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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骨头软vs脑壳硬
    金桔树高度大约一米半,百多盆整整齐齐几排,结满了黄绿的果子,个个圆润饱满,汁水丰盈。只是盆栽以观赏为目的,果子味道微微有点酸。

    梁时雨快速把嘴里的残渣咽下,站起来挥了挥手。

    “啊领导,你好啊。”

    “好个鬼啊!”顾璇跳下板凳跑过去,短短的时间就明白了,付成华居然能长脑子,敢情是这家伙在背后撺掇。

    “你嫌日子过得太舒服找点刺激,随便你。但你给付成华做军师,他能许你什么?”

    顾璇单手叉腰,另一手按住额角。

    “我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工作量不饱和,太闲着没事干了,唯恐天下不乱?”

    显而易见,梁时雨是跟付成华一起来的。但也并非不能狡辩。

    她在电话里听到顾璇鼻音浓重,知道是昨晚没关车窗冻着了他,想来看望。而付成华正好也要来。

    “我就是搭车子,本质上还是关心你。”

    “付成华和他父亲对着干,到处哭诉他父亲不做人,不管他重伤的弟弟,不顾家族体面,只顾和外室打得火热。现在到处的声音都在说是付总的新欢加害了小付宝贝。”

    顾璇已经查看了迈巴赫的行车记录仪,司机送梁时雨的终点就是小付宝贝发生车祸的环岛。

    “我可以理解你心疼小宝宝无枉受难,你是医者仁心。但是你想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他面对着残损的身体,抑郁伤感的时候,司机酒驾的理由或许更容易接受?”

    苗圃里的加湿喷雾暂停,天地突然安静下来。

    梁时雨抬起了头,眼神不再闪躲,严肃逼视,流氓土匪,狼一样的。

    “你会这样说,就证明你也有怀疑。”

    司机酒驾的理由更容易接受?那么,什么理由不能接受?这恰恰说明,你已经掌握了线索,不那么容易接受的就是真正的事故原因。

    “能不能查出真相是付成华的事,但那天晚上我的亲眼所见,我不能说谎。”

    “你好正直啊。”顾璇笑起来:“你好正义啊。”

    他忽然别过目光。

    “你算个屁啊!”

    “这事闹出来,付成华只是个未成年人,他什么责任都负不了,一句“少不更事”遮掩过去,最终是你受难!那些家伙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梁时雨嘻嘻笑着:“提醒一下,他成年了噻。”

    “我在问你!”

    “我无所谓!”

    梁时雨脑壳硬:“如果光熙是专门为某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家伙粉饰太平、遮掩罪证的,恕我不能苟同,我回牧区放羊去。”

    你无所谓,我呢?

    顾璇头疼,屈起拇指猛敲额角,再开口,声音低沉疲惫。

    “你的目击不算证据,就算我把录像交出来,也不能直接给任何人定罪。司机一天没抓到,这事就永远只能停留在猜测阶段。这个阶段可以要多长有多长,足以拖得小付无话可说,而你我就是城门失火,池子里干死的鱼。你回牧区放羊,我呢?”

    顾璇指着身侧的花木,笑得凄凉。

    “这片地方好吧?苗圃还算有意思吧?马上夷为平地,我要卷着细软滚蛋了,真是谢谢您的正直正义。”

    梁时雨愣住。

    “是我导致的这些?你同我吵啥子?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顾璇不想看她,转过身摆摆手。

    地面铺满松针和树皮,踩上去湿润润却不黏腻,梁时雨无措地迈出一步,犹不甘心。

    “哎,哥啊!”

    随着一声高喊,付成华从不远处山茶树丛中冒出了头,举着一个花环跑来,递给梁时雨。

    梁时雨接过,端在手里碰不得掐不得,像是捧着定时炸弹。

    “我就是找我爷爷哭了一通,又找叔叔大伯股东们分享了一下弟弟车祸的救治过程,没半点虚假夸张。别人还没说什么,我爸急了,就说明他心虚啊。”

    顾璇盯住他。

    “你父母已经离婚了,是吗?手续办完了?”

