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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占欲
他說, 他叫陸訓,問你下班了沒。
黎菁耳邊炸了一下,她飛快拉開椅子, 三步并兩步到了電話邊,從方晴手裏接過電話,呼吸都顧不得平一下出了聲:“喂。”
聲音微緊又很輕的一聲,像被人掐了一把嗓子眼, 拖出點兒尾音, 軟酥酥的像能化出糖絲兒。
黎菁都被自己聲音吓了一跳, 不像她了。
聽筒那邊,陸訓把車子靠邊停在公交站邊上, 扭頭示意後座上的順子趕緊下車,聽到她出聲的那一個字,他臉上放出笑,喉頭輕滾,喊了她:“菁菁,是我。”
“快下班了吧?”
低醇的嗓音從喉嚨發出, 透過帶着細弱電雜音的聽筒傳進耳,黎菁耳窩微微癢, 心尖像被細絲撓過, 帶得陣陣顫悸, 她細指慢慢捏緊聽筒,應道:“嗯。”
“你回來了?”
“嗯, 回來了。”
陸訓低笑一聲回道她, 他看一眼幾條馬路上去往百貨大樓的車, 上下班時間,車子比正下午的時候要多, 堵車可能不大,但總會有些耽擱。
“我盡量準時到,要是晚一兩分鐘,你稍稍在百貨大樓裏等我一下,或者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先挑挑看?”
才回來就讓人去逛街,也就是他了。
黎菁心裏暗道,她這幾天過得還算不錯,每天下班都有去樓下逛逛買買,前天中午還抽空去二橋那邊淘了點東西。
不過誰能抵抗逛街呢,就是一天逛三次她都不會嫌累。
黎菁心動,正想答應,但她手指輕牽着電話線,擡頭便看見邊上還沒走的方晴,再眼眸一轉,邊上有幾個同事也正好奇的打量着這邊,她一個激靈,趕緊道:
“......不用,你車子直接開到百貨大樓後門,我走員工通道,直接下去等你。”
六百她認識的人比二百多太多了,還是每天要待的地方,她不想被當猴子一樣的圍觀。
“晚一點兒也沒關系,我等着就是了。”
陸訓微一揚眉,笑:“行,那等會兒見。”
“嗯,等會兒見。”黎菁抿着唇角笑一下,慢慢挂了電話。
“等會兒見~”
方晴兩指捏着喉嚨,學一句黎菁的話,又暧昧的雙手抱臂看向她:
“不得了啊,菁菁同志,對象都談到辦公室來了啊!”
黎菁生得好,氣質更清麗脫俗,每年百貨大樓年會節目或者假日節目,她是一定要上臺的一個,六百喜歡她的很多,只是她無論家庭還是個人,條件都過于優越,又花錢出了名,尋常人根本不敢把心思表露出來。
她突然談對象了,辦公室頓時炸開了,快到下班點,大家手裏的工作已經完成得差不多,都好奇的離開位置圍了過來。
“菁菁談對象了?什麽時候的事?”
“對象做什麽的?”
“天,你也太快了,好了,這下周經理沒戲咯。”
黎菁:“......”
——
“你怎麽還沒走?”
陸訓挂了電話,把大哥大扔置物櫃,就要發動車子往六百去,見順子沒下車,還趴到了前面來,正一臉新奇的盯着他看,他眉頭一皺。
順子擡頭望望車頂:“那個,我想起來,我有點東西要去六百買,不從這裏下了。”
說完,他又眼睛瞥着陸訓試探一聲:“順便,去見一下弟妹?”
