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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7章 长公主的过往(五)
    覃迹渊站在一旁,看着光幕里舅舅的一举一动,只觉脸上滚烫滚烫的,尴尬得耳根都泛起了红晕。

    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暗暗琢磨,自己能不能假装与这人不熟。

    要知道,以往他见舅舅的时候,虽说达不到聪慧过人的程度,但行事爽利,举手投足间透着股精明劲儿。

    处理家中琐事、外头交际,也都妥妥当当,从没出过岔子。

    哪曾想,今日在这光幕里头,竟全然没了往日的机灵,活脱脱就是个莽夫。

    这般前后对比,落差实在太大,覃迹渊思来想去,愈发笃定这定是舅母的功劳。

    平日里舅母操持着一大家子的琐碎事务,既要尽心尽力地照顾外祖父、外祖母,事无巨细地打理家中衣食住行。

    又得耐着性子,日复一日地教导这个脑筋不太灵光的丈夫,其中艰辛,旁人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也亏得舅母贤惠,这么多年下来,把舅舅照顾得妥妥当当,还拉扯着一大家子和和睦睦,当真是辛苦至极。

    001有些不忍,顿了顿才继续道『往后的日子,于长公主而言,全然没了往昔的顺遂风光。

    只剩无尽的水深火热,仿若一脚踩进了荆棘丛,每一步都鲜血淋漓。

    江母,出身穷乡僻壤,一个人拉扯江凌长大,又经历了穷人乍富,想也不是好相处的人。

    一开始虽然只是遮遮掩掩、指桑骂槐,话里话外透着阴阳怪气,明里暗里数落长公主的不是。

    而长公主自小养在宫中,性子纯善,又顾及皇家颜面,压根没跟她计较。

    谁曾想,这般隐忍,反倒让江母摸清了脾性,摸清了长公主不愿生事的底线。

    渐渐地,江母彻底撕下伪装,变本加厉起来,先是在吃食上大做文章。

    知晓长公主口味清淡,偏吩咐厨房整日炖煮油腻荤腥,美其名曰‘补身子利于受孕’。

    实则那菜一端上桌,浮着厚厚的油脂,膻腥味直往人鼻子里钻,长公主看一眼便没了胃口。

    可江母却不依不饶,守在一旁盯着,但凡公主少吃一口。

    便阴阳怪气地数落:“公主殿下金贵,老身费心费力备下的膳食都入不得眼,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江家苛待了您。’

    晨起梳妆,也成了江母刁难的契机。她先支走原本为长公主梳妆的宫女,又安排了一个笨手笨脚的侍女。

    扯头发、戳头皮是常有的事,梳子更是三天两头‘不小心’弄坏,换新的却迟迟不见踪影,长公主只能披散着头发干着急。

    等梳好了头,江母又来挑剔发式,今儿说不够端庄,明儿讲失了江家气度,责令重梳。

    反复折腾,直把公主困在妆台前一两个时辰,累得腰酸背痛。

    出行一事,江母也横加干涉。以往长公主出行,自有公主仪仗相随,威风凛凛。

    到了江家,江母却诸多限制,非说长公主已经成婚,还如此抛头露面不合礼数,硬是把仪仗缩减到极致。

    只许带一两个贴身宫女,还时常安排些粗使婆子跟着,美其名曰‘照料’。

    实则一路指手画脚、监视管束,让公主在外颜面尽失。

    例如诸事,比比皆是,今日定下个严苛古怪的规矩,明日又端起婆母的架子,颐指气使、百般刁难。

    长公主好歹是皇室贵胄,起初心里也窝着火,想着凭自己的尊贵身份,大可不必理会这等腌臜琐事。

    但驸马江凌,每逢这种时候,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满脸愧疚,言辞恳切,眼眶泛红地致歉,再温言软语地哄上一哄。

    长公主念着成婚以来,江凌虽说不上事事周全,倒也有几分真心实意,这么几次下来,心就软了。

    说到底,没能为江家诞下子嗣,一直是长公主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自觉理亏,只好选择忍耐下来。

    却不料,这份退让,成了江母得寸进尺的底气。江母的手段愈发荒唐离谱,先是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地张罗着给江凌纳妾。

    而后更是胆大包天,妄图给江凌抬平妻。大有广纳妻妾、开枝散叶的架势。

    要知道,天玄律法有明确规定,驸马严禁纳妾,更别提抬平妻这种荒诞不经、违背常理的事情了。

    可江凌呢,在长公主面前把那副可怜相拿捏得死死的,眼眶蓄泪,声音哽咽,声声哀求说不过是想给江家延续香火。

    给祖宗一个交代,还拍着胸脯保证,等日后有了子嗣,立马打发妾室去别院,绝不留她们在府里碍眼。

    断不会让公主受半分委屈。长公主这些年为了子嗣的事,没少费心思。

    寻来太医细细诊治,一碗碗苦涩的药汁灌下去,喝到看见药碗就犯恶心,却始终不见起色。

    无奈之下,望着江凌那副殷切模样,又得了江凌的保证,咬咬牙,终究是点头同意了纳妾一事。

    打那往后,府里就没消停过,妾室跟走马灯似的,一个接一个入府,叽叽喳喳、争风吃醋。

    搅得府里整日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眼瞅着几年过去,别说子嗣了,连个动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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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呢,被这糟心事反复磋磨,夜里睡不安稳,白日又劳神费心,生生被折腾得憔悴不堪,身心俱疲。

