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又做夢了
“你當心點兒呀, 這樣好危險的。”
自行車車胎在地面擦出一條蜈蚣長印,黎菁吓得抱緊了陸訓一動不敢動,等他車子停下來, 她摸摸撞得酸痛的鼻尖兒,說了他一句。
“抱歉,撞到了?我看看。”
陸訓側過頭看向她,見她捏着鼻子在揉, 忙伸了手替她, 借着路燈看一眼她鼻尖, 沒發現紅,他心頭才微松, 但見她眼裏些微酸起來的淚花,他又歉疚道:“抱歉, 我沒有當心。”
陸訓十歲就會騎車,平時單手扶車有時候不掌車頭都沒事,這還是頭一遭他出現這樣的失誤,還是黎菁在車上的情況下, 他臉上歉然明顯。
黎菁本來也沒生氣,就是覺得他這樣危險, 幸好他們不是在大馬路上, 沒有車, 不然很容易出事情,不過也是她的問題, 好像不該在路上和他說這個事情。
不過他反應也有些過于大了。
她不由道:“你怎麽反應這麽大啊, 我們又沒有不打算要寶寶, 懷了就懷了嘛,家裏人多, 也不怕沒有人帶孩子的呀。”
黎菁說到這兒頓了頓,看一眼他又小聲嘀咕道:“況且只是可能,你也不一定是那麽厲害的人了。”
“......”
陸訓本來想和她解釋他不是因為孩子問題,只是在她那個字眼說出來時,他腦袋裏晃出一節水蛇腰,還有纏上來的兩條有力雪白細腿,猝不及防聽到這麽一句,他眼眸微微複雜:“我不是那麽厲害的人?”
前所未有的複雜微涼語氣。
黎菁不自在,她微微撇了臉:“媽媽說了,這種是天賦異禀的男人,萬裏挑一的,不是那麽好找。”
黎菁說完,感覺周圍空氣忽然冷了冷,她也不好意思,趕緊說:“哎呀,路上呢,不說這些了,咱們快些回去吧,今晚早點睡的,明天還上班呢。”
“......”
陸訓第一次發現身邊的軟嬌嬌也有氣人的時候,他定定盯她一眼,看她心虛得左右四顧,馬路上,他沒和她分辨前晚,昨天早上是誰在那兒叫太大了,深了的話,他轉過身說一聲:“坐穩了。”腳踩着腳踏一蹬,車子溜了出去。
他捏着車把手的手背青筋鼓起,腳下的腳踏被他踩得發熱,随時能冒出火花,自行車又快又穩仿佛在路上飛。
本來也沒多遠的路,黎菁感覺好像就睜眼閉眼的功夫,人已經到家了。
打開外面鐵大門,陸訓牽車放去車棚下,黎菁拿鑰匙開了正屋門,進到屋裏,她按亮了客廳裏一盞暖燈,到鞋架邊換高跟鞋,剛蹬掉鞋子,突然她身子一輕,整個人被陸訓從身後一把撈了起來。
“我不那麽厲害?厲害的人天賦異禀,萬裏挑一?”
耳邊聽到這麽一聲嗓音低低的問,黎菁心裏不妙,她先前其實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把自行車蹬成了汽車開,想意識不到很難,但她沒想過他會算賬。
他可從來沒和她置過氣。
黎菁偏過頭看向他,晚上七點多,外面一團麻黑,偌大的客廳只一盞燈亮着,稍顯昏暗,只看見他面容冷峻,黑眸漆深撩着一簇暗火盯着她。
夜色深,他棱角分明的優越五官,那長眉,挺直的鼻梁反而顯得更深刻清晰了。
他這副樣子還怪好看的,可惜那副眼鏡被她壓壞了,不然這會兒可以戴上去再看看,黎菁有些晃神的想。
可能他從來都很愛顧她,她沒有很怕,她稍微掙了掙身子正向他圈住了他脖子,看着他眼睛道:
“怎麽了?我那麽說你生氣了?”
“我也沒說你不厲害,只是可能不那麽厲害,畢竟,唔......”
