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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夢
上樓的時候, 飯菜已經燒好了。
今天黎菁新婚後第一天上門,陸老頭又生日,郝麗華有心表現一番, 一向手緊的人一大早喊陸老大去農貿市場買了不少好菜回來。
雞鴨魚肉河鮮,再加上早上陸訓讓人送來的蝦蟹,算是地上的河裏的海裏的樣樣不落了。
買回來後她就喊了今天休息的陸欣和她一道忙。
陸金巧先前來的時候看到廚房一堆大菜,噢喲噢喲了好半天, “不得了, 我這麽些年還真沒見咱陸家這麽豐盛過哦!”
“大嫂這娶了兒媳婦就是不一樣了, 知道自己原來那小家子氣的一套拿不出手了哦。”
一番話聽得郝麗華想咬死她,最後陸老頭看不下去陸金巧不知道幫忙, 只會陰陽怪氣惹事吼了她一通,陸金巧才安分下來, 搬了張小凳子進廚房幫陸欣清理盆裏的蝦蟹。
挑蝦線的時候一只蝦掙紮蹭溜進了盆裏,水濺到陸金巧新衣服上,她驚一聲立馬起來躲開,看着衣服袖子上深下去的水點印, 她心疼得直念她剛買的新衣裳呢,擡起手聞了聞, 鼻尖嗅到一股腥, 她再不肯幹了。
她把手裏小刷子放下, 磨磨蹭蹭好一會兒,借口說出去買個東西, 跑家屬院門口等陸訓黎菁他們去了。
陸欣對姑姑喜歡躲懶習以為常, 她朝天翻個白眼兒低頭繼續幹活。
郝麗華不知道她是去等陸訓黎菁, 她巴不得一輩子都看不着陸金巧才好,人走了她松口氣。
過了會兒, 她觑一眼門外,看陸老頭依然在外面沙發上看電視,完全沒管陸金巧上哪兒去,她抿抿嘴,苦相的臉看起來更苦了,她憋不住和女兒陸欣嘀咕:
“你看你爺爺,就是偏疼你小姑,每次吼她厲害,她真不想幹他也不管她。”陸欣剪蝦的手微頓,這話從小到大她不是第一次聽,以前她每一次聽到都忍不住憤憤,替她媽委屈,全家的活都丢給了她媽,姑姑只知道吃現成。
但自從上次陸金巧把郝麗華做的事挑出來,雖然後面郝麗華解釋了她也是被舅媽騙了,陸欣也從一堆堆事裏意識到了她媽的一些表裏不一。
家裏窮,沒錢給二哥治病,沒錢給大哥婚禮的錢,沒有錢買電視機空調冰箱,卻有錢給舅媽騙去,姑姑只會欺負人,爺爺偏心,但姑姑再欺負也沒沖她媽動過一根手指頭,反而每次被爺爺罵個狗血淋頭,被替媽出氣的她氣得直喊阿彌陀佛眼淚花轉。
還有幹活,姑姑本身也不是幹活的料,就算留下來也幫不上多少忙,還喜歡頂她媽。
她媽其實也不喜歡姑姑在廚房,每次都借着說她各種陰陽怪氣指摘姑姑,最後以兩個人吵起來,姑姑發火不幹了,跑出去被爺爺罵一頓結束。
她只是從小習慣了心疼媽,不是完全沒腦子,再聽到郝麗華嘴裏和以前相差無幾的話,她嘴角動了動,回了句:
“姑姑是爺爺女兒,他偏疼她不是應該的?況且姑姑留下也幫不上忙,還喜歡和你吵,出去了不是好事?”
郝麗華沒想到陸欣會回出這麽一句話,她立在鍋竈邊愣了好一會兒。
“是,你爺爺該偏疼女兒,她是你姑姑你也該幫,反正就我沒人心疼,活該我天天累斷腰幹這些活。”
郝麗華手上微重的把一盤蒸菜放進蒸屜,緊咬一口牙道。
“......”
陸欣張了張嘴,想說現在廚房裏雜活都她在做,有時候菜都是她在炒,郝麗華在廚房多數時候都只是指揮,有什麽累的了,但看一眼郝麗華挂下來的嘴角,她到底什麽都沒說,低頭加快了手裏清理蝦蟹的動作。
母女兩在廚房裏的談話小聲,沒人知道,陸欣手腳算麻利,郝麗華不開心罷工了手裏的事,她給接了過來,沒一會兒就把需要蒸炖的菜上了竈,後面需要炒的菜備好,蒸菜正好起鍋,她又一通炒,沒多久廚房裏菜香味飄出客廳,再飄出屋子,傳遍整個樓道。
郝麗華這時候也整理好了心情,她端着一盆陸欣弄好的蟹煲出去,喊道沙發上的陸老頭:
“爸,飯菜都好了,可以開飯了,金巧去哪兒了,她先前和你說了嗎?要不要讓欣欣去找找她?”