    可长公主不知道,症结压根不在她的身上,而是江凌患有弱精症,压根没法生育。

    可江凌非但不反省自身,这些年对长公主的态度急转直下,没了从前的体贴关怀,脸色愈发冷淡,动辄甩脸子、使性子。

    江母见儿子如此对待长公主,气焰嚣张得能烧了房顶,到最后,竟丧心病狂地要罚长公主去跪祠堂。

    彼时,长公主对江凌那点夫妻情分,早就在日复一日的冷漠忽视里,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可救命之恩,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犹如一座大山,让她怎么也跨不过那个坎儿,下不了决心发作。

    没成想,江母竟敢这般明目张胆地折辱她!就在长公主攥紧拳头、满腔怒火即将爆发之时,江凌匆匆赶回。

    长公主心头一暖,还暗自期许他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为自己说话。

    哪晓得,江凌一张嘴,便是让她先去祠堂,说要去劝劝母亲,让她消消气。

    那一刻,公主心底仅存的一丝温情彻底破碎,消失得干干净净,好似心尖上最后一块遮羞布被人无情扯下。

    念着救命恩情,她终究没吭声,眼眶泛红,强忍着屈辱转身去了祠堂。

    祠堂里,光线昏暗,透着一股子阴森劲儿。看着眼前摆好的蒲团,公主有些恍惚。

    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说:江凌今儿个怕是不会来了。

    她轻叹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蒲团前,想着坐一会,仔细斟酌和离一事,谁知道刚刚坐下。

    刹那间,一股刺痛袭来,好似有无数尖刺即将扎进皮肉。

    长公主脸色骤变,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猛地起身,唤贴身宫女取来剪子,让其剪开蒲团。

    蒲团剪开一看,里头竟密密麻麻插满了寒光闪闪的银针!

    公主怒目圆睁,积压多年的怒火瞬间如火山喷发,汹涌而出,浑身气得发抖,什么救命之恩,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怒不可遏地唤来暗卫把江母抓了过来,还有那个正在跟小妾卿卿我我、浓情蜜意的江凌也一并毫不留情地被带了过来。』

    朝堂上,一众大臣瞪大了眼睛,紧盯着光幕中那扎满银针的蒲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人甚至倒吸一口凉气。

    光是瞧着,都觉着头皮发麻,心底暗叹,幸得公主自幼学习礼仪,坐姿端庄,只是轻轻落座。

    若是寻常人毫无防备地一屁股坐下去,这么多银针扎进皮肉,那得疼成什么样啊!

    方才还念叨着江凌才华难得、颇为惋惜的几位老臣,此刻也闭了嘴,满脸唾弃,连连摇头。

    皇室嫡亲的长公主,自幼金尊玉贵、受尽宠爱,集万千荣宠于一身。

    出行仪仗向来浩浩荡荡,旁人见了都得伏地叩拜,竟被江家如此肆意欺辱、百般磋磨。

    众臣不由脊背发凉,心想,这要是换做无权无势的寻常百姓家女子。

    落在这般歹毒的婆婆和薄情的丈夫手里,还不知要遭多少罪,受多少委屈呢!

    江凌自己身患隐疾、无法生育,却一股脑把罪责都推到公主头上,简直枉为人子、枉为人夫!

    那江母更是嚣张跋扈、心狠手辣,怎敢如此对待堂堂长公主殿下?真是天理难容!

    金銮殿内,气氛凝重得仿若能拧出水来,皇上与两位亲王仿若被施了定身咒。

    身体僵直,脖颈微微前倾,双眼瞪得滚圆,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光幕,那目光中满是错愕与震惊,仿佛要将光幕看穿、看透。

    眼前这一幕幕,就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他们心上,叫他们怎么也不敢置信。

    那可是自幼被父皇视作掌上明珠、娇宠备至的皇妹啊。

    在宫中,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身份尊贵无比,所过之处,侍从簇拥。

    仪仗华美,一举一动皆彰显皇家威严,旁人见了,早早便伏地叩拜,大气都不敢出。

    谁能料到,竟被人这般肆意折辱过,想到此处,皇上的双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江凌,好你个混账东西!简直是胆大包天,目无皇室!

    宁舒窈却全然不同,她脊背挺直,端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好似光幕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实则,只有她自己清楚,过往的那些年,桩桩件件,皆是咬着牙、攥着手心,生生熬过的劫数。

    那些委屈、那些愤恨,早已在岁月的磨砺中,被她一股脑儿深埋心底。

    如今的她,早已褪去了曾经的青涩懵懂,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

    岁月与苦难如同最严苛的工匠,将她的心打磨得坚如磐石,冷硬又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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