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明做了个请的手势,“万公公,借一步说话。”
万千里拂袖,孙亮旋即带着奴才退到寝殿外头守着。
到了僻静处,王正明才开口,颇有为难之色,“万公公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此番病发,着实是棘手得很,因为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皇后娘娘的心病……唉,我这厢也是没有办法!”
皇后的心病,是废太子萧明慎。
可太子已经被废,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也就是说皇后这一病怕是药石罔效。
若是皇后不治,太医院势必会被牵累。
“王太医是到了为难之处。”万千里一声叹,负手而立间,向着皇后的床榻方向望了一眼,“这病怕是要请圣上来治?可这会子岂敢再扰了皇上的清修,除非谁有九条命。”
听得万千里这最后一句话,王正明心里直打鼓,额头便有冷汗微微渗出。
是了,谁有九条命?
原是想让万千里拿个主意,或是让万千里去皇帝跟前说两句,哪怕是禀报皇后的病情也好,可万千里如此言说,王正明便知道了他的用意,不敢再多说什么。
“王太医身为太医院的院首,在这关键的时候就得拿出院首的看家本事,好好的为皇后诊治,免得皇上圣心烦忧
。”万千里忽然笑了,笑得极是温和。
可他这一笑,王正明的心便愈颤。
万千里,摆明了要让他担着此事。
治好了,那便是他身为太医院院首的本分之事。
治不好,别说是院首之位,便是他这条命怕也交代了。
然则心头明白,明面上王正明也不敢跟万千里对着干,毕竟是司礼监的首座,闹不好自己这条命还没送到皇帝跟前,就已经死在了玄铁卫的手里。
“是!”王正明点点头,抱拳作揖,只得转回皇后的病床前。
此刻为皇后诊脉的是高天牧,年纪不大,架势倒是不小。搭着皇后的脉,眉心微微皱起,转而若有所思的瞧着今日当值的太医们,心里有些微微打鼓。
皇后到底是病了呢?还是没病?
脉象,似乎有些不太对。
“如何?”王正明问。
高天牧忙不迭躬身行礼,“下官学识有限。”
言外之意,治不好皇后的病。
这么一说,王正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大家合计合计,先拟个方子出来,暂时压制皇后娘娘的病症,待病症稍缓之后再对症下药。”
皇后病重,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太医院束手无策。
此刻谁都不想担着治
不好皇后的罪名,可又不敢不治,否则被皇帝责怪,一帮人谁都跑不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从皇后寝殿出来,方春瑶在外头候着,孙亮刻意的退开一定的距离,有些事儿尽量别参与,免得到时候行差踏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义父?”方春瑶接过底下人手中的伞,撑着伞随万千里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雪朵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带着些许嘈杂,却越显得周遭静谧。
“皇后娘娘怕是心病吧!”方春瑶道。
万千里冷哼,“太医院一帮废物,打量着还想让本座上禀天听!”
方春瑶眉心微蹙,“这帮庸才,竟还想利用义父,真是该死!”
“皇后是心病。”万千里扯了唇角,眸光幽幽,“只怕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然则承乾宫和西昌国公主的联姻势在必行,绝对不能因为任何事而耽误。”
“是!”方春瑶颔首,只是心头有些不解,“春瑶有个问题一直悬在心中,不知义父能否解答?”
“想知道为何本座执意要让荣王迎娶娜布公主?”万千里眉眼凝着霜雪,含笑望着前方的风雪。
见状,方春瑶心头微凛,义父怕是要杀人了。
“帝王多
疑。”万千里回望着方春瑶,“懂了吗?”
“欲速则不达。”方春瑶应声,极尽恭敬。
“凡是在帝王跟前袒露了欲望之人,都没有好下场。”万千里幽幽吐出一口气,竟是顿住了脚步,眉心微微皱起,若有所思的望着方春瑶,“你许久不曾出宫了。”
方春瑶心想着,这不前两日才从宫外回来吗?不过万千里既然这样说了,方春瑶自然是要顺着说的,“义父请吩咐。”
“带着香坊那个叫孙敏的,多出去走走!”万千里意味深长的说,这才继续往前走。
带着孙敏?
方春瑶旋即明白过来,原是为了……
夜王府的口风最是严,就算去了都未必能见着那丫头,左不过是要试试看罢了,带着孙敏大概见着她的可能性要高一些。
义父,竟也有心软的时候?!
直到万千里走出去甚远,方春瑶都没能回过神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杀人都不曾眨眼的义父竟然有了牵挂?
李辛夜……
幽然一声叹,方春瑶并不认为这是件好事。宫闱之中,谁心慈手软,谁有了软肋,谁就会成为人吃人的牺牲品,终不免落败的下场。
雪,越下越大。
玉坤宫的消息未被
封锁,却始终没能传到元清宫,倒不是太医们没有上报,却因着皇帝最近得了新丹,一概不问外头之事,谁敢叨扰立斩不赦。
有了这道诏令,话到了元清宫门口,也只能变成一阵风吹过,走走过场也就算了。
魏无衣不过是在皇帝吃了丹药,神志不清的时候,象征性的提了一句,皇帝正处于飘飘欲仙的境界,听到了也当耳旁风。
传不到皇帝耳朵里的重病,俨然成了宫里的笑话。
瞧着黑着脸归来的安望海,若雨眉心紧蹙,当下明白了,“怎么,还是见不到皇上?”
“皇后娘娘病得这般厉害,那帮犊子竟还是不肯放我进去,真是气死人了!”安望海一屁股坐在回廊里,抱紧了怀中的拂尘,“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若雨一声叹,“眼下除了夜王殿下,怕是谁都见不着皇上了!司礼监的人看得那么严,若没有皇上的庇护,谁敢擅闯元清宫?万一惊了圣驾,势必难逃一死。”
安望海点头,“那皇后娘娘……”
闻言,若雨转身就走,疾步进了寝殿,合上了寝殿的大门。
寝殿内没什么人伺候,安静得只剩下皇后沉重的呼吸声。
若雨垂眸,毕恭毕敬的行礼,“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