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75章
楊思光無比震驚地看向黎帛,後者的手正粗暴地拽着黎先生頭顱兩側花白而稀疏的頭發。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到甚至就連黎先生本人似乎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臉已經随着脖頸的折斷,一百八十度地反轉了過,幹癟的嘴唇中溢出了一大堆反正粉紅色的血沫,以及些許含糊不清的嘟囔。他的手耷拉着,松松垮垮地垂在身體兩側,然而枯瘦如柴的細長手指,卻依然如同死而未僵的蜘蛛腿一般,不自然地顫抖痙攣着。
“黎帛?你,你——”
楊思光驚呆了。
黎帛聽到他的聲音,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猛然松開了手并且往後退了一步。
黎先生的頭一下子掉了下去,挂在了自己的胸前。随即老人整具軀體都從輪椅上翻滾了下來,倒在了地上。
“我……我不知道……”
男人轉向楊思光,神色顯得有些惶恐迷茫。
“我,我沒想過殺了他我只是……我只是……”
他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開了口。
但怎麽都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來,而就在下一刻,他猛然間提高了聲音。
“小心!”
然後他猛地朝着楊思光的方向撲了過來,一把撞開了對方。
一道黑影擦着楊思光的肩膀掠過。
然後在慣性的作用下跌倒在了地上,但下一秒那影子踉踉跄跄的,以一種怪異的方式從地上重新爬了起來。
是黎夫人。
楊思光的呼吸滞了一瞬。
不知道都已經死了多久的屍體正直挺挺地站在那裏,死人渾濁的眼球,卻像是還能看到東西一般,準确地對上了不遠處的楊思光。
“嗬……嗬嗬……是你……”
她用早已腐爛的聲帶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
“是你,楊思光……是你迷惑了黎琛,讓他發瘋……嗬唔唔……讓聖仙大人……發狂……祂要出來了祂生氣了不然我們不會這樣,我們絕對不會這樣……嗬嗬……殺……殺……得殺了你……”
随即她便慢慢地張開了嘴,用跟那具破損身體完全不相符的迅捷,宛若發狂的野獸一般,再次朝着楊思光撲了過來。
這次楊思光早有準備,他擡起腿一腳踢開了黎夫人,腳尖直直地陷進了對方幹癟坍塌的腹腔。
“砰”的一下,她再次飛了出去。
但這一次老人選擇了四肢着地,像是狗一樣的俯趴在了滿是灰塵的地面上。她的指甲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那麽長,黃色的指甲尖,竟然直直地刺入了地板,然後化出了幾道長長的痕跡。
“殺了你——”
它壓低了背脊,呼哧呼哧地咆哮着,一顆眼睛因為之前的撞擊而有些充血變成了紅色,而這讓它看上去格外猙獰可怖。
楊思光敏銳地察覺到,每一次攻擊之後,老人都像是更加熟悉軀體一般。
她的動作變得越來越快,攻勢變得越來越兇狠。
楊思光逐漸開始開始感到吃力。
而雪上加霜的是,就在他們疲于奔命地對付着黎夫人的僵屍時。原本癱軟在輪椅前,理論上來說早已死去的黎老先生,竟然也晃動着全身松散的骨架,嗚嗚嘶鳴着蠕動起來。
“該死——我們不能留在這兒,我們得走!”
黎帛吼了一句。
男人搶先一步踩在了黎先生的背脊上,将原本已經快要站起身來的斷頭僵屍再次踐回了地面。
趁着黎先生依然還在地上呻吟蠕動,黎帛沖了過來,一把抓緊了楊思光的手腕,緊接着便越過那另外那具搖搖晃晃動作詭異的僵屍,飛快地朝着會客廳外狂奔而去。
老人的嘶啞蒼老很快就被他們抛之于身後。然而,踏出會客廳大門的瞬間,楊思光便發出了一聲難以遏制的抽氣聲。
只見原本堆疊在老宅各處,松松垮垮,毫無生機的紙人,不知在什麽時候竟然已經晃晃悠悠自行地站了起來——沒有任何絲線的牽扯,或者人為的操縱。
那些單薄慘白的紙人如今正直挺挺地立在地面上。用墨水草率勾勒的眼珠黑洞洞的,一眨不眨,齊齊盯住了楊思光。
從陰影處傳來了紙人行動時撲簌簌的摩擦聲以及一些怪異生硬,毫無起伏的咕哝。
【“新娘到了——”】
【“好新鮮的人類。”】
【“一看就知道肉很嫩嘻嘻。”】
【“聖仙有喜了!”】
……
一陣竊竊私語之後,忽然有個聲音突兀地開口道。
【“不過……他怎麽是個活人啊?”】
*
所有的紙人驀地停頓了一瞬,老宅也同時陷入了死一般寂靜。
下一秒聲音變得比之前更加嘈雜喧鬧。
【“啊,是啊,活人可不行。”】
【“那兩個老東西幹活不行。”】
【“還是我們來吧。”】
【“……該送新娘子上路了。”】
……
在那些紙人最開始“說話”時,黎帛就已經拽着楊思光拼命地跑了起來。
紙人們簌簌直響,就像無數只風筝般,輕飄飄地懸半空中,緊跟着他們而來。一旦不小心被它們勾住,看上去柔軟的紙人便會霎時間變得異常沉重陰冷,仿佛叢林裏的蛇一般死死糾纏上來。
楊思光為此不得不犧牲了自己的外套,直接一個金蟬脫殼,最後只穿着一件薄薄的T恤躲開了。
在逃出了好幾步之後,他趁機回頭望向身後,只見到自己原本的外套已經被層層疊疊的紙人徹底覆蓋了。紙人疊着紙人,縫隙中逐漸流出了粘稠的黑血,空氣瞬間也染上了一股濃濃的腐臭味。
楊思光倒抽了一口冷氣,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覺手腕一緊,随即再次被黎帛托了一把。
“別發呆——”
黎帛一腳踢飛了走廊邊緣陳設的一人高梅瓶,砸在了一張搖搖晃晃,卻幾乎要貼上楊思光背脊的紙人身上。然後他對着楊思光吼了一句。
楊思光此時已經難掩氣喘,掙紮着找了個機會開口問道。
“我們這是去哪兒?!”