“還有老大路放他們,大概什麽時候來?”
陸老頭早在聞到廚房裏炒菜香的時候就給陸訓打過電話,聞言他回道:
“打過電話了,陸訓菁菁已經到了,和金巧在樓下給家屬院那些人拿喜糖,路放和如如應該也差不多該到了,說好了六點左右,他兩一向準時。”
難得全家聚的一天,大孫子還結了婚,家裏成員又多了個更熱鬧了,還是他看重的孫媳婦,陸老頭心情很好,他把桌上先前讓陸謹洗的龍眼柿子橘子果盤又擺了擺,一盤龍眼是黎菁喜歡吃的,柿子是顧如喜歡吃的,兩個孫兒媳婦一人一樣,等吃了飯就可以招呼她們過來吃。
郝麗華卻微微僵了臉色:“已經到了?”
“金巧一直和他們在一塊兒?”
“郝麗華,飯菜燒好了沒咯?”
正問着,就聽到門外陸金巧的聲音,擡頭正屋門推開,陸金巧一手挽黎菁一手挽着兒媳婦顧如進屋了,親親熱熱的,好像她們是一家。
郝麗華擱在桌上的手慢慢垂回身側收緊了。
“爺爺。”“外公。”黎菁顧如跟着陸金巧進屋,一左一右站着,看到陸老頭先喊了他。
她們身後陸訓路放跟着進屋,帶上了房屋門。
陸金巧一眼瞄到飯桌前的郝麗華和擺滿的一桌子大菜,她盯着菜色眼亮了亮,趕緊蹭了過去:
“喲,飯菜已經好了啊,大嫂你今天可真是辛苦,我下去一趟和三串兒他們樓下轉轉,你就燒出了這麽大一桌子。”
陸金巧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郝麗華唇角剛要擺出的笑又僵了住,臉上苦相加深。
“你們樓下碰着了?倒是湊巧,正好可以開飯了。”
陸老頭眼睛瞥了眼陸金巧,招呼道孫子孫子媳婦外孫外孫媳婦,又扭頭喊了聲在屋子裏重新接電路裝電燈的陸老大和給他扶梯子的陸謹。
“老大,阿謹,電燈好了沒?吃飯了。”
“爺爺,好了,馬上來。”
屋子裏傳出陸謹聲音不大的一聲回,陸欣也炒好最後一個小青菜端着出來了,看到黎菁顧如笑着喊了她們:
“大嫂,如如姐你們來了,正好可以開飯了。”
“嗯,好。”
第一次上陸家,黎菁多少有些拘謹,她笑着應道陸欣,頓一瞬又看着一臉苦相看起來臉色不是多好的郝麗華喊了她:
“阿姨,我下班晚,沒能來幫上忙,你和欣欣辛苦了。”
郝麗華恨死了陸金巧耍心思提前去親熱兒媳婦,卻不會傻到和剛進門什麽也不知道的兒媳婦擺臉色,她牽起嘴角笑了下:
“辛苦什麽,随便燒了點兒,你上班也辛苦,不用幫什麽忙,廚房的事兒我和欣欣忙得過來。”
郝麗華說着,又招呼道黎菁和其他人:“都坐過來吃飯吧,今天有蟹煲,得趁熱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看桌上還沒拿碗筷,她又喊道剛把小青菜放上桌的陸欣:“欣欣去拿下碗筷......”
