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爱由两人分担，其实并不难是你太悲观，隔着一道墙不跟谁分享——蔡健雅《空白格》

    新年里，医院人并不多，虽然是几个病床挤在一块的房间，此刻倒显得和单间似的。

    厚重的窗帘被紧紧拉拢，只留下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缝隙间艰难地渗入。稀薄的光覆盖在他面上，将轮廓描摹地更加幽暗，浅浅映照出来的五官依稀可辨。

    那双桃花眼紧闭，少了些平日的魅惑撩人和侵略张扬，林牧钦的毛发不算旺盛，一双长腿白皙挺直又甚少腿毛，比赛时又多穿不及膝的短裤，久而久之，人送外号——国乒第一美腿。

    然而他的睫毛颇长，浓密地垂于下眼睑，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眉眼略显疲惫地微皱着，更衬出他的憔悴。

    不知是否仍感不适，大胖凝视林牧钦的眼睫似有微颤，他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戳戳他的脸颊。

    顷刻间，没等大胖触及他的一根毫毛，手腕猛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攫住，钳制的力气不小，让自己的一半肩膀骤然僵硬。

    林牧钦睁开了眼，一双惺忪的桃花眼慢慢聚焦，就着病房里微弱的光线看清床畔的那人，像是放下心来，胸腔从紧绷到舒缓，陷下去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倒是放心了，大胖却被吓的吱哇乱叫，或者，更多的是嫌弃，“放开我，林牧钦，你这样抓住我，真的好暧昧！”

    林牧钦将手从他的腕子上挪开，白了大胖一样，想要吐槽一句，却说不出话来，声带像是被割开了一样。

    大胖举着手腕对着那点日光，仔细察看，果然有了两道红痕，在他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也是狰狞可怖。

    刚想发作，又瞥见他白了自己一眼，顿时就不干了，“不是，你还斜愣我一眼干啥，你小子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

    像是还有些从昏迷中初醒的混沌迷蒙，打量了一圈周围的陌生布置，林牧钦重新微阖上浅眸又睁开，声音低哑地向大胖确认：“真是你把我带到医院的吗？”

    大胖见他还不信的模样，梗着脖子“嗯”了一声，左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硬着头皮回答道：“可不是咋地！”

    可自己怎么记得当时……貌似听到了简羡夏的声音，林牧钦喉结滚动，翁着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在河北？”

    说着话，用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摁亮屏幕，微信、电话干干净净，没有一条来自简羡夏。

    与她的通话记录，还保持在2028年12月31日。

    像是撒谎快被现场抓包，大胖强作镇定地回答：“你忘啦，你晕倒在车里，然后有一个交警大哥发现了你，就从你的联系人里一下子就挑中了我，我这不就来救你了。”

    “嗯。”林牧钦病恹恹地应了一个音节，摁灭了手机屏幕，丢回到了柜子上，嘴唇干涩苍白，牵动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谢了，兄弟。”方才心头燃起的些许心思，顿时烟消云散，林牧钦更觉脑袋昏昏沉沉，干脆被子一蒙，转了一个身。

    明明自己是做了好事，大胖还是忍不住紧张，或许就不应该同意简羡夏的话，与她合起伙来欺骗他这个“纯情”又“纯爱”的好兄弟。

    可简羡夏哭得太惨，大胖心软的一塌糊涂，稀里糊涂的就照着她的话，一步一步设置了一个叫“为林牧钦好”的陷阱。

    要不说这俩天生一对呢，两个人都对彼此了解的太深入太彻底，大胖本想以不知道林牧钦的手机密码拒绝，却不曾想下一秒简羡夏就念出了那6个数字。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小妮子还有当特工的潜质。

    不死心的，大胖在电话里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们两个又没分手，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整这出干啥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明明心痛死了，还要装什么坚强。”

    话糙理不糙，清晨的那通电话，简羡夏哭得不成样子，到后来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明明关心，却什么也不说。

    可就是，关心则乱。

    简羡夏太懂林牧钦了。

    如果她表现出一点点的退却，那么他一定会向自己，毫不犹豫的走来一大步。

    个人理想和国家大义在肩，简羡夏不能让林牧钦为了她去赌，去输。

    那就这样吧，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大胖摸摸自己快要饿瘪的肚子，又朝着被子卷成一团的林牧钦的臀部拍了拍。

    林牧钦浅浅发出一个鼻音。

    大胖也没在管他的意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越是生病里越要通过吃饭增强抵抗力。

    “你昏迷的时候，林叔叔林阿姨来过电话，我怕他们担心，就说你来找我玩了，你回头给他们回个电话，别忘了。”

    给房间里的窗帘微微拉开一些，好让外面属于新一年的阳光照射进来，大胖去买食物，顺便出去和简羡夏汇报一下林牧钦的现状。

    一晚上没睡，就守着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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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猛地一沉，简羡夏伸出手，感觉自己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瓷器，指尖贴上手机屏幕，顿时滚烫的触感传来。

    是她的心思焦灼。

    好在大胖带来的是林牧钦清醒过来的好消息，让悬在半空中的心脏终于回到了那个安定的家。

    林牧钦昏迷之前所说出的那些含糊不清、如梦魇一般的呓语，仿佛化作了一道道无形的绳索，紧紧地缠绕住了简羡夏那颗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撞击在她的灵魂深处，让她无法挣脱这股强大的束缚。

    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试图逃离，那网始终如影随形，不肯放过她分毫。

    瑞典终于日出，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如金色的丝线般洒进，整个房间被柔和的光芒笼罩着。

    简羡夏静静地坐在床边，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头发有些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双眸红肿失去了往日的颜色。

    她担心了整整一夜，无法遏制。

    这时，推开门，astrid被眼前的简羡夏吓了一跳，只见她双眼通红，眼神空洞，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

    astrid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急忙走上前，关切地问道：“what's wrong with you? what happened?”

