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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此時的“齊骛”可曾聽到他的懇求?謝希書不知道。
他也無暇去思考這些了。
失控,而且極度饑餓的怪物在捕獵的時候總是狡詐而兇狠的,從它那咧開的猙獰口器,還有纏繞在謝希書全身的觸肢上分泌出了大量帶有毒素的粘液。謝希書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大腦正在變得混沌,思緒更是變得一片模糊且無比遲緩。毒素影響的當然也不僅僅是大腦,還有他的感知……那是一種相當奇怪的感覺。
不,毒素并沒有讓他完全麻木。
現在這個已經失控的怪物是不會那麽仁慈地對待自己的食物的。
這種麻木只是為了讓他手腳軟綿無力,根本沒辦法逃跑和反抗而已。所以謝希書可以感覺到那些帶有倒刺的舌頭是如何在他身上劃出一道又一道腫脹的傷口,又是如何将細若游絲的觸須一點點探入他的傷口的。
那些東西就像是寄生蟲一般在他的皮下不斷游走,蠕動。
帶來一陣又一陣潮湧般的刺痛。
謝希書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叫聲,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動。
他又喊了一聲“齊骛”,但面前的怪物依然沒有回應他。
是的,它太餓了。
此時此刻它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這異常甘美而香甜的食物上。即便是已經了淪落為只有低等欲望的怪物,它還是本能地放棄了之前對待其他怪物那種粗魯草率的進食方式。
它選擇了“細嚼慢咽”。
所以那些細細的觸須如今就像是某種水生植物的根須一般細密地侵入了謝希書的身體,在人類柔嫩白皙的皮膚包裹下,絕不會有屍體被撕扯開來時,大量液體噴出體外的情況——哪怕是怪物也無法容忍那種奢侈的浪費。
而對于正在被攝食的獵物本身來說,這毫無疑問是一種相當可怖的經驗。
他可以感覺到,除了從周身的傷口處入侵之外……有東西直接落在了他的腹部。
有幾根觸須順着他的肚臍開始向腔體的內部探去。
啊,是內髒。
謝希書想到了之前別墅區那些被吃掉了所有內髒的屍骸。
也許對于怪物來說,人類的內髒确實有着別樣的風味吧。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觸肢上分泌的毒素讓他沒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他只是能感覺到那些東西正在他內髒的縫隙中緩緩攪動個不停。
粗壯的觸手占據了胸廓的擴張空間。謝希書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吸取到足夠的氧氣。
随着皮下的脂肪和肌肉正在被一點點啃食,他的視野也逐漸開始模糊。一些熱乎乎的液體,可能是眼淚,可能是汗水,當然,也有可能是血液,順着他的鼻孔和耳道滲湧出來。
那些液體滲入他的唇縫,他的舌尖泛起了一陣微微的鹹味。
但很快肉須們便追逐而來。
它們沒有放過那些滲出謝希書體外的液體,也沒有放過他的唾液。
正午的夏日和封閉的樹叢,粘稠的空氣中彌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怪物的腥臭。周圍的一切都随着謝希書劇烈的喘息變得越來越扭曲,越來越灼熱,他的皮膚變得一片濕潤,汗水和眼淚不斷從毛孔中滲出,但随即就被席卷而來的“舌頭”仔細地攝取幹淨。
而在舔舐完畢之後它們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從未有過的食欲迫使怪物将那珍貴的“食物”裹得更緊了一些。
“齊骛”的身體漸漸膨脹起來。
終于,它再也按捺不住血脈中的貪婪本性。那原本瘦弱而纖細的人類,被它一點點地吞入了口中。
而謝希書重新堕入了往日的噩夢中。
那個被海水缸裏的“海葵”緩緩包裹,一點點消化,最後吸收殆盡夢。
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否還在呼吸了,殘存的大腦讓他隐約能察覺到一點兒神經傳遞過來的刺痛與微麻。
他正在融化。
【好香……】
齊骛的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喜歡你。】
這時過去的回憶,還是現實存在的呢喃?
