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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5章 老鷹捉小雞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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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5章 老鷹捉小雞5

    被點名的二人站起來。

    蔡老此生最厭惡的, 是舞弊抄襲,何況是在他眼皮底下發生。

    他目光如刀刃,刮過蘭絮和謝骅, 沒打算把此事放在暗處解決, 直接說:“你二人的答卷,為何一模一樣?”

    衆人紛紛驚詫。

    蘭絮懵了, 謝骅臉色也變了一點,他強自鎮定, 嚷嚷:“一模一樣?這不可能吧, 謝蘭序怎麽抄到我的?”

    一句話,就要将此事定成蘭絮抄他。

    蘭絮剛開口, 江之珩先她一步:“不可能, 她坐在最後一排, 你在第三排, 她怎麽抄你?”

    蘭絮閉嘴。

    謝骅:“如你所說,我們相距甚遠,也不會是我抄她,可她平時課業最晚繳,背誦也會出錯, 到底如何能與我寫的一樣?”

    蘭絮又要開口,江之珩:“這兩件事有關系嗎?”

    謝骢也看不下去:“她是懶了點, 但哪次不是卡着線, 繳了課業。”

    蘭絮再度閉嘴。

    原來,她還有點人緣啊。

    系統也在蘭絮腦海,憤怒:“這不是當日你和傅洵做的題嗎, 肯定他抄你!卑鄙無恥小人!”

    學生争執之時,蔡老凝神閉氣, 彭學究方咳嗽一聲:“肅靜。”

    彭學究:“此題,并非胡謅,是前朝确有的事,而謝蘭序和謝骅二人的答案,相當标準。”

    “我且問,謝蘭序,謝骅,你們二人是否看到了有關縣志?”

    謝骅手指捏緊桌案,一瞬,他下決心,道:“回先生,學生确實看過。”

    彭學究:“這是哪本縣志,哪一篇記載?你們齊聲說。”

    謝骅故意等了一會兒,蘭絮沒開口,他才說:“《桓山事紀》之……《人口篇》和《掘礦篇》。”

    蘭絮啞火了,謝骅還真看過啊?

    彭學究:“可還記得更多?”

    謝骅:“學生看過大概,具體的記不深。”

    蔡老道:“這無可厚非,一個小地方的縣志厚重,能記住這兩篇已是不錯。”

    如此,謝骅的嫌疑幾乎被撇清。

    蔡老停了下,才看向蘭絮,“你呢?”

    蘭絮:“我自己想的。”

    堂上陷入安靜,随即出現哄笑,謝骅質疑:“就憑你?”

    謝七跟上:“就是謝十一抄的吧!誰知道他用什麽手段,既然能用錢買進來,也可以用錢買一些東西。”

    “就是,他憑什麽進甲等?”

    謝骢和一些甲等的不知道怎麽回,選擇沉默。

    江之珩獨木難支,底氣弱了:“你們、你們污蔑人!”

    到這種場面,蘭絮想供出傅洵,也得三思了。

    第一,此時傅洵不在,若被衆人以為,傅洵透題給她,他們二人的學術作風就涼了。

    就算事後解釋清楚,也會成為衆人心中的疤,所謂辟謠跑斷腿,吃力不讨好。

    第二,她不知道傅洵會不會替她說話。

    老師對學生感情如何,學生是可以體會出來的。

    傅洵長得再好看,蘭絮也沒法被他外貌迷惑,就是因為他針對她,他很不喜歡她偷奸耍滑。

    她現在說出他,回頭要是他不認,變成她攀誣師長,她就徹底完蛋。

    蘭絮不敢賭。

    就在堂上吵成一鍋粥時,突然,謝骅回頭看蘭絮,他朝蘭絮笑了下。

    蘭絮頓時好像吞蒼蠅。

    小人得志!

    她直覺,這個謝骅,不是從縣志上看的,可是現在擺在眼前的,反而是自己要被扣上舞弊的帽子了?

    彭學究:“肅靜!”

