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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0章 在那天回不去的路上
    清风紧跟随,月萦绕臂弯,剪影里翻飞,踉跄了一小步——薛之谦《在那天回不去的路上》

    其实,那十二个饺子,林牧钦吃第一口就感觉出来了,都是简羡夏爱吃的馅儿。

    酸胀充斥喉管,紧接着是皮肤上泛起的红痕,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动,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林牧钦慌忙去车里翻找,快速拉开副驾那一侧的置物柜门,证件、油卡……手指急切地在各种物件间穿梭,却始终没有找到那救命的过敏药。

    在一起的时候,简羡夏怕他在外面吃饭,误用了海鲜制成的食物,给家里、队里和自己的包里都准备了相应的药品。

    “要是你不在,我又不在家呢?”那个时候的他看她忙忙活活的模样,觉得着实可爱,不禁动了逗弄她的念头。

    枕着自己的手臂,扭脸用视线凝住她。

    听见这话,简羡夏泄了气似的,皱巴着小小的脸蛋,认真的思考了一番,转头又在车里特地放了一罐。

    以前笑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爱操心,这下却怎么都找不着她留下的痕迹。

    察觉到眼睛也开始红肿,生理性的咸涩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指尖终于碰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小圆柱体,他弯下腰去够,却不小心碰落。

    药瓶咕噜噜地滚落在车座底下,发出沉闷的声响。雾气里,看着那消失在视线中的白色物体,心中涌起一股懊恼。

    林牧钦努力地将手伸向车座底下,空间本就狭窄,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格外笨拙,直到再次触碰上的那一刻,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简羡夏在身边,一定不会让他如此狼狈。

    此前,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报复性的,大口大口吞咽下能够侵袭免疫系统的食材,心里想着,如果她还在身边,她还在身边。

    这又怎么能不算是一种饮鸩止渴?

    颤抖着双手打开药罐,取出椭圆狭长的一枚,没有用水送服,放入口中干涩地吞咽下去,他无力地仰躺在主驾驶座位上,缓缓闭上双眼。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林牧钦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思念堆叠,山又逢山。

    复又笑出了声。

    笑自己的荒诞不经,深陷谬误折磨,又逃离不得,一席霜雪入眉心,剪不断的贪嗔痴。

    到头来,浸骨相思两不知。

    药物很快就起了作用,原本如火烧般的瘙痒感开始慢慢减弱,仿佛潮水在缓缓退去。

    喉咙处的酸胀奇痒平息,呼吸也变得不再那么急促和困难。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体力被大量消耗,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浑噩间,手指微微颤抖着,拨通了简羡夏的号码。

    电话那头,熟悉的铃音悠悠响起,每一个音符都如同一只小手,轻轻揪着心脏。响了七声,那如天籁般的声音传了过来,“喂,阿钦?怎么啦?”

    林牧钦的喉咙有些干涩发紧,他竭力稳住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你在干什么……”

    明明几个小时前刚刚通过电话,此刻又听见他的声音,心软的不行,简羡夏走到阳台,迎着冬天的风,大口大口地吐呐。

    “在准备大课的作业。”她依旧是住在astrid的小房子里,打开阳台的门,就可以看见皑皑白雪的覆盖下,海面偶有破冰船驶过,留下的一道道破碎的冰痕。

    “哥德堡不讲究过年,我明天还要上课,以前光顾着打球,没体会过的学生时代,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快30岁了还要整天忙着做作业,呵。”

    忍不住低声自嘲了一声,简羡夏勾了勾唇角,捏了一团栏杆上的积雪,单手握成一个大球和小球,连接在一起,拼成一个小小的雪人。

    又塑了一个,将头挨着头,紧紧贴在一起。

    见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她微蹙眉心,有些隐约的不安,“阿钦?”