陸訓先前相看,陸老頭打過電話給順子,但順子沒當回事,他以為和前幾次一樣,這回也是不會成的。
別人不知道前幾次相看的情況,他和武進卻知道得清楚。
陸訓前面幾次相看,順子媽明心蓮特地去找人打聽過,對方什麽情況,他們了解得清清楚楚,就算沒鬧出意外烏龍岔子,最後的相看也不會成。
而陸訓本身似乎也沒有想成家想法。
他們現在事業上不算多成功,比起一般人來說卻不差,陸訓長得高大英俊,哪怕他不逗留舞廳臺球廳這些場所,試圖靠近他的姑娘也不少,甚至還有幾個有往來合作的老板打算把自家女兒,侄女介紹給他。
但陸訓完全沒給一點回應,似乎他們在海上飄蕩那幾年已經讓他修行成功,斷絕了七情六欲。
誰能想到,這次竟然成了。
兩人五歲認識到現在,順子還沒見陸訓對哪個小娘這樣溫柔在乎過,準确說,他對誰都沒這樣過。
陸訓表面看着好說話,大家都說他講義氣重情義,但其實也只那麽幾個特定的人得他真心待了,其他更多是順手為之,或者有用。
這麽些年,他們身邊來來去去了一些兄弟,陸訓從來都是來去自由,不過多在意,就像當初杜建,來的時候,他收留,離開的時候他不留,被背刺了,他也不意外。
而沒多久,風光無限的杜建家財散盡,差點進鐵窗去踩縫紉機,大家都知道是誰做的。
對外面的人他是這樣,家裏面,他真正在意的也只一個陸老頭,那對雙胞胎兄妹,他都盡自己責任更多。
但剛才一通電話,順子卻感覺到這個人由裏到外的柔軟,對電話那頭的人有了小心在意。
順子不由對黎菁感到好奇,看陸訓眉頭皺得緊,似乎已經到對他隐忍的極限,他趕緊補充道:
“那個,我就去和弟妹打個招呼,不會冒昧,你也知道我媽你明姨,最關心你終身大事,聽說你相看成了,一直在問我什麽情況呢。”
提及明心蓮,陸訓臉色稍微緩和下來,但他還是道:“今天不行,我沒提前和她打過招呼,明天吧,她明天有時間的話,我帶她到西滬巷那邊看撈魚,可以的話中午一起吃飯。”
陸訓說完看了眼時間,已經又過了一分鐘,他心裏隐隐有了幾分焦灼。
他這次去慈城,順子臨時帶來一個重要客戶,為了促成這樁合作,耽擱的時間比他預計要久,他們才剛開始相處,實在不該這樣。
先前通話,他都擔心她對他生分了。
“你趕緊下去,別耽擱我時間。”
“行吧。”
看出陸訓神色有了不耐,态度更不容拒絕,順子也不敢老虎頭上拔須,老老實實下了車,想起什麽,他又回頭問道:
“那晚上進哥那邊吃飯你還去嗎?他剛從北邊回來,我們還沒碰頭呢。”
陸訓頓了下,武進昨天半夜打電話說的他從北邊回來的事,這趟出去收獲大,吃下了一筆大的,只是聽到風聲的那幾位盯得緊,都想分一杯甚至更多,他們得好生盤算盤算,怎麽把這事平穩過去,昨晚兩人說好今天碰頭商量,不能不過去。
“可能趕不上,你們先吃,我最後過去坐一坐。”
“還有事嗎?”
“沒了,沒了,你放心去吧,進哥那兒能理解的,只要你明兒能把弟妹帶去給我們認識,你今晚不來都行。”
看出陸訓是真急着走,順子趕緊一聲,下車砰一聲帶上了車門。
車門一阖上,陸訓立即發動了車,往六百後門方向開。
他車子就停在六百外面公交站臺,兩腳油門功夫,到了六百後門口。
黎菁這會兒也剛出來,她應付整個辦公室同事的好奇打趣實在吃力,最後暗自和方晴達成一頓飯約定,才在她的幫助下借着上廁所逃了,頭一回,她沒有踩秒下班,早退了幾分鐘。
六百後門外面是一處公園後巷,相對安靜寬闊,停一輛車顯眼好找,黎菁扒拉一下頭發出來左右看一眼,沒怎麽費勁就看到了陸訓停在側邊樹蔭下的車。
陸訓也看到了黎菁,她今天去了黎玲的定親宴,不想黎玲覺得她搶風頭,她沒打扮,到半背的羊毛卷拿一條發帶松松的矮紮着,上面一件白色無袖刺繡短衫,配高腰薄牛仔寬口五分褲,一雙草綠色綁帶涼鞋。
再素簡不過的穿着,勾勒着她一掌可掐的細腰,露在外的兩條腿勻稱筆直,白到發光,陸訓靜默看着,忽然想到他回來路上看到的一樹白玉蘭花,花開在枝頭,青白片片,白光耀眼,清香緩緩繞鼻。
連日奔趕的疲憊消散,他推開車門下了車。
“怎麽這麽快,你剛才就在附近?”
