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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1章 两柄刀,秋露,寒霜
    元灵九年,三月十三。

    午时许,张雪抵达洛州府。

    一人一刀。

    一箱一包。

    连日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不论于躯体还是精神而言,都是极大的折磨。

    “看来得先去客栈休息两日,等明儿去马市买匹良驹,后天再上路比较好。”

    张雪心中暗想。

    最后在洛州府的悦来客栈,开了间上房。

    出门在外,师父交代。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算事。

    所以怀揣巨资的张雪,自然听从师父的教诲。

    不要委屈自己。

    简单用过午膳后,少女便上床补觉。

    一觉睡到大日西斜,张雪方才打着哈欠走出房间,出了客栈。

    宽阔的青石长街上人潮汹涌。

    两侧挨挨挤挤全是小商小贩支起的摊位,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

    张雪走进一家成衣铺。

    少女给自己买了一套衣鞋。

    衣裳鲜红似血。

    鞋亦如此。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半年后的八月十五中秋夜,少女将褪下素衣,换上红衣。

    素衣如缟,是为了守孝。

    从小到大,她都不喜穿素衣、白衣。

    少女喜欢极鲜极艳的红衣。

    每次看到红色,便会想起弟弟脖颈流出的血。

    ……

    一刻钟后。

    少女走出成衣铺。

    正要回去客栈,耳畔忽地响起熟悉吆喝声。

    “麦芽糖,麦芽糖,卖麦芽糖喽。”

    “香甜可口的麦芽塔,仙人吃了都说好,三两银子一把喽。”

    少女抬眸望去。

    却见十数丈外的巷口,蹲着一位粗布麻衫的老头。

    “黄爷爷?!”

    少女微微吃惊,穿过人群,来到老头面前。

    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老头,顺着打落眼前的人影,缓缓抬头。

    “呦,这不雪丫头嘛。”

    少女瞪大眼睛,盯着老黄头寸草不生的反光秃头,惊愕道:“黄爷爷,你咋和铁匠铺的韩大哥一样?”

    “你的头发都去哪了?”

    想到铁匠铺韩秃子那幸灾乐祸的模样,黄老头嘴角不住抽搐。

    可作为隐士高人,他仍是云淡风轻的摆摆手,“不过三千烦恼丝罢了,秃了也就秃了

    少女:“黄爷爷,你能待在背阴处嘛。”

    老黄头:“咋了?”

    少女:“太刺眼了。”

    老黄头立马拉着驴脸,瓮声瓮气道:“不能!”

    少女:“……”

    “黄爷爷,你咋跑洛州府来了?许久不见人,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莫不是陈家庄容不下你?”

    老黄头没好气道:“广袤人间,就许你们年轻娃娃上天入地?”

    “世界那么大,老头子也想去看看。”

    少女:“倒是个洒脱的老男孩。”

    老黄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丫头,买点糖吧。”

    “爷爷已有好些时日未去过怡红……未去过悦来客栈小酌两杯了。”

    “色……酒瘾犯了真难受呀,抓心挠肝的。”

    少女从衣袖里摸出几粒碎银。

    老黄头咧着大嘴接过。

    从推车上抓起把麦芽糖,用乌漆麻黑的油纸包好,塞进张雪手里。

    少女正欲告辞。

    老黄头抢先开口道:“雪丫头,看在你这三两银子的份上,爷爷再给你个忠告。”

    “忠告?!啥意思?”

    少女不解。

    老黄头神情肃穆道:“此去拒仙城,秋露,寒霜不在手,万不得杀戮。”

    “否则杀人即杀己。”

    少女好看的眉毛微蹙,轻语道:“杀人即杀己。”

    “等等,黄爷爷,你怎知……”

    少女先是怔了怔神,随即环视四周。

    哪还有老黄头踪影。

    秋露,寒霜乃刀名。

    除了师父与韩铁匠,张雪再未告诉过任何人。

    “黄爷爷,或许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可怕的多得多……”

    落日余晖下。

    张雪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生即是死,死即为生。”

    “秋露、寒霜不在手,杀人即杀己。”

    三月十五。

    朝阳初升之际。

    张雪牵着枣红色的骏马,走出洛州府北城门。

    出城后,便翻身上马。

    快马加鞭,直往肃州方向疾驰而去。

    ……

    元灵九年,三月十七。

    肃州金潼府,下辖桐丘镇小河庄。

    村落末尾张家。

    屋内土炕上,张庆荣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咕噜噜~”

    五脏庙一阵咕咕响,张庆荣摸了摸干蔫肚子,两侧肋骨根根分明。

    抬眼望向窗外,天光泛着一丝丝微亮。

    扭头再看。

    躺在身旁的妻子面黄肌瘦,即使睡梦中仍是紧皱着眉头。

    妻子旁边是刚满月的小女。

    最后是大女儿,也不知是六岁,还是七岁。

    妻子应该记得,张庆荣早忘了。

    “唉~”

    叹气声中,张庆荣掀开缝缝补补的被子,穿上麻衫草鞋,轻手轻脚拉开门栓出了屋。

    男人今年不过二十有三,可背脊已如花甲老人般微微佝偻。

    一手拿着扁担,一手拎着两只水桶。

    张庆荣迎着星月清辉出了院门,往村口水井处缓行而去。

    一次一次又一次。

    来来回回大半个时辰后。

    男人总算将家里三口水缸挑满。

    “呼~”

    擦去额头细密汗珠,张庆荣坐在院门槛上反复呼吸良久。

    待激跳心脏趋于平缓,男人又拿着斧头、镰刀、麻绳上了山。

    因为家里生火需要柴。

    因为圈里的黑猪睡醒后要吃草。

    一个时辰后。

    天光大亮。

    张庆荣从山上回来了。

    背上背着一大捆柴,两腋下夹着两小捆青草。

    男人脚步虚浮,干瘦身形摇摇晃晃,两鬓间挂着两条溪流,粗糙脸庞仿若一片被溪水浇湿的黄土地。

    走进小院,卸下柴火与青草。

    大女儿立马端来一碗水。

    稚声稚气道:“囡囡知道爹爹快回来了,提前吹凉的。”

    “囡囡尝过,一点也不烫,爹爹快喝吧。”

    张庆荣揉了揉女儿小脑袋,死人一样麻木的面庞,总算露出一丝微笑。

    男人接过白瓷碗。

    目送女儿抱着比她自己还高的青草,往猪圈走去。

    灶屋内,妻子用腰带将襁褓中的小女儿,牢牢缠绑在后背上。

    担心摔了女儿,女人一边尽力弯腰,一边腾出一只遍布细密裂纹的手掌,托着女儿屁股。

    另外一只手,则握着勺子盛粥。

    “孩他爹,洗手用膳了。”

    女人如是说。

    可低垂着脑袋的男人。

    却一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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