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105章 補字
甘棠不知道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
畢竟人在極度緊張的時候總是很容易錯判時間的長度。
他感覺自己就那樣僵持在原地呆了很久,久到手腳都開始發麻。
但又因為大腦的空白,回過神來時候,只覺得一切仿佛只發生在瞬息。
原本熱切的企圖靠近他的蟲怪,在嘗試無果之後,終于像是認命了一般,慢慢退了回去。
一陣窸窸窣窣地摩擦聲響起,殺人者與被殺者渾渾噩噩相伴而行,再一次潛入了扭曲而幽暗的密林深處。
它們身體病态地蠕動着,身後留下了一道半透明的,長而滑膩的水痕。
“他們要去哪?”
反應過來的時候,甘棠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在無意之間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而更讓他驚訝的是,身後的“岑梓白”竟然立刻就給出了确切的答案。
“當然是井底,那裏才是它們的家啊。”
“岑梓白”似乎又笑了一下。
張二叔和青年的頭顱蟲怪消失之後,密林并沒有陷入原本的寂靜。
恰恰相反,它們的離開就像是某個無聲的開始。
更多的細碎動靜在黑暗中逐漸響起。
在叢林裏,在樹梢上,在甘棠視線所無法企及的森林深處……有許許多多多的東西,都在急促蠕動爬行。
甘棠看不清它們的具體形态,也許是為了避開他身上那股濃烈的标記物氣息,那些東西都刻意避開了甘棠所在的位置。但是偶爾,甘棠還是能透過灌木的枝條,在手電筒的光暈中瞥見一閃而過的影子。
好在從輪廓上來看,它們并不是人類,應該只是一些林中常見的野獸。
可是那絕對不是正常的野獸。
哪怕只是一瞥甘棠也能肯定這一點——那些東西扭曲而怪異的動作,跟“張二叔”還有那顆頭顱是一模一樣的。
……這些東西到底還有多少?!
甘棠只想尖叫,但是所有的聲音都直接卡在了喉嚨裏。
他的背脊和胸口都已經被冷汗以及“岑梓白”的口涎所浸透,心髒在胸口深處砰砰作響。
甘棠有那麽一刻甚至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自己的妄想,亦或者,只是是一場漫長而逼真的噩夢。
不然,他真的很難解釋那些“東西”的存在,那些蟲子像是寄居蟹一樣寄居在人類和動物的軀體深處……
蟲子。
那麽多的蟲子。
甘棠忍不住擡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還好指尖傳來的觸感冰涼卻柔軟光滑,他沒有摸到任何蠕動的東西。
“……那到底是什麽?”
甘棠口腔裏騰起了一股血腥味。
利用咬破舌尖的刺痛,甘棠努力維系着一絲清明,然後他顫抖着問道。
“岑梓白”聽到問話後,回答得卻相當輕慢。
“倒也不是什麽厲害的玩意。別看它們外形上有點惡心,其實蠻脆弱的。就是因為太脆弱,所以只能寄居在人類的軀殼裏,算是一種比較厲害的……唔……用人類的話來說,寄生物?”“岑梓白”咕哝了一聲,“不過糖糖真的不用害怕,那玩意不會在外面停留太久,畢竟井外面的世界對于它們來說,條件也太惡劣了,它們會盡可能盡快回去的……”
回到那幽深漆黑的井底。
還是那裏更好,更加适合“它們”的生存。有奔流的地下河水永不停歇,帶來充盈潮濕的水汽,有永不變動的極致黑暗與寂靜,千古不變的暗影包裹着井下微微顫動,陷入永恒混沌的子民……
“它們之所以會找上你,純粹只是因為很喜歡糖糖而已。你的味道很甜,非常,非常美味……是所有人中最好的,最适合……”
後面岑梓白在說些什麽,甘棠其實完全聽不不清了。
因為在說話的同時,已經完全不打算遮掩自己真面目的怪物,已經自顧自地繞到了甘棠的面前。
甘棠在看到“岑梓白”的那一瞬間,便猛地垂下眼簾,他氣息急促地盯住了自己的腳尖,生怕自己再一次看到一張扭曲的,不斷往外流淌線蟲的臉。
“我說的是真的,只要有我在,你就不用怕。因為糖糖是我珍貴的寶物。我會永遠守護你的……”
一邊說着,岑梓白一邊微笑着探出手,捧住了甘棠的臉。
他迫使甘棠不得不直面自己。
甘棠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好在映入眼簾的面孔英俊依舊,并沒有如他妄想一般變成類似“張二叔”和頭顱那般的蟲怪。
不知道什麽時候周圍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可甘棠還是覺得自己隐約可以聽到某種奇怪的,細微的聲音。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是蟲子在摩擦,糾結,蠕動。
那聲音是從面前這個人的身體最深處中傳出來的……
“那你呢?你是什麽?”
甘棠聽到自己問,聲音細微得宛若一縷煙。
“岑梓白”眨了眨眼睛。
“我自然還是岑梓白啊。雖然現在身體構成跟之前不太一樣了,但是我的靈魂還是我啊……”他笑了,“是你親自把我放進井裏,想讓我回來的不是嗎?”
騙人。
甘棠嘴唇翕動了一下,溢出唇間的咒罵卻輕得像一聲喘息。
無論如今占據着“岑梓白”皮囊的玩意兒是什麽,它在騙人這一點上都沒有太多天賦。甘棠一聽就知道剛才那句話就是騙人的。
這家夥明明聽出來了甘棠究竟想問什麽,卻故意用語焉不詳的回答來敷衍他。
什麽“靈魂還是我”,明明都承認了身體構成不一樣——
等等,身體……身體構成。
曾經的噩夢場景倏然開始在甘棠腦子裏不斷回放。
他想起了岑梓白第一次出現在家裏時自己做的那個夢,那個無數線蟲湧出皮囊的夢。
可那真的是夢嗎?
