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與主動來寺裏靜修的香客們不同, 了了深知自己這一個月的表現至關重要,睡前還給自己做了心理建設, 設立了最低的完成标準線——不準遲到。
淩晨三點,與值日僧打更的鐘聲一并響起的還有她調至到最大聲的鬧鐘鈴聲。
她陡然驚醒,從床上坐起,抱起睡前就放置在床頭的統一大袍,匆匆套穿上,前去洗漱。
睡到一半強行開機的感覺很不好,她連房間裏電燈的開關都沒找到,半摸着黑,一路撞了幾個桌腳門框的才算收拾完自己,開門出去。
裴河宴已經在門口等她了,他正解了袍帶重新穿系,衣領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山上哪個精魅下了山。
她一邊非禮勿視一邊趁機多看了兩眼:“需要幫忙嗎?”她義正言辭。
裴河宴擡眸瞥了她一眼,提醒:“布包呢?”
了了一拍腦門, 趕緊轉身回去,将挂在玄關衣架上的布袋子挎到肩上。
她身上的道袍是裴河宴提前幾日拿到山下裁縫店裏改過尺寸的, 收了腰線,裁了褲腳,還改了腰圍。
雖瞧着還是有些寬大,但好歹穿上後不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那般格格不入。
他系好衣帶, 将懸在廊下的燈籠取了一盞下來, 和她一起下山去往主殿。
更聲響過兩次,客院和僧房的房屋俱都亮起了燈, 有動作麻利些的僧人已經趕着早往主殿走去。原本入夜後沉寂安靜的寺廟,頃刻間, 燈火通明,猶如魚游池中,那團團光點一點點彙聚着走入了最中心的大雄寶殿。
了了邊走邊打哈欠,顯然是還沒從強制開機中恢複意識:“早課是不是要一起誦經,我不會怎麽辦?”
“聽着就行。”裴河宴換了只手提燈籠,臨進殿之前,他招手喚來早就等在殿門口的了拙:“你跟好了拙,他會照看你。”
了了點點頭,跟着了拙一步三回頭地進了主殿。
裴河宴沒立刻進去,他站在殿外,看着了了被了拙帶到她的位置上以後,才轉身去了偏殿,等稍後再同覺悟一行人一起進入主殿。
三遍鐘聲過,裴河宴和覺悟以及一幹大和尚也由偏殿進入了主殿內,在佛祖座下安立。
了拙趁課誦還未開始,給了了講解道:“小師叔和師父都是領誦,他們修行深,最有資格靠近佛祖,以達頌贊。等維那敲鐘後,早課就開始了。小師叔沒見過,正好可以體驗一二。”
了了點點頭,順着僧衆站立的空隙尋到了裴河宴的位置。
他的站位并不靠前,落在覺悟身後,側立着正凝視着蓮花座上的佛祖。
他沒表情時,整個人顯得格外出塵冷肅。
了了看着這樣的他,一時竟覺出幾分陌生來。他私下與她相處時,總是溫柔和煦的,即便不笑,那眼角眉梢也微微輕揚極為舒展。
她見過他壓着眉目光危險時,也見過他眉宇之間愁雲籠霧,甚至連克制情欲染得滿眼緋紅也曾見過。可唯獨在佛像面前,一身冷意,生人勿近的模樣已遠隔十年再未見過。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在優昙法界。他領她穿過長長的還未修裝的走道,去千佛地宮。
那晚的夢裏,她重新走了一遍那條黑暗的沒有一絲光源的走廊,推開了千佛地宮的大門。地宮深處的鎏金王座上,坐卧着一個腳縛鏈枷的僧人。
那時的她看不清對方的面容,只覺得他無比熟悉。可今日,她看着站在佛祖座下的裴河宴,他的側臉似乎與那夢境中的人逐漸重合。
她微微皺眉,正想敲敲腦袋,讓自己神志清醒一些。
主殿內,維那出位敲響了大磬。另一側的當值悅衆率其餘手持引磬、魚槌和铛子的數位僧人敲起聲鳴,唱誦梵音。
領誦聲一起,衆僧齊聲,以萬咒之王《楞嚴咒》為始,繼《大悲咒》、《心經》等十小咒為一周始。整座大雄寶殿內,年輕僧衆們的誦經聲與梵樂交織,洪亮地盤旋于殿內,回響不絕。
了了的瞌睡瞬間煙消雲散。
她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東張西望的欲望,肅穆的聆聽着這莊嚴又優雅的一天序幕。
——
早課閉,了拙領着了了落後僧衆幾步,走在最後去齋堂喝早粥。
梵音寺的僧人喝完早粥後便要去僧值那領一天的功課,回禪室跑香。
了拙雖不用去跑香,但早飯結束也得去自己當值的地藏殿撣塵清掃。吃過早飯,他先領了了去僧值那領了禪修香客們的功課。
體驗禪修的香客與寺裏正經修行的僧人還是不同的,相對而言,重在體驗修行的氛圍,并不要求真如僧衆那般嚴苛守律。
禪修香客今日的安排還算輕松,早粥後去經室抄經兩小時,靜修冥想。待中午十一點,回齋堂吃完素齋,去禪堂坐禪跪香。其餘時間,可自由活動,鼓勵參加義工活動,也支持回房休息,待晚上六點法堂集合,繼續晚誦。
經室離藏經閣不遠,了了依稀還記得點方向。
反正沒做時間要求,她便讓了拙先去忙自己的,她出了齋堂随走随逛,實在辨不清方向就問路過的僧人。等她到經室時,經室裏還沒來多少修士,正在書架上挑選經書,準備抄經。
既來之則安之。
了了問清經室的當值僧人這裏有無座位講究後,便選了一份看上去還算簡單的經書,開始抄錄。