話音止住,陸訓擒住她下颌,叼住了她晚上吃過辣正紅豔的嘴。
要把人吃下肚的咬吮,翻來覆去。
黎菁舌根麻麻的痛。
她輕哼兩聲,他又放輕了動作,單手摟抱着人慢條斯理的嘬,另一只手長伸往身後,反手帶上門,撈着人往樓上去了。
浴室裏很快響起水聲。
十月天,氤氲白氣很快漫向四周,熱水器蓬頭熱水嘩嘩流下,順着黎菁肩背沒盡她西瓜紅蕩領,滾滾熱氣熏濕她一排卷翹濃密眼睫。
黎菁腳踩在陸訓大腳上,腳尖整個踮起,她舌尖在他嘴裏随着他含咬吞吃。
他吃得快吞得狠,她有些受不住的嗚咽出聲。
忽然,他大手一伸,撈過了她腿彎,只聽他在耳邊呼吸粗重低低的道:
“寶貝,我不那麽厲害,你堅持得久一些。”
——
屋子裏立櫃上座鐘指針過十點,卧室燈開了一盞。
浴室門打開,蒸騰白氣直往外冒。
陸訓抱着黎菁從裏面出來,把她輕放在床上,去立櫃邊倒來水喂她喝了兩口,又放下水杯去了梳妝臺邊上拿吹風過來給她吹頭。
黎菁渾身軟綿綿的,他一走開,她沒得靠,身子散架似的有些坐不住,她直接躺了下去,一頭羊毛卷濕噠噠的順着床頭垂下,注意到走近的人,她瞥着他蔫蔫的說了聲:“就這麽吹可以嗎。”
說話聲音細細沙沙的啞,喉嚨總感覺吞咽的不舒服,她輕輕動了動喉嚨。
“我不想坐着。”
太累了,先前坐夠了。
熱水淋沖太久,她一身細皮膚泛着粉,看起來珠光瑩潤,身上真絲的桃紅細吊帶顯得黯然無光,一張臉面若桃花,含春帶淚,脖子上先前消下去的紅點子又開了出來,一點一點,好似梅花瓣墜在上面。
這會兒仰面躺着,模樣清妩撩人,酥媚入骨。
“那就這麽躺着,我給你吹幹了頭你就睡。”
她現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要想辦法摘給她,更別說只是想躺着吹個頭,陸訓毫不遲疑應聲,把電吹風插上插頭,坐去她身邊撩過她一把發吹起來。
黎菁頭發多,瀑布一樣,兩個多月過去,從原來的半背長到了現在半腰的位置,吹頭很耗時,等給她頭發吹幹,她人已經迷迷糊糊眯着眼睡着了。
陸訓也沒吵她,去把吹風放下,他過來抱起人睡到枕頭上,看一眼立櫃上座鐘時間,關掉燈撈過人也睡了過去。
黎菁這一覺,前半段都睡得相對安穩,有夢,都是帶些顏色的夢,她感覺身上熱,踢掉了身上被子。
邊上陸訓哪怕睡着了也分了絲神在她身上,察覺到她踢開了被子,他很快撈回被子給她重新蓋了上,再稍稍給她掖了掖,長腿一橫壓過她搗亂的腿,不叫她動了。
黎菁不是很舒服的嘟囔了聲,他微微松開力道,摸黑去親了親她發頂,哄了她兩下,“夜裏涼,乖些,不踢被子,快睡。”
黎菁不知道聽到沒,但也沒胡亂動了,她腦袋朝他胸前拱了拱,很快又睡了過去。
只是這一睡快到淩晨的時候,她又做起了夢。
夢裏,應該是她流落街頭後。
一間寬闊格調的洋房裏,陸金巧忸怩着湊到正在沙發上喝水的顧如邊上,期期艾艾半天問道顧如:
“那個敗家,菁菁,她怎麽樣了?”