黎菁手勒一下肩上的帆布包帶疾走加小跑過來,在離他一步遠的距離站定,眼睛看向他。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襯衫,直筒西褲,身形挺闊,肩展腿長,不知道是不是他适合黑色,還是一周沒見,産生錯覺,她總覺得他俊帥許多,她站在他面前,心跳不受控制加快。
“嗯,電話路上給你打的。”
陸訓目光凝着她笑回一句,伸手替她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外面還熱,先上車吧。”
“哦。”黎菁看他一眼,鑽進了車裏。
“我剛才給黎叔他們打電話說了我過來接你,可能會晚些送你回去,你看要不要給他們再打個電話?”上了車,陸訓發動車子前,問道黎菁。
“你給他們打電話啦?”黎菁訝然的看向他。
“嗯,”陸訓笑道:“何洋接的電話,說是去參加了你堂姐的訂婚禮,才剛回來。”
“還說你也去了,早上你沒騎車上班坐的公交車。”
他這些天打電話大都是黎何洋在接,兩個人都熟悉了,黎何洋前天起改口喊了他陸哥,她倒是不知道他原來已經在叫何洋了。
這幾天他們兩個倒是親。
“是哦,你每天都往我家打電話。”黎菁輕嘟嘴,回了句。
陸訓從這話裏捕捉到不對,他不禁看向黎菁:“你不高興?”
“是我唐突了?”
他過分敏銳,黎菁神色僵了下,很快笑道:“沒有啊,你怎麽這麽想?”
她臉上的笑容清婉得體,陸訓卻難得沒随着她一起笑,他目光凝着她清豔皎白的臉,靜默一瞬道:
“菁菁,我沒和女孩子相處過,家裏妹妹怕我更多,要是我有哪裏惹你不開心了,你要告訴我。”
他這麽鄭重,黎菁心裏倒不好意思了,她其實就是一時犯別扭,明明是他們兩在談對象,但他出差這些天,她都只能從別人嘴裏聽到他,感覺不得勁。
她一直有個隐秘的毛病,以前和季臨關系好的時候,他有別的玩得好的小夥伴,她心裏也會不舒服,但她知道季臨不可能只屬于她,不可能只有她一個聾子朋友,結巴夥伴,她會克制。
這次換了陸訓,又因為兩個人現在相處的關系,她有些失常。
“沒有,你沒有哪裏沒做好,也沒有惹我不開心。”黎菁手指摳着大拇指指甲,道。
“這些日子你送來的那些海鮮,魚還有水果,何洋天賜他們都很喜歡。”
黎菁不說,陸訓仔細複想一遍他這一周的作為,卻恍然過來自己犯了什麽錯誤。
他在慈城這些天非常忙,給黎家打電話講送什麽東西過去,他都抽的吃完中飯或者晚上酒局開始前那段時間,那兩個時間段她都不在家。
他暗示了黎何洋許多次,有時候電話是大嫂何麗娟接到,他也刻意提了黎菁,可惜他都沒接到她的回電。
他倒是想過她在家的時候打給她,但早上他擔心打擾她睡覺,耽誤她上班,晚上大多時候他都在應酬,等結束一看時間,又晚了,已經是黎家休息的時間,再打過去不合适...各種耽擱猶豫,這一周他天天往黎家打電話,最後竟一句話也沒能和她說上。
陸訓略低了低眉,再擡眼時帶上了抹無奈的笑:
“還說我沒惹你生氣?這一周我給你家打了那麽多通電話,卻沒和你說成一句話,這不就錯了。”
“你怎麽想到的?”黎菁吃驚的看向他。
“還真是。”
陸訓輕笑一聲,他身子微側面向她,遲疑一瞬,伸手把她的手撈進了手心。
“抱歉,菁菁,這事确實是我沒做周全,我不該顧忌那麽多,實際每次我打電話去你家,都有想找你,但确實沒有找到合适的時間段......”
他拉着她的手,耐心的和她解釋這些天沒打電話的原因,還說了說他這些天具體在做什麽,整頓慈城那邊工廠,接洽那邊原來工廠一批客戶,供應商,晚上應酬完回來還要抽時間解決寧城滬市的一些工作……
黎菁光聽着都能感覺到他的忙碌,她不由心軟。
“這麽忙的啊,我其實也還好,沒有很生氣,就是每天回家裏都聽到你消息,但我卻一次也沒接到你電話,就很奇怪嘛,明明是我們在談對象......”
黎菁說道最後聲音變小,她有點難為情的咬了下唇:“總之,沒事了,我沒有生氣,我是不知道你這麽忙。”
“原來是因為這樣才不肯給我回電話?”
陸訓笑看着她,心變得柔軟,他沒想到這一周她有在想他,還生氣他沒和她聯系。
“是我問題,下次我一定先找你。”
“......都行的了。”
黎菁含糊一聲,唇角卻不自覺往上翹了下,“你實在忙,和我說一聲,我也可以理解的。”
“嗯,下次我知道了。”陸訓笑應一聲。
誤會解開,陸訓卻不舍得就這麽放開她手,她手指瑩白根根纖細,握在手心卻柔若無骨,比軟玉還軟綿膩滑,讓人擱舍不下,垂眸掃見她細腕上的竹節镯,那抹綠和金倒是襯她,他唇邊的笑意加深。
“镯子還喜歡嗎?”