    彭學究壓不住滿堂的喧嘩,蔡老指節扣扣桌面,堂上稍稍平息。

    在對蘭絮或譏諷嘲笑,或失望的目光中,蔡老神色淡定:“謝蘭序,我當堂再考你一道題,若能答上,我就信你。”

    如果蔡老都信,其他學生,也再沒有別的能說的。

    只是,不用想也知道,這很難。

    謝骅謝七幾人交換目光,充滿嘲諷。

    江之珩心髒砰砰,狠狠為蘭絮捏一把汗,他甚至想,如果蘭絮在懷名身敗名裂,她該怎麽辦。

    可前面的路再難,蘭絮只能沖了。

    她深吸一口氣:“好。”

    腦海裏,系統說:“讓我來,看我不打臉打死他們!敢一直瞧不起你!這群混賬!”

    蘭絮:“我來吧。”

    系統呆住,語言系統□□壞了:“你?我……你?”

    蘭絮環顧四周。

    除了那些懷疑諷刺的目光,也有江之珩、謝骢、馮嘉等人。

    她自認俗人,除了和江之珩成了飯搭子,和其他人話題不多,他們卻期盼地看她。

    謝玉君如果在,也會相信她。

    少年的情誼,簡單得像沒有打磨過的原石。

    她突然不想拿系統舞弊了。

    來嘛,鹹魚翻身,誰怕誰。

    一片安靜中,蔡老說:“元和四年年間,慶河爆漲,慶湖省發洪水,萬頃良田被淹,朝廷派來的欽差沈侍郎,被洪水困在路上。”

    “面對洪災,珉縣首當其沖,若你是珉縣縣令,該當如何?”

    彭學究張了張口,這……

    他想拿論語和四書五經考蘭絮,卻沒想到,蔡老會考時政策論。

    他平日,也嫌棄蘭絮那手爛字,可這個問題,對這個年紀的學生來說,是否太刁鑽了?

    然而,蔡老目中堅定,彭學究合上嘴巴。

    堂中饒是課業最好的學子,也深深皺眉。

    蘭絮也昏了。

    換在後世,簡直是用高考題,來問初中生,連讀題幹都成問題。

    系統:“還是我上吧!我現在就去查元和四年慶湖省的歷史,最多一分鐘,你等等我。”

    蘭絮:“只要寫個‘解’,就能得二分。”

    她至少把“解”寫了吧。

    她看的書很雜,有四書五經,有游記話本,大腦好似打開了一個宮殿,塵封已久的信息,如紙片般飛了出來。

    組成一串串重要的信息。

    蘭絮先問蔡老:“我記得,珉縣歷年洪澇,水位最高不超過珉縣的東柘山,縣中還有防水部?”

    蔡老摸胡須:“沒錯。”

    蘭絮捋題幹帶來的信息:“沈欽差被困路上,朝廷救災物資無法及時送達,得靠百姓團結自救,假如一切正常運行,在慶河決堤前,三千縣民,已撤上東柘山。”

    “然而東柘山再大,全縣百姓躲上去,地方也變小了,難免滋生沖突。”

    “首先必要安撫民心,恐怕衙役顧不全,請每個家庭出一人,允以減稅銀錢,組成臨時安保,家庭為主,性別為輔,分開管理。”

    “……”

    天災既已至,必須抓大放小。

    百姓為大,財産功名為小,光安撫百姓,就有千萬種做法。

    她說得慢,音質如清泉,泠泠動聽,話語裏的條理,更令人難以忽視,引人入勝。

    堂上,謝骅幾人臉色很精彩。

    江之珩是驚訝之餘,心情也微微波蕩起伏,他自己光想着去對付洪澇了,蘭絮卻把目光,放在災民身上。

    就連系統,也驚呆了。

    講完糧食和水的再分配後,已經過去一刻鐘,蘭絮停了下來。

    許多學生都目光炯炯盯着蘭絮:“快說呀。”

    “怎麽不說了?然後呢?”

    蔡老本是閉眼聽,老人睜開雙眼,收斂了嚴肅:“還有呢?”