一上午的時間一晃而過。
了了到齋堂時沒找見了拙,便也不再幹等,領了自己的飯,慢條斯理地吃了又去禪堂坐禪跪香。
跪香這事她還算熟悉,不過跟她本人無關,而是因為裴河宴。
她年少時見過他做早課,和她按時間表一樣一行不同,他是每日都有固定的功課內容,不管他如何安排順序,只要每日做完功課即可。
了了踩着他的影子,無論做什麽都覺得很新鮮,即便是枯燥的冥想和跪香。
要不是跪香的姿勢太難受,實在很難睡着,就以她困入膏肓的境況,閉上眼就能睡着了。
晚課結束後,了了終于可以回到小院。
她從法堂出來時,裴河宴已經等在了門口。他拎着今日淩晨從她屋檐廊下取走的燈籠,就站在回廊裏接她下課。
他雖克制自己與了了保持距離,但也不會因此顧忌什麽而疏離了了。他等着了了走到跟前,十分自然地接過她塞滿了經書的布袋,挎在肩上,和她一起回山腰上的小院。
了了一天都沒t怎麽說話,早快憋死了。
身周還有人時,她左右旁顧,還得先忍着。一到偏僻處,她立刻叽叽喳喳跟倒豆子似的把一天攢的話全給倒了個幹淨。
“大家都不愛說話,個個跟卷心菜似的,悶頭抄書。我尋思着這也不是備戰高考啊,怎麽這麽拼命?”她也是納悶了:“不是說來靜修,找回平靜的內心和失落的淨土麽,這一刻不得閑的哪有空去找?”
裴河宴剛想回答,她早已說完了事,換到了下一個話題:“原來跪香是這種感覺啊,一炷香半個小時,當值的僧人還教了我怎麽去冥想,可我一細想就犯困。要不是這麽睡着太難受,我差點就真睡着了。”
她說着說着,不僅摸了摸自己的後頸還瞥了兩眼他的,那打量的小眼神,看得裴河宴忍俊不禁:“要我教你怎麽跪着睡嗎?”
“不用不用。”了了立刻拒絕:“我還是更喜歡在床上睡。”
她話落,掩着唇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起得太早,又超長待機了一天,她身體的疲倦程度甚至超出了平時畫壁畫的體力消耗。
裴河宴見她困極,将手裏的燈籠遞給她:“拿着。”
了了順從地接過,剛要提着往上走,裴河宴握住她的手腕,往下走了一級,将她的手搭在了肩上:“上來,我背你。”
了了愣住,她下意識看了眼周圍。
滿山寂靜,只有蟲鳴。
這裏相對荒僻,并不常有人來。
見她遲遲沒有動作,裴河宴側過臉看了她一眼:“沒關系,我背你。”
真的可以嗎……
她猶猶豫豫的,被他背到背上。
裴河宴的雙手穿過她的腿彎,将她穩穩背起,往山階上走去。
她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可慢慢的,放松下來後,整個人都依偎在了他的背上。繃了一日的筋骨緩緩松了乏,她把下巴擱在裴河宴肩上,輕輕蹭了蹭。
裴河宴的腳步頓了頓,一時也分不清她是在表達感謝還是在和他撒嬌,但無論哪一種都足夠将他的心化入春水中,再也撈不起來。
夜晚的山風很涼快,清風伴着山階兩側的蟲鳴此起彼伏,這是屬于夏天才獨有的熱鬧。
了了手中的燈籠随着裴河宴的走動一晃一晃的,她凝神看着裏頭的燈火,好奇它是如何保持穩定的。看着看着,眼前虛焦,她望了眼不遠處的小院,低聲嘟囔:“第一天。”
裴河宴聽出她語氣中的煎熬,輕聲道:“如果你不喜歡,不想繼續,是可以停下來的。”
畫壁畫的機會可以另外争取,師父是否贊同他們在一起,也并沒有那麽重要。
“我今天聽一位師兄說,‘朝暮不軌,猶良馬無缰’,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了了煎熬歸煎熬,卻并沒有想放棄:“我之前還擔心是師祖厭惡我壞了你的修行,才故意讓我禪修給我吃苦頭。可昨天見面後,我就篤定他沒有這樣的想法。反而是我,太小人之心了。”
“尤其今天。”了了說道:“我和來禪修的香客們領的是同樣的功課,大家修什麽我就修什麽,師祖沒拿寺裏的規矩來要求我。”
她跪香冥想時,不知怎麽就想到了這件事,閑着無聊她還分析了一下過雲師祖這麽做的意圖:“我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啊。”
裴河宴把她往上托了托,讓她更靠近自己的耳邊:“那你說來聽聽。”
了了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他肯定是想看看我是個什麽樣的人,結果一見面,覺得還挺好的。我能不能堅持下去肯定會影響他對我的印象分,但我覺得,他可能只是想讓我來寺裏修行一下,多了解了解你,也了解你過往的生活。可能還想讓我學會珍惜……”
畢竟禪修光是朝暮誦課就足以磨練一個人的意志。
她垂眸,看向他的側臉:“雖然有點累,但是我好滿足。”
“滿足什麽?”裴河宴已經背着她走到了院前,他騰出一只手打開木門,将她背到門口。正要将她放下時,她低了頭,耳鬓厮磨着和他撒嬌道:“現在不在佛祖眼下了,你就不想聽我說說今天有什麽心得嗎?”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