“我們去吧。”
顧如在這時出聲道,顧如嫁給路放一年多,上陸家裏吃過幾次飯了,她沒有黎菁那麽拘謹,看出黎菁不自在,她笑着主動牽了她手:
“我和菁菁拿碗筷,我們來得晚沒幹活,就幫忙拿下碗筷了。”
這還是顧如這麽久來主動說要幫忙幹點活,陸金巧正研究桌子上的炒菜,郝麗華炒菜舍不得放油,今天的菜色卻有些不一樣,她正想說話,聽到這話,她趕緊一聲:
“哎喲,如如你拿碗筷啊?那你可當心別給打了啊。”
“......媽,你放心,幾個碗而已,打不了。”顧如微微笑一下,拉着黎菁進廚房了。
黎菁從小對別人的善意惡意都很明顯,就像先前她就明顯感覺到郝麗華看她們進門不高興了,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可能是因為他們到得晚沒幫上忙或者別的原因,她本着謹慎說了那番話。
顧如的做法,也算一種解圍,她心裏對顧如的好感更深,進到廚房她和顧如道了聲謝:
“我第一次過來,什麽都不算懂,想得也不是多周到,先前在樓下耽擱,沒想到上來幫忙。”
“這個不要緊,我每次來也不做事情。”
顧如把手裏的筷子給黎菁,自己拿了家裏人的碗,想了想,她又和黎菁道:
“我婆婆和舅媽關系不是多好,主要是性子不太合得來,不過那是她們的事情,我們做小輩的不需要參與,平時叫吃飯就來,吃了就走,不需要理會那麽多。”
顧如是真的很喜歡黎菁,可能她顏控,她很喜歡黎菁的臉,連着這個人做什麽她都覺得很美好,想到陸金巧和郝麗華那點糾葛,為避免兩個人拿黎菁當筏子,她提醒了一句。
不過就算她不提醒,陸訓也會自行處理,不會讓自己媳婦兒受委屈,像剛才,黎菁就和郝麗華說那麽一句,陸訓眼睛便看向了郝麗華。
“是這樣。”
黎菁若有所思,這個和她那個夢倒很一致,不過那只是個夢,她相處的時候也會多注意,不摻和到兩人的事裏去,回過神,黎菁捏着筷子又沖顧如笑了下:
“好,我知道了,謝謝顧如姐。”
說話間兩人拿着碗筷出了廚房,陸謹和陸老大也洗好手到了飯桌上,陸謹看到黎菁先喊了她:“大嫂。”
陸謹病弱,十分清瘦,露在外面的手上青色血管可見,在黎菁面前他更放不開,肩膀瑟縮頭都不敢擡,喊人的時候聲音更輕。
好在客廳不算吵,黎菁聽見了,應了他,又喊了陸老大:“叔叔。”
陸老大不是多話的性子,上次陸家去黎家下定他全程陪笑,話卻只有零星幾個字,這回也是,黎菁喊他,他比黎菁還拘束,朝黎菁露出個笑,回了聲:“好。”拉開凳子坐到位置,再不說話了。
人都到齊了,碗筷擺上桌,陸欣還給大家倒好了汽水,一家子開始吃飯。
陸家吃飯的氛圍始終沒有黎家那麽和諧融洽,說話的人都很少,不像黎家飯桌上天賜最小吃着飯不忘誇菜色好或者哪個菜鹽放多了,或者他下次吃什麽。
天賜說完黎何洋接話,然後何麗娟說,之後常慶美,反正每個人都能說上兩句,哪怕黎萬山規矩多,有時候也會被帶着講幾句,或者滿足下小孫子第二天想吃什麽的心願。
但陸家完全沒有這樣的場景,都不是多話的性子,陸訓路放陪陸老頭稍稍喝了兩杯算是慶祝他生日後,就各自專心照顧起邊上的老婆。
以往陸欣吃飯還會和挑刺的陸金巧都兩句嘴,但這回陸金巧想在黎菁面前落個好印象,不想讓人覺得她欺負郝麗華,飯桌上難得沒主動擠兌郝麗華,加上她對菜色滿意也沒挑刺,暫時悶頭吃着沒吭聲。
陸金巧不說,陸欣也不想讓嫂子覺得自己不尊重長輩沒禮貌,也當起淑女。
兩個最愛說話的人不說話,桌上其他人陸老大隐形人,陸謹拘束,郝麗華倒是有心要和黎菁說幾句,她喊道黎菁:“菁菁。”
邊上陸金巧聽到這聲,就知道郝麗華打算和黎菁湊近乎了,她眼一轉溜,立即喊了郝麗華:
“大嫂,你今天燒得這個蟹煲挺好吃啊,以往你燒菜都舍不得放調料油鹽,這回舍得了,味道那可真是上來一截。”
陸金巧一句話直接揭了郝麗華手緊,摳搜這一老底,郝麗華手指甲掐了又掐才維持出一個笑看向陸金巧:“你喜歡吃多吃點。”
郝麗華勉說完,要繼續和黎菁講,陸金巧卻不給她和黎菁說話的機會,她繼續道:“我肯定喜歡啊,大嫂你這次飯菜燒得真好。”
“要是以後我們來家裏也是這個飯菜,那我肯定是來得最早的一個。”
“你有哪回不早來的嗎?”