    蘭絮:“我口渴了。”

    衆人:“……”

    蘭絮找補:“這麽講下去,沒什麽必要。”

    “所謂:紙上談兵易,行軍遣将難,先生明知學生還有很多不足,學生就不獻醜了。”

    蔡老突的一笑:“獻醜?你看滿堂,有誰有此醜可獻?”

    謝七低頭,那些嘲諷過蘭絮的人,紛紛目光躲閃。

    謝骅更是用力攥着拳頭。

    蘭絮謙遜:“先生過獎。”

    蔡老撫須,笑道:“如你所言,倒不是你的提議有多珍貴,只要是個正常官員,都能列出此等對策。”

    “可那是經過科舉的官員,而你到現在,還沒過童生,這是第二難得。”

    能得蔡老誇贊,衆人對蘭絮心生佩服,他們也從沒想過,這個課業最差的學子,竟能回答出答案。

    蔡老只說了第二,沒說第一。

    門外,傅洵卻知曉,這個第一,那就是蘭絮的側重點,始終是民。

    她有一片純澈之心。

    早在蘭絮剛開始作答之際,傅洵就來了。

    他今晨送姚章離開懷名,告假半日,等到現在才到。

    他身着石青色襕衣,腰束玉帶,因為來晚了,步伐加快,但行走之間,衣擺倒沒有被踢得亂飛,越發顯出沉穩如柏,清冷若竹。

    聽得屋內争執,他低聲問書童,知曉了情況,方要推門而入,蘭絮的策論也便開始了。

    于是,他垂眸聽到現在。

    聽得蘭絮說一句“口渴”,他突的彎彎唇角。

    當日,他選擇離開朝堂,是為自己一片純澈之心。

    只是,洪流泥濘之中,他選擇等水清澈了,再回去,然而,就算水很渾濁,蘭絮也能在裏面悠哉摸魚。

    他們殊途,但同歸。

    很有意思。

    ……

    屋內,蔡老下了判斷,對蘭絮說:“你能答出綱領,這篇策論,合該是你寫的。”

    蘭絮松了口氣,這個“解”救了她。

    系統則心情複雜,這不是能翻身嗎,不是能嗎。

    嗚嗚,那它有什麽用啊。

    衆人則嘩然:“謝十一深藏不露啊!”

    “好一招抓大放小,謝十一,等一下我們好好聊聊?”

    看着少年們一個個星星眼,蘭絮突然頭皮發麻。

    怎麽辦,她只想摸魚度日啊!

    不會以後一個個都找她團建寫作業吧,不要啊,萬人迷是這麽用的嗎?

    只是,疑雲還是不散:“真有這麽巧嗎,即使一個是自己想的,一個是翻了縣志,怎麽會重合這麽多?”

    “謝骅,要不你也答一下問題,你不比謝十一差啊!”

    謝骅緊張得直咽喉嚨,他尴尬地笑:“确實挺巧的……”

    謝骅只覺自己被架在火堆上烤,誰能想到,謝蘭序能答出蔡老即興的問題,還可以得到蔡老誇贊!

    他現在只求這件事,就囫囵過去吧,誰也別深究。

    蔡老和彭學究對視。

    他們覺察,問題出在謝骅身上,可謝骅自證過,還能讓他拿出什麽證明?

    事情正僵着,突的,門扉動了,是傅洵。

    蔡老:“你回來了,怕是錯過一輪。”

    傅洵朝蔡老一揖:“學生來的正是時候。”

    蔡老:“哦?”

    蘭絮緊張地盯着傅洵。

    便看傅洵站直了,面向衆人,道:“桓山的題,我拿它考過謝蘭序。”

    這一瞬,蘭絮心中冒出的喜悅,比被蔡老肯定的時候,還要多得多。

    或許是傅洵對自己太嚴格了,嚴格到她見到他和老鼠見到貓似的。

    可她私心底,還是希望傅洵能站在自己這邊。

    此時,願望成真,她看着傅洵,從那張好看清冷的臉上,漸漸看出了兩個字——

    好人!

    衆人神色各異,果然,立刻有人驚疑:“傅先生給謝十一洩露題目?”

    “這怎麽行啊?”