黎菁順着他視線看向手腕,說不清是喜歡還是得了好東西想多戴戴,這幾天她都戴的他送的竹節镯,黎菁有些窘,她不由抽了抽手,卻被他下意識收力道抓得更緊,擡眼又撞進他帶笑的一雙深眸裏。
“還不開車嗎?”
一句喜歡突然難以理直氣壯平靜說出口,黎菁紅着耳朵尖輕移開視線,問了句。
已經是百貨大樓樓上辦公室下班時間,後門漸漸有了同事從裏面出來去車棚下牽車,看到一個熟面孔從後門走出來,黎菁趕緊偏頭躲了下,擡頭硬着頭皮和陸訓道:
“還是先開車吧,先前那通電話,同事她們還盤問我了,等下他們看到了過來,我們得好一會兒才能走。”
“盤問你了?”
陸訓微挑眉稍,見她拿手遮着臉明顯不想被撞見的模樣,想了想,還是依了她,松開她手先發動了車。
“找個地方去逛一逛?”車子發動離開六百後門,陸訓問道黎菁。
黎菁手指輕輕攪了下,要是之前她肯定欣然同意,但他剛說過,他一大早起來忙完就在往回趕,開了好幾個小時車,她突然沒那麽想去逛街了,想了想,她道:
“你不是說今天忙完就在趕路回來嗎?逛街什麽時候都可以,今天就不去了,找個地方坐坐吧?”
她是在擔心他累。
陸訓心頭暖熱,他聲音放柔:“那找個地方吃飯?上次我們去的那家飯店,老板另外在江邊開了一家,設了很多小包,二樓靠窗的位置還可以聽音樂看江景,要去坐坐嗎?”
“嗯,行,那就去那邊吧。”
黎菁對去哪裏沒什麽意見,她輕點點頭算應下,視線一轉瞥見他插車上的車鑰匙,上面挂着她送的那串熊貓鑰匙扣,慢慢她視線轉開,唇角往上翹了翹。
“挺喜歡的。”
黎菁眼睛盯着前方突然說了句,陸訓微怔了下才反應過來她在說镯子,他手掌着方向盤,又笑起來:“嗯,喜歡就好。”
黎菁偏頭看他一眼,想了想沒告訴他,她給他準備了一份正兒八經的回禮,只是她今天沒有帶在身上。
下班高峰,路上的車子多,行人也多,陸訓并不能多分心去閑聊,不過吃飯的地方離六百不算遠,沒多久就到了地方。
考慮到現在快晚上,黎家人不放心恐怕會打電話過來,陸訓把電話也拿上了。
差不多快到飯點時間,加上新開的店有做宣傳,陸訓他們到的時候,飯店大堂已經坐了好些桌。
剛開的店,老板也在,他和陸訓認識,看見陸訓,他立馬熱情的迎了上來,從褲袋裏拿了煙散給陸訓:
“陸老板,從慈城回了啊?我還說過兩天再給你打個電話,問問你具體什麽時候回來,把你和順哥進哥都叫上一起吃個飯。”
“嗯,剛回。”陸訓順手接過煙撚在兩指間,沒打算抽,只淡笑回了句。
“我猜也是。”
老板摸出打火機笑一聲,“我先前打進哥電話,他也說他今天剛從北邊回來,倒是巧......”
老板正要說什麽,注意到陸訓邊上清麗娉婷的黎菁,他看愣一瞬,“這是?弟妹?”
“天,陸老板,你這福氣也太好了點,在哪兒認識的弟妹這麽個大美人啊!”
老板驚訝之後一拍大腿激動的說道:
“你嫂子前天還在說,不知道陸老弟想找個什麽樣的媳婦兒,這下我可見着了!”