郝麗華以往她最能忍陸金巧,但今天她總感覺心裏一股火在往外冒,有些忍不了。
“金巧你每次都來最早,下次要是可以的話和我一起燒飯菜吧,先前你怕蝦水弄髒你衣裳下樓了,欣欣一個人刷那麽大一盆蝦蟹手忙腳亂的,還被蟹給夾了手。”
“欣欣夾手了?”
兩個人互相揭底,再這麽下去吵架都有可能,黎菁算是意識到郝麗華陸金巧矛盾多重了,她以往在家裏是調節氣氛的一個,遇到這種情況她下意識要出聲,邊上路放比她快,先出了聲。
“嚴重嗎?上過藥沒?”
陸老頭聽到這事也皺了皺眉:“欣欣夾手了?怎麽先前沒說?”
大家視線都看過來,陸欣手指縮了縮,她确實被夾到下手,在陸金巧來之前,一只蟹從盆裏逃出來了,她去撿,沒注意被夾了,她掙脫得快,只破了點皮,傷口不深。
當時郝麗華滿不在乎的看也沒看她手一眼,還說夾了就夾了,以前也不是沒被夾過,大驚小怪的,她沒想到郝麗華會在這時候說。
“沒事,不嚴重,就一點點,沒有大礙,當時沒怎麽流血。”
“當心些,要是手指腫了等會兒去衛生所那邊上點藥。”
陸老頭還是關心孫女,聞言他說一聲,又說:“下次洗蟹的活讓你爸幹。”
“我知道爺爺,不要緊。”陸欣輕聲回,埋下頭繼續吃。
黎菁看了她剛才輕縮的手一眼,食指指甲蓋邊上一個小口子,微微紅腫,看起來不算很嚴重,不過黎菁聽過有人被螃蟹夾了發燒的,她還是出聲提醒了下:
“螃蟹紮到手還是要注意,家裏有碘伏的話塗一點消毒最好。”
陸欣沒想到黎菁也會在意她手,她愣了下,很快朝黎菁笑着道:“沒事大嫂,我等下拿白酒沖洗一下就好了,我以前也被夾過,有經驗。”
黎菁看她心裏有數,輕點了點頭:“嗯,那就好。”
“以後家裏大家一起吃飯,家裏不用燒了,直接讓酒店送來吧。”陸訓把手裏剝好的蝦放黎菁碗裏,淡淡道。
“附近那家悅福酒樓味道還不錯,他們有送餐這項,這樣省事,也不用忙活覺得累。”
“讓酒店送過來?那多貴啊?”
陸金巧下意識一聲,郝麗華也不是很贊同,現在家裏開支陸訓不出錢了,陸老頭手也不像以前那麽松,她手裏的錢又和以前一樣一分掰成兩分花,都能省則省。
陸訓張嘴一句讓酒店送,卻沒有說要掏錢,這麽多人,她開不了口問,硬着頭皮開口,不提新兒媳婦怎麽看她,老爺子只怕要先吃了她。
不好提錢,只能拒絕了,郝麗華扯起一個笑道:
“酒店的味道雖然好,到底沒有家常菜的味道。”
“也不是經常吃,就當全家一起下館子了。”
陸訓不置可否一聲,眼眸定定看向了郝麗華。
“阿姨你剛才不是也覺得忙不過來?燒這麽多飯菜确實辛苦。”
陸訓眼神銳利冷冽,說的話是郝麗華打慣的機鋒,郝麗華對上他視線,臉色微變,她一瞬明白過來,養子在生氣不滿意,不滿意她剛才和陸金巧鬥。
恐怕她先前說陸金巧的話,也讓他覺得她在指摘他媳婦了,畢竟今天兒媳婦也沒有早到幫忙......