    傅洵當堂否認:“我不曾洩題,此題會被拿來做小考,我想,是臨時之舉。”

    彭學究這才反應過來:“是,我前日從龐學究那知道的題,早晨和蔡老讨論的。”

    蔡老道也點頭:“确實如此。”

    傅洵又說:“謝蘭序的答案,字醜,我謄抄過一遍,龐學究問我拿走了。”

    這幾日龐學究回家省親,他老也不知,此題會被拿來當小考。

    竟然還有這回事,學子總算摸到了點真相的源頭,立即有人看向謝骅:“我記得,放假前,你說要去找龐學究問問題的。”

    “這……”

    謝骅擦汗。

    傅洵冷笑一聲,道:“後日龐學究回來,就能知道怎麽回事了。”

    謝骅終于捱不住了。

    那天,他去找龐學究時,龐學究不在,但桌上就放着這個,上面龐學究抄下了相關縣志的篇章。

    謝骅已考過秀才,他有經驗,疑心是考題,抄了一遍,又背了下來。

    今日如果龐學究在,他大抵不敢全寫。

    可龐學究後日才回來,那時,分甲乙學次的事,也過去了,龐學究還有落下的課業要處理,不會回去看他的卷子的。

    于是,他自作聰明,只改了一些詞,寫了上去。

    然而,讓他洋洋得意的答案,竟來自謝十一!

    是那個靠金銀買進崇學館,詩詞全然不如他的蘭絮,他怎麽會比蘭絮差呢,怎麽會呢?

    謝骅如一條緊繃到極致的弦。

    傅洵的追問,蘭絮的優秀,讓他斷了。

    他臉上火辣辣的,對上衆人的目光,他身體晃了晃,終究承認:“我、我只是在龐學究桌上看過……”

    真相水落石出,蔡老搖搖頭:“謝骅,僅僅一個甲乙學次,就值得你用謊言掩蓋,攻讦同窗?”

    謝骅出列跪下:“學生知錯!”

    其餘學子看他,唏噓又無語,尤其謝七,更因為自己附和過謝骅,渾身僵硬。

    江之珩冷眼如刀:“如果不是十一能應對,豈不是要被你害慘了?”

    “就是!”

    “真無恥,枉讀聖賢書!”

    蔡老擡手,壓了下一些不服之聲,對謝骅道:“你今日就回去吧,明日往後,也不用再來了。”

    這下,衆人驚惶,逐出崇學館,這懲罰,着實嚴重!

    謝骅還想求情,蔡老說:“你現在走,我還能告訴謝館長,你只是跟不上課業,自請離去。”

    若還要糾纏,那就是把這件事宣揚出去。

    謝骅的科舉之路,只怕從此毀了。

    謝骅重重低頭:“是……多謝先生。”

    他起身剛要走,傅洵:“且慢。”

    謝骅停下,他看着傅洵,緊張又害怕,明明他與傅洵也才相差四歲,但他知道,這輩子,他絕對無法超越傅洵的成就了。

    傅洵道:“敢作就要敢當,去同謝十一道歉。”

    謝骅嘴唇嗫嚅。

    衆人屏息,蘭絮一驚,她都沒想過讓謝骅跟自己道歉。

    而謝骅折到蘭絮面前,他一直低頭,半點不敢看蘭絮,只說:“對不起。”

    他等着蘭絮羞辱他一句。

    然而,蘭絮朝他一揖手,沒說什麽。

    這一刻,謝骅發現,自己不止超越不了傅洵,也超越不了蘭絮。

    很快,謝骅被書童請下去。

    眼看同窗因為這種事被趕出崇學館,衆人心中餘驚未定。

    就聽蔡老說:“謝蘭序,你也該罰。”

    蘭絮站好了:“是。”

    果然逃不掉。

    蔡老:“知道我為什麽要罰你麽?”

    蘭絮老實:“學生抱有僥幸心理,明知傅先生曾經問過自己,見傅先生不在,就沒有說,想以此蒙混過關。”

    早在聽到考題時,她若坦白自己已經知道,也就不會導致後來騎虎難下。

    蔡老:“那你說怎麽辦?”

