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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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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

    季凡靈:“……”

    自己主動要了謝禮之後, 傅應呈心情很好似的,眉宇舒展,重新駛回路上。

    車開出去很久, 車廂裏那股旖旎的氣氛卻一直散不掉。

    季凡靈盯着窗外,抿了抿唇,突然意識到有點不對勁。

    看煙花, 寫匿名信, 這些事情都發生在她低血糖之後。

    也就是說。

    她在和傅應呈幾乎連話都沒說過的時候。

    他就在對她好了。

    “話說。”

    憋了很久, 季凡靈還是狀似無意地開口:“你當年為什麽喜歡我啊?”

    “怎麽突然關心這個?”

    “怎麽, 我不能問?”季凡靈幹巴巴道。

    傅應呈不說能,也不說不能。

    他勾着唇角:“……你先說說, 你為什麽喜歡我”

    “……”

    季凡靈一下子哽住了。

    喜歡傅應呈不是一瞬間醍醐灌頂, 是蔓延在生活裏的無數次心動。

    她可能真的是個白癡。

    當她意識到自己喜歡他的時候。

    才發現自己早就,喜歡他很久了。

    “怎麽不說了?”

    等了很久,傅應呈語氣像是早知如此似的, “就等着我誇你,誇我就這麽難?”

    季凡靈:“……”

    女孩擡了擡下巴:“大學都考了, 還有什麽能難到我?”

    男人哦了聲,平淡地挑釁:“這不是就難到你了?”

    憋了幾秒。

    “你呢……”

    女孩慢吞吞地開口:“嘴巴毒,心眼兒小, 脾氣差, 還有點……記仇。”

    傅應呈:“???”

    男人冷笑了聲:“這裏面, 哪個字聽起來像是在誇我?”

    “沒事兒, ”

    女孩故作大度地安慰:“盡管如此,我這還不是喜歡你了。”

    “……”

    過了二十分鐘。

    女孩望着窗外, 耳廓比天上的晚霞還要紅,終于是, 忍無可忍地轉過頭:

    “傅應呈,你他媽能不能別笑了!我在窗戶裏都看見你了!”

    *

    八月初,北宛熱得像是蒸籠一樣,季凡靈還是堅持穿長袖長褲,所以更加不愛出門。

    閑着也是閑着,她提前搜了幾本大一會用到的教材,什麽法理民法憲法,沒事幹就挨個看,有的時候看得忘了吃飯,還得傅應呈過來催。

    “高考完了還不趁這個機會歇歇?”傅應呈看她一桌子的書。

    “對現在的我來說呢,”

    季凡靈站起身,語氣很拽地慢悠悠道,“學習也是一種休息。”

    “……”

    高考考得太好,其實也讓她有點壓力,她不想開學成為新生裏的倒數,只能提前開始學了。

    坐上桌,季凡靈問:“對了,你能把張律師推給我嗎?我有點問題想問他。”

    傅應呈目光停在她臉上:“什麽問題?”

    季凡靈下意識:“說了你也不懂。”

    這話說出口,季凡靈對上他黑黢黢的眼神,瞬間有點頭皮發麻。

    果然,傅應呈放下了筷子,話裏帶了點涼意:“那你倒是說說看,我什麽不懂”

    季凡靈試探道:“民法?”

    “哦,嫌我不懂法。”傅應呈聲調涼飕飕的。

    “……”

    季凡靈頭一次發現他還挺有學神的包袱,裝作忙碌地啃排骨,岔開了話題:“你明天要過生日了吧?”

    傅應呈放過了她:“嗯,怎麽了?”

    季凡靈:“上次不是說我給你過?”

    傅應呈打量了她一會,挑起眉尾:“該不會是給我準備了驚喜吧?”

    “怎麽可能,”季凡靈立刻否認。

    “那就好。”傅應呈淡淡道。

    “我明天晚上有個慈善晚宴,回來可能都過了十二點了,別等。”

    季凡靈一愣:“你不過”

    “後天過吧。”

    傅應呈神情看起來是真的不在意,“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麽區別?”

    他都無所謂,季凡靈也不想表現得自己多較真似的,只好說:“……随你。”

    飯後,傅應呈收拾桌子,季凡靈回到房間,正準備再看會書,微信突然連着跳出來好幾條消息。

    她拿起手機。

    c:【向你推薦好友陳雅瀾】

    c:【向你推薦好友紀初】

    c:【向你推薦好友程江雪】

    ……

    c:【張律師要忙着為我工作】

    c:【有什麽問題,問她們。】

    *

    一年一度的北宛慈善之夜,定在最高規格的鉑銳天際。

    慈善之夜的拍賣所得将全部用于次年的慈善事業,這是頂流圈子相互結交達成合作的重要契機,從六年前開始傅應呈就沒有缺席過。

    今年還和往年不同,十一點拍賣會場結束時,傅應呈還将以年度慈善企業家的身份,給今晚成交金額最高的買家頒獎。

    傅應呈雖然厭煩這種虛與委蛇的社交,但商場上并不總是你死我活,也需要适當的合作共贏。

    入夜,穿着筆挺英式西裝馬甲的男人下了車。

    他剛進門,蘇淩青就笑着迎了上來:“來吧傅總,今天還有成堆的人等着認識你。”