郝麗華輕吸口氣,她有些後悔,剛才沒有沉住氣,忽略了最重要的一個事。
“也不是多辛苦,我和小欣兩個忙得過來,不行阿謹也可以幫忙。”
郝麗華勉強笑一下道,很快她轉頭看向陸訓邊上的黎菁,一臉笑聲音更輕的問道:
“菁菁,今天的菜和你口味嗎?”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鹹淡口味都不太清楚,只聽你媽媽講過,你喜歡吃蟹煲,鳝絲,就試着做了,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嗯,合的,味道挺好的。”
黎菁牽唇笑了下回道,她意識到郝麗華是想轉開話題,但她不能不回應。
不管陸訓在這個家以前怎麽樣,但只要他沒有和這個家決裂,他心裏肯定是有牽絆的,這個牽絆是陸爺爺。
今天是陸爺爺生日,老人的生日過一個少一個,能給一個老人開心的氛圍總是好的,她想了想,端起一邊陸欣倒的汽水,和郝麗華陸金巧道:
“阿姨今天辛苦了,姑姑在樓下等我們腳也受累了,我汽水敬你們一杯啊。”
黎菁臉上笑盈盈的,話說得好也甜,聲音更清鹂婉轉,很難讓人拒絕,兒媳婦主動示好,郝麗華求之不得也不可能拒絕,她臉上略局促一瞬,趕緊拿了自己手邊的汽水。
“不辛苦,不辛苦,煮幾個人的飯哪裏辛苦了。”
郝麗華說着,舉起杯喝了兩口,頓了頓,她一口氣喝完了。
郝麗華難得不叽歪爽利起來,陸金巧怎麽肯示弱,她趕緊也拿了自己身前的汽水杯笑着道:
“菁菁你別這麽客氣,受什麽累啊,等你們姑姑我可樂意了!”
“不過喝一個也行,咱們還沒這麽喝過呢?”
“菁菁,你喝酒不了?要不我們喝點小酒?”
“反正晚上了,喝醉了回去倒床上睡就是了。”
陸金巧是會喝酒的人,不過她已經很久沒喝過了,主要陸家人都不喝酒,沒人陪她喝,她一個女人也不好講自己好酒,不提還好,一提她酒瘾一下犯了。
她眼珠子一轉,擡手咕嚕兩下把手裏的汽水喝了,起身去拿了兒子路放面前的酒瓶,給自己滿了一杯,一臉期待的看向黎菁。
桌上的人都沒想到陸金巧會這個操作,陸家男人們都不怎麽喝酒,平時吃飯桌上都沒有酒,今天陸老頭生日,陸欣想着沒有酒不盡興,才給陸老頭打了一壺他以前喜歡的米酒,由路放陪着喝了兩杯,女人們都默認倒的汽水。
“菁菁會喝酒嗎?”郝麗華總算逮住機會,擔憂的問了聲。
郝麗華的擔心幾分真,幾分拱火,陸老頭和陸欣幾個卻是實打實的,陸老頭直接警告的喊了聲陸金巧:
“你想喝酒怎麽不來陪我喝?你問過菁菁會喝酒了?”
“爸,你放心,少不了陪你的啊。”
陸金巧立即說,又看向黎菁:“菁菁,你會喝嗎?”
陸訓眉頭皺了起來,但黎菁沒作出反應前他不會貿然替她開口,這是對她的尊重,他看向黎菁。
陸訓不說話,看着老娘又找事情的路放卻忍不住了:“媽,你想喝酒,我和外公都可以喝,幹嘛非叫上嫂子。”
邊上顧如也是無奈,有個奇葩婆婆,每次過來吃飯她都不算安生,她張嘴想說什麽,陸金巧又開口了:
“菁菁還沒說話呢,你們插什麽嘴了?”
陸金巧這會兒勁兒上來了,一定要喝一口不可,她又看向黎菁:
“這是米酒,你爺爺最喜歡喝的,不辣口,味道還好勒,你要不嘗嘗?”
黎菁愣了瞬,她倒是會喝酒,在滬市上學那會兒,宿舍一個舍友是滬市的,家裏條件不錯,生日還辦生日會,她也去了,大家都喝酒,她也不好另類,加上也想嘗鮮,就試着喝了喝,大概三杯紅酒,一杯白酒,她就感覺有點暈暈的了。
她酒量不算好,但是稍微喝點還是沒事。
她也實話道:“我在滬市上學那會兒參加同學聚會倒是喝過酒,喝的紅酒還有一點白酒,不過我酒量一般,三四杯的樣子。”
“姑姑想喝一個,我倒是可以陪姑姑喝一杯,多了就不成啦,我酒品一般,等下喝醉了不好看,我都怕你們笑話。”
最後兩句黎菁語氣帶了點俏皮,她說完,舉起杯先把杯子裏的汽水喝了,要去拿酒瓶,不過她還沒起身,陸訓在她說要喝的時候,已經從陸金巧那兒把酒瓶拿了過來,給她倒了小半杯,随即笑看向她道:
“米酒比紅酒醉人,小半杯就夠了,姑姑主要想找個人陪她喝一口,過下瘾,不需要喝太多。”
上次陸訓婚禮回去,顧如大概給陸金巧說了說陸訓現在在外面的厲害程度,導致她現在對這個侄兒越來越怕了,陸訓開口了,陸金巧就不像對兒子那麽随意了,她幹笑道:
“是咧,菁菁你嘗嘗酒味兒就好了。”
黎菁沒有酒瘾,可喝可不喝,也擔心喝多了等下真的出洋相,便笑着道:“那姑姑我就随意了,您盡興。”
黎菁說完,舉起杯到嘴邊先抿了口嘗口感。
米酒有些甜,沒有白酒的辣,還算能适應,黎菁幹脆一次喝完了。
“噢喲,厲害啊菁菁,姑姑也陪你啊!”