“祠堂!”
黎帛回應道。
他的臉色凝重得能擰出墨汁——
“那家夥現在已經盯上你了。”
他說道。
“……我還記得,這條走廊是通往黎家祠堂的。在祠堂下面就是就是通往地下室的暗門。那裏有一面鏡子,去過地下室的人都知道那面鏡子有問題,黎家那對老東西幾乎把家裏每一個小輩都鎖進去過,現在想來就是為了找到适合鏡仙的落身。如果鏡仙真的有本體的話,那面鏡子肯定就是!”
“呼……呼……你确定嗎?”
楊思光一邊跑一遍喘着粗氣問道。
黎帛的氣息也相當急促,他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在鏡仙抓到你之前,先毀掉祂的本體,這樣一來說不定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就這樣一路狂奔,到了最後楊思光就連T恤都被貼上來的紙人撕掉了大半,整個上半身都被血染得一片通紅,黎帛也是衣不附體,同樣是遍體鱗傷,滿身鮮血。
最終,兩個人無比狼狽撞開了那間被充當祠堂的房間,雙雙跌進了雙開的紫檀大門之中。
紙人們“咻咻”作響,也緊跟着他們直撞而來。
跟之前那種慢慢悠悠的漂浮狀态完全不一樣,現在的這群紙人就像是飛蝗一般兇狠而迅捷。好在進入房間的那一瞬間,黎帛便猛然一個轉身,用肩膀重重地撞在了門板後面,将原本打開的大門,轟隆一聲關上了。
可即便是如此厚實的紫檀,竟也遮不住門外傳來的紙人的沙沙響聲。
以及它們那怪異且毫無起伏的竊竊私語。
【“新娘請上路——”】
【“新娘請升仙——”】
【“吉時已到,新娘該去拜堂了!”】
……
黎帛的臉色慘白,額角浸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用背抵住了門,勉強讓大門合攏擋在了紙人前。
然後,他推了楊思光一把。
“去,去哪裏——”
他擡起手,指向前方。
“看,就是那裏!”他對楊思光急切說道,“那就是暗門!下面就是地下室,鏡仙本體就在那裏!”
楊思光悚然的轉過身看向了他手指的方向。
其實最開始楊思光壓根就沒看到黎帛說的暗門在哪裏,畢竟這間祠堂占地面積極為寬廣,光挑空幾乎都有三層樓高。
而既然稱之為“祠堂”,這裏自然少不了黎家祖先牌位。
只不過跟傳統的祠堂不同的是,這裏的牌位後面,都擺上了遺像。
一張長長的臺子幾乎橫亘了整座大廳,高度直抵天花板。
階梯狀的臺子上,已經擺滿了一張一張整整齊齊的黑白遺像,看上去,簡直有幾百張……而每一張遺像的臉,都讓楊思光想到了門外那些簌簌作響的紙人,他們的眼神就跟那些紙人一模一樣。
漆黑,空洞,毫無光澤……而且無比邪惡。
而在那張長臺之下,在黎帛手指向的方向,确實有一張非常非常小,小得只能容許孩童走進去的暗門。
門呈現出渾濁的紅色。
看上去非常普通也非常不顯眼。
卻莫名的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就好像它上方的所有遺像牌位……就是為了層層疊疊,一直壓在它上面一樣。
楊思光深吸了一口氣,按照黎帛的吩咐跑了過去。
他鑽到了桌下,佝偻着身體,暗暗計算着門洞的寬敞度——作為一個極為消瘦的成年人,如果是他的話,也許用手撐着地面慢慢爬進去還是可以的——這麽想的同時,他将手按在了門板上。
身後黎帛的聲音愈發急切起來。
“進去以後就砸破鏡子,其他你什麽都不要想!鏡仙想帶你走,我這裏有點……嘶,快撐不住了!”
“思光!快點!”
到了最後,男人的聲音已經近乎嘶吼。
楊思光的掌心如今已經貼在了門板的表面。
那裏像是刷了漆,但是觸手卻有一種黏糊糊的感覺,就好像門并不是用普通的油漆刷成的,那種令人不快的紅色,更像是被人塗了血而造成的。
只是,黎家人是用的什麽血來刷門的呢?
……是黑狗血吧。
鎮邪,自然要用黑狗血。
不知道為什麽,在碰觸到紅門的瞬間,楊思光腦子裏已經有了答案。
“思光!快!”
黎帛已經在他身後發出了尖叫,紫檀大門發出了轟隆隆的聲響,仿佛随時可能被人從外部直接撞開——
楊思光深吸了一口氣,心髒砰砰作響,然後他将門慢慢朝內推去。
門沒有鎖。
楊思光很輕易地就推開了一條窄窄的縫隙。
可就在下一秒,他就對上了門縫後面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正癡癡地看着他。
然後他聽到了門後的那人艱難地發出了一聲低語——
“別……開……”
“思……思思……別進來……”
“祂是在騙你。”
楊思光的動作凝滞了。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