“要不把她接咱們家來吧,我一天也沒事情做,無聊得很,她過來了正好陪我。”
顧如聞言眼裏劃過一抹詫異,她沒吭聲,拿着杯子看了她婆婆一眼,審視的目光明顯。
陸金巧被看得不自在,她微微撇過臉,不知道想到什麽,她眼圈一點點紅了:
“我今天聽那個顧順告訴我,她那個原來是一種病,三串兒原來帶她去看過醫生,本來都快好了,誰知道遇到她三哥沒了,一下子嚴重了,我先前不知道這個事情,知道的話我就不喊她敗家媳婦兒了。”
“她其實挺好的...也可憐。”
“你說這黎家,怎麽回事,這麽幾年功夫,竟然一個個的都沒了.....”
“先是黎廠長和他大兒子,為救個廠裏的火生生把命丢了。”
“接着老大家的兩個孫子又出事,大兒媳婦直接氣死掉了。”
“後面最有出息的三兒子也出了事,申家阿姐進了療養院再沒能出來。”
“你說他們家是不是被詛咒了啊,怎麽就落得這麽慘。”
“也難怪她後面買得那麽瘋那麽厲害了,家裏人都沒了,三串兒也沒了,接着她二哥也沒了,二嫂帶着唯一的根南下,就留她一個,活着都沒勁,還留錢幹嘛了......”
家裏人都沒了。
爸,大哥,三哥,媽媽,何年何洋,大嫂,二哥......
黎菁好像溺在水裏,陸金巧的話混着不停灌入耳的水嗡嗡傳進耳裏,刺痛她的鼓膜,她腦袋嘭一聲炸裂了開,一霎血光漫天,什麽也看不到了,只剩下心神巨恸。
耳邊響起顧如由遠及近的聲音:“她從老洋樓出來那天陸欣陸謹就去接她了,她沒同意跟他們走,最後她堂姐黎玲把她帶回去了,前不久割了次脈,後面滬市傅家來人把她接去了,說是讓她表姐帶她出國去治療。”
“她是黎家和申家一房僅存的一個,也是申主任黎廠長最放不下的人,傅家人會照料好她。”
“黎家不是被詛咒了,他們都是好人,只是黎廠長當初着急紗廠未來,改革太急切,才會有了那場失火。”
“要是黎廠長和大兒子不出事,他二孫兒不會想着給爺爺爸爸報仇走上歪路,大孫兒也不會因為着急掙錢養癱瘓的母親最後被騙還被害......”
“問題都出在紗廠那一場改革,本身是一場利廠利員工的改革,結果出現了唯一一個變數,把整個黎家都給坑害了。”
改革。
什麽改革?這次紗廠的買斷工齡?
黎菁不知道自己置身在哪裏,她彷徨無措着急的想去看顧如,想問她是什麽改革,什麽改革把他們家都害了。
變數,那個變數又是什麽?
但她看不到人,漸漸連聲音都聽不到了,她急得滿頭冒汗,身體更沉重呼吸困難,很快,周圍熱起來。
紗廠廠房。
火,漫天的一場難以撲滅的大火。
一個醉醺醺渾身髒兮兮的男人一邊往棉紗上澆灌汽油,一邊猙獰的狂笑:
“去死!都去死啊!”
“黎廠長,你想不到吧?你這個掌管紗廠人生殺大權的廠長,最後落在了我手裏!”
“我從前那麽敬重你,那麽敬重你啊!”
“可是你呢?”
“你生生斷了我活着的路!我老娘的命,我孩子的命!”
“我老娘怎麽死的你知道嗎?”
“她生生痛死的!”
“沒有醫藥費,連止痛片都買不起,她就躺在床上喊,長順啊,長順啊,我痛啊!”
“我女兒怎麽死的你知道嗎?”
“餓死的!活生生的餓死的!”
“我要賺錢啊,要賺錢才能活命啊,我只能把她鎖在家裏,誰知道我會出意外,會昏迷了整整三天!她餓得受不了,掐着那臭婆娘養的水仙花吃,生生把自己吃死了。”
“我女兒啊,她才五歲,她都還沒上過學!”
杜長順一邊說一邊猙獰的哭笑,去踹地上被他襲擊的黎萬山。
黎萬山渾身是傷,身上混血的衣裳被火星烤焦,臉上都是拳頭砸出來的青紫,頭上一塊被磚頭砸出來的疤不停的在往外冒黑血。
周圍漫天的大火把他帶傷的臉映得通紅,他擡手擦一把快流進眼睛的血,喊道杜長順:
“杜長順,紗廠的決定是沒錯的,當初強制你買斷工齡,是你頻繁曠工,延誤生産,你不能因為你的個人錯誤把所有的不幸歸咎在紗廠!”