陸金巧看黎菁痛快喝了,她也幹脆一杯全喝了。
好久沒喝過了,陸金巧只感覺到爽,然後還沒過瘾,于是她又拿過酒瓶倒一杯酒,找上陸老頭:
“爸,你今天生日哈,來,你女兒祝你生日快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啊!”
陸金巧總算沒太過胡來,陸老頭松口氣,對上她舉起杯的笑臉,他捏過他手邊的杯說了句:“你有心了。”
陸金巧給陸老頭敬酒了,黎菁都和陸金巧喝過了,陸老頭那兒自然不能忽略了,她彎眸笑着道:
“爺爺今天生日,我也和爺爺喝一杯吧,祝爺爺生日快樂,身體健康,福壽綿長。”
陸老頭對黎菁,那比對陸金巧要和藹得多了,他立馬笑道:“哈哈,好!我老頭子也算有福氣,今天喝到孫媳婦的生日敬酒了。”
陸老頭說着,舉起了杯,沒有酒了,他幹脆讓陸金巧倒酒,陸金巧兩杯酒下去,喝了個爽,倒樂意當這個倒酒的,她不但去幫陸老頭倒了,還去給黎菁也倒滿了,倒完她又盯上兒媳婦顧如:“如如,你要不要也敬外公一杯了。”
“他老人家今天生日,讓她高興高興。”
陸金巧這話都出來了,顧如自然不會推了,她笑着拿了杯子:“那媽你幫我倒一杯,我也敬外公,祝外公生日快樂,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陸老頭前幾年過生日,桌上都是陸金巧和郝麗華的吵吵聲,今年是難得平順和樂,他老臉上的笑意更深,他呵呵笑道:
“好,好啊,那大家都舉杯好了,不喝酒的就喝汽水。”
陸老頭這話出來,大家自然都舉了杯,一杯祝酒下去,桌上氣氛好了許多。
陸金巧也沒和郝麗華吵了,期間郝麗華關心問候黎菁,她心裏不痛快得直撇嘴,嘴撅得能挂酒葫蘆,但到底沒有再找茬。
一頓飯吃下桌,鑒于先前郝麗華先前桌上讓陸金巧早點回來幫忙的那番話,黎菁這個當新媳婦的不好不表示,起了身幫忙收拾碗筷。
陸訓沒讓,說碗筷他和路放陸謹收拾,讓她去幫顧如點顧如買來的生日蛋糕。
陸訓擺明了不想讓媳婦幹活,這回把路放陸謹都拉上了,郝麗華哪裏敢讓黎菁做事,趕緊幫嘴說:
“對,如如買來的蛋糕還沒切,這種東西我們不會弄,你們給弄了吧,桌子我們收就行了,一會兒的功夫。”
郝麗華說完陸金巧也附和道,陸訓态度更堅決,已經挽上袖子幹活了,黎菁只能看向顧如。
顧如笑着拉過了她:“走吧,我們去插蠟燭,你會唱生日歌嗎?”
過生日,吃蛋糕,這是寧城最近兩年才有的。
黎菁家裏寵着,侄兒們更喜歡她,她最近幾年過年生日,黎何年都會給買蛋糕。
生日歌自然會唱。
她點頭應了聲會,跟着顧如一起去弄生日蛋糕了,蠟燭點上火插好,黎菁去關了燈,大家陪着陸老頭吹了個蠟燭。
陸老頭從來沒這樣過過生日,全程笑沒斷過。
吹完蠟燭,大家分吃蛋糕。
陸欣陸謹今天爺爺生日,兩個人給陸老頭去買了一頂帽子,陸老頭年紀大了,入秋後就戴起了帽子,不然總感覺頭會風痛。
孫子孫女們的孝心,陸老頭自然是高興的,他接過帽子誇了他們兩句。
顧如這時候也把自己給陸老頭準備的生日禮物,一套改良版的中山裝拿出來送給了陸老頭。
顧如把這套衣裳拿出來的時候,陸金巧就在邊上和路老頭說:“爸,這套衣裳可是如如親自做的。”
“從畫圖到衣服的剪裁制版,可都是她弄的,都是對你的孝心哦。”
陸老頭顯然很高興,笑得合不攏嘴,他拿過衣裳輕摸着領口邊的口袋愛不釋手:
“我就喜歡中山裝,如如做的這套板正有型,款式還有點特別,我更喜歡,明天我就穿出去給他們瞧瞧,這是我外孫媳婦做的。”
老父親這麽高興,陸金巧得意她一得意就容易忘行,甚至攀比,她眼睛一轉,問道陸訓了:
“三串兒,去年你爺爺生日你和阿放一樣都給包的紅包,今年不會還是紅包吧?”