    “协议签了,弟弟归母亲,我归我爸。”

    付成华去拉顾璇的手。

    “付家的男人,不中用就去死!我弟弟但凡没死,我就一定会告诉他真相。真相就是,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并没有到场,也没有任何的关心,这是事实!我会抓到逃跑的肇事司机,也会找到失踪的保姆,我会拿到新的证据,我会把所有都告诉他!”

    顾璇一把甩开!

    “那是你的家事,不用跟我讲。”

    付成华倔强如一头水牛,企图用强力对抗一切高墙。

    然而水牛就是水牛,徒有蛮力。

    顾璇实在甩不脱,气得笑一声。

    “我可以拿出事故现场视频。”他指着梁时雨:“她也可以作证人。”

    但那又怎样呢?

    他的双眼皮叠成三眼皮,疲惫已极。

    “我们可以配合,但不是配合你,是你的监护人。你的监护人,目前就是你的父亲!”

    付成华高声争辩:“他不配!”

    “但他是!”

    顾璇一阵头疼,嗓子也哑了。救治当晚固然是付成华签了字,按时间算他是成年了,那又怎样呢?

    “你的父亲是为了集团的需要在美国融资,他回不来,但我跟他通了电话,他不是置身事外的。”

    “你在帮他说话?”付成华最后一线希望掐灭了:“你要向他低头?他找你了?”

    梁时雨皱了皱眉头,却不是看向顾璇,而是盯住付成华。这时候她听出些许弦外之音。

    顾璇挥挥手:“你出去。”

    付成华狠狠瞪着他,转头就走!

    还没走出几步,他忽然停下。

    “我现在觉得,这事是我爸做的!因为弟弟出了事故,母亲不敢再争监护权,现在就在改离婚协议。假如将来我、我弟弟、我母亲,我们三人任何一个再受到他的加害,你们就是帮凶!”

    “‘你觉得’如果管用,世上还要法律做什么?”

    “你现在就是在践踏法律!”

    顾璇按着额角的手猛地一甩。

    “滚!”

    一个横冲直撞的少年所说的几句狂放之言,当然不值得在意。救人反被恨上,无论是顾璇还是梁时雨,都经历过太多次了。

    但现在,是他俩站在了对立面。

    “他跟他父亲反目,还可以说是为弟弟伸张正义。你是为了什么?”

    梁时雨摸出手机,调出相册。

    小小画面里,是一张围满生命维持系统的病床,年仅四岁的付小少爷躺在床上,头部裹着绷带,脸上罩着呼吸面罩,一只手架起来,撕裂重接的尾指不自然僵直。

    但他的眼睛是睁开的,虽然面目浮肿,但还是尽力微笑着,左手举在半空,稚嫩的小手比了“胜利”。

    “他不叫小宝宝,不叫付成华的弟弟,不叫付总的小儿子,他叫付成茵。”

    叶如青幄花成茵,蒲草生于华庭,葳蕤茂盛,从命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和他哥哥命运相连,互为依靠。

    顾璇心里的一口气忽然松了。

    其实想想,你也没错。

    医务人员有拯救生命的天职,不放过任何伤害的疑点,也是你分内之事。

    顾璇按着梁时雨的手臂,顺下去摸到她藏在身后的手,拿过花环戴在她头上,理理她的留海。

    我也想坚强,也想不顾一切,然而我身后空无一人,我不能犯错。

    “对不起,我不能站在你这边。”

    虽然你是对的。

    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梁时雨上前半步,抱住顾璇的腰。

    顾璇被冲得晃了晃,却没有躲,但也没有迎合,只是像一棵树一样,原地不动。

    两人的身高差不太多,梁时雨一抬头,鼻尖擦过顾璇的侧脸。

    “那个跳铁塔的站姐的确是想自杀,但她最终放弃了,就因为你的那通电话。那时候我就很想看看你本人。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帮到你,还给你惹了很多麻烦。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顾璇眉头拧紧,从脑中搜出成都的案例,想起了那通临危受命的心理疏导。

    “你凭什么判断她要自杀?个人经验么?”梁时雨手臂收紧,轻声说:“有没有实施过自杀,别人不知道,你自己知道。”

    这一句话似深水炸弹,炸得万年坚冰的湖面溃不成样。

    内心深处最见不得人的秘密就这样被揭露,顾璇下意识想逃,奈何对方力气太大了,推不开挪不动。

    他只能转过头,躲开狼一样的目光,艰难呼吸。

    从第一次和她通话,顾璇就感觉到这是个绝对无法被人控制的人,她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但如果你肯让步,现实会告诉你她是对的。

    她如野马一般自由,在她的领域掌握绝对的话语权,她的勇敢让人敬佩,也让人向往。

    电话那头的顾璇,北京调度中心里的顾主任,在一次又一次的通话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你的勇气有没有可能分我一点?