【我好喜歡你……】
某種熱乎乎的東西探了過來,柔韌而靈巧的尖端刺入了謝希書已經被怪物的消化液半溶解的身體中。
它撥弄着那些已經只剩下些碎屑的柔軟內髒碎片,動作異常輕柔,卻又充滿了渴求,粗糙的舌苔就那樣一點點舔過謝希書殘存的血管與筋膜,偶爾會在某些神經密集處停留片刻,像是在仔細品那一處的肉質。
最後……
*
謝希書感覺自己的身體蕩漾起了一陣漣漪。
他顫抖了一下。
原本混沌的視野裏驟然亮起了一陣白光。
然後,他便在一片潮熱的猩紅中,堕入了黑深的夢境。
*
他又一次夢到了一個年幼的自己。
周圍一片寂靜,只有某種泵類器械在工作時發出的特有的規律嗡鳴。
整個空間都蕩漾着一片搖曳的藍光。
光線是從他面前足有一面牆那麽高的水槽中散發出來的。
巨大的水槽讓這裏看上去幾乎像是一座水族館,不同的是水族館裏飼養的是璀璨斑斓的魚群,而在這裏,水槽裏蠕動的卻是仿佛從另外一個世界,比如說地獄而來的可怕生物。
它們緊緊地吸附在冰冷的厚實玻璃幕牆上,淡青色和紫色的血管脈絡像是錯綜複雜的樹根,自蒼白半透明的皮肉下隐隐透了出來。密密麻麻的吸盤讓它那臃腫肥脹的身體可以一直緊貼在玻璃上,同時甚至還有辦法沖着另一面的人類孩童揮舞自己的觸須和爛肉。
它們輕柔地在玻璃上不斷蠕動,偶爾還會輕輕撞擊一下玻璃,漣漪泛起的微光,仿佛能讓玻璃之外的另外一個空間,也一點點沉入幽深的水中。
它們是那樣畸形而醜陋,卻又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奇異美麗。
謝希書便是被那面目可憎的瑰麗所吸引的個體。
他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将額頭抵在了玻璃上。
他幾乎是在與那只怪物擁抱。
“噓……”
他沖着那怪物喃喃道。
“乖一點。”
……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帶着顫音的質問:“你……你在幹什麽?”
孩童驟然轉過身,對上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的母親。
“媽媽!”
孩童版的“謝希書”完全沒顧得上回答母親的回答,他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歡呼,便直接朝着最愛的母親撲了過去。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下一秒女人卻是臉色一變,整個人驟然朝着一旁避開來。
撲空的謝希書險些摔倒在地,驚險之時被另外一只手穩穩地拖住,幫扶着重新在原地站穩。
“爸爸?”
謝希書轉過頭看向空氣中悄然出現的男人,一如往常的開心愉快。
“小書真可愛。”
男人伸出手撫摸了一下謝希書的頭,然後略帶責備地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你剛才……其實沒必要這樣。”
男人刻意壓低了聲音喃喃道。
“他畢竟是我們的孩子。”
女人卻在這一刻陡然變了臉色:“我沒有這樣的孩子。”
她慢慢後退,黑暗就像是墨水一般漸漸在她身上的白色試驗服上蔓延開來。
她在黑暗中變得異常慘白,雙瞳也漸漸蒙上一層死人才有的白翳。
“我……我沒有這種可以跟怪物……厮混在一起的……孩子……“
女人的聲音逐漸變得呆板。
露在衣服外的皮膚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大片大片的屍斑。
謝希書發出了一聲驚呼,女人也在那一瞬間,像是被投入了漆黑池塘的小石子一般倏然消失不見。
夢境裏瞬間只剩下了謝希書,以及那緊握着他手的男人。
他的父親。
“媽媽?她怎麽了……我做錯了什麽嗎?”
孩童懵懂地看着母親消失的方向,聲音裏充滿了強烈的不安。
謝希書感覺到“父親”握住他的那只手在這一刻忽然緊了緊。
“你沒做錯任何事情。”
男人低下頭,微笑着沖着他說道。
“事實上小書現在可棒了。你已經好久都沒有生病讓媽媽和我擔心了是不是?”
“嗯。”
“功課也都完成得很好,老師說,你每次都能拿到小紅花呢。”
“我,我只是聽老師的話……”孩童嗫嚅着說道。
男人嘴角的笑意加深了。
“聽話就是好孩子啊,小書。對了,你現在也沒有之前那麽害怕它們了?”
說話間,男人将目光挪到了水槽中的怪物身上。
他的聲音逐漸變得低沉。
孩童這次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它們說過……它們都很喜歡我。”
“那就好。小書。”
父親的笑容在仰頭的視角看來變得有些古怪。
“它們喜歡你就證明……”
男人喃喃對着謝希書說道。
但那低語,卻被一陣仿佛是從格外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對話聲遮掩了過去。
*
“那什麽,謝同學他這……沒事吧?”
“我就問問,問問。沒別的意思,我就看他一直出冷汗。”
“……你看他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來,要不那包裹裏的方便面,我吃了?”