兩個人從上周開始,一直在被人問是不是對象關系,但這是頭一回,她出現在他認識的朋友面前,尤其這老板表現得好誇張。
黎菁臉迅速漲紅,有些不知道怎麽反應,她略低眉眼輕扯唇角笑了下。
陸訓偏頭看向她,見她羞赧得臉頰暈紅,卻沒閃躲否認,他嘴角挑起笑,牽過她手輕捏一下以示安撫,又喊道蔡老板:
“蔡哥幫忙安排一個靠窗的位置,安靜些。”
“行啊,沒問題,靠窗的位置有,絕對安靜,走走走,我帶你們上去。”
蔡老板熱情,趕緊伸手引着他們往樓上走,一面吩咐人上點心,又親自去拿了自己珍藏的私茶過來泡了壺茶水,周到備至,一直到陸訓問着黎菁把單點好,委婉表示過蔡哥有事可以先去忙,他才再三叮囑過服務員好好招待,下樓去了。
“老板好熱情。”
黎菁看人出去了,總算松口氣,她一直都不太适應這種陌生的熱情,應付不太來。
陸訓看着她笑,她不适應應酬,卻應付得很好,舉止娴雅得體。
“蔡哥這個人好客一些,原來二百邊上那個店是他們夫妻在親自做,但他太大方,每次見着認識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他總會招待熱情一番,送小吃或者兩道菜,他媳婦兒怕他把店大方倒了,不許他管店,帶着他去做了別的,那邊飯店請了人管。”
“這邊他會在,是請了一些人過來談生意。”
黎菁恍然,“是這樣,難怪我們上次去店裏沒碰着。”
“那他和你那麽熟是和你有別的生意?我看他還提到你和我講過的順子?”
“是,有些別的生意。”
陸訓點點頭,伸手把服務員送上來的一碟子煮花生擱在黎菁面前,想起什麽,他擡眼看向黎菁:
“他提的進哥,是我戰友,我們是生死之交,他救過我,我也救過他,我和他還有順子現在湊一塊兒做事,進哥負責廢鋼外貿這塊,偶爾還幫一些老板去北邊那邊跑,昨天他才從北邊回來,也知道了你。 ”
“進哥住西滬港那邊,他爸媽現在在幫我打理養殖場,順便收一些附近村裏養殖的水産,明天那邊有一個談下來的魚塘要捕撈,你明天有空嗎?要不要去玩一下?”
“上次我和你提過的那個兄弟,明天也會在,明姨那兒我下次帶你去。”
他想帶她去見他看重的一些人,讓他們都知道她,他早就表露了這個想法,黎菁上次沒拒絕,這次更沒有理由。
她搭在桌上的手指輕劃着桌面,擡眼粲然一笑:“可以呀,我還沒親眼見過捕魚呢。”
她答應了,陸訓跟着她笑起來:“那我明早來接你。”
“嗯,撈魚的話應該會很早吧?你可以早點來接我,我調個鬧鐘應該起得來,你到了打個電話,我就出來。”
黎菁對捕魚挺有興趣,她捏一管花生兩指一掐剝開,好奇的問道:
“撈魚是直接網撈還是把池塘水抽幹了撈呀,需要下魚塘去捉嗎?”
“這次的池塘是整個包幹的,裏面還養了黃鳝,先網撈,之後會把池塘水抽幹下去捉。”
“那肯定很熱鬧。”
想到什麽,黎菁漂亮的眼亮起來,“你也會下去捉魚和捉黃鳝嗎?”
陸訓笑看着她,“你想看的話,我就下去。”
他笑得縱容,好像只需要她一句話,他幹什麽都行。
“你下去的話,我肯定看呀。”
黎菁不好意思的輕垂下眼回了聲,她視線往邊上微微游離,又說:“不擔心我幫倒忙的話,我還可以下去幫忙一起捉。”
“你不怕髒?”陸訓問她。
“養魚的魚塘,不是很幹淨,裏面的泥也臭。”
黎菁長在市裏,唯一接觸水産的地方是水産市場,她想象不了河泥多臭,只有對新鮮事物的好奇:“還好吧,我不潔癖。”
陸訓看出來,他想了想,道:“你如果不怕的話,倒是可以下去試一試。”
“那好的呀!”
黎菁高興一聲:“我不會怕,我以前也是打掃過......”
在用餐的地方,不合适說那些,黎菁及時止了話音,手裏的花生暫時吃不下去,她輕擱進碗裏又問道:
“抓魚的話,那我得穿運動裝或者休閑一點的衣服才行吧?對了,我是不是得去買一雙連體雨鞋?養殖場那邊沒有适合我穿的吧?”
