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影玲王整个人在逐渐加剧的忧虑中愈发紧绷,失去信号的手机只剩下了看时间的功能,度过的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令他在煎熬中坐立难安,如果不是岌岌可危的理智还在勉强拉扯着他,他大概早就把脑子里冲动的想法付诸实践了。
这让他一点都不像顶着“御影”这个姓氏的人,他们天生擅长权衡利弊,热血上头的冒险从来不在精明冷静唯利是图的商人的人生清单里,这是桩绝不会划算的生意,可能只是白白送死。
可还是想去找她,绘里世,她在哪里。
赤司征十郎让所有人聚拢在一起,把伤者安置在内圈里,又四处搜集方便趁手的物件用作防御用的武器,这种情况下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眼见虽然御影玲王人还在和他一起统筹调度,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变换中已经可以看出一整部生死离别的盛大悲剧,自认为不擅长安慰人的他略一踌躇,还是斟酌着言辞开了口:“她会没事的。”
“……我知道。”御影玲王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沙哑,他侧过脸,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再跟我说会儿话吧,否则我没办法冷静下来。”
赤司征十郎明白,关心则乱,大抵就是如此。
他想了想,试图起一个比较轻松的话题:“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挑战,玲王。”
他不是那种会要求妻子安分守己惟夫命是从的狭隘男人,但对婚姻和家庭的憧憬仍然以平淡稳定为主,就这个要求而言,像绘里世这样的女孩实在太超过了些……说起来黄濑凉太知道这件事吗?
虽然听起来被肯定了眼光,但御影玲王也没有很高兴。
他言辞苍白地解释:“我不知道!……我其实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她的……”
赤司征十郎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诚恳道:“嗯,我都明白——”
他的尾音因为御影玲王陡然惊怵的神情而卡在了喉咙里。
得益于出众的身体反应能力,在御影玲王的提醒下,赤司征十郎迅速矮身倒地翻滚躲开了身后趋近的阴影,冷汗浸透了脊背。
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的狼与豹隔开了他和御影玲王,狼幽绿的瞳仁中闪烁着强烈的饥饿的贪欲;而豹好整以暇地甩动着长尾,斑点上每一张透明的人脸都在向他们投注妩媚的凝视。
落单的御影玲王的心往下猛的一沉。
他与赤司征十郎都绝非会坐以待毙的人,游轮上也有很多东西能充当武器,虽然杀不死这些不能和寻常野兽同日而语的东西,但好歹能稍作拖延,只要撑到高专的人或者绘里世赶回来就好……
——绘里世。
在心底喃念着这个名字,御影玲王抄起手边的折凳扼住猛地向他扑过来的狼型怪物张开的嘴,腰背在僵持中被不断地压向地面,眼见那双如同磷火般幽幽闪动的眼瞳已经近在咫尺,他咬牙,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在它的腹部,把它踹飞了出去。
狼在半空中以一种诡谲的姿态翻了个身便已经稳住了身形,再次欺身扑上,这时他刚刚丢开手中支离破碎的折凳,又把身上被它口中滴落的涎水迅速腐蚀的西服外套扯落了下去——好在因为外套束缚行动,他预先解开了扣子——那团残破的布料落地变成了一滩黑水,从中又爬出新的怪物。
大张的吻部已经近到连口腔里蠕动的暗红血肉都清晰可见,又在张至极致时如同捕猎的蟒蛇般再度猝然张开一截,几乎可以把他的整个头颅咬进去。
然后莫名其妙的,它——或者说它们的身形诡异地停滞住,又在下一秒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御影玲王因劫后余生的惊悸而收缩又颤抖着的瞳孔中,无数遍生荆棘的藤蔓毫无预兆地破空而出,深深地扎入豹与狼的身体,将其高擎举起,血沿着蔓身蜿蜒淌落,催开其上错落待绽的花苞。
这些花蔓在甲板上恣肆张扬地蔓延开来,铺开满地的绯红;其中有一抹红得让他格外惊心动魄,像是藏进了玫瑰盛开前最烂漫的色泽。
那是一角翻飞漫卷的红裙。
——穿越荆棘丛,完全换了一身装束的绘里世从天而降,直接一手托住他的后背、一手抄在他的膝弯里,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再度腾空跃起。
他,被绘里世,打横,公主抱了起来。
御影少爷自幼便接触多国语言,但猝不及防遭遇这种事大脑宕机的他发了半天的楞,竟然硬是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辞来准确地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而且抱着他的绘里世还低头冲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玲王公主,”她的声音里甚至透着一点与这个紧张刺激的夜晚格格不入的轻快,“我来救你了!”
不止是外在形象,变身时,甜心持有者的性格也会受守护甜心的影响发生些许改变,比如她这点突发的恶趣味。
她讲这个烂笑话的本意其实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毕竟骤然遭遇这种冲击,肯定会对精神造成巨大的负担,而且穿着这么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出现在御影玲王面前还是让她觉得有点羞耻……所以还是大家一起尴尬好了。
……从语言系统到物理常识都被摧残得七零八落的御影玲王已经接近于眼神死。
他的呆滞却让绘里世会错了意,顿时紧张了起来。
……她就说御影社长应该提前多少给玲王透露点信息的!
“玲王,玲王?”她担忧地喊了两声他的名字,把他往上托了托,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御影玲王放空的视线终于在她的呼唤中慢慢地重新聚焦,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那条之前被他亲手扣上去的蓝钻项链已经不见了踪影,被黑纱打底缀以繁复暗纹与绯红蔷薇的颈饰取代,蔷薇的花蕊中央缀点着殷红如血的红宝石,于无光的高空中依然隐隐流动光芒,在白皙的颈项映衬下显得愈发瑰色幽深。
再怎么样,绘里世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把衣服连同全套首饰从头到脚换一遍——他接近停转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我没事。”他终于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地问,“不管怎么样,能先把我放下去吗?”
“哦哦好的。”
绘里世连忙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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