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江宴不见了。”沐苏苏无助地萧老太求助,手微颤得护着萧老太。
滚烫的泪水滴落,萧老太心疼地抹掉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断断续续,“江宴只是回他母亲那儿,没有丢,乖苏苏,莫要再哭了。”
“回家了?”沐苏苏仿佛看到希望一般。
但是随之是更深的惶恐,回的哪里的家?
她一直记得萧老太说过,是女儿不喜宴儿她才带着这孙儿独自生活,自此不再认那无情的女儿。
“咳咳”猛烈地咳嗽声惊醒了沐苏苏。
“他们怎么敢这般对您!”看清楚强势,沐苏苏胸腔的怒火沸腾,压抑着低声怒吼。
沐苏苏从随身厨房找出年份最久的人参片放在萧老太嘴里,强逼着自己镇定,“您含住,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萧老太挣扎着想要将人参片拿出来,沐苏苏塞了一片到自己嘴里,她才罢休。
“苏苏,再唤我一声奶奶好吗?”萧老太停住咳嗽后,神色变得更加红润了,精气神比平时都好。
察觉到萧老太的状况,沐苏苏心神一窒,强扯出一个笑容,将毯子盖在萧老太身上,咽下干涩的气息。
“您要是喜欢,等待会见着大夫,十遍百遍我都喊。您不是一直遗憾江宴不喊
人吗,回头我叫上江宴一道,天天喊奶奶起床,喊奶奶活动筋骨,喊奶奶一块晒太阳。”
“柴房就这毯子咱们凑合着用,您别嫌脏,这毯子江江宝贝着,隔三差五得给它洗一次,还算是干净的。”
沐苏苏踉跄了几下将人慢慢背起来,刚刚凝固的伤口在大动作下又一次裂开,血浸湿薄衣滴落在地。
“滴答”血染红了一片白雪,在雪地上仿若开了花一般。
沐苏苏一步一个血印,却走得十分稳当,粉唇被冻得裂开,她说得很慢也很清晰。
“您别急,小度找回来了,在外头伙子手上睡得正香呢,待会让您瞧上一眼,您就放宽心。”
“您看我半天就能找回小度了,您相信我,我明儿就将江宴也带回来,我们一家子还照着之前的样子过着。”
“大夫都说了的,您这身子好着呢,元宵节要到了,您不是说儿时最爱去海边挖月亮贝吗?我也会,到时候你在边上瞧着,我和江宴给你挖一箩筐,每日晚上就做您爱吃的海鲜粥。”
沐苏苏极力地说着话,畅想往后的日子,希望能调动萧老太的求生欲。
感受着身后越发强烈的心跳声,沐苏苏的眼泪仿佛决堤的大坝,她头一次觉得院子到门口
的路这般的长。
“乖苏苏,我知道我的身体如何。”萧老太说道,“你还受着伤,快些放我下来,我这不中用的身子都把伤口压开了。”
沐苏苏摇头,微昂头眨回泪水,侧头给了萧老太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年轻力壮,一点小伤隔天就好了,您只管放心。”
萧老太粗糙的指腹一寸寸摩挲掉沐苏苏脸上的泪水和血渍,声音依旧那么和蔼亲切。
“有生之年能有你这么懂事的孙女也算是圆了我的心愿,今儿我第一次听到苏苏唤我奶奶,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沐苏苏不是不愿意再喊一声,是害怕她没了这一口强撑着的气息。
“哎,我的乖苏苏总是弄了一身伤回来,我这没用的老太婆什么都派不上用场,这条老命还总是拖累你们。”
沐苏苏摇头,认真解释道,“不是的,您忘了吗,是您救了我一条命,没有您没有苏苏啊。”
“江宴是个好孩子,他不愿意走的,你别怪他,他只是受了太多苦了。”萧老太接着说道,“苏苏也是好孩子,乖苏苏,回家去吧,莫要为我们舍了家人。”
家,沐苏苏在这里没有家啊,是奶奶带她到了这个家,她是个冷漠的人啊,她只是想赚钱还了赎
身钱便要走的。
但是她留下来了,因为满眼纯真无邪、傻乎乎却暖人心扉的大哭包江宴,因为年老体弱缺却十分开明和蔼可亲得萧老太,因为年幼早慧聪敏懂事的江小度。
是他们让她知道感情并不是冷冰冰的交易,也不是那满屋子光鲜亮丽的荣誉奖杯,而是一个温暖港湾,一个能让你甘愿从龟壳里走出来为其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的存在。
沐苏苏吹着哨子唤来江江,听着耳边的越来越轻的声音,泪水混着血连串滴落。
“可是奶奶,这儿才是我的家啊。”沐苏苏眼神黯淡涣散,声音嘶哑破碎,“我刚拥有的家,怎么突说没就没了?”
阿才抱着小孩走进来,沐苏苏一走,江小度便要醒了,他们顾忌着这番血腥而混乱的场景,便是沐苏苏在也不会愿意让其看到,便点了孩子的昏睡穴位。
马儿有响动,他便跟着进来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
高大的马儿挡住了风雪,投下一片阴影,阴影中的沐苏苏脸色明明暗暗看不真切,却能旁人感受到那由内到外的的绝望。
一身白衣都染黑红了,似乎是无力支撑地半跪在地上,明明被压弯了腰却不愿意放下身后失去生命气息的人
,这般模样的沐苏苏与他记忆力冷清拒人千里之外的沐厨恍若两人。
刚刚经历了一番悲痛的阿才理解那种丧失至亲好友的痛苦,他默默地抱着孩童在一旁等着,后面累了还将小孩送回温暖的屋子,盘坐在门口等着。
只是等到月亮变暗淡,天际吐白,雪地中的人儿却还是一动不动的,不免让人担忧,阿才叹了口气,回屋抱了睡得极沉的孩子,走到沐苏苏身边。
“沐小姐,你想抱一抱小公子吗?”阿才试探地开口问道,院子中央的人儿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悄无声息。
阿才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又换了一套说法,“沐苏苏,江小度找娘亲了。”
第二句话果然更有效果,沐苏苏僵硬地抬头看了过去,恍然发现天已经亮了。
“阿奶,平日天没亮你就得起来吃份夜宵了,这天都亮了,您今儿怎么贪睡了呢,快些睁开眼看看是他怀里的是谁,是你最疼爱的曾孙子小度啊。”
眼珠子动了动,沐苏苏嗓子感觉像是被黏糊住了一般,每个字仿佛是在做拉锯战,干涩沙哑而破碎,神情却仿佛在聊家常似的。
阿才一个七尺男儿,闻言却是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沐苏苏,萧老夫人去了,您松开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