    现在人真的来了,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真的牵住了自己的手。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每次见梁时雨都火冒三丈,是在逃避。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躲避暴露于强烈的日光之下,本能恐慌。

    “先放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天虽然黑了,时间不算晚,员工都在餐厅聚会,别墅空有辉煌的灯火。

    付成华的车子停在楼下,罗马柱的暗影中,他无聊地靠在车边打贪吃蛇,手机信号灯红光一闪一闪。

    顾璇敲车窗。

    “帮我盯着点人,有动静说一声。”

    付成华收起手机,看着他牵着梁时雨的手,瞬间大怒:“你们两个想干什么?我才18岁,我不要帮你们!”

    梁时雨歪歪头:“你才18岁,实战经验蛮丰富啊。”

    付成华彻底溃败,拼命摆手解释。

    “我不是,我没有……”

    搞定你个小屁孩原来这么容易?顾璇如有神助,这一瞬间心情好了很多,甚至笑起来。

    “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你还指望我帮你?”

    付成华立即闭嘴,站定鞠躬,花手一摇,收于小腹前。

    “二位请便。”

    别墅总共有四层,加起来大约一千平米,但。顾璇平常住在医院旁边的酒店,每个星期回来一次,因为不想挤早高峰,只在回家当天住一晚,第二天下午就回医院。

    若说是什么东西影响了自己的激素,最大的可能就在卧室里。

    但这卧室东西实在太多了,光玩偶抱枕就上百个,各种摆件数都数不过来。

    “你闻到过我身上的香味,找一找。”

    整个卧室不仅配色让人眼花缭乱,就连摆设也毫无规律,地上的毛绒玩偶堆积得几乎像生产车间。

    “这……是谁的房间?女朋友,妹妹,女儿……”

    “我本人!”顾璇横他一眼:“怎么?不行啊?”

    行,太行了。

    梁时雨看着满地的毛绒玩偶有点毛骨悚然。

    “这么多眼睛盯着你,晚上能睡得着吗?”

    顾璇一把拉下帐子。

    “不是有这个?”

    面对着一张公主高脚床,带着流苏垂蔓和蕾丝花的床帐,梁时雨两眼发直,伸出手小心翼翼摸摸真丝帐幔,粗糙的指腹立刻把布料挂出丝来,赶紧撤手。她做手术需要常年接触消毒剂,十年下来,皮肤油脂平衡早就被破坏了,粗糙干裂堪比印度洗衣工。

    “这爱好……蛮特别的。”

    她太过震惊,甚至没考虑到对方把自己当工作犬,一边走一边随手抓起什么闻闻闻,从卧室找到书房,又找到了恒温琴房和古董房,再转回来,一头扎进衣帽间里。

    最终她的脚步停在浴室。

    顾璇心生希望。

    “找到了?”

    浴室整体是个圆形,墙上马赛克瓷砖拼出深海游动的鱼群,硕大的按摩浴缸完全不考虑隐私的摆在正中间,四周无依无靠,头顶一组和浴缸几乎同等大小的水晶球吊灯更不讲道理,开灯绝对晃瞎浴缸里的人眼,掉下来严丝合缝把人压成浴缸防滑垫。

    “张思甜同志在成都的两个卧室加一个客厅也没这么大。”

    张思甜,兽医,梁时雨的母亲,甘孜红星牧场常驻嘉宾。

    顾璇气得甩手背打她一下。

    “让你干什么来了?”

    “我就是,突然间无产阶级血脉觉醒,很想揭竿而起。”

    “别瞎琢磨,这是样板间。好看不好用,和我一样。”

    “你好不好用,不用同我讲,我还不是很想……了解……”

    这一句话气得顾璇不知道是该羞愤还是该捉住人证明一下。

    梁时雨完全不会读空气,徜徉在海洋蓝主题的浴室里,深一脚浅一脚如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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