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是宣告
四月的京都, 傍晚快六點的時候,天色已經非常昏暗了。
芙洛拉将視線移向窗外時,看到暮光頹靡如正在被火焰焚燒的花朵, 寸寸熄滅破敗。最後只剩滿地深藍灰燼, 将一切森林的精細輪廓都磨平吞沒, 化作浪潮湧入沒有開燈的洋館內。
連呼吸都是藍色的。
像是來到了海底。感覺張嘴都能吐出透明的泡泡。
短暫接完電話後, 五條悟回到她身邊,伸手把她摟着親了親:“等會兒一起去祖宅那邊吃晚飯吧。把詛咒的事清理掉,然後……”
“想去看老師小時候的照片。”她到現在還惦記着這個。
不過一提到祖宅那邊, 芙洛拉還是感覺壓力很大, 只是沒有主動說出來,轉而換個方向問:“對了, 這棟洋館是老師小時候一個人住的嗎?”
五條悟有些懶洋洋地嗯一聲,俯身用鼻尖蹭着她的鬓發低低回答, 帶着點貓一樣惬意的嘆息:“小時候住那邊天天被一群老頭子圍着也太煩了。而且老房子沒有實體牆, 隔音又差,很難睡好, 所以我後來就自己搬到這邊來。”
“那老師選東京的高專去上學和留任,也是因為東京離京都更遠嗎?”
“是哦。反正對我來說去哪裏都一樣吧, 能離遠點當然最好了。”
說着,他好像發現了什麽,将臉埋到芙洛拉的頸窩裏嗅了嗅,眼睛亮亮的:“是我給你定制那個香水吧?”
“對呀。也是我很喜歡還很好聞的茉莉花味道,謝謝老師。”
“あ——あ, 果然還是不一樣。”
他說着, 又湊近過來聞了聞,有點意猶未盡的感覺:“之前就發現了, 同樣的香水用在芙洛拉身上就是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會嗎?”她有點奇怪。因為之前也有和野薔薇一起買同款香水的經歷,她完全不覺得哪裏有不一樣。
但是大貓咪再三強調就是會有區別。
“好的好的,明白了,最強的嗅覺也是最強。”她說着,伸手摸摸那顆正半埋半壓在自己脖頸處的貓貓頭。
後頸短發是被特意剃平,方便帶眼罩或者綁繃帶的。摸起來有點紮手,但是意外地讓人非常上瘾。僅僅只是輕微的動作,就能在在掌心裏撩撥出一陣酥麻的悸動感。
很薄很短的一點銀色發茬下,就是散發着暖燙體溫的皮膚。這兩者結合在一起的時候,讓芙洛拉莫名想到被貓科動物長滿倒刺的舌頭舔過手心的感覺。
指尖撩開那些過長發絲的遮擋,露出的後腦骨廓線條優越,連接着光滑頸部往下延伸,最後沒入剛換上的白色羽織領口。
結實的背部肌肉随着他的動作而明顯起伏着,能從衣衫下隐約可見。而剃平的短發則在視覺上呈現出一種難以忽略的,屬于成年男人的強烈誘欲.感,充滿成熟而尖銳的侵略性。
平常因為五條悟格外偏愛高領制服的原因,還會給人一種矛盾的禁欲感。但現在這樣黏在芙洛拉身上的時候,倒是完全無限放大了前者,連掀起眼睫望過來那一眼都能弄得人心跳加快,像是被燙到。
還在她眨着眼睛躲避那道近在咫尺的視線時,她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被捉住。
“芙洛拉真的很喜歡摸我的頭诶。”五條悟說着,有點好笑又好奇,還捉着她的手蹭了蹭自己後頸處被剃平的短發,“這裏摸起來很舒服嘛?”
