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骥的四肢逐渐恢复知觉,只是还不能承担起身体的重量下床走路,躺了两三个月,想要完全回到从前,还需要一个漫长的康复过程。
天气晴好的时候,苏韫晴便让小厮将他扶到院里的躺椅上晒太阳,两只华亭鹤围绕在他身边,腊梅也开始竞相绽放,这一切都让程骥感受到有一股磅礴的生命力,催促着他赶紧自己站起来。
充满希望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十八,花大奶奶的寿辰。
苏韫晴特意选择了一套海棠红对襟褙子,外加一件月白色裘领氅衣,和一套简洁的以粉珠为主的金丝头面,既鲜艳明亮,又不会喧宾夺主。
来到花家才发现,院里厅里人流如织,热闹非凡,各家妇人纷纷华冠丽服,珠围翠绕,好似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反观苏韫晴,低调大方却又不失优雅。
眼尖的花迎柳一眼就发现了她,拉着她的手到一堆年轻奶奶面前一一介绍起来。
苏韫晴含笑与她们一一颔首,静静听着她们各自吹嘘着自家的大事小事,余光和耳朵却时时留意着大门口,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由于苏韫晴的寿礼早已经被花大奶奶取走了,所以到场的时候礼宾并没有报出她的寿礼,一群妇人便借此机会互相恭维起了对方。
“刘夫人出手就是大方,一套火山琉璃塔让我们其他人的寿礼都黯然失色。”
“还是王夫人有心,斋戒沐浴七日,亲手抄写《长寿经》百遍,让我等都深感佩服。”
“要我说啊,送礼还得投其所好,花大奶奶爱鹦鹉,我们胡奶奶就送来了两只……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是玄凤鹦鹉”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多好听,小东西也漂亮,说话还好听……”
这位胡奶奶雍容华贵,珠光宝气,自诩她送的玄凤鹦鹉在这一众寿礼里面出类拔萃,瞥了一眼苏韫晴。
“程大奶奶上回来花家送的斗彩杯,大家都还等着呢,怎么一个多月过去了,也没再没有动静?这一窑还能不能成了?”
苏韫晴微笑颔首:“胡奶奶有所不知,这斗彩,烧制的过程比较复杂,光上釉就要十多道工序,要出成品自然就慢了些,还望您多多谅解。”
一个女子道:“这斗彩之所以贵重就是这个原由,由此可见,程大奶奶是个极慷慨大方之人。”
胡奶奶嘴角一抽:“慷慨大方,怎么赴人家寿宴还空手来的?”
花迎柳之所以愿意和苏韫晴亲近,就是因为她觉得这群女人表里不一,以她现在的地位,最起码在涔州,没有需要她去逢迎的人,听了她们的明嘲暗讽,看了一眼苏韫晴。
“程大奶奶,外面人多口杂,要不你跟我到屋里去吧。”
苏韫晴凑近她的耳朵轻声笑道:“不妨事,人多热闹。”
听了这话,花迎柳越发觉得她大方坦荡,不拘小节了。
晌午时分,花家门口来了一辆极华丽精美的马车,门口小厮拉开车帘,从里面走出一个满脸油光,斜眉歪眼,面白无须的男子。
礼宾立刻扯着嗓子喊道:“大内总管王洪王公公到……”
苏韫晴半垂的眼皮倏地抬了起来。
花迎柳拉着她的胳膊说:“程大奶奶,你上回不是说想见见王公公吗?这不就来了,你随我来,我带你去看他。”
说完起身示意她跟上自己。
一听宫里的管事太监大驾光临,所有人都想瞻仰一下,于是宾客们都一窝蜂的围了上来,却又自觉的留出了一条道。
王洪便大摇大摆的进了院,朝着左右行礼的人微微颔首后趾高气昂的穿过了这条道。
花大奶奶出来迎接,此时里面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欢迎王大总管,初次见面,多多关照……”
王洪是个天天玩鸟的人,他一听便知道这是什么声音,向花大奶奶挑了挑斜眉,歪歪的两只眼睛更歪了:“这是?”
花大奶奶伸手道:“王大总管一见便知,请随我来。”
花大奶奶为了给他一个惊喜,顺便还要在他面前炫耀一番,直接将墨羽金刚的鸟笼放在了正厅。
这墨羽金刚比其它鹦鹉都要聪明,学起话来又要快很多,就从程家带回来不到一个月,花大奶奶天天亲自教它,学会了不少句子。
王洪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走近鸟笼看着这只鸟:“还会说什么?”
花大奶奶在一旁提醒道:“快问王总管好!”
“花大奶奶绝代芳华”
“花大奶奶国色天香”
花大奶奶用帕子捂嘴笑道:“不是这个,叫你问王总管好呢?”
“王大总管一表人才,王大总管艳压群芳!”
逗得在场的人想大笑又不敢笑出声来,一个个只得用帕子捂住嘴来抽抽着肩膀。
王洪不可置信的看着花大奶奶:“它能说这么多话?”
花大奶奶点头道:“只要有人教,它还能学更多。”
王洪一边点头一边摩挲着自己没毛的下巴道:“这可是墨羽金刚啊,我之前花重金找人寻都没有结果,您是从哪得来的?”
“是程家大奶奶送我的,在这涔州,仅此一只。”
此时刚才嘲笑苏韫晴不带寿礼的那个胡奶奶看了一眼自己送的两只玄凤被搁在一个角落,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消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洪问道:“程家大奶奶?哪个程家?”
“程家窑的程家啊?”
王洪蹙眉:“程家另娶了别家女子?”
一万两黄金是他带走的,苏家着火的时候他还在泽江县衙里住着,回京没多久便收到了苏家母女失踪的消息,苏家没人了。
花大奶奶不解:“什么别家女子?”
王洪抬头,穿过人群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顿时后脑勺和屁股墩同时像被针扎了一下,痛了一瞬。
那张脸瞬间消失在拱门外。
他抬起手:“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完朝着拱门外走去……
厅里其他人依旧被墨羽金刚吸住了眼球,都纷纷表示想再听它多说些好听的,还有人尝试着教它新词。
“啊……啊……啊……”
不过片刻,拱门外传出了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声。
花大奶奶连道不好,拔腿追了出去。
花迎柳则抓住刚去茅房如厕回来的苏韫晴的手,还安慰她:“没事的,不用怕,这是在我家,我们去看看什么情况。”
众人出了拱门,只见王洪双膝跪地,双手用力的捂住脸,指缝中不断的有鲜血涌出,顺着手背哗哗往下流,打湿衣袖,打湿双膝,在地上晕染开来。
旁边两个小太监惊慌失措想上去扶他,又被他的惨叫吓得瑟瑟缩缩,双手颤抖。
“快,快来人!”花大奶奶喊道:“将王总管抬进去!”
又指着一个小厮道:“你去,请大夫来,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