“況且,紗廠不是給了你三萬塊遣散費?還組織了人學面點,糕點,你去看看寧城現在多少做面點糕點生意的,那都是從紗廠出去的!”
“遣散費?”
杜長順臉色猙獰的恨聲冷笑:“你知道什麽!”
“要不是你那筆遣散費,我家根本不會散!”
“那臭婆娘不會動偷錢和野男人跑的心!”
“她拿着錢和野男人跑了,我什麽都沒了,老娘生病沒人照顧,女兒沒人看!”
“你讓我學面點?我飯都吃不起了學什麽面點?”
“我找過你,求過你讓我重新回來,結果你呢?”
“你給我安排的是什麽?去街道掃大街?”
“我杜長順原來好歹是個車間小組長,你讓我去掃大街?”
“去死!都去死!”
“你不是要犧牲我們去救紗廠嗎?我讓你救,我讓你救啊!去下面救去吧!”
“哈哈哈哈!都死,都一起死!”
杜長順猙獰的大笑着,手上的汽油繼續往火上澆,火勢一度沖天。
“砰!砰!砰!”
哪裏有爆炸聲響起。
“救火啊!快救火啊!”
“黎廠長!”
“快救黎廠長!快!快救黎廠長!黎廠長還在裏面!”
“有份重要數據在裏面,還有合同,上午剛簽訂的合同,他先前進去了,快,快去救他!”
不知道誰在喊,只看到黎志國沖到火災現場,聽到那一聲黎廠長在裏面,他不可置信的大喊一聲:“爸!”撈過邊上人手裏的桶往身上一澆沖進了火場。
“砰!砰砰!”
幾聲爆炸聲響起,廠房整個塌了!
“爸!大哥!爸......”
黎菁尖叫着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渾身汗涔涔的像從水裏撈出來,身體卻在止不住的發抖,眼裏的淚珠兒大顆大顆往下滾。
“怎麽了?”
陸訓這回睡得沒那麽沉,黎菁一聲驚叫他立即醒了,睜眼見她坐在邊上,他趕緊起了身攬過她:“又做噩夢了?”
說話間陸訓皺了皺眉,第二次了,總共在這邊住三晚,她噩夢兩次,這房子不吉利不成?換棟房子還是找人過來看看?
“別怕,我在,別怕......”心念閃過,他伸手輕拍着她背,溫柔安撫道她。
“這回夢到什麽了?”
夢到什麽了?
黎菁身上冷汗直冒,直直盯着一處的眼裏淚還在控制不住往外滾,聽到這聲問,她下意識張嘴想回,卻發現腦袋一霎空白,她有些想不起來了。
只記得漫天的火......
黎菁緊皺着眉緊咬住嘴用力想,拼命想。
火?
對,火!
黎菁倏然擡頭一把拽住陸訓的手:“紗廠,紗廠着火了,杜,杜,杜長順放的火!”
“爸,爸還有大哥,他們,他們出事了!”
“爸,大哥!我要去找他們……”
黎菁眼裏淚再次奪眶而出,她慌忙掙開陸訓起身,陸訓趕緊按住了她:“菁菁,那是夢,那是個夢,不是真的!”
陸訓沒想到黎菁會做這樣的夢,他擡手按亮了床頭燈,看了眼時間,早上五點。
這個時候黎家人只怕還睡着,這麽過去他們肯定會擔心,他把她抱緊一些,手順着她瘦削的背安撫道:
“乖乖,那是夢,不是真的,這會兒還沒天亮,你做夢了。”
“是夢?”
黎菁好像這會兒才回過一些魂來,她淚眼婆娑的看向陸訓,和他求證:“真的是夢?”