她老實點頭,被對方笑着親親嘴唇:“差不多該過去了,一起走吧。”
祖宅離五條悟住的洋館有些遠,走過去時已經完全天黑了。
七拐八繞路過那些石木流水,樹蔭環繞,眼前終于再次開闊起來。坐落于叢林森深處的五條祖宅占地面積廣闊,看得出外部有做過現代化修繕,雖然僅有兩層樓高卻格外氣勢恢宏。
夜色四合時,森林裏逐漸開始起霧。泛着淡青色彩的霧氣流動在打掃幹淨的石板路上,被沿途的暖調燈光照亮。四處擴散間,芙洛拉只感覺那些霧氣讓整片祖宅都看起來格外清寂朦胧,甚至有些陰森。
而一旦跨過那條樹影濃密的界限,好像一切時間都被倒撥回去。
過去千百年的光陰似乎都被凝結在這裏,從來不曾流動與離開過,并日複一日堆積到壓抑的地步。
守在門口的管家頭發有些花白,身上穿着黑色的羽織,兩側衣領上繡着和五條悟衣服上一樣的荒枝付き左三階松紋。
無論他站在黃色燈光下的身影,與臉上畢恭畢敬到極點的神态,都讓人想到那些神社門口的石頭雕繪。
“家主大人。”他朝五條悟鞠躬,打開大門,然後又看向芙洛拉,表情非常客氣有禮,“芙洛拉小姐。”
将鞋子脫掉放在土間處,再往裏就是祖宅的主屋內部。管家負責為他們一直引路。
剛一走進去,芙洛拉就感覺這裏和迷宮差不多。
龐大的建築面積,錯綜複雜的走廊、緣側,還有同樣薄霧彌漫,樹影幽深的庭院。夜色吞沒了本該那些本該無比精致的古典山水石設計,只留模糊而怪異的影子,
燈光從封着昂貴和紙的格子窗背後透出來,偶爾會有人影從上面悄無聲息地滑過。還有無數穿着統一服飾,會随機出現任意一個地方,因為恭敬太過而低頭到根本看不清臉的家傭們。
她們沉默如一群半透明的幽浮,不管是現身還是離開都沒有任何動靜,也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比電腦設定出來的還要讓人不可思議。
想到這裏,芙洛拉不自覺伸手向五條悟的衣袖,心裏像是來到了日式經典恐怖游戲場景裏一樣開始發毛,連面對咒靈的時候都沒有過這種類似的感覺。
這裏的一切都太過古老莊重。無處不在的細節充滿難以想象的晦澀奢貴,以及那種彌漫性的沉默與極端恭順,都讓她這個已經習慣了東京自由城市生活的人感覺非常格格不入。
“你冷嗎?”五條悟忽然問,因為她的手摸起來有點涼。
大概是真的有點緊張了,即使是最熟悉的聲音都吓了她一跳。
芙洛拉睜大眼睛看着對方,拍了拍胸口,這才看到管家也回頭看着她,于是有點尴尬地笑下:“沒有……倒是老師突然說話,吓死我了。”
“我就在你旁邊,有什麽好害怕的。”五條悟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似乎是想把她捂熱一點。天青凍藍的美麗眼睛在鏡框夾角處一閃而過,因為太快而捕捉不到什麽情緒。
“真的不冷?”他又問。
還沒等芙洛拉開口說什麽,旁邊管家已經先一步回答道:“我馬上找人給小姐拿件衣服過來。這兩天入夜以後氣溫是有些偏低,您還是多穿點比較好。”
說着,他們已經拐進另一條走廊。旁邊正好出來一名家傭,被管家叫去找衣服。
她很快答應着離開了。
芙洛拉特意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看,發現這裏的人走路是真的沒有任何聲音,像是接受過某種集體訓練。
終于來到一間格外寬大的和室門外,管家再次朝他們鞠躬,輕聲道:“家主大人,就是這裏了。”
說話間,五條悟已經牽着芙洛拉的手走進去,并立刻引來所有人注視的目光。
平靜的,打量的,審視的,晦暗不清的,等等。每一種落在芙洛拉身上,都讓她立刻感覺到壓力倍增。
并且她能敏銳察覺出來,這些人看着她的視線裏唯獨沒有陌生與驚訝。看樣子他們已經早就知道她長什麽樣,以及她現在與五條悟是什麽關系。
不過,哪怕裏面已經坐着不少人,空氣卻同樣沉默得不可思議,靜如深水。
最先開口打破這種近乎窒息般沉默的人,是旁邊的五條家長老之一,五條弘之。
他算是這裏除了五條悟以外,最為德高望重的一位,也是目前得到五條悟授意進入高層,野心勃勃地奪了不少禪院與加茂加原本權力的核心人員之一。