    蘇淩青向來都是替傅應呈認識合作商的觸角,他廣泛結交新人,篩掉一批不夠格的,再将剩下的引薦給傅應呈。

    社交這方面蘇淩青實在是強他太多,可惜光他自己社交沒用。

    沒坐到那個位置上,就算他跟別人吃一百頓飯,也抵不過傅應呈親自去交談兩句。

    一連介紹了好幾位從外地趕來的企業家,蘇淩青都說得有點口幹。

    他抿了口酒,環視場上,又注意到一個人,低聲在傅應呈身後道:“三點鐘方向,深藍領帶,前陣子從南方江城搬過來的霍思明,想跟你投誠,在北宛發展。”

    傅應呈目光掃過去,頓住了。

    蘇淩青誤以為他的沉默是願意結交的意思,笑嘻嘻地走上前:“霍總,這麽巧在這裏碰到了。”

    霍思明兩鬓微白,看起來得有六十歲了。

    見蘇淩青過來,他立馬笑臉相迎,和他握手:“蘇總,之前一直都沒見到面,久仰久仰,這位就是傅總吧?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傅總氣質出衆。”

    傅應呈面色冷淡,目光卻越過他,看向他身旁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典雅的藍色旗袍,明顯已經不年輕了,眉眼卻依舊很美,身材保養得很好。

    注意到傅應呈的目光,女人不解但還是露出笑容。

    “這位是我愛人,”

    霍思明趕緊介紹,“她是老北宛人,這次就陪我一起過來了。”

    那女人目光描摹着傅應呈的五官,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喃喃道:“姓傅醫療産業的?”

    霍思明覺得她這話有點不太禮貌,使了個眼色:“傅總呀,傅應呈傅總,我在家提過很多次了……”又陪笑到,“哈哈我愛人不記事。”

    “傅應呈”

    女人的目光從猶豫到驚愕,再變為一種更複雜的笑容,“你、你都長……這麽大了”

    蘇淩青:“”

    霍思明:“”

    “……看來确實是不記事。”傅應呈看着他的生母,語氣淡淡的冷嘲。

    霍思明如遭雷擊,啞了很久,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北宛最為熾手可熱的權貴,年輕的可以做他老婆的兒子。

    “該不會是,額……”霍總試探。

    他知道楊姝曾結過一次婚,也知道她和前夫還有個兒子,可從來沒有具體問過。

    他原本應該不悅的,可假如這人正是他想高攀的傅應呈……

    “傅應呈,”楊姝上前一步,好像忍不住想要湊近一樣,雙手扶上他的手肘,“媽媽看到你現在過得這麽好,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這樣吧,霍總你跟我來這邊坐坐,”

    蘇淩青反應過來,見機行事道,“讓他們母子說說話。”

    “好好好,”霍思明急忙跟上,“那太好了。”

    ……

    他們剛走遠,楊姝就急切地開口,語氣關切:“我看你好像有點疲憊,工作很辛苦吧做這一行就是這樣的,當年你爸爸也是這樣……”

    她看見傅應呈臉上不加掩飾的厭惡,改口道:“我一直很後悔,沒有認清傅致遠是個什麽樣的人,但我從不後悔嫁給他……因為沒有認識他,我就不會有你。”

    傅應呈沒有接她的話茬,垂眼轉了轉手上的尾戒,語氣仍舊冷淡:“生別的孩子了麽?”

    楊姝遲疑了下,點了點頭:“你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可惜我沒帶他們來北宛,要不然你們就可以兄弟團聚……”

    “兄弟?”

    傅應呈經不住笑了聲,嘲諷道:“他們跟我算什麽兄弟。”

    “我知道你心裏怨媽媽,可是媽媽當年也是沒有辦法,你爸出事以後,我太害怕了……”

    楊姝擦了擦眼角,“其實我走了以後,每天都在後悔,後悔沒有把你帶走。”

    傅應呈不緊不慢地掀起眼:“後悔到,甚至沒法上網搜一下我的照片?”說完他想到了什麽似的,很輕地笑了下。

    “媽媽真的不敢,我怕看見你過得不好……”

    楊姝欲言又止,吸了吸氣:“你不要因為我,對霍思明産生偏見,他是誠心想同你合作……”

    “能不能合作,要看他自己的實力,”

    傅應呈不耐打斷,“和你又有什麽關系?”