有是有,只是都被人用過,不是新的,沒怎麽洗過,也不是多幹淨。她不嫌棄,他也不會讓她穿。
陸訓沒提那個,只說:“可以去買一雙,明天早上我來接你,我們先去商場逛逛再過去,那邊吃過早中午飯才開始網撈,我們過去來得及。”
黎菁很滿意這個安排,她滿臉愉悅的點點腦袋:“嗯,那行,就這麽說好了,我明天調鬧鐘早點起來。”
事情定下來,這時候服務員也陸續把他們點的菜端進了包間,可以開始動筷用餐。
蔡老板給安排包間位置好,他們坐窗邊,視線一轉便能看見整個江面,正是夕陽下落時分,整個江面映出一片霞色,有風起,漾起江面漣漪陣陣,水波粼粼。
吹着輕拂過窗的江風,配着輕松的音樂看遠處江面的落日餘晖,一邊吃東西,這感覺實在不差。
兩個人一個星期沒有見面,也沒有電話聯系,本來以為會重新陌生不适應,但很奇異,并沒有。
他還是和先前一起吃飯那樣照顧她。
黎菁也學會了神色自然的給他夾菜,催他吃,偶爾和他說說她這周的一點工作生活,再順便問問他的。
有來有往,兩個人之間的氣氛融洽又溫馨。
飯吃到一半,陸訓帶着的電話響了。
陸訓這臺大哥大和他那輛車都是他從南方一個原來合作的織布廠老板那抵賬來的,好幾年前的老版大哥大,帶根天線,不顯示號碼,通話信號不太穩定,有時候講電話需要靠喊,出來的聲音也響,像按了錄放機,隔老遠都能聽見。
電話一響,陸訓以為是黎家打來的,第一時間接了,很快聽到順子那邊大嗓門的喊道:
“喂,串子,串子,是我。”
陸訓眉微不可見凝了下,他看一眼黎菁,示意她繼續吃,起身去了角落接電話:“什麽事?”
順子那邊似乎很急,也沒在意陸訓這邊什麽情況,他直接說了事:
“剛才一百夏鑫海打了個電話過來養殖場這邊,說要暫停我們對一百的水産供貨,說有人給他消息,我們養的那批大黃魚被投毒了,有問題……”
陸訓所有生意裏,目前賺錢的除了北邊的生意,就是水産這塊,尤其現在禁漁期,養殖這塊更重中之重。
陸訓臉色微變,他手掌撐了撐牆,聲音微沉:“武叔呢?魚去檢查過了嗎?”
“檢查了,檢查了,”
順子趕忙道,“魚沒問題,武叔還檢查了水,也沒問題,要夏鑫海那邊說的是真的,我估計很大可能對方還沒來得及下藥,畢竟今天進哥一直在養殖場這邊幫忙。”
“但我剛才給夏鑫海回電話過去,那狗嗯啊哦半天,絕口不提繼續合作的事,和我說有點事挂了電話,串兒,你說他什麽意思?”
陸訓聞言,眼眸微眯:“你覺得他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還問你啊?”
順子剛被急了一通,還被撂電話吃了一通火,這會兒耐性不夠,他沒好氣一聲。
“夏鑫海雖然是我這邊先去聯系認識,但他那人心高氣傲,一般人看不上,人只認準你,你沒看我每次去他都愛搭不理。”
順子說完,腦子像是慢慢轉過彎了:“這狗東西不會說我們魚有問題是假,不想和我們合作了是真吧?”
“我艹!這狗什麽意思,他媽的,不合作了直說就是,老子差他一百那條線?竟然說咱們魚被下藥了,這傳出去,他媽的,咱們魚還能賣出去?”
“行了,不是你想的那些,晚點我找他,你先安排人守好養殖場,讓進哥聯系下彪子那邊,具體查下這事,人不可能随随便便說這話。”
順子一口一句罵娘,陸訓看一眼那邊已經停筷在等他的黎菁,他打斷順子,三兩句交代完挂了電話。
“出什麽事了嗎?”
他們在的是小包,哪怕去到角落也沒幾步遠,順子那邊嗓門大,電話聲音傳出來,黎菁也聽了個清楚,她臉上不免出現擔憂。
遲疑一瞬,她道:“我不是有意要聽,只是……”
“沒事,虛驚一場。”
先前順子聲音那麽大,陸訓就知道黎菁會聽到,他想出去,又覺得扔下她一個人在包間去外面接電話更不合适,他溫聲回道她。
“估計是有人想通過對養殖場這邊下藥,截了一百那邊的供應,不過問題不大,養殖場那邊圍了鐵網,也有人守着,一般人進不去,想下藥并不容易,現在知道了有了防備,事情很快會有結果,不用擔心。”
“哦。”
黎菁對陸訓養殖場的情況并不了解,但給魚下藥這不是個小事,還缺德,尋常人幹不出來,她覺得事情不像陸訓說的那麽簡單,但他這麽說了,她捏着筷子也就應了聲。
只是心裏到底不放心,想了想,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剛才提到一百,還提到了一百的夏鑫海夏經理是嗎?”