只看外貌判斷年紀的話,芙洛拉猜測他大概和京都校長樂岩寺差不多。
“您回來了。”他說,“洋館那邊的重新布置還合您心意嗎?因為是臨時接到您說要回來的通知,所以準備得有點急促,可能還有哪裏沒做好的。繪裏奈也有一直幫忙盯着。”
芙洛拉記得繪裏奈是五條悟親生母親的名字。
而說這話時,她注意到旁邊一位穿着黑色留袖和服的中年女人動了動,也跟着朝他們望過來。
女人看上去大概五十出頭的模樣,因為保養得當而偏顯年輕,身形有些清瘦。即使妝容精致溫婉,還是看得出皮膚是那種不常見陽光造成的略微蒼白。
這種不正常的蒼白,幾乎在每個五條家的家傭們身上都能看到。
就好像這裏有一種魔力,讓陽光也無法穿透進來,所以才會讓他們看起來這麽蒼白。
同時,五條繪裏奈身上自帶的優雅溫柔氣質,也能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清晰知道,這是位出身名流大家的貴夫人。
她今天從頭到腳都裝扮得非常端莊又隆重,留袖和服不僅是最正式的黑色,遍繡五紋家徽,跪坐在畳上的姿勢即使是最嚴格的禮儀老師也無法挑剔出任何毛病。
以及。
她有一雙和五條悟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
除了瞳色不同。
尤其是當她看着芙洛拉,唇角微微翹起,帶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時的樣子更是像得驚人。
只是這個表情呈現在五條繪裏奈臉上時,更多是一種格外淑女氣質的溫柔。
作為這裏除了芙洛拉以外唯一的女性,她看着芙洛拉的眼神也和其他人不同。
非常沉靜,溫和,不帶一點侵略性,以及些許不知道是不是她理解錯誤的與羨慕感。
還在她茫然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的時候,之前離開的家傭已經拿了衣服過來,被五條悟順手接在手裏。
将衣服仔細搭在芙洛拉肩膀上,扣好領口的扣子時,他格外自然地問:“房間布置還行嗎?”
她有點茫然,沒懂五條悟為什麽要拿那位長老問他的問題,轉過來問自己,但還是點頭:“需要什麽都有準備,挺好的。”
于是他這才回答五條弘之:“還可以。”
芙洛拉再次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被五條悟伸手捏了捏臉,笑嘻嘻的樣子看起來是沒打算去管周圍其他人:“不想分開,芙洛拉就坐我這裏吧。”
完全不懂這種大家族的各種規矩和習慣,但看幾個長老欲言又止的表情,估計黏着挨着坐一起這個舉動是不太合适的。
不過既然五條悟不想管,那她也沒必要多說什麽,只點點頭,被他牽着手坐一塊。緊挨的距離和親密感,像是兩個人窩在沙發裏看電影時的樣子。
接下來正式晚宴的兩個小時,平心而論,非常難熬。
因為五條悟作為家主的位置,好巧不巧就在整個房間的正前方中央,一頓飯吃得芙洛拉總感覺在被一屋子的人強勢圍觀。
夾個菜要被圍觀,好似話到嘴邊。
遞個湯要被圍觀,滿臉止言又欲。
幫忙一根一根挑掉不愛吃的香菜繼續被圍觀,感覺心肌梗塞。
說句“試試看這個?特意讓做成的中華風熟食來着,在京都這邊還是算特産了”,“上面那些生的不愛吃就給我好了,下面松茸卷是熟的”,還要被強勢圍觀,可能已經上升到了家門不幸。
中途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趁着一衆長老們終于和五條悟搭上話了,開始叭叭什麽咒詞什麽方式的間隙,芙洛拉戳了顆丸子塞嘴裏。
咬開的瞬間沒想到這玩意兒還會爆汁,燙得她差點跳起來,止不住地倒吸涼氣,總感覺上颚都快被燙掉塊皮。還好五條悟很快反應過來,馬上将自己那杯冰一些的水遞過去。
她端起來一口氣喝到見底,這才緩過來。
“沒燙太嚴重吧?”這是五條繪裏奈的聲音,她看起來有點擔心的樣子。
芙洛拉完全沒想到她會在意自已這邊,正想回答,下颌被五條悟兩只手指捏住:“嘴張開,我看下。”