“哦,不不不,我就開玩笑的,哈,哈哈。我自己帶了幹糧呢,這不我之前花真金白銀買的壓縮餅幹,不吃多浪費哈哈哈……”
……
說是對話,但實際上一直在耳邊喋喋不休引人煩躁的,只有一個人的聲音。
謝希書隐約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不自覺想了一會兒,才勉強從意識深處挖出了一個名字。
肖天明。
嗯,這确實就是肖天明的聲音。
可他不是跟那家夥分道揚镳了嗎?當時他急着去追齊骛。
對了,他去追齊骛幹什麽來着?
等等,齊骛他……
*
粘稠液體的不斷脈動。
遍布皮膚的細密的刺痛。
不斷在身體各處攪動,抽搐和吮吸的怪物觸肢。
……
一瞬間無數記憶噴湧而出,将謝希書從昏沉混沌的夢境深處直接帶回了現實。
謝希書猛地睜開了眼睛,然後正好對上了一張凝重而陰鸷的面龐。
高大健壯的男生此時正俯下身,伸着手猶猶豫豫地懸在謝希書的額角,看着像是想要擦去少年額頭上細密的汗水,卻始終沒能鼓足勇氣真的碰觸到對方。
“唔——”
尚未完全清醒的謝希書,在猝不及防之下看到的,正是這樣的齊骛。
他控制不住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心髒跳得差點破胸而出。
而齊骛也沒好到哪裏去,倏然迎上謝希書的眼睛,他就像是被燙到了一般,飛快地縮回了懸在半空的手,結果因為動作幅度太大,作為一只變異怪物的他,身形卻是搖晃了一下,差點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看上去他受到的驚吓,竟比謝希書還多。
謝希書頓時愣了一下。
齊骛的目光黏着在對方身上,也是呆滞了片刻才喃喃開口:“你,你你,你醒了……”
結果一開口就是結巴。
而謝希書盯着面前的男生,回答得也是牛頭不對馬嘴。
“你沒吃了我?”
可他之前分明感覺到,自己真的已經被齊骛整個兒納入了消化腔。
那種被舔舐,蠶食,分解的感覺是那麽鮮明清晰……
聽到這句話,齊骛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複雜。
有暴怒,有後悔,有內疚,而更多的卻是後怕。
“我也奇怪,我當時竟然沒真吃了你!”
齊骛瞪着謝希書,近乎咬牙切齒地回了一句。
“我自己都沒想到我tm還有這能耐——但是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吧,我想吃了你,讓你快逃!”
“哦,你的意思是讓我自己跑路讓你一個人苦捱着?你當時都快崩潰了你知道嗎?馬上就變怪物了,我要不跟過去現在你已經吱哇亂叫變成只無毛大蜥蜴滿地亂爬吃人了!等政府穩住局勢你就等着被人用噴火槍烤成蜥蜴串吧,你說那情況我怎麽可能跑路?!”
謝希書眨了眨眼,然後筆直地瞪了回去。
“……誰家好人會這麽放着自己家男朋友淪落成那副鬼樣子。反正我不行。”
齊骛原本氣勢洶洶還想再教育謝希書一番,卻在最後那句話後瞬間把臉漲成了汽鍋番茄。
謝希書像是還嫌齊骛不夠尴尬一般,昔日清冷淡漠的學霸說起話來一如既往的平靜,就是內容格外震撼人心。
“而且我有信心,你最後不會吃了我。你喜歡我,不是嗎?”
*
那句話只有一小段是真實的。在回過神來之後謝希書立刻就意識到……冥冥中自己确實相當篤定,齊骛不會真的吃了自己。不然在那麽恐怖的幻覺作用下,他恐怕早就已經陷入了崩潰和瘋狂。
只是這其中緣由,連他自己都說不明白,只能拿來随便應付一下齊骛。
結果齊骛聽到這句話只是雙目圓睜,半晌說不出話來,那邊卻有人因此一口水灌進鼻子,噴水之後連連咳嗽。
謝希書這才注意到,不遠處有個男人正一只手端着礦泉水,一只手拿着軍用壓縮餅幹,愁眉苦臉地坐在角落裏,咳嗽得眼睛都紅了。
“你怎麽還在這?”
看到肖天明,謝希書難免有些納悶。
他看得很清楚,肖天明這個人其實是真的貪生怕死。
當初看到提頭女人兩人開溜途中,謝希書也是動了刀,才強迫對方在半路的加油站停下灌了那麽多汽油瓶。
三個人結伴而行完全就是陰差陽錯,根本談不上所謂的戰友情。
而之前那種情況,齊骛發瘋,他去找死……他本來還以為肖天明早就已經拍拍屁股走人去居民避難點了呢。
肖天明好不容易才平複下咳嗽,聽到這話臉上神色一僵,好久才幹巴巴回了一句:“……此事說來話長。”
作者有話說:
肖天明:我知道,我不應該在這裏,我應該在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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