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衿被一声巨响惊得骤然从床上弹起。
“小姐,是老庄子那边传来的声音。”
抹云手忙脚乱地拿着外衣,边穿边匆匆往陆子衿屋内赶来。
搬到新庄子后,因房间充裕,陆子衿便不许抹云守夜。
她实在无法适应这等糟践人的做法,四肢健全,起夜有灯,还有子孙桶可用,无需出门,怎忍让丫鬟因此睡不安稳。
“嗯。” 陆子衿低声回应,心中已猜到定是那窑炉炸了。
白日里添柴都是循序渐进,生怕柴塞过多致窑内压力过大引发爆炸。
宋承佑和南宫珣在抹云之后也匆忙赶来,此刻正守在门外。
“姐姐……” 宋承佑满脸担忧地望着她。
“无事,我们去看看。” 陆子衿轻轻摆手,爆炸之声虽响,却吓不住她。
南宫珣见她神色镇定,暗自松了口气,随在她右侧一同往老庄子方向快步走去。
庄子里的壮汉们有的不及穿衣便已冲向窑炉那边,剩下的人举着火把,焦急地站在庄子门口等着小东家出现。
陆子衿瞧着众人如临大敌的模样,高声宽慰道:“大家莫要紧张,无妨的,只要人没事就好。”
众人听了,忐忑的神色渐趋缓和。
虽说并非他们弄炸了窑,但出了这等大事,他们也生怕小东家盛怒之下牵连自己。
不多时,众人便疾步赶到窑炉前,先来的人赶忙让开道路。
老胡头蹲坐在窑炉边,他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不堪,几缕白发在风中肆意飞舞,更增添了他的狼狈。他的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绝望的光。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小东家,我…… 我真没脸见您啊。” 老胡头的声音沙哑且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苦涩。
“大郎一心想为庄子出份力,想赶紧把那合适的温度测出来,哪成想…… 哪成想出了这档子事儿啊。”
陆子衿瞧见老胡头手紧紧按着地上一人,她赶忙上前查看。
只见那人脸面血肉模糊,哪里还看得出是胡家大郎。
老胡头手下按着的是他脱下来的中衣,一大片已被鲜血濡湿。
陆子衿急忙轻轻扯开,只见那露着白骨的手腕触目惊心。
“他的手呢?快找找。” 陆子衿扯着嗓子焦急大喊。
旁边众人闻言,赶紧散开四处找寻。
不多时,一人在百米外的草丛中高呼:“找到了,找到了。”
陆子衿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高声呼喊着让人赶紧抬上受伤的胡大郎。
周围的人被她的呼喊惊得回过神来,纷纷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
她快速地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她轻轻用帕子将断掌裹住。
陆子衿如一阵疾风在风中穿梭,她那双眸,紧紧盯着前方的路,她努力让自己落下的步伐稳妥些,每次抬脚都竭力跨至最大,每一次呼吸都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脏如擂鼓般狂跳不止。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以最快速度赶到主院,为大郎接上断手。
早年间,她曾救过一只昏死过去的野猪,当时野猪前爪被兽夹夹住,它咬断前爪,没行多远便因失血过多晕倒在林间被她救助,保全了前爪。
此刻,她努力在脑海中复盘着那场手术的全过程与细节,未曾注意到腰间被人一搂,脚步瞬间变得轻快起来。
转头一看,是南宫珣正施展轻功带着她。
“不要慌。”
陆子衿此刻喉咙被风吹得干涸,咽了咽口水,从上而下的干疼,让她清醒了几分。
“嗯。”陆子衿被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吓了一跳,“抱歉。”
他望着身侧泪光盈于眼眶的陆子衿,心中暗自思忖,她为一个家奴的受伤而心急如焚、泪盈于睫。
在这世间,等级尊卑如同铁律,深入人心。
她还如往常一般是那脱俗之人,言行举止皆打破常规,在她心中,并无主仆之分,众生皆平等相待。
他自幼所接触的贵女们,将礼节奉为圭臬,以彰显自身的尊贵与不凡。
而子衿却宛如异类,她为一丝哭音亦含歉疚。
她的行为举止全然不似那些娇贵之人,在寻常日月里,哪怕仅是他人递来筷子、夹一箸菜,即便是丫鬟小厮的举手之劳,她皆会道谢,并非是做给外人看的表面功夫,且毫无做作之态。
很快就到了主院,南宫珣敛了心神,迅速地将陆子衿放下。
陆子衿将躺椅置于堂屋正中间,递给南宫珣酒精,让他给躺椅消毒。
她自己则去各个房间搬来落地烛台。
待众人将胡大郎放置在躺椅上,她仔细调整着烛台立着的方向。
众人皆不解,用多个烛台是为让房间更亮,为何还要讲究方向。
有人甚至猜测是不是风水之术,南宫珣起初也不解,直至最后看到胡大郎手腕处大面积没有任何阴影才恍然大悟。
紧跟过来的抹云也没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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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几年没少给小姐打下手,虽这两个月来小姐有些习惯有所改变,但此刻她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她吩咐人端来热水,并让其他人出去等候,不要干扰小姐。
她将手术刀等器具泡在酒精里消毒后,与各种草药整齐排列在一旁。
一切妥当后,陆子衿坐在鼓凳上用热水清洗伤口周边的血污,敷上押不花花粉,片刻后,呻吟的胡大郎沉睡过去。
陆子衿深吸一口气,开始手术。
她的手沉稳而坚定,先仔细地将断骨对齐,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针线在皮肉间穿梭,。
期间,南宫珣时不时地从旁为她擦拭流下的汗珠。
历经两个时辰后,终于缝合完毕。
陆子衿站起身准备拿酒精棉消毒时,眼睛突然发黑,被南宫珣一把拉住往下栽的身子。
“小姐,你歇着,我给他消毒。”
抹云赶忙上前,利索地消毒、敷药、包扎,又用温水将胡大郎的脸清洗干净,敷上药粉并包扎好伤口。
陆子衿就着南宫珣的手将一杯水喝完,缓了缓神,走了出去。
大部分人仍未离开,还守在屋门口。
胡老头一看到陆子衿出来,那原本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大,目光如炬紧紧锁定陆子衿。
他的双脚像是不受控制般,急促地迈着小碎步,身子前倾,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微微颤抖着。
他的嘴唇哆哆嗦嗦,欲言又止,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却又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陆子衿轻抿着嘴唇,眉宇间微微舒展,对胡伯缓缓开口道:“胡伯,大郎已无大碍。”
“那他的手...还能如往常一般?”
“至于他那手能恢复至何种程度,日后积极进行康复训练,不出意外,手部大部分功能应可恢复。”
胡老头听闻此言,嘴巴瞬间大张,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那神情仿佛凝固了一般,许久之后,泪水自他那浑浊的眼眸中涌出,顺着脸上的沟壑纵横而下。他双肩微微颤抖,先是低声呜咽,随后哭声渐大,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
“咦,恁说那断了的手?那断了的手有时候还真能接上嘞。”
“咦,那断了的手接上以后肯定能用。小东家都恁说了,那指定错不了。”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从未听闻过断了的手还能重新接上并能用的奇事。
南宫珣心中却如明镜一般,他深知陆子衿所言非虚。
方才他一直守在一旁,亲眼目睹陆子衿以针,将大郎断裂的筋脉一一缝合好。
那专注的神情和娴熟的手法仿佛又在眼前浮现,南宫珣旁若无人地定定地看着陆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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