她照做,看到他半摘不摘墨鏡打量一眼,撇撇嘴:“估計要起泡,炸物和帶芥末的東西就別吃了,會痛的。”
然後是五條繪裏奈忽然開口,請管家幫忙再送一些不燙又軟和的菜式過來。
“實在不好意思……謝謝您。”她驚訝之餘很快道謝。
“沒關系。”五條繪裏奈笑笑,神情看起來仍舊是那副格外溫柔的模樣,以及一些難以掩飾的落寞與羨慕。
芙洛拉有些好奇她為什麽會這樣看着自己。
直到晚宴結束,她和五條悟回到洋館後主動提起這件事。
五條悟看起來也有點茫然。
短暫地思考後,他只平靜到不露任何情緒地回答:“她是我的生身母親。不過我出生以後,并沒有在她身邊真正待過。”
也就是說完全不熟,也沒有任何正常的母子親情了。
“那老師小時候,是誰帶大的?”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對于五條悟的童年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家裏的傭人。也沒有固定是誰,每個月見到的都不一樣,我也從來記不住。”
聽完這個回答,芙洛拉好像能理解,五條悟身上那種好像與世間萬物都缺乏聯系感的感覺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了。
被從小就人為切斷,且刻意隔絕了正常情感聯系的六眼繼承人,才是能夠公正庇護整個五條家榮光的神子。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被過度影響自身的情緒與判斷,就像藍洞之下一萬米的深暗海底,是永恒的寂靜。
他生來就是屬于五條家的,被整個家族用盡一切去供奉崇敬着,絕不能被任何一個具體的人以具體的關系獨占。
“不過比起這個。”五條悟輕描淡寫地略過剛才那個話題,轉而習慣性牽着她的手揉捏手腕,“芙洛拉難道不好奇解除詛咒的事嘛?”
“反正老師不會讓我吃虧的,當然沒有問題。”她這麽說,心裏還在回想剛才五條繪裏奈的眼神,然後問,“不過,他們這麽容易就把解除詛咒的咒詞和方法都給出來了嗎?”
她還以為事情再怎麽樣都得拖延一陣。
尤其剛才聽那幾位長老說過的意思,一千年前的五條家六眼和朝日奈七音打得那叫一個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不僅朝日奈家的家族歷史全斷,術式被詛咒。連五條家那代六眼也因為被堕降塵影響,無法治愈,最後死狀奇慘,恐怖至極。
甚至連五條家世代相傳的術式密卷也被破壞,遺失了有關領域展開的核心部分。
而這也是當年五條家幾位長老,決定冒着反噬至死的高危風險也要拼死詛咒星之彩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為六眼的出現實在太過稀少,一旦家族傳承密卷被破壞就根本無法修補。即使數百年後再有六眼誕生,也無法得到應有的學習和指導。再加上密卷向來只有家主才能查閱,而平安時代那次巨大事變發生的時候,唯一的家主也正好是當時的六眼擁有者。”
五條弘之剛才是這麽解釋的,語氣十分凝重。
芙洛拉不知道他的這種凝重,是因為想到當時那種“家主也死了,六眼也沒了,傳承密卷也缺失了,一覺起來天都塌了”的危急情況。
還是因為看到他們現在這個親親家主,正用生菜葉裹着烤肉,一口一口喂給她吃的淪喪模樣。那動作熟練得顯然不可能是第一次這麽做,感覺已經早就習慣成自然。
想想都頓時一口淤血湧上心頭,老眼也開始昏花,頭也開始痛,感覺天又塌了。
好在嘴裏有東西嚼嚼嚼,就不用考慮說話的問題。
而聽接下來的對話意思,那些有關領域展開的密卷缺失內容,還是等到一千年後五條悟出生,并在十八歲那年瀕死覺醒,從此徹底掌握無下限術式,并獨自摸索着無師自通了領域展開以後,這才重新完整補充上去的。
期間,芙洛拉實在太過好奇,所以沒忍住,唯一一次主動開口問:“當時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朝日奈七音會突然叛逃?”