陸金巧想什麽,一眼就能看出來,陸訓習以為常,全然不在意,黎菁看見這一幕,只覺得熟悉,她做的那個夢裏也似乎有這樣的場景。
“不是,陸訓他說爺爺不喜歡穿皮鞋,一百那邊樓上有一家做手工布鞋的,我們去給爺爺買了兩雙布鞋。”
“另外我先前和爺爺吃飯的時候聽爺爺說起過,您眼睛老花,平時戴眼鏡出門不方便,不戴又看不清,我給您買了副折疊的老花鏡,這個出門随身帶都方便,還可以直接扣衣服上。”
黎菁回神笑一聲道,從随身的包包裏把那副折疊老花鏡拿出來雙手遞給了陸老頭,又轉眸看向陸訓示意去拿先前他拎上來的鞋。
鞋子就在邊上立櫃放着,陸訓轉身去拿了過來,不過陸老頭是顧不得看鞋了,他對黎菁送的折疊老花鏡更感興趣。一臉驚奇的看着,研究着,像個得到新鮮玩具的孩子:“眼鏡還有折疊的?”
“我先前都不知道這個,我現在用的那副老花鏡,還是十幾年前在外面巷子裏兩塊錢一副買的了,鏡片有些花了,就是還能湊合用,我就沒去換。”
陸老頭研究着,很快搞清楚了手裏的折疊眼鏡怎麽打開怎麽折上,他趕緊給戴了上,又一聲滿意的驚呼:
“真清楚,看得比以前那副眼鏡要清楚太多了!”
人年紀大了,老花得越來越厲害,總擔心自己瞎了,這副眼鏡一來,簡直成了寶貝。
陸老頭甚至起身去立櫃那邊拿了份舊報紙過來看。
“大晚上看字也清楚。”
陸老頭越戴越喜歡,他捏着手裏那個老銀雕花眼鏡盒望向黎菁:“菁菁,這眼鏡不便宜吧?”
老一輩的收到東西總喜歡問價錢,黎菁送過太多次長輩東西,都習慣了,她笑着回道他:
“還好,不貴,爺爺你喜歡就好了。”
“喜歡,怎麽不喜歡。”
陸老頭高興一聲,是真喜歡,已經拿着報紙繼續看上了。
邊上陸金巧酸溜溜的撅了撅嘴,不過她看着老父親得到眼鏡那高興的樣子,到底沒有說什麽。
送完禮物,這時候也還早,才晚上七點多鐘,陸老頭最高興的一天,舍不得孫兒外孫那麽快走,喜愛眼鏡的時候,也不忘招呼他們坐,讓他們看電視,吃果子。
陸家的客廳不大,只有黎家的一半,家裏除了陸訓給陸老頭新添置的大彩電和冰箱,別的家具都泛着年代感的舊,沙發是一張老舊的布藝沙發再配上兩張電影院或者醫院會配置的刷漆橫杠長椅,家裏的凳子也是老式的獨凳,有一張凳子一條腿還松松的有些歪斜。
陸老頭是真喜歡黎菁和顧如,他起身去長椅上坐下,把軟一些的布藝沙發讓給了黎菁顧如坐,還把龍眼柿子擱她們面前吃。
黎菁和顧如都拒絕不了老人這樣的殷切善意,便坐了下來。
他們留下主要陪陪老人,陸訓讓陸謹去拿了象棋出來,他和路放兩個陪陸老頭下,陸老大陸謹在邊上看。
陸金巧郝麗華陸欣幾個吃着橘子在看翻播的電視劇《婉君》。
顧如對早年的瓊瑤劇興趣不大,黎菁是先前看過了,所有劇情她都知道,再剛放到憋屈的一集,她興趣不大就沒有仔細看,和顧如一起專心吃水果。
幹吃水果不說話也不行,顧如剝着手裏的柿子皮,找了個話題和黎菁聊:
“菁菁,我聽說六百要改革了?”
