐还在医院吃保育员的奶呢!太太的后事也没办!署里也一摊子事等着您做主!您!您到底是怎么了嘛!怎么就魔怔了呢!”
提到孩子,陆洺舒清醒了一瞬。
他外套也不及穿,挂着一身跨栏背心,踩着两只旧皮鞋就跑去了医院里。
齐小芸生下的是一个女儿,女儿的眉眼像绝了她。
她的眼睛既深邃又天真,睫毛长的像个洋娃娃。
陆洺舒满身狼狈的赶到医院后,才第一次正眼看见了他的女儿,洋娃娃般的女儿。
一支烟抽尽,陆洺舒从回忆中抽了身。
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可每当他回忆起这番过往,便又觉得自己更苍老了一些。
死寂的办公室空旷而华丽。
陆洺舒回身将照片放回办公桌上,又将已经烧到手的烟头捻熄。
烟头熄灭一刻,一缕青烟升腾而起,像是在祭奠谁的芳魂。
......
看牢房的小兵得了陆妙然的命令后,便一刻不敢耽误的将龙椿送进了羁押共军的牢房里。
押完人之后,他又匆匆跑进了政府大楼,一路点头哈腰的走到了陆洺舒的秘书处。
彼时秘书处的小李秘书正在整理文件,他见来人穿着一身军装,便先将人拦了一下。
“您是?”
小兵闻言立时摘了军帽敬了个礼,笑道。
“您好,我是刑讯处的看守,有个从西安来的女匪徒,还是个红色资本家,小姐说要报给陆委员知道,看是怎么处理”
小李闻言有些惊诧。
“哦?女匪徒?刑讯处一天抓那么多人,一个女匪徒有什么好特别的?陆小姐怎么还管这个事?”
小兵挠挠头,说实话,他也不知这女匪徒有什么特别的。
但陆妙然既然这样交代了,那他自然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好如实来报。
小李见他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心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一把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又请这小兵坐下,预备套套他的话。
五分钟过去,小李已经知道了这位西安的女匪徒姓甚名谁。
他诧异之际却不动声色,只礼貌道。
“好,你进去报备吧”
小兵莫名被扣了这五分钟,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推进了陆洺舒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门关上的一瞬间,小李眼中的笑意全数退去。
他顾不得许多,立即便给韩子毅打去了内线电话。
韩子毅本来正在办公室内整理文件,接起电话之后。
他的表情却也同小李一般,有了瞬间的惊变。
他对着听筒“嗯”了几声便切断了连接,随后又往西安打了一通电话。
这通电话是小米接的,她一路从一楼跑到二楼,难免气息不匀。
小米喘着气,小心翼翼的对着电话那头叫道:“阿姐?赵哥?”
韩子毅面无表情握着听筒。
“龙椿几天没回家了?”
小米一愣:“你是谁?”
“韩子毅”
小米两手抱着听筒,手心一下就汗湿起来,她知道这个人是谁。
“阿姐四天没有回家了”
韩子毅闻言没说话,他额头青筋暴起,费了很大力气才压下心中疯狂涌出的情绪。
几个呼吸之后,韩子毅恢复了平静。
他睁开眼,一如平常道。
“你这几天不要住在西安家里,手头有钱就往外地去开间饭店住下,我告诉你一个号码,你一个月后再打电话来,就能知道龙椿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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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闻言呆呆的,刚想再多问一句赵珂如何,韩子毅就报完号码挂了电话。
......
傍晚时分,南京下了一点小雨。
韩子毅坐在办公室内,桌上亮了一盏墨绿色的台灯。
他右手握着一只脱了帽的钢笔,笔尖已经深深刺入掌心。
一时间,乌黑的墨水和他的血混在一起,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黑红色。
不多时,他案头的电话响起,韩子毅伸手接起,却不做声。
电话那头陆洺舒的声音传来:“怀郁,往刑讯处来一趟”
韩子毅笑起来,声音如常:“是,爸爸”
约么一刻钟过去,韩子毅便走进了收押着龙椿的地下牢房。
南京所有的地下建筑都有一个通病。
它们统一的阴暗潮湿带着霉味。
更糟糕的是等天气一热,地下的蛇虫鼠蚁便要齐齐复苏,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陆洺舒今天难得没有前呼后拥。
他穿着一件老干部似得短袖衬衫,眼前架着一副银边老花镜,手上也只戴了一只朴素腕表。
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宁静安详的迟暮老人,丝毫不见素日狠辣的模样。
此刻,他一个人坐在刑讯处的审问间里。
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刚被提出牢房的龙椿出神。
韩子毅进到审问间的时候,看守刚将内里的电灯打开。
昏黄灯光之下,龙椿双手被吊起绑在身后的十字木架上。
腿上也被脚镣和钢制锁扣绑了个严严实实。
她状态不好,嘴唇干巴巴的,头发也很乱,唯独一双眼睛是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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