這個問題實在很關鍵。
畢竟從已知的歷史細節來看,五條家原本一直和朝日奈家關系還算和諧。即使是彼此都心知肚明地相互利用,但也達成了利益一致,沒道理會突然反目成仇。
空氣安靜片刻,幾位長老相互看了看,不知道在眼神交流些什麽。
“沒什麽好隐瞞的吧,老實說我也挺好奇的诶。”五條悟語調懶散地開口,指尖在筷身上随意點了點,好像在思考吃什麽。
芙洛拉發現,比起周圍其他人那種時刻都嚴格到近乎刻板的姿态,他的吃飯習慣就要自然從容得多。屬于那種看得出有受過非常優秀的禮儀教育,但也從來沒被規訓過的樣子。
聽到五條悟發話,五條弘之也就不好再多沉默。
不過解釋的內容倒是和上次五條悟和她聊起這件事時,提到過的猜測大概一樣。
除了有一點。
“朝日奈七音,似乎從小精神狀态就一直很不太好。”
五條弘之說:“當然這都是家族史書上僅有的寥寥記載了。因為繼承了星之彩,且自身咒力總量不低,又沒有蒼星淚縛的壓制。朝日奈七音大概是從術式覺醒以後,就沒有過過正常的日子。所以……”
他有點謹慎地看了看芙洛拉,委婉地挑選着措辭:“她的精神壓力一直很大,有時候會有自己無法控制自己行為的強烈異常出現……這個情況也是之前的星之彩繼承人多多少少都會有的,所以……他們會比較容易……呃,英年早逝。也是天妒英才了。”
說得很官方,不過直白翻譯一下就是——因為繼承了星之彩,又悲催地沒有控制辦法,只能從小就過得很痛苦,所以被活生生逼瘋了,全是一群短命鬼。
畢竟在沒有蒼星淚縛的過去,盡管朝日奈家因為星之彩的強大繼承力而不曾出現過家族術式斷代的空窗期,但是每個繼承人都活不太長。
除非那個人天生咒力總量就很低,根本無法發揮星之彩的全部實力,卻反而能讓她過得不那麽痛苦。
無法想象在沒有克制辦法的情況下,那些天生實力強的繼承人們到底過的是什麽絕望的日子。芙洛拉只知道,在自己之前的上一代星之彩,也是選擇了在非常年輕就自殺為結局。
好像死掉的時候,年紀還沒有芙洛拉現在大。
至于她自己,其實當初也想過差不多的事,如果……
“嘗一下這個?”五條悟忽然開口打斷她的回想,夾起一塊沒見過的東西喂到她嘴邊,“我小時候還蠻喜歡吃這個的。”
她張嘴咬進去,剛剛還有些空洞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好吃诶。”
說話時,芙洛拉看着自己被五條悟捏在手裏揉來揉去的手,心裏忽然軟軟的,也主動回握回去。
“只能說,當初禪院與加茂家就是利用了朝日奈七音已經非常嚴重的精神問題,刻意挑唆了她叛逃吧。”五條弘之謹慎瞥到一眼他們牽在一起的手。
至于那位千年前的六眼家主會落此結局,那完全就是遭到算計了才會被坑進去的。
聽到這裏,芙洛拉好像有點理解,為什麽當初她入學東京高專的時候,高層一直執着于想要給她死刑。
如果她去了京都,那她還算是能被高層單獨拿捏在手裏的棋子。
但她最後又陰差陽錯去了東京,成了這一代六眼擁有者·高層鬼見愁·五條悟的學生。
不說別的,她光是和五條悟站在一起,對他們來說就已經是千年陰影一朝複活。
死去的星之彩突然揭棺而起,跋山涉水,遠渡重洋過來開始準備攻擊他們。主打一個君子報仇,千年不晚。
要是換了她是那群老登,估計晚上覺都睡不好,當然得天天琢磨着怎麽把她按死在某個犄角旮旯裏。
但不得不說,就是因為高層這種行為,才讓五條悟對她越來越關注和保護,一整個全力以赴反向助攻。
好不容易挨到晚宴結束,芙洛拉以為可以走了,卻沒想到門外又進來一群不知道是準備表演茶藝還是茶道的女人。