黎菁手上剛剝開一個龍眼的殼,聞言她愣了愣,六百要改革還是她今天聽方晴從經理那兒偷聽到的,結果顧如就知道了?
好靈通的消息渠道,她不禁有些好奇:
“顧如姐怎麽知道這個事?”
顧如一般不太和人透露自己的公事,有時候被陸金巧弄煩了她才會說幾句,但這會兒她和黎菁聊,卻沒避諱那麽多,她手指尖揭着柿子皮,一邊回道黎菁:
“我們那個廠,最近也在改革,弄股份制,我拿下來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原來廠子不是只給人做代工?現在我想自己做品牌了,要做品牌,總要找幾個百貨大樓打牌子,我讓老廠長替我聯系了六百,他和你們經理認識,經理告訴他百貨大樓所有貨櫃馬上要承租出去,說最遲下個月百貨大樓就會公開招标。”
“這個消息應該是真的,但六百招标是個什麽方式流程我這邊還沒有問到。”
“還有,”顧如說到這兒,頓了頓,過了會兒她才說:
“我不确定六百如今具體的營收情況,值不值得我去競拍那些貨櫃,可以的話,我打算直接拿下半層做旗艦店。”
股份制,拿下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做品牌,開旗艦店......
黎菁捏着手裏的龍眼不動了,她可以确定,這些東西,陸金巧沒告訴過她,但是一樁樁一件件都和她夢裏對上了。
可能晚上喝了兩杯酒,她頭突然感到有些眩暈,她只憑本能的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說給了顧如:
“六百現在是不盈利狀态,但虧錢是沒有的,畢竟是江東唯一一家婦女兒童用品百貨,它的客流是有的,就是這幾年六百不管是鞋類,皮具類,服飾類或者吃喝用産品都不如距離最近的二百,服務也比不上外面一些私營商鋪,導致它現在銷售額提不上來。”
顧如沉吟一刻:“那這麽說,六百整體要是換個方式運營,是可以救起來的了?”
“算是吧。”
黎菁回一聲,想到她們那個奉行中庸之道的經理,她抿抿唇,把實話告訴了顧如:
“但如果六百的管理人還是我們經理,估計就算所有貨櫃承租出去,也起不來。”
“為什麽這麽說?”
顧如挑了挑眉:“菁菁不看好你們經理?”
黎菁垂眼盯着手指捏着的龍眼,眼前微微模糊,她顫了顫眼睫,感覺又清楚了,她腦袋有些遲鈍的想了想,道:
“不是我不看好他,只是他确實是幾個百貨經理裏最怕麻煩的人,你看六百迄今為止沒弄過一場展銷會就知道了。”
黎菁這麽說,顧如也發現了:“好像這兩年我是沒看到六百做過什麽引流活動。”
引流,一個陌生詞。
這兩年……六百這二十多年都沒做過什麽展銷活動,許多人都抱怨過這個事,顧如是江東人,應該不會不知道。
黎菁捏着龍眼的手指微微顫,心頭忽然感到無盡的慌,她擡頭看向顧如:
“顧如姐,你說你想做品牌,已經在做了嗎?”
黎菁先前對顧如知無不言,顧如也不瞞她,點頭笑道:“是,已經注冊商标在做了,我現在設計冬裝三百個款,目前選了中山路上一家店面做自營店,已經在裝修,打算月底開業。”
中山路上第一家自營店。
黎菁心頭猛一個下墜,她勉強牽唇笑了下:“那很好啊,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品牌名?很好記。”
顧如說起自己的品牌,眼裏閃着光:“伊美詩,衣裳美麗,女人如詩,伊美詩,我的女裝品牌。”
“伊美詩,我的女裝品牌。”
夢裏,顧如似乎也這麽和她介紹過。
“伊美詩,我的女裝品牌。”
“她是黎家和申家一房僅存的一個,也是申主任黎廠長最放不下的人,傅家人會照料好她。”
同一道聲音,兩句話同時在腦海裏響起。
“铮”一聲黎菁腦子裏緊繃的弦斷裂,腦子瞬間炸裂開,眼前只看見漫天的紅,那似乎是火,又似乎是誰的血。
“黎家不是被誰詛咒了,他們都是好人,只是黎廠長當初着急紗廠未來,改革太急切,才會有了那場大火......”
“她也是可憐,家裏人都沒了.....”
家裏人都沒了,她爸,她大哥,三哥,媽媽,何洋何年,大嫂,二哥,都沒了......
那不是夢,是她悲涼凄慘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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