“是夢,不是真的。”陸訓肯定的點頭回道她。
黎菁怔怔的,她其實對那個夢突然也很模糊了,但她還記得那火光烤着她的燒焦痛感,還有她看着紗廠爆炸坍塌,知道黎萬山黎志國還在裏面的心神俱裂。
“你怎麽确定是夢呢?我們現在在家啊。”黎菁忽然恍惚着說了聲。
陸訓神色微滞被問住,黎菁難受的樣子太讓人揪心,也太過劇恸。
他突然不确定這是不是真的只是個夢,有時候人對親人有心理感應,他五歲那年親爺爺去世,他就感覺到了,他跑去他房間,人果然已經冰涼了。
“不,不行,我要過去看看。”黎菁搖了搖頭。
“我要看着他們沒有事。”
黎菁說到最後又要起身,陸訓回過神忙道:“那給他們打個電話問問?問問他們那邊?電話比過去要快?”
“打電話”
黎菁這才想起電話的事,她反應過來忙說:“對,打電話,我要打電話問問。”
黎菁說完,要起身去拿電話,陸訓拉住她手,“我來打,我來打,別怕,不會有事,要是有事家裏肯定給我們電話打來了。”
陸訓一邊說一邊拿過了床頭的電話,當初裝修的時候陸訓樓上樓下都牽了電話線,想着他平時在外面的時候打電話她方便接,他本來還給她辦了支大哥大,但她擔心上班太張揚,沒要,現在那支大哥大還擱在保險箱裏。
淩晨五點,外面萬籁寂靜,黎家人都還在睡夢裏,客廳裏電話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黎家一樓一共三室一廳一廚一衛。
三間房,黎萬山申方瓊住一間,黎志國何麗娟一間,黎志軍常慶美帶着還沒分房的天賜住一間。
客廳裏的電話聲響,習慣早起淺眠的黎志軍第一個聽到。
黎家的電話從不在半夜和淩晨響,除非有什麽事情,上一次黎家電話半夜響,還是何麗娟老父親去的時候。
如今黎菁出嫁住在外面,黎家人都不太習慣,聽到電話聲,黎志軍神色一凝,不知道怎麽的,他把這通電話想到了黎菁身上,顧不得再套褲子,他直接一條短褲背心出來客廳拿起了電話:“喂。”
“二哥?”
電話一接起,陸訓的聲音從聽筒傳了過來,黎志軍心頭一沉,眼眸微冷:“我妹出了什麽事?”
“不是,二哥,菁菁沒事......”
陸訓話沒說完,那邊黎菁着急的從陸訓手裏搶過了電話:“二哥,爸,爸和大哥沒什麽事吧?”
電話的那頭黎菁的聲音啞啞的,像是剛哭過,黎志軍聽見眉頭一皺,第一反應對陸訓生出不滿,聽到黎菁後面的話,他又一愣,疑惑道:
“爸和大哥能有什麽事?”
“他們在家?”黎菁趕忙又問一聲。
“他們不在家能去哪兒?”
黎志軍聽得莫名其妙,他看一眼外面的天,剛泛出一點浮白,“這個點爸和大哥還沒起。”
說話間,黎志軍瞥見黎萬山黎志國已經站在各自的房間門口,兩人身上都沒套衣裳褲子,顯然和他一樣聽到電話聲趕緊起了。
黎志軍頓了頓,想起什麽:“菁菁,你不會是做噩夢了吧?”
電話那頭,黎菁大松口氣,她僵直許久的肩背一松,靠躺去了陸訓身上,吸一下鼻子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的回道黎志軍:
“嗯,二哥,我做噩夢了,做了個好可怕的噩夢,我夢到爸他改革紗廠,那個叫杜長順的不滿意,在紗廠放了一把大火,爸去救火拿文件,大哥去救爸,然後,紗廠塌了,我一下沒了爸和大哥......”
哪怕知道黎萬山黎志軍他們沒有事情,黎菁和二哥說起這個夢,都還是忍不住哭。
“怎麽哭了?”