    简羡夏微抬眸，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astrid心疼地抱住简羡夏，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给予她一些安慰。“don't cry. tell me what's going on. we can figure it out together.”

    在astrid的怀抱中，简羡夏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那哭声中充满了悲伤、无助和担忧，让人心碎不已。

    泪水浸湿了astrid的衣服，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释放出来，默默地陪伴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简羡夏的哭声渐渐减弱，她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一些，astrid轻轻地松开手，凝视着她的眼睛。

    gustaf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兰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立刻就被眼前的场景骇住，“发生什么事情了，简？”

    小兰花似乎察觉到了简羡夏在难过，她抬起自己小小脑袋，看着那双红肿的眼睛，缓缓地展开双臂，嘴里呢喃着：“夏天麻麻，我要抱抱……”

    站在一旁的astrid看到这一幕，她走上前，温柔地从哥哥身边抱起小兰花，轻声哄着，转身离开了房间，把宽敞的客厅留给了自己的哥哥和简羡夏。

    迎着gustaf探究的眼神，简羡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她缓缓地说道：“他……他生病了，突然晕倒了。我好担心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说到这里，声音又忍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gustaf轻轻拍了拍简羡夏的肩头，安慰道：“别太担心了，林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简羡夏点了点头，声音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和他打电话，后来，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是一个交警，他说他在执勤的时候发现了晕倒的他，现在已经把他送到了医院。我当时就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两年前她孤身来到瑞典，漂亮的眸子里也总是这样噙满泪水，和西方人的蓝色眼仁不一样，深邃的，幽暗的。

    gustaf紧紧握住简羡夏的手，希冀能够给予她一点力量，“别害怕，你不是说他服用过过敏药了么，送医及时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昏厥的情况多半是因为药物副作用。”

    简羡夏摇了摇头，“要是我在他身边的话……。”她深深陷入到了自责里，“他昏迷前，对我说，他好想我，想我在身边……”

    gustaf 微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后，才极其认真地看向她，轻声问道：“那……你想回国吗？”

    他的目光深邃而复杂，其中似乎还隐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之色，稍稍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这边自己应付得过来的，小兰花第二阶段的治疗效果也相当不错。而且你已经离开太久了，也该回去看看林先生，还有你的父母他们。”

    听到这话，简羡夏像是突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般，几乎是在下意识间就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紧接着，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缓缓地蹲到了地上。

    “不……我不能……”简羡夏的声音低沉沙哑，微弱得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

    此刻的她，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角落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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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还没好起来，那就说明还没到最后。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情绪消耗太大了，胃、眼睛、心脏还是有点痛意，gustaf放了一浴缸的热水，让她去好好泡个澡，给自己的身体消消肿，解解乏。

    简羡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模样确实有点糟糕，眼睛红红的，带着点血丝。

    放好水，热气开始集聚氤氲，镜子被呵上了白雾，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幻，躺进满是热水的浴缸，温暖包裹了肌肤，给眼睛贴上眼膜，头靠着浴缸的边沿，一夜未睡的绵绵困意席卷了她。

    好像是一个梦，她在空中漂浮着，有云朵在身边掠过，缥缈如薄纱，她想要伸手去够，却在即将要触碰到的时候，身体开始急速下降，落地后，她站在了一片玫瑰花海里。

    不知是她变得矮小，还是花茎着实高大，漫无边际的鲜红色花朵，一片汪洋似的笼罩着她，压抑、窒息，她想要呼救，却张不了口，伸不开胳膊，迈不开腿，藤蔓像是麻绳一样缠绕禁锢住她。

    突然，有尖锐的刺扎痛了她的手，她低头去看，是一枚荆棘刺穿了她的右手，疼痛感顿时放大，她想要挣脱束缚，荆棘上的刺却越长越大，越扎越深。

    她害怕极了，嘴鼻被封住，手脚被桎梏，她想大声叫喊，她想往外逃去，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就在花茎快要蔓延到她的眼睛的时候，她越努力的想要去看清楚，可一切都只是徒劳，红的恍若鲜血的玫瑰花瓣彻底淹没了她。

    简羡夏猛地惊醒，浴缸的水快要淹没她的口鼻，呛了一口水，她猛烈的咳嗽起来，听见门外gustaf的声音。

    “简，林先生的电话！”

    简单包裹住身体，astrid将她的手机递了进来，屏幕上，专属于林牧钦的头像闪了又闪。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容。

    透过镜子看，比哭还难看。

    “喂……”

    “小团子，2029年的第一天，我差点死掉。”

    林牧钦的声音冷冷的，像十二月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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