    蘭絮:“學生日後一定誠信做人,謹記今日教誨,再不抱有僥幸心理。”

    傅洵:“……”

    傅洵耳朵疼。

    這種保證,他一個月聽了三回了。

    別看她此時信誓旦旦,但她一定不改,反而在下次,會琢磨着怎麽更好地規避。

    實在耍滑成性。

    蔡老沉沉地“嗯”了聲:“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蘭絮一喜:“那我一定改。”

    蔡老沒被小少年那明媚的容顏晃了眼,他笑了:“那就罰你今年內,抄論語一百遍。”

    衆人倒吸一口氣。

    蘭絮如遭雷劈。

    彭學究倒是不忍,小聲:“這,會不會太多了?她還有課業要做的。”

    蘭絮趕緊點頭:太!多!了!

    論語總字數一萬五,一百遍一百五十萬,一小時千字,也得抄一千五小時,今年只剩八個月了,一天要抄六小時!

    老天奶啊!

    她就是為了逃避這個懲罰,才沒說出傅洵考過自己啊!

    當然,這個确實狠,蔡老本想順着彭學究的臺階,減到五十遍,就見傅洵朝自己說:“老師,我與她一起抄。”

    堂上愕然。

    傅洵:“教不嚴,師之錯,此篇正好與我有關,若我對她耳提面命,她不至于會如此偷奸耍滑。”

    蘭絮:“……”

    蔡老笑了:“成,你順便糾一糾她那手字,明年她也該下考場了。”

    傅洵:“是。”

    一百遍分五十遍給探花郎,也就沒那麽多了,衆人頓時羨慕蘭絮,她居然因禍得福,能和探花郎一起抄字,傳出去,可是大大的美名!

    江之珩也回過頭,朝蘭絮使眼色。

    只蘭絮魂都吓飛走了。

    她和傅洵一起抄?哦,那她不僅要練字,連偷偷漏幾個字,都做不到。

    前方是何等煉獄!

    等她緩過神,臺上,傅洵撩起眼皮,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蘭絮渾身雞皮疙瘩起了一遍。

    死定了,牛刀架在蘭小雞脖子上了。

    末了,蔡老讓每個學生保證,今日之事,絕不會傳出去。

    一來給謝骅的懲罰夠了,不必趕盡殺絕,二來也是變相保護蘭絮,免得她偷懶的名聲大噪,将來給主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此事算了結。

    另一邊,謝玉君請南陵邵氏外祖父出手,同謝家祖母、嬸嬸叔叔一起,數人商議決定,把謝烨送進家祠抄經一年。

    至于那外室,交由嬸嬸打發。

    處理完這一切,崇學館的考題事故,已經過去七八日。

    甲乙學次的分級,本來謝玉君告假,應當把謝玉君分到乙等學次的,但出了這件事,分級延後到下個月。

    蘭絮也還在甲等。

    正好這個時間,蘭絮在靜思堂抄書。

    聽江之珩描述當時的情況,謝玉君小聲:“竟是這般兇險!”

    “那我們幫小十一抄書吧!就算傅先生幫,恐怕她也要邊哭邊抄。”

    想起蘭絮那哭唧唧的神情,江之珩笑了:“我倒也想,但小十一被傅先生抓去靜思堂抄了。”

    謝玉君:“……”

    她一時不知道,蘭絮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傅探花真是照顧她啊。

    此時,靜思堂。

    傅洵和蘭絮同坐,男人身形高大,坐姿端正如松,蘭絮不得不學他那非常正派的姿勢,但她手上,還懸着一個小沙包。

    她一張姣好漂亮的臉,幾乎快皺到一起。

    好累。

    她□□的腰,偷偷彎了一下。

    傅洵筆都沒停,手掌推了下她的腰:“坐好。”

    蘭絮:“……”

    她趕緊直起腰肢。

    傅洵的手指,就隔一層春衫,貼着她脊線,随着她的動作,感受到她腰部線條的走勢。

    他收回手,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作為一個快十四歲的兒郎,為何身上這麽薄?

    想着,傅洵說:“明日開始,每日繞崇學館內跑兩圈,多加鍛體。”

    蘭絮:“……”

    發癫啊!