    简羡夏试探性的唤了他一声,国内这会应该是后半夜了,饶是新春佳节也不会这么晚还给她打电话的,到底还是放心不下。

    “嗯……”

    一晌,电话那端又传来了林牧钦的声音,低沉的一声,尾音夹杂着不适难耐。

    简羡夏很快就捕捉到了这个讯息,心下一沉,嗓音轻颤,“怎么不说话呀……你在家吗?三环还是总局。”

    周围安静的出奇,他的声音似乎是在逼仄的空间里,历经折射,又清晰可闻的冲撞。

    “我好想你啊,小团子……可不可以回到我身边……”

    记忆里,这是简羡夏出国后,林牧钦第一次软着性子求自己,“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林牧钦没有回答。

    耳畔,他缠绵拖曳的呼吸声萦萦绕绕。

    简羡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咬了咬嘴唇,不知道林牧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猜测他的状况一定是不太好。

    “我……我刚刚吃了你走之前,放在置物柜的药,现在头好晕,好困……”林牧钦已经是半无意识的,嘴唇嗫嚅,溢出破裂的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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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羡夏一听,很快就意识到了他口中的药片是什么,声音瞬间拔高了好几个度,惊慌与担忧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啊?严重吗?你现在怎么样了呀?”

    那边轻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过得好吗,小团子……呵,我过得一团糟,今天又下雪了,好冷。”

    发现他根本没有在回答自己的问题,简羡夏恨不得钻进手机里,将自己传送到林牧钦身边,语气中的焦急依旧浓郁。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知道自己不能碰海鲜还去碰,吃了药感觉好点了吗?你现在在哪里呢?”

    一连几个问题,关心可见一斑。

    “真好,生病了就能听见你的声音了……小团子,小团子。”

    他的瞳孔失焦,舌尖被刺激的发麻,声音被晕染的略暗哑,一再念起“小团子”的时候,听起来像是在撒娇卖乖。

    简羡夏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满满的心疼在话语间弥漫:“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身边有没有人,过敏后的不良反应是你会昏厥,你要注意……。”

    “喂,喂?”

    “……”

    意识渐渐模糊,晕倒前,那通着话的手机悄然滑落。

    电话那头的简羡夏瞬间察觉到了异样,焦急万分,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不敢挂断电话,那是连接她与他的唯一生命线。

    彼此陪伴时,遇到犹豫不决的某件事,可能是面对某一道心心念念的美食,而在那个时间他们都饱着腹,就总会说“下次”、“以后”的话。

    往往,那个“下次”和“以后”总来不及在最适合的时机出现,于是,就改名成为了“错过”和“遗憾”。

    ——

    突然,一声带着河北口音的呼喊传来:“先生,先生?你没事吧先生?”

    是新年执勤的交警发现了他。

    见昏迷在座位上的男人毫无反应,交警尝试着拨动车门,好在,主驾驶这边没有上锁。

    人怎么摇都摇不醒,手机却亮着,又听见了手机里传来焦急的声音。

    他连忙捡起手机,先按惯例进行自我介绍:“您好,这里是河北交通警察大队,我是警官陈琛。我这里有一个紧急情况需要通知您,凌晨4点23分,在石家庄新城市街道,我们发现了这位驾驶员失去意识。”

    “他,他海鲜过敏,刚刚服用了苯海拉明,不良反应是嗜睡和昏厥……现在怎么样了?”简羡夏脑子里自动在他所说出的信息里开始筛选和重组,河北、新城市,很快就锁定了离自己家一公里的街道。

    原来,林牧钦是去了河北。

    “您先别着急,我们已经立即采取了行动,并且120急救中心也将很快来到现场提供帮助。”交警陈琛仔细端详了他的模样,总觉得有点熟悉。

    “您是他的家人吗?”陈琛一边在档案上记录些什么,一边例行询问。

    简羡夏没有半点犹豫,“是,我是。”

    陈琛笔走龙蛇的在纸上写下了“妻子”两个字,“建议您尽快前往中心医院,那里有专业的医生将为您先生进行诊治。同时,请确保带上相关证件以便办理手续。”

    “我……我不在国内,我尽快联系上其他家人……”简羡夏顿感无助,她其实也不知道该联系谁,心脏急得“突突”跳个不停。

    不好给父母打电话,怕二老心急再出个什么意外,队里的人大都回家过年了,罗文也是鞭长莫及。

    同是河北老乡的大胖,跳进了简羡夏的脑海里,哥德堡的钟声已经快十二点,那么,按照队里训练早起的“后遗症”,说不定他能接到电话!