甘棠本能地向後退了退,可他剛一動,“岑梓白”就直接抓住了他,男生的力氣很大,手指異常冰冷。
甘棠的身體再次僵直。
這時候要是有不知情的旁人在場,大概會覺得深林中的這對少年之間氣氛頗為暧昧纏綿。
甘棠一動不動,睫毛輕顫只能無助地仰着頭。而高大的男生擁抱着他,目光粘稠,神色專注,對面前少年充滿了渴求與欲望。
漸漸地,漸漸的,“岑梓白”朝着甘棠低下了頭。
“好喜歡糖糖。”
“超級超級超級喜歡。”
“自從醒來之後我的腦子裏就全部都是你,太喜歡你了。”
“我想跟糖糖一同組建一個新的群落一個完美的家園……”
在唇間不間斷的甜蜜告白中,男生好像下一秒就會含住甘棠的嘴唇。
甘棠一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自己快瘋了。
可最後“岑梓白”卻并沒有真的吻住甘棠。
男生的嘴唇擦着甘棠的嘴角一掠而過,最後虛虛停留在少年的頸側。
他閉上眼睛,聳動了一下鼻尖。
就像是某只乖巧可愛的小狗,正在很沉醉很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最後卻依然不受控制地,嗅起了甘棠身上的氣味。
“岑梓白”地顴骨微微有些漲紅。
“……反正你以後也會習慣這一切的。”
男生聲音沙啞,給出了最後的結語——那低語是預言,又像是無情的宣判。
“現在讨厭我也沒關系,反正最後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哦。”
這句話讓甘棠瞬間有些恍惚。
【逃不掉的,甘棠,沒必要掙紮得這麽厲害,這樣反而會傷害到你自己。】
【我說了,你永遠都是我的。】
【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愛你。你要是死了我大概會吃掉你的身體吧,怎麽樣,你也可以這樣做哦。】
【我們注定是要在一起的。你是我的。】
……
明明是寄生在其他人身軀裏的怪物,在這一刻竟然跟昔日那個惡鬼般的男生重疊在了一起。
仿佛那鬼魂再一次蘇醒,附身在了自己已死的軀殼之上。
*
甘棠保持着之前不敢動彈的姿勢,指節卻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有些發白。
早在“岑梓白”低頭即将吻上他的那一刻,他已經無聲無息地抓緊了自己手邊的手電筒。
老式手電筒确實非常不好用。合金制成的長條銀色金屬筒身早已鏽跡斑斑,光線也很暗,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種老式手電筒非常非常的重——重到只要足夠用力,應該能輕松地敲碎另外一個人的顱骨。
甘棠瞳孔空洞,他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岑梓白”,腦海裏不斷浮現出來的,卻是那個仿佛連世界都要毀滅的雨夜裏。自己是如何伸手探入男生潮濕泥濘的發間,抓着他的頭發,然後一刀一刀砍斷他的脖子。
在這麽想的同時,他的胳膊肘微微擡了起來,他死死地抓緊了手中的手電筒,目光轉移到了“岑梓白”的太陽穴上。
這一刻他的心情竟然是平靜的,平靜到他能若無其事直接對着男生開口道:
“啊,那是什麽?”
甘棠忽然擡起手,指間直接點向了岑梓白的身後。
而岑梓白也絲毫沒有作為大boss的陰險狡詐,他似乎依然熱衷于扮演甘棠的小狗(盡管演技已經非常糟糕了)。
甘棠一開口,他當即就轉過頭去,仿佛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在他身後甘棠已經高高舉起了手。
只差那麽一瞬間,甘棠便會用那只沉重的手電筒将他的腦袋砸成一顆破爛的西瓜。
然而,偏偏也就在這時候,樹林的後面卻赫然傳來了人聲,以及一絲一縷的光暈。
甘棠最開始不過是在騙岑梓白,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不過随手一指,竟然是真的有人來了。
樹枝被人小心地撥開,緊接着一個人……一個活人,朝着甘棠和岑梓白的方向探出了頭。
來人一臉煩躁,氣勢洶洶,正是之前被派去跟甘棠搭伴的村民。
“靠,糖伢子你怎麽亂跑啊?!都說了跟着我跟着我,你怎麽跑到山上來了!你都不知道我找你tm都快找瘋了,那邊張二沒找到結果你這邊莫名其妙少一個人,都這麽大人了,亂跑個什麽……”
村民也是被折騰地快瘋了。
他甚至不知道甘棠是什麽時候走丢的,自己也不過就是抽了根煙,再回來人就不見了。
吓得半死的情況下,再次見到甘棠難免有了遷怒。
結果再一擡眼,他愕然地看到了甘棠身側那個笑容古怪的高大男生。
忽然多了一個人,他吓了一跳。
原本氣勢洶洶的模樣瞬間收斂。
那男生明明就是個城裏來的外人,可是看向他的時候,神色間卻總有一種讓人不自在的意味深長。
好在之後那男生偏了偏頭,随即就十分熱情洋溢地自我介紹起來,說是甘棠的朋友,聽見晚上外面動靜大,最後特意找過來的。
“這……這樣啊。”
村民也說不清為什麽,但是只要一看見這城裏來的少爺,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打了個哆嗦,強迫自己不要想太多,然後沒好氣地換了話題,算是找了個臺階下來。
“行吧行吧,總之你們城裏伢子不要亂跑,這山裏邪門得很。那什麽,張二也不用找了,村長說了,讓所有人都趕緊回去!”
作者有話說:
甘棠:經常殺人的人都知道,殺老公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