黎志軍聽着妹妹哭,有些急了,他不是很會安慰人,只能憑本能哄道妹妹:“都是夢,你可能就是白天聽到爸說改革的事想多了。”
“好了,不要哭了,陸訓呢?你把電話給陸訓。”
“他就在邊上呢。”
黎菁吸着鼻尖,回一聲,乖乖把手裏的電話給了陸訓。
陸訓接過電話,又喊了黎志軍一聲:“二哥。”
黎志軍應一聲,立即說:“菁菁做噩夢了,你安慰她下,家裏爸大哥沒事,讓她別多想。”
黎志軍想起什麽,又說:“家裏有蜂蜜嗎?給她泡杯蜂蜜水,她小時候受驚多,家裏都給她喝蜂蜜水。”
電話那頭陸訓手還輕拍着黎菁背,聞言他看一眼黎菁,應道:“有,我等下就給她泡,我會陪着她,不會有事,二哥放心。”
“二哥你繼續休息。”
“嗯。”
黎志軍應着,又說一聲:“早上過來這邊吃早飯吧,菁菁剛做了噩夢,肯定想見到家裏人。”
等陸訓那邊應下,他挂了電話。
“小妹打來的?做噩夢了?”電話一挂斷,黎志國便問道。
“嗯。”
黎志軍轉過身,“她可能白天聽爸提起改革的事想到紗廠了,想多了。”
“她說夢見爸改革,一個叫杜長順的不滿意,給紗廠放了把火,爸去搶救文件,你去救火,結果廠房塌了.....”
黎志軍先前說起黎菁的夢還算輕松,說道最後,他發現這實在不是個好夢,難怪小妹會吓成那個樣子,他皺了皺眉,下意識問了聲:
“廠裏有叫杜長順的人嗎?”
“她說是杜長順不滿意放的火?”黎志國還沒回,邊上黎萬山先問道。
“嗯,”黎志軍應一聲,反應過來他詫異的看向黎萬山黎志國:“廠裏真有這麽號人?”
“車間的一個小組長,最近一年總是曠工,在外面接私活。”
黎志國皺了皺眉回道,想着只是個夢,又很快松開:“可能她先前去活動室那邊聽人說起過杜長順吧。”
“這個人的家裏有些亂,活動場那邊那群人天天聊得就是這些。”
黎志國說完,看一眼外面:“天還早,我再回去躺會兒,等下出去買早餐,你喊了陸訓小妹他們過來?那我騎車去小妹喜歡吃的那家買。”
“嗯,行。”黎志軍也沒和大哥搶,他應下,兄弟兩簡單說兩句和黎萬山打聲招呼各自回房了。
黎萬山卻立在門邊好一會兒,才轉身回房關上門。
家裏電話鈴聲響,申方瓊也醒了,她坐在床頭隐隐聽到了客廳的談話,見黎萬山進屋,她問了他:“乖囡的電話?”
“做噩夢了?因為你們白天說的紗廠的事”
申方瓊問完,心疼女兒,不知道女兒吓成什麽樣才打這麽一通電話,她忍不住說黎萬山:
“當初你都不該接紗廠的事,這就是個爛簍子,你想救起來,後面還不知道得罪多少人。”
“你看你現在,紗廠以後會怎麽樣還不知道,先讓老大媳婦下了崗,後面還不知道會不會輪到老大,反正自家都要下崗,還不如不接呢。”
黎萬山心不在焉的,聽到後面他眼睛鼓了鼓:“......你在紗廠住幾十年了,你忍心看着他關門?”
申方瓊當然不忍心,不然當初她就攔他了,紗廠近萬人,真沒了這群人去哪裏謀生,她張了張嘴,好一會兒她惱聲回道:
“我不忍心,但我也心疼別人,天天熬夜受累不讨好,看看那白頭發多了多少,現在還害得女兒跟着擔驚受怕,那為什麽做噩夢,還不是怕你樹敵太多,被人報複出事。”
申方瓊說完看也不看他,躺回床上身子一扭側過了身。
黎萬山看她一眼,暫時沒去哄她,他擰着眉山走到書桌邊,擡手按亮桌上的燈,拿出了抽屜裏的文件。
文件上面塗黑的幾個大字:《嚴重缺勤失職員工強制買斷工齡名單》,這是他今天就要下發到人事去處理的一份內部文件,打開文件第一頁,上面杜長順的名字赫然在第一個。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