    没多想,翻找出大胖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心,在那一刻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

    每一秒的等待,让她备受煎熬,紧握着手机的手因为太用力而微微颤抖,期盼着熟悉的铃声响起。

    思绪万千,不断猜测着林牧钦那头的情况,不安如同藤蔓一般在心中生长,紧紧缠绕着每一根神经。

    不断跳动的心跳声,提醒着自己等待的焦灼,每一次轻微的声响都能让心跳瞬间加速,希望在瞬间燃起又在瞬间破灭。

    这边的声响,到底是惊动了astrid。

    她披着外套,推开了阳台的门,被满眼泪水的简羡夏吓了一跳,“you seem a bit off today. what's happening?”

    “lin……”才说出一个词语,简羡夏的声音就颤抖的不行,她蹲下身子,抱紧自己的肩膀,一大颗浑圆的热泪滑落,狠狠砸在了大理石的地砖上。

    astrid从自己哥哥那里听说过“lin”这个名字,他是简羡夏的爱人,此番光景,定是lin出事了。

    电话铃声炸起,简羡夏抹去悬在眼眶的眼泪,看清楚屏幕上的名字,急急接通,“喂……周翼……”

    欲语泪先流。

    那一端的大胖被一声哭腔,吓得睡意顿无,再三确认电话的另一头是在瑞典的简羡夏,心中一惊,“羡夏?你在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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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翼……你在河北过年吗?林牧钦因为海鲜过敏昏厥,已经被送往中心医院,你能帮我去看一眼吗?我现在回不去,我很担心他……”

    声音越来越小,哭腔却越来越明晰。

    大胖努力从这些信息量里,吞掉自己的吃惊和讶异,维持着冷静,“好,你的意思是林牧钦现在在医院是么?河北中心医院?”

    接收到她的肯定答复,大胖立马起身穿衣服,拿过桌子上的车钥匙,夹着手机安抚着简羡夏的情绪,一面摁亮了电梯负一层的按钮。

    “我开车过去只要15分钟,羡夏你先别自己吓自己,别哭了,我和你保持电话畅通,一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联系你。”

    简羡夏漂浮的心定了半分,牙齿轻咬住手指骨节,又通过深呼吸让自己平静。

    大年初一清晨的街道,路上幸运的不拥堵,大胖的车开的也快,十分钟后就到达了简羡夏电话里说的中心医院。

    他冲到导医台,揪住一个护士询问,因为急促跑动而气息不匀,“护,护士,麻烦问一下,林,林牧钦在哪个病房?”

    听到“林牧钦”的名字,坐在一旁的陈琛警官举手示意他,“您好,您找的人在这里。”

    大胖循声望去,看见一身制服的陈琛,估摸着就是电话里送林牧钦去医院的那位好心交警,走上前去,握手表示感谢,“谢谢您,警官。”

    陈琛看他的样子也觉得眼熟,“您是林太太的家人吧,我怎么觉着您和林先生瞅着都这么熟悉呢……”

    林太太?

    大胖眉峰微拧,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位警官应该是指羡夏,“嗯嗯,太麻烦您了,大过年的辛苦您送我弟弟来医院,要不您先忙,我进去看看他。”

    陈琛递过来档案,指着办结的那一栏,开口道:“您方便在这签个字吗?”

    大胖拿过黑水笔,规规矩矩的签了个字,交还给陈琛,又道了一声谢,就往病房里走去。

    林牧钦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双眼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一只手无力地搭在床边,手背上插着输液针,透明的点滴管中,药液一滴滴缓慢地落下。

    大胖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只一眼,简羡夏便泪如雨下。

    他瘦了,又憔悴,像一个破碎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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