    她連忙雙手拿起傅洵的筆,鄭重遞給他,滿臉谄笑:“小傅先生,咱們好好抄書,別想別的啊。”

    傅洵:“……”

    靜思堂之中,筆端之下,時間流淌,日升日落交替,從暮春今日盛夏,從盛夏進入晚秋,再到凜凜冬日。

    懷名地處南方,冬天不下雪。

    傅洵第一次遇到這麽溫和的冬天,他只穿兩三件,就能禦寒。

    蘭絮不一樣。

    她會穿上換上禦寒的棉衣夾襖,常常一身黑,據她自己所說,黑色能吸收陽光,然後,戴上毛茸茸的護耳,再一雙厚厚的手套,灰黑的兔毛領子,圈着她的脖頸。

    穿得和球似的。

    此時這個球,坐在他身邊,屁股下仿佛放了錐子,怎麽都坐不穩。

    快過年了,考慮到不少學生,從京城遠赴而來,崇學館從臘月二十七就開始放假,直到大年初七。

    這是崇學館最寬裕的假期。

    今日是二十七,蘭絮家裏人也來接她了,而且也是兩人抄的最後一遍論語。

    蘭絮心都要飛走了,寫兩個字,就對窗外望眼欲穿。

    傅洵忍了好一會兒,剛要說她,就聽她先開口:“小傅先生不想家嗎?”

    傅洵:“還行。”

    蘭絮:“我好想家啊,唉。”

    她咬咬筆頭:“可還有最後一千字……”

    傅洵瞅了她一眼,如今蘭絮的字被接近五十萬字一練,已經擺脫醜陋的範疇,進入能看的範疇。

    罷了,八個月了,不差再給她寫一千字。

    傅洵說:“你走吧,這一千字我寫。”

    蘭絮歡呼,她原地轉圈圈:“謝謝小傅先生!”

    傅洵沒有理會她,繼續抄寫。

    因為,只要他稍稍給她一點好處,她就感動得不行。

    但他稍稍對她有點要求……

    傅洵:“這千字我替你寫給蔡老,下學年開館,你得補上。”

    蘭絮笑聲戛然而止。

    傅洵心想,看,只要有點要求,她就焉了。

    習慣了。

    但不管如何,蘭絮現在能走了,她還是老老實實再說了聲謝謝,迅速收拾書盒,旋風般朝屋外走去。

    突的,傅洵聲音驚訝又嚴肅:“你受傷了?”

    蘭絮疑惑:“啊?”

    她回頭,只看,那冬天墊在椅上的墊子,竟有黑乎乎淺淺一層血跡。

    蘭絮:“……”

    她趕緊抽走墊子,随即滿臉通紅,怎麽這時候來?

    傅洵不是不懂女子會來葵水,只是,他沒有往這上面聯想。

    他跟着站起來:“你是哪裏受傷了?怎麽會有血?”

    蘭絮趕緊回過神,她眼睫撲閃,聲音低了點:“還、還好,老毛病了……”

    唯一慶幸的是,她穿着黑色的襕衣,走路應該看不出來。

    傅洵皺起眉頭,又說:“找郎中看看。”

    蘭絮:“好好,我回家就找郎中。”

    傅洵:“都流血了還要等回家?”他走到她身邊,說:“走,我帶你去。”

    蘭絮連忙後退幾步:“不行啊!不能看!不能的!而且還得請先生替我保密!”

    她滿臉通紅,目光躲閃,似難以啓齒,又十分抗拒,非要回家再看……

    兩人四目相對。

    蘭絮心內一沉,傅洵是非常敏銳的性格,她這麽遮遮掩掩,可能反而要被猜到什麽,之後上學,就麻煩了……

    她緊張地咽咽喉嚨,剛要解釋,就看傅洵眉目間,露出了然。

    蘭絮更緊張了。

    下一刻,便看傅洵道:“我有好友年四十,也有此病。”

    蘭絮:“?”

    便看傅洵神色微動,板着臉,說:“痔疾罷了,不必羞恥。”

    蘭絮:“……”

    老登,你才得痔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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