“你認識夏經理?”陸訓詫異一聲,很快想到一百總經理叫黎萬鋒,都姓黎,他又明白過來。
“嗯,算是認識。”
黎菁輕點了點頭,有個在一百當總經理的二叔,黎菁去一百的次數比不上二百,但也不止一回兩回。
夏鑫海原來還是她二叔的秘書,後來調去的百貨,他們見過幾次。
“你遇到的事情,會很麻煩嗎?夏經理那裏……”
黎菁猶豫着,要不要告訴陸訓她二叔是一百經理的事,要是說了,她要不要帶着他去見二叔呢?
要是帶去了,算不算給他走了個後門呢?
二叔那裏會不會告訴給家裏?
黎家從黎萬山到申方瓊都很讨厭人走後門,黎菁也不太願意做這樣的事,當初她的工作都是自己争取的。
“不麻煩。”
陸訓不知道黎菁一個瞬間想了那麽多,他只是看她垂着眼睑擔心他的樣子很動人,他笑着走過來拉開凳子重新坐下,解釋道。
“夏經理那個人做事情穩妥,要真的不打算和我們合作,他完全沒必要提前打那通電話,還是直接打到養殖場那邊,他應該是擔心遲一步會來不及。”
“呃,”黎菁愣了愣,她先前聽了電話,就在擔心他黃了一百的合作,沒分析那麽多。
“那夏經理後面的推脫是為了?”
陸訓笑了笑:“他應該是有事找我幫忙。”
“幫忙?”黎菁疑惑。
陸訓卻不打算再說了,裏面有些別的牽扯,他不想她去了解到那些東西。
“嗯,不要緊,等晚些我回個電話給他,繼續吃吧,菜冷了。”
“哦。”黎菁捏着筷子看他一眼,夏經理那個人,她其實知道一些,人有能力,也有野心,他平時不怎麽收好處,現在卻想借着事情拿捏陸訓,他要的幫忙,肯定不是個小忙。
她在六百上班,平時也接觸過一些想走門道把自己産品送進百貨大樓的一些私營個體,很不容易。
領導藐視一切,他們總覺得那些個體生意是小打小鬧,看不上眼,好處收着,事情不辦的多。
前段時間,上面還專門組織了調查組來調查這些事。
查出問題了,領導被嚴辦,那些個體也不得好,被追究,還徹底失去了和所有國營單位的一切合作可能。
“那個,如果,如果夏經理讓你做的事情難辦的話,你還是推了吧。”黎菁咬咬嘴,擱下筷子道。
“現在部門回扣這些都要被查的,你最好不要做這樣的事情,一百那邊,其實不是夏經理一個人可以做主,你要确實有難處,我可以……”
“菁菁。”
陸訓喊了她,他知道黎菁接下來要說什麽,他看清了她眼裏的掙紮,他心裏觸動不可謂不深。
他了解黎家人的行事風格,尋求踏實低調,黎菁是黎家人,自有黎家人的風骨,她能為他動了替他轉圜的念頭,十分不容易。
他珍視這份可貴,但他不能真讓她為他為難,為他去違背原則。
不願意,也…不舍得。
他也不至于窩囊到那個地步。
“別擔心我。”陸訓溫和看向黎菁,聲音和緩溫柔的道。
“我不會做違法的事,夏經理是個聰明人,不會給別人握住把柄的機會,安心,不是你想的那些,不會有錢財上的糾葛。”
沉吟着,陸訓透露了一點:“夏經理有個兒子,今年十五,還沒初中畢業,但人已經不怎麽去學校,還迷上了賭博,夏經理知道我先前幫一個孩子戒了賭,他應該是想讓我幫忙給他管管孩子。”
管兒子,最重要的是徹底切斷勾着他兒子的那夥人盤算,這個事情,就不能再說了。
“是這樣簡單?”
黎菁幾個百貨逛,她和一百那些大姐關系也不錯,平時聽了不少八卦,她知道夏經理有個兒子,也知道人不太好,比黎何洋還混,但不知道對方染上了賭博。
這幾年,有錢的人一夜暴富的人多了,有了舞廳臺球廳這些消遣地方,也多了賭博這些地下場所,大街上每天那麽多扒手,搶劫的,那些人的錢,大部分也流到那些地方去了。
夏經理只有那麽一個兒子,想要兒子走正道倒是說的通,只是,他需要這麽一番轉折?