    楊姝愣了下,笑着說:“對對,不聊他,聊我們吧……你最近過得好嗎你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空氣靜了兩秒,晚宴上的音樂還在兀自流淌。

    “确實有一句。”

    傅應呈掀起眼。

    他時隔很多年第一次這樣看着她的眼睛,男人輪廓鋒朗,眸似冷墨般無波無瀾:“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嗎”

    女人臉上神情明顯怔住了,繼而是無措和尴尬,和想要找補卻無處安放的手。

    “我,确實是,這麽多年過去了……”

    傅應呈既沒有意外,也沒有失望。

    他只是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

    傅致遠入獄那年,傅應呈才七歲。

    判刑當天,楊姝就離開了家,把傅應呈當個礙事的東西一樣丢下了,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手機關機,音訊全無。

    直到半年後,傅應呈最後一次見到她。

    當時他剛買完新學期的練字本,走出書店,忽然看見前面街上她的背影。

    “媽媽!”他大喊着跑上去。

    女人回頭瞥了一眼,很快又轉身,步伐更快了。

    “媽媽!媽媽!!等等我!!”

    傅應呈以為她沒看見自己,一邊叫一邊奔跑着穿過人群。

    可女人越走越快,走到路邊,拉開寶馬的副駕駛門,毫不猶豫地坐了進去。

    傅應呈追到路口的時候,寶馬已經起步駛離。

    他追着跑了半條街,直到撞在路人身上,被臭罵了幾句,才喘着氣停下了。

    男孩額上的汗珠滾進眼睛,他眯着眼,勉強站直了身體,看着遠方。

    蒼白的手指蜷緊了練字本。

    ……

    那一刻,傅應呈終于意識到。

    她不要他。

    他沒有家了。

    *

    後半場慈善晚宴,依然是和無數人應酬。

    楊姝不記得他的生日,但卻有大把人想方設法打聽到他生日,準備了千篇一律的禮物和祝詞。

    頒完獎,時間已經到了十一點多,傅應呈離開酒店,坐車回家。

    窗外夜色昏暗,剝離宴會上觥籌交錯的恭維和祝賀後,剩下的只有煩悶空洞的疲憊。

    男人從儲物箱裏翻出火機,點了根煙,靠在後座上。

    薄唇間溢出很輕的白色霧氣,融在昏暗中,像夜色慢慢侵染他深黑的眼底。

    到家後,傅應呈推開門。

    客廳裏沒開燈,他剛從明亮的地方進屋,眼前一片黑暗,門在身後輕輕合上。

    黑暗裏卻突然冒出女孩脆生生的、不爽的嗓音:

    “離十二點就剩三分鐘了傅應呈,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

    傅應呈愣住,沉重的心忽然開始跳動起來。

    “啪嗒”的一聲,一點明光躍起。

    季凡靈打開火機,跳動的火焰映亮了一小方空間和女孩的臉。

    她就站在玄關處,彎腰,飛快地挨個點燃了蛋糕上的蠟燭,舉起蛋糕,急匆匆地催促:“快快快,吹蠟燭!”

    光源被她舉高,猝不及防地映亮男人的眼底。

    一只灰色的煤氣罐趁機從女孩身後竄出來,餓虎撲食傅應呈的拖鞋。

    “加勒比!你能不能放過傅應呈,”

    季凡靈雙手抱着蛋糕,試圖用拖鞋控制嫉妒到發狂的貓。

    加勒比看到蛋糕就想起上次被關進房間之恥,弓背沖男人哈氣:“哈——”

    “等一下,”

    女孩快速小心地把蛋糕放下,一個健步沖上去,撈起加勒比,把它丢進自己的卧室,又倉促沖回來,看了眼表,“還好,還有一分鐘!”

    巨大的熱鬧突然把他團團圍住了。

    傅應呈突然笑了,輕聲道:“不是說明天過嗎”

    季凡靈愣了下,別扭道:“明天那還是生日嗎?會不會算賬。”

    “你哪來的打火機?”男人垂眼看着她的手。

    “樓下買的,沒抽煙。”

    女孩給了他一個“別逼我在這麽快樂的時候罵你”的眼神,兇巴巴道:“你吹不吹了還?”

    傅應呈忍不住笑了:“不是,怎麽還帶威脅人的。”

    季凡靈看見他的笑容,愣了一下,唇角忍不住随之彎起,但還是急,一邊氣笑一邊心急:“笑笑笑,笑屁啊,沒時間了。”

    男人連鞋都來不及沒換,就這樣被她端着蛋糕,堵在門口。

    隔着捧起的蛋糕,他目光穿過燭火,看着光芒裏女孩亮亮的眼睛。

    突然時隔多年,真正明白了她坐在天臺上看着煙火落下時,說她只活那一瞬間的心情。

    他知道季凡靈迫切地想讓他,在這最後一分鐘裏,閉上眼睛許願。

    可他看着她,急切地注視着他的,這一瞬間。

    ……

    比起向神明許願。

    他寧願不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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