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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兒子
    兒子

    這回是真的一切順利。

    技術科切實掌握了哈桑的釀造工藝, 酒廠內靜悄悄的,葡萄在按部就班發酵着。

    DDL伏特加大批量進貨,因為有世界調酒冠軍的加持和網紅們造勢, 銷量持續走高。

    倪航的情緒穩定了很多,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樣患得患失的, 卓夢覺得一定是自己給了他足夠的安全感。

    這樣風平浪靜的生活, 持續了将近一個月, 直到1月中旬, 美人關灌裝完成,亟待出售。

    其實卓夢還算是非常關注市場動向的, 對各大葡萄酒廠的生産規模還算了解,但如果有人暗戳戳領着一些中小規模酒廠抱團提高産量,換誰都很難察覺。

    她按原計劃給第二批次的、更加優良的美人關進行了提價, 一開始銷量還可以, 但很快就注意到大批低價葡萄酒上架, 美人關的銷量開始下跌。

    她讓黃毛把那幾款酒買了回來,嘗了一口就頭疼——心理上的。

    “酒沒什麽問題,就是澀嘴, 像是沒陳釀到位就裝起來賣了。”卓夢直接把酒杯遞給李染, 示意他別講究直接喝。

    于是李染也砸摸一口:“确實, 自砸招牌就為了和美人關同期銷售……不過小廠家, 本來就沒什麽招牌。”

    胖子左右看看:“什麽意思?”

    卓夢解釋:“就是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有人在牽頭擠占葡萄酒市場。美人關上一批大爆受害最深的就是中小型廠家,但在沒抱團的情況下他們不會想到要同時增加産量,這是有人把他們團結起來了。”

    胖子聽明白了:“是那老賀家?”

    “大概率就是了。”卓夢搓搓臉, “鄭家正跟我二姐厮殺呢,顧不上我這頭。賀家一開始就不希望卓氏的品牌做起來, 斷我們電路那招就夠損的。後面我爸重病住院,酒廠跟卓氏分離——如果要團活那些小廠家同時增産,那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在積極準備了。”

    她捋着思路:“怪不得在DDL伏特加大賽現場賀玖跟我急呢,還踩我腳,是怕我拿到DDL的代理之後整不垮酒廠吧。”

    從卓夢臉上看不出事情的嚴重程度,胖子只好再問:“那他現在這麽搞,能整得垮咱嗎?”

    “說實話,整不垮。”卓夢這話一出,胖子立刻松了口氣。

    但是卓夢要說但是:“但是,照這樣下去,對賭金額可能完不成。”

    李染看着自己腿上的電腦屏幕:“幾乎可以說是肯定完不成。”

    胖子那口氣又提了起來:“那咱不還是完蛋嗎?”

    “對的。賀家的想法大概是做都做了,不如一試,其實本就沒覺得能把酒廠搞垮。但也算歪打正着,我跟我爸有個對賭協議在,完不成的話就是把酒廠連本帶利還給卓氏——其實這對賀氏來說好處也不大,倒是把我刮倒了。”卓夢的腦子被這狀況捶得有點懵,邊說邊看着桌上的幾個酒瓶出神。

    但胖子還是不太理解這個邏輯:“那你說這些小廠家,它犧牲自己的産品質量來針對咱們,他們難道就能賣得好嗎?”

    李染忍不住開腔:“他們不會賣得更好,但會導致美人關這類投入較多的大牌子賣得更差。你可以理解為消費者的選擇更多了,會分走一些美人關的潛在客戶——說實在的卓總,我們的生意确實做大了,而且是突然就做這麽大,很多小廠家可能受不了上一波沖擊直接就關門了。現在還存活的這些主要是不得不抱團,只有把美人關往下壓一壓,它們未來才可能有生存空間。”

    “淨講這些屁話,簽單賺錢的時候你怎麽不嫌生意做大了?少給我講這些細水長流、中庸之道,做生意還講這些,骨頭渣子都不會給你剩下。”卓夢語氣不嚴厲,但反正也是罵人了,“我這是簽了對賭的,那我要沒簽對賭,我現在DDL的單子一拿我是不是挺住了?你是不是就覺得‘哎生意做大了就是牛啊’。”

    李染被嗆得說不出話來,胖子急道:“不是你倆現在争這沒有用啊,重點不是拿出辦法來嗎?”

    然後李染看向卓夢,胖子也跟着看過去。

    卓夢瞅瞅他倆,嘆了口氣:“我去趟賀家吧。”

    *

    生意場上解決不了的事,可以嘗試一下場外解決。

    很明顯事情這麽發展下去,受害者是卓夢,最大受益人是卓氏,賀家其實是在裏面幹賺吆喝。

    雖然之前威脅卓萬的時候卓夢說過“不行就去賀氏上班”,但那時候她也沒打算真做二五仔,沒想到還真有得嘗試跟賀家合作的一天。

    等真正來到賀家客廳的時候,卓夢徹底明白了自己的敵人是誰:“賀叔叔,欺負晚輩可就沒意思了。”

    賀溪頭發花白,但體格健壯——不像哈桑那麽瘦,也不像卓東那麽胖,他是真的很壯實。

    而且也還沒有拄拐:“謙虛了啊,從去年的新酒節開始,我就知道不能再拿你當晚輩了。”

    他在卓夢對面坐下:“旁人覺得是卓東在裏面使勁兒了,但我知道他沒有。他這種一點小事就咬着人不撒口的毒蛇,根本不可能拿你當女兒看待。”

    “我深受其害。”卓夢便也坐下了,“實不相瞞,為了得到這個酒廠我和卓東私底下簽了合約。他把酒廠給我,要求我完成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她說着把合約複印件遞上。

    賀溪接過來看了看,點點頭,又遞回去:“可你完成得很好。”

    “我只差一點點。”卓夢說着伸手接過,“差您這一點點。”

    “我?”

