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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章 流觞
    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霍家掌权人的影子,连这境的主人霍韧都不曾露面过,而其它五大世家也是只来了些小辈们,也没有各个家主的踪影,在场的,唯一算是长辈的,只有那位隐居多年,霍家主三顾茅庐拜访,今年才请出来评议文稿的庄老先生。

    这次规模宏大,那击鼓传花中击的自然就不是普通的鼓了,众人看不见那鼓,却把鼓声听的明明白白,也找不到那声音的出处,只觉得响在耳畔,又似乎从天边传来……

    身侧的流水汩汩向前,潺潺声穿插在鼓声里,落花盘一路随着流水向下,又因为碰到河道里的暗石在某一个学子的面前稍作停留,震颤两下又向着下一位学子飘去。

    鼓没有敲几下就停歇了。

    落花盘停在一个灰色长衫的学子面前。

    林依的目光看过去,万幸,不是草堂的人。

    不过这击鼓传花可以说是最简单的一项了,可以理解为飞花令,又因为这次宴会的目的是祝丰,也就是祈祝来年丰收,第一个字便定做“丰”。

    只要说出带有“丰”字的诗句或者文章词句就行了,但说过的不能重复,当然,如果你文采斐然的话,也可以临时写出几首带“丰”字的诗,只要那位文学大豪庄老先生评判通过便可。

    飞花令第一个字为“丰”,这是祝丰宴多年未曾变过的习惯,算是个开卷考,除了草根书院,其他学子早已在私下就准备好了自己的诗。

    但大家都不会在第一句就回答自己的,总要把那些背过的说完了,实在找不出回答的了,才会用早早准备好的后招,这样的胜算大些,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写的诗在庄老先生那里是否做得了数。

    他说的是《诗经·丰》里面的一句:“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

    一局无波无澜,鼓声响起,落花盘随着流水向前。

    缓缓飘到中旬。

    这次落花盘停在杨时面前,少年一脸愣怔。

    就那种表情,便是傻子也看出来他不会了。

    林依余光瞥见,提起笔来写了答案,再把那张纸卷成一团,借着内力把它精准无误的弹到杨时的手腕处。习武之人对此处最为敏感,果不其然,杨时接住了纸团,也看到了上面的字。

    《周颂·丰年》: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

    一整波操作一气呵成,没有毛病。

    然而,林依万万没有想到的一点是,杨时他,他读不出纸条上的字啊,短短十六个字,他就有四个不会读,让他该怎么答?

    ……

    老实人头脑一转,觉得像这样作弊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虽然心里并不太想给草根书院丢脸,但此时此刻也别无他法,他动了动嘴唇,正要说“我不会”,就被身旁的一个锦衣公子拍了拍肩,那公子偏着头,声音低低沉沉的:“丰年多黍(蜀)多稌(涂),亦有高廪(领),万亿及秭(子)。”

    未了,他说完后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好好答,这是在境里,被淘汰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杨时皱了皱眉,习武之人对一些未知的危险最为敏感,便相信了这位公子说的话。

    他们就坐在林依斜后面的假山石上,以她的耳力自然把这两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原先以为是易了容的冥翼,后来借着某次转身时看见他本人才发现不是,单论气质就不对。

    再看对面的吴质,似乎对自己传纸条的举动有些惊讶,对那位公子的提醒反而觉得很自然。

    此刻林依确定下来,想护住那群少年的人不止有她一个。

    这一次好巧不巧,落花盘就停在吴质面前,吴质也不慌张,缓缓答道:“《诗经·大雅·文王有声》:丰水东注,维禹之绩。”

    毫无悬念。

    落花盘又一次顺着水流向下,一路走走停停,但因为草根书院坐得密集,这一轮算是不会再抽中自己人了。

    第二轮抽中了草根书院里的其他几位学子,那几位的情况没有杨时楚义封钟成这几位夸张,有些不用传纸条就能答出来,就算看了纸条也读得清楚上面的字。

    有惊无险。

    直到第三轮遇到一个心态不好的倒霉学子,憋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像样的诗,被管家手下的人带走,这个“丰”字才得以结束,

    为了应冬天之景,下一轮的字定为“雪”。

    ……

    有了传纸条的法子,直到第二项对诗完,也没有草堂的学子被带走。

    然而这时候众人已经越坐越慌了,因为不只是一位,好几次那些被淘汰掉的学子被带走时都发出了那种几近惊恐的惨叫,偏偏那管家还是一脸淡定,说这几个学子怎么心态如此不好,又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这个年纪的人没有哪个是脑子不好使的,略一思量就发现了不对,稳重些的静坐不动,而钟成这些年纪小的看着下面稳得一批的吴质和林依,以及武力值担当,呆头呆脑的杨时,还有一副闲散模样的白赴,也镇定下来了。

    只有几个依附于六大世家,算不上鼎盛,没见过大世面的纨绔子弟彻底慌了,血气一上来,说什么都要出去,横冲直撞,对那个管家颐气指使。

    这一幕让林依想到了暗格之内射箭的那些人,藏不住的厌恶有一瞬间萦绕在眉间,不过又很快收了回去。

    最后这几个人还是被管家手底下的人带走了。

    如果仔细看的话,那流觞里的水早已没有那么清澈了,而是混着若有若无的血丝。

    管家整了整自己被扯乱掉的衣襟,他看了看天色,笑着说:“看来有些后生是坐不住了,这样,我们把诗词和文章并在一道,评出最佳者就放他出去吧。”

    他话中的那个指代是“他”,而不是“你们”。

    换而言之,只有写诗或者是写文写得最好的那个才能出去。

    但是现在大家心神不定,又如何做得出来好诗文呢?

    就像是潮汐时的海浪,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那几个纨绔子弟的闹事就像是投入平静湖泊中的小石子,泛起阵阵涟漪,地下的暗涛汹涌眼看着就要翻上来了。

    大家哆嗦着迟迟拿不起来笔。

    而那一刻林依凉凉的目光落在那个霍家管家的身上,没有猜错的话,他就是这个境的主人。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进入这个境的时候,也就是把三吴吓得不轻的那次,是大片大片的荷叶,浮在一眼看不到边,死气沉沉的深墨色里,荷叶旁的荷花开得正好,花瓣殷红,有阵阵腐臭味……

    这个境,或许已经吸了不知多少人的命进去,而在这个管家的眼里看来,这些都不够,还远远不够……

    她的身后是一干被卷进来的无辜学子,林依轻轻的阖了一下眼,思量着,这个管家的心结是什么呢?

    她想试一试。

    因为不确定,她先给这群人托个底,先落笔写了一首长诗,让他们传着抄了,如果每个人的诗都是一样的,还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种,那么自然人人都是第一,依照规矩,他们都可以出去了。

    而她自己,则想了想,写下了李商隐的《赠荷花》:

    世间花叶不相伦,

    花入金盆叶作尘。

    惟有绿荷红菡萏,

    卷舒开合任天真。

    此花此叶常相映,

    翠减红衰愁杀人。

    这次林依可没有再等那管家上来收诗文了,而是自己主动交给了那个管家,看到“荷花”那两个字的时候,他明显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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