她瞪大眼睛坐在原地,感覺要沒完沒了了,于是連忙轉頭看向五條悟。這才發現,原來他也正一直看着自己,臉上表情充滿幸災樂禍,估計是早就無聊了,就想看她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忍不住。
見她終于破功,五條悟低低笑幾聲,轉而朝五條弘之開口:“我沒興趣了,東西給我吧。”
他話音剛落,雖然每個人看上去都各有憂慮,愁眉不展的模樣,但是也沒見有什麽反抗和猶豫。
唯一真正在笑的人大概只有五條繪裏奈。
和每一個只要看到孩子開心,自己就會開心的母親一樣。她只想看到五條悟高興。
“不然呢?芙洛拉還想看到什麽?”這麽問的時候,他們已經回到了洋館這邊。
按照朝日奈家族和五條家過去的恩怨來看的話。
芙洛拉走進去打開燈,想了想,誠實回答:“大概還以為會爆發一場史詩級家族內讧,來個八旬老漢集體聲淚俱下,以死請求收回成命,再挨個表演從中風到腦梗,剩下一個負責專門指着我的鼻子大喊‘你這個勾引家主的邪惡女人’。”
“哦對了,經典回目之‘給你一個億,立刻離開我們家主’的環節一定不要少,我都已經準備好了。現金也可以,但是不要連號,也不要分期。到時候我拿了錢就跑,回頭就和老師找個窩點一起把錢平分了。”
開什麽玩笑,真要這樣發展,她才不做選擇,當時是錢和美人兩個都要。
一番張嘴胡扯的話聽得五條悟都一愣一愣的,最後只能咂咂嘴冒出來句:“一個億也太少了吧,人家哪有這麽不值錢。還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是這個價格了,這麽多年早就該漲價了吧?”
“那就兩個!”這樣平分了還能讓她去東京市中心買套房,簡直美滋滋。
“兩個億也不對吧?這可是我诶,我!芙洛拉不該直接讓他們把所有資産加起來統計清楚,然後至少分一半給你嗎?”不知道怎麽回事,兩個人就開始化身小學雞,認真讨論到底該讓五條家出多少錢這個離譜的問題。
而且看上去,五條悟明明作為家主,卻比她這個敲詐勒索犯還要積極拔高金額。
最後是芙洛拉先敗下陣來,因為實在無法想象那到底是個什麽天文數字,她怕暈零。
五條悟也擺擺手表示漲價暫停,因為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整個五條家的海內外資産加起來到底有多少。
于是最終還是暈零了。
“不過說真的。”
芙洛拉左右看了看,環視客廳一圈:“這個解咒儀式是不是有點過于草率。”
有種千年詛咒禍害無數,最後被一條大列巴給一悶棍抽死的荒誕感。
“那芙洛拉想弄個什麽儀式?”
五條悟說着,已經瞬間就思維發散開,還打個響指開始逼逼賴賴:“不如先弄個巫女舞蹈團吧,算個良辰吉日從正午跳到半夜。再讓老家夥們穿上正服捧個燈,現場畫個陣出來。旁邊繼續奏樂繼續舞,能樂也給安排上。然後讓芙洛拉坐到陣裏去,周圍人念經八十八遍……”
“可以了老師!真要這樣別說詛咒了,我整個人都被超度走了。”她雞皮疙瘩直冒地趕緊打斷,否則按照這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個性,興致上來了真會這麽搞的。
尤其五條家還是個一切以五條悟為世界中心,他要什麽就會立刻馬上配合行動的超可怕團夥。
一句話讓五條悟笑了好一會兒,然後将那支系着紅繩的卷軸拿出來打開。
芙洛拉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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