“在想什麽,就是這麽回事,這個事情不難辦,只是夏經理怕我拒絕,謹慎了些,好了,快些吃吧,沒什麽大事情。”陸訓溫聲笑着道,拿了公筷給她夾菜。
他這是不想再談這個事了。
黎菁看着輕擱在碗裏的排骨,再擡眼看他笑容可掬,一副輕松泰然的樣子,她抿抿唇應了聲“哦”沒再說什麽,捏着筷子繼續慢慢吃起來。
耽擱了一會兒,菜有點冷了,黎菁吃了小半碗飯,喝了兩口湯,慢慢放下了筷。
“吃好了?”陸訓跟着落了筷。
“嗯,好了。”
黎菁捏着手帕擦了擦嘴,又看了眼外面,天色慢慢暗下來,江邊有了幾盞燈亮。
“天黑了,該回去了。”
雖然先前報備過,家裏也沒打電話來,但太晚回去,她們肯定不會放心。
陸訓也知道,和她在一起,時間總過得快,他點點頭:“我送你回去。”
兩人同時起身下樓,到了一樓大廳,陸訓過去簽單,蔡老板還在,堅決不讓陸訓簽單,拉着他聊起來。
黎菁在邊上等他,正是飯點兒時間,大廳人來人往的熱鬧,黎菁不由四處看了眼,這時,身後一道清潤的男音微帶遲疑的喊了她:
“菁菁?”
“季臨哥?”
黎菁耳朵聽力恢複以後,對別人的聲音就異常敏感,哪怕那道聲音不大,她也聽見了,熟悉的音色,她微怔了瞬,下意識往聲音來源處望去,果然在樓梯轉角的地方看見那道如修竹的清隽身影。
是季臨。
他變化不大,身上穿的還是簡單的白襯衫黑褲子,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她送的那副銀絲眼鏡,只人沉斂許多,溫潤裏添了幾分從容清貴。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黎菁意外的看着季臨,她先前沒聽說他回來的消息。
“昨晚淩晨到的家,早上本來要去你家找你,遇上點事,臨時出來了。”季臨幾步上前,清潤一雙眼不錯的盯着黎菁回道她。
距離上次兩人最後一次見面,以吵架告終,他們已經三年沒見過,這三年他無時不刻不在想她,許多次他買了從津市回寧城的票,想違背約定偷偷回來看她一眼,只是最後又退了。
他怕他回來見了她,就再舍不得離開或者又想把她帶走,只能加快腳步,争取盡快調回來的機會。
“哦,這樣啊。”
黎菁笑了下,低頭看着腳尖,沒再說話。
不知道說什麽。
她和季臨一塊兒長大,但從她十六歲,季臨去京市上大學,而她決定只把跳舞當愛好,放棄走專門的那條路,他們就有了分歧,之後她去滬市上學回來上班,季臨大學畢業決定留京,他們聯系就幾乎沒有了,到現在他回來都是用偶然碰見的方式知道。
雖然從三年前,她就有她和季臨路不同,将來會漸行漸遠的準備,但這一天真的到來,她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失落。
季臨看着她頭頂的發旋,怔了怔,黎菁以前從來不拿頭頂或者後背對着他,她對再見到他的态度也實在冷淡,這和他設想的兩個人的見面相差有點大。
“菁菁,你在生我氣嗎?”季臨緊了緊手掌,盯着她精致瓷白的側臉,啞聲。
“是生氣我這三年沒回來看你,沒多和你聯系,還是生氣我這次回來沒提前告訴你?”
“沒有,沒有!季臨哥,你想多了。”
同樣的問題陸訓先前才問過,黎菁聽到這一聲聲問,她眼皮突的一跳,陸訓現在是她對象,她可以對他生氣,甚至無理取鬧,但她卻不能這麽對季臨,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就不好了,她忙擡頭擺着手和季臨道。
“我沒有生氣,我怎麽可能為了這種事情生氣嘛,我只是感覺有些意外,沒想到你突然回來了。”
黎菁連聲解釋完,感覺不自在,她擡手順了下碎發到耳後,又牽起唇笑着問道季臨:“你這次是回來看季叔彭嬸子的?回來幾天啊?”
黎菁的态度,就像對待普通朋友,生分客氣。
季臨沉默下來,他唇緊抿起,好一會兒他才繼續道:
“不是回來幾天,菁菁,我想辦法調回來了,進了規劃辦。”
“沒有提前告訴你,是想給你......”
“菁菁,這是?”季臨話還沒說完,邊上,陸訓幾步邁到黎菁身邊,插聲問道,黑眸微淡看着季臨。
“你和蔡老板聊好了?”
兩個人太久沒見面,總感覺生疏許多,還有季臨的态度也讓黎菁感到怪異不适應,陸訓過來,她有種大松口氣的感覺,她偏頭望向他問一聲,見他看着季臨,她輕抿抿唇,和他介紹道季臨:
“這是季臨,我們一個家屬院的。”
“季臨哥,這是陸訓......”
黎菁和兩人簡單介紹過,遲疑一瞬,她手伸出去拉住了陸訓一根手指:“我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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