    “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賀叔叔。”卓夢說,“現在我們是一頭的,卓東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賀溪看着她笑笑:“一般來說,最不得寵的子女往往是最孝順的。你真願意從此與你父親反目?”

    “快死的人了,有什麽從此。”卓夢話說得狠毒,但她卻感受到一絲本性釋放的快感,“我既然來了,就是誠心跟您談條件的。與其讓美人關回到卓氏,不如放在我手上。您說不再拿我當晚輩,那我鬥膽以合作者身份與您對話——是要讓卓東得償所願,還是在生意場上交我這個朋友,都要看您今天的決定。”

    “如果有朝一日和你姐姐、弟弟為敵?”

    “我連爸都可以不認,還會認姐姐弟弟?”

    “可你畢竟還是姓卓。”

    “酒廠到我手上,我自己自成一家,姓有什麽要緊。”卓夢攤手,“賀叔叔不必再跟我說這些細枝末節,您直接講,您要我怎樣才能讓那些小廠家停手?”

    賀溪攤手道:“我得強調一下,你樹大招風,被廠家抱團針對了,這跟我本沒有什麽關系。但是你一個晚輩,既然求到我這裏來,我确實也不忍心拒絕。只是你要知道,這也有一定難度——酒都已經産出了,我現在說不讓賣,這也沒有道理。”

    “不,您有道理。”卓夢說,“有幾款葡萄酒是需要長時間陳釀的,現在就是沒夠時間就灌裝來賣了,哪怕只是把那幾家小廠叫停,我這邊都緩得過來。”

    “這對我來說又有什麽好處呢?”

    “至少一生的敵人在臨死前被撕走一塊産業,是大快人心的。”卓夢看着他,“至于其他好處,您先說,我會盡我所能。”

    在卓夢說這話時,甚至已經做好了事後将已經立起來酒行分給賀家的準備,只要給她留個酒廠就足夠她東山再起。

    但賀溪跟她算得更細:“卓東死我前頭了,這本就大快人心,不需要更多加持了。而且照你簽的這個對賭,你沒能完成賭約的話酒廠會還到卓氏,那為了救白酒板塊卓東還是要賣廠。你猜到時誰會有實力買這個廠子?如日中天的美人關被賣掉,卓氏就是徹頭徹尾的殘破相t,除了賀家、鄭家将有更多商家有膽子與卓氏為敵。一個卓億、一個卓萬、一個卓想,你覺得憑他們守得住卓家嗎?”

    “守不住,但今天您要是不放過我,那我就會回到卓氏陣營。”卓夢說着把手上的複印紙往面前的茶幾上一丢,靠回沙發靠背,“單幹我都做得起來,守個家業有什麽難的。”

    “哈哈哈!”賀溪大笑着,兩手“啪”得一下拍在一起,“真妙啊,四個孩子中居然你是最像卓東的。”

    他上下打量着卓夢:“我還能想起你六歲那年我第一次見你。當時卓東喜得貴子,我登門道賀。明明是和小弟弟一起被接進家門的,你卻怯生生的躲在沙發後面。你不像大姐一樣端莊,也不像二姐一樣活潑,那時我就知道你日子不會好過,看着還是挺心疼的。”

    怎麽還開始打感情牌了?

    錯亂的套路讓卓夢有些迷惑:“不是啊賀叔,現在是我求您呢,您說話這麽委婉幹嘛?”

    “你想的沒錯,比起從卓氏購入酒廠,我确實有更好的選擇。”賀溪還是那樣看着她,“卓東這輩子處處想壓我一頭,但你要知道,他在我面前永遠是擡不起頭來的。”

    “怎麽呢?”

    “他沒兒子。”賀溪嗤笑一聲,“至少沒有個名正言順的兒子。”

    卓夢隐約有點不好的預感:“兒子多又怎麽樣呢?賀湯普普通通,賀玖就更不成氣候。”

    “但是卓東的女兒只要嫁進我家,那就是我賀家的人。”賀溪笑道,“卓億性子烈,又是個同性戀,我是不能讓我的長子一直受這個委屈。最近他們倆有意離婚,我不打算阻攔,但是卓、賀兩家的姻緣,我覺得也不該就此斷了——夢夢,你應該喜歡男的吧?”

    卓夢險些沒說出話來。

    半晌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是喜歡男的,但你想幹嘛?你想讓賀湯娶完姐姐娶妹妹?這是不是過分了點?”

    “不不不,不是賀湯。”

    “賀玖就更不行了!”卓夢的胸口在起伏,她不得不把話說得飛快,不然她怕她稍一細想就會答應,“他跟我梁子太多了,而且他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兒子接連被罵,賀溪的臉色到底也冷下來:“我舍不得委屈賀湯,又怎麽可能委屈賀玖呢?”

    他仰頭喊了一聲:“賀水,下來讓卓小姐看看。”

    卓夢應聲擡起頭來,只見長長的旋轉樓梯上,那個白白淨淨的小夥子緩緩走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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