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王府大厅内，桌上摆放着新沏的大红袍，李益舟危襟正坐在李授衣的首位，别余大人、官差入座在下堂。

    李授衣带着招财前去，他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李益舟见平素高高在上的授王爷前来，端起圣旨，起身挪步于李授衣面前，嘴角闪过一丝嘲弄。

    他不过二十出头，与李授衣同岁，却学得一身精明市侩的好本领。

    “授王爷接旨，”李益舟见李授衣等人乖乖跪下，宣读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授王府妾室张氏草菅人命，毒害陈氏，最毒妇人心，当惩戒以安民心，今传朕旨意，将张氏斩首示众，授王不得阻拦。”

    砍头？查都不查清楚，就替别人死了，多冤枉！

    招财想辩解，争取查案的机会：“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不如把我关进牢里，等查清楚案情，就知道谁是凶手……”

    “住口！”李益舟呵斥住，区区女子，胆敢如此放肆，“人证物证俱全，你这毒妇休要狡辩，来人，把她带走。”

    一行官差起身，握住刀柄走向招财。

    李授衣伸出手去，把她护在怀中，声音冷冽对外：“本王与你们同去面圣，我的人，你们不能动。”

    李益舟阙疑，眼前姿色平庸，身份低贱的女子，究竟凭哪一点值得他李授衣去维护？

    如此深情，当真是可笑至极！

    他知如今非是得去见一见那位实际做不得什么主的陛下，冷着脸答应：“那便走，让陛下来裁夺。”

    “走。”李授衣拉起跪在地上的招财，一行人在黑灯瞎火的夜里掌灯前去。

    ＊

    皇宫大殿内，被烛光点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招财与李授衣等人又是一通跪。

    她心中有诸多疑问，狐狸老六那边都搞不定的事，换到职权最大的李狗蛋这边来，李授衣就能摆定？

    “五皇叔，你不顾朕旨意，深夜来，是何意图？”坐于龙位的李枸旦眸光扫过殿内一切人。

    李授衣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目光定格在招财身上，声音泠泠：“臣为她来。”

    “她杀了人得偿命，五皇叔违逆朕的意思，又要袒护她？”李枸旦努努嘴，满心不悦，自己当初怎的就亲手送了个祸害入授王府，现下次次为难自己。

    招财深吸一口气，望向李授衣，他信自己，必定会为自己做主：“我没有杀陈惬惬，授衣，你信我，我愿意在地牢里等你，只希望你帮我调查清楚，还我个公道！如果是谁处心积虑安排的欲加之罪，必须让我死，即便当鬼，我也会搅扰得他不得安生。”

    她眼睛一一看向狐狸老六，乃至那位首位的皇上。

    “嘭——”人证物证俱在，面前之人一而再狡辩，李枸旦被卑劣的女子挑衅，大怒，摔杯子。

    “不必调查，”李授衣盯着地面破碎飞扬的瓦片，口气决绝，“阿如，承认吧，是你杀了陈姑娘，一定是你杀的。”

    “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招财仿佛被雷劈了，李授衣变脸比翻书还快，白天不是说过么，他信她，“你说过你信我的！”

    “本王更信，是你杀了陈姑娘。”他的话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一刀又一刀深深划她的心，致命得很。

    不，这是梦！是场噩梦才对。

    她伸出手去狠狠掐自己的手臂，清晰深刻的疼痛感使她幡然醒悟。

    都是假的，李授衣还在生她的气！所以，所以才这样待她……

    李枸旦轻笑一声，好一场痴心错付的戏码，他究竟是看低了自己这位五皇叔，绝情起来还真是惊人。

    李授衣宽大的手掌扶在她肩膀上，想对她说些什么，招财一瞬间深恶痛绝，毫不犹豫甩开他。

    什么狗男人，老李家的男人都是狗！

    “陛下，内子杀了人，一切由臣来承担后果。”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同样刺耳。

    她像是由天堂跌落黑暗的谷底，情绪低落，心被满满的失望填满。不光是因要替真正的挨千刀杀人凶手背负罪名，最致命的打击是，前一秒说信任自己，无条件维护自己的人。

    就在关键突然叛变，一口咬定她杀了人，仍口口声声当着别人的面说他要护着她，为她承担责任，那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死个痛快，一了百了，不必再面对没有信任的虚情假意。

    “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了我吧，我和李授衣没关系。”招财不再看他，他亲手把她送入狼穴，妄想为她挡住血盆大口，她又为何不能推开他？

    李枸旦愈发觉得这场入睡前戏码精彩，应声：“传朕旨意，如今带张氏下去，看在授王府的面上留她全尸，赏毒酒一杯。”

    死就死吧！下辈子我不要爱情，更不要臭男人，我只要钱！

    招财冷冷一笑，替张橘如来这一趟，甜够了，苦只是一瞬间，马上就能死了，去地底下和张橘如作伴。

    他李授衣，亲手杀了她们俩，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不准动她，”李授衣叫住上前来押招财下去的宫人，对高位上掌控全局的李枸旦谈交换条件：“陛下，臣愿用一切护下她一条性命，自甘交出在京的兵权，带她迁出京都，退到边地戍守。”

    你大爷，说的倒是让人感动，还踏马放弃一切，你是在感动你自己吧！呵，狗男人，你但凡信我，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招财心中怒火渐燃，她不信李授衣是为了自己而放弃一切，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明白他，他们原先不过闹了一场别扭，就变成如今局面。

    “这……”李枸旦听李授衣这番颇有诚意的交换条件，思及朝中少了一只难动的虎，心动，“那便依皇叔此言，只是将这祸害带去边地，需看守好她，莫让她再为非作歹。”

    李益舟听着，明面上李授衣的确什么都没了，只剩空壳子王爷之名，不足以与自己抗衡，但隐隐觉得李授衣必定另有企图，心中不安。

    他上前假意相劝：“陛下，如此惩罚实在是太严，怎能让五皇兄远赴苦寒之地，不如从轻发落，仍让五皇兄在京……”

    李枸旦斟酌一番，打断他的话，煮熟的鸭子可得趁机啃，错过了可就难动了：“不，朕担心这祸害来日更加嚣张，授王近期在京中犯下的罪责必定都是为了她，如今数罪并罚，小施惩戒。授王接旨，朕命你远赴硕州，戍守边地赎罪，来日若立下功绩，朕自会让你重回京中。”

    小施惩戒，这还算小施惩戒？

    底下的官听着，心中忐忑，为授王爷捏了一把汗，皇家的心思真是迥异，现成的荣华富贵不享，偏为了个小妾放弃一切。

    硕州那是什么地方？李国和云国的边地，穷乡僻壤，去了只有受苦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