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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哪有那麽容易哭, 她早已經不是小孩了。
她最後看了眼滿匣子的信封,将箱匣重新合上。
“現在不看?”裴河宴問。
“不看。”了了把鎖針從鎖孔裏穿過, 沒扣上,只是這麽挂着。
她想慢慢看,找一個涼爽舒适的下午,再泡上一杯茉莉花茶,沒有花茶紅茶也行,然後坐在廊下或者竹席上,小心地将那些她沒參與過的時光一點點全部追回。
而不是現在急切的囫囵的将這麽珍貴的信件一眼掃光。
——
午後,山鳥熙叫,切切嘈嘈。
了了午睡沒睡着,索性爬了起來,開了窗。窗外一片綠意,豐盈驕豔的陽光撒了個漫山遍野。
難得天晴,氣溫有些高。她從房間裏找了把小扇子,趴在窗棂上邊看山野邊扇風。
山上本就比平地涼快, 門窗一打開,通透亮堂的屋內立刻就有山風穿堂而過, 将竹簾掀得嘩啦作響。
梵音寺裏除了供居士和香客們居住的客院零星裝有空調外,即便是方丈樓內也沒有納涼設備。
了了搖着扇子,心平氣和地眯眼望着吵得她無法安睡的鳥雀。
也不知道是裏面的哪一只,嗓門是真大啊。
午休後, 了了要跟裴河宴去竹樓報道。她趴在窗口, 将這次帶來的衣服都從腦子裏過了一遍,想着穿哪一套會更顯成熟穩重一些。
等時間差不多時, 她丢下蒲扇,站在衣櫃前捏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方才腦中敲定的穿着在看見衣服後又變了卦, 不是覺得黑色太沉悶,就是覺得桃色太跳躍,頭一回見長輩這麽活潑可能不太适合。
于是挑挑選選的,最後還是拿了那套一開始就被她否定的白色襯衫和水綠色的裙褲。
裴河宴來敲門時,門一打開,迎面就是了了的笑臉。
他很順手地接過了她提在手中的茶葉和線香盒子,問她:“休息夠了?”
“沒睡着。”她告狀:“窗外那片樹林裏的鳥太吵了。”
裴河宴順着她的話往遠處樹林裏瞧了兩眼,“那我讓了拙閑些時去給你瞧瞧?看看是哪家起了争執。”
了了剛想阻攔他,想着她也沒這麽嬌氣,适應兩天困極了就怎麽都能睡了。可越聽越覺得他的語氣不對,果然……又是在尋她的開心。
她撅了撅嘴,跟着他下了臺階往寺院方向走:“怎麽不是你親自去瞧呢,我的事你還要假手他人?”
她回的這一嘴,還挺有理有據,倒是讓裴河宴一時找不出可反駁的話來。
他自願服輸,轉而問她:“心情這麽好?”
虧他還擔心她會緊張,也跟着沒休息好。
“心情一直是好的啊。”了了莫名:“為什麽這麽問?”
“你一開門就笑得很開心。”
了了恍然,見他誤會了,她也沒否認,只是多補充了一句解釋:“我中午睡不着就在想等會穿什麽,結果想的和最後決定的完全不是一碼事。我就覺得女孩子有些時候确實挺浪費時間的,出門挑衣服要想,搭配首飾也要想。不過越想越覺得有意思,生活的樂趣不就是從這些小事裏找到滿足感嗎?”
“自娛自樂。”他落下這四個字,提醒她竹樓前沒有石階,近來雨水多,泥地未必堅實,有可能會弄髒她的褲腿,需自己拎着些褲子,注意好腳下。
兩人閑聊着話,下到山腳拐入了竹林裏。
密密實實的紫竹林,像一道天然的拱門,将竹樓掩映在竹林的深處。
沒有陽光直射的蔭蔽處稍稍涼爽了一些,了了才走了一半,鞋上已經沾了不少還有些濕潤的泥巴。
鞋子髒了能洗,她倒無所謂這個,只是眼看着竹樓越離越近,她這才後知後覺的開始緊張起來。
她擡眼,瞧了瞧走在前面的裴河宴。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腳步一頓,回頭看來:“怎麽了?”
了了搖搖頭,沒說話。
裴河宴稍一尋思便知她在顧慮什麽,他還以為她真有這麽豁達自在,不以為然。他停了停,慢了兩步和她并肩同行:“我師父一向随和,不會無故刁難小輩。你就當見一位素未謀面的長輩,論起來,他和伯父也算知交甚久。”
裴河宴口中的伯父說的是了致生,好像從兩人敞明心意起,他就改了口。從客氣的稱呼“了先生”改成了稍顯親密的“伯父”。
這些細微的變化,兩人心照不宣,從未攤上明面說個一二四五。否則,就跟邀功請賞一樣,我為你做了什麽,你得感激我,反饋我,給我同等的對待和付出。
這不是他們。
進了竹樓,了了在上樓梯前,先深呼吸了一口氣,排解緊張。
裴河宴落後她一步,跟在她身後,随她慢慢上樓。
他沒催促,也沒做多餘的叮囑。無論待會的會面是什麽樣的,都不會影響到他和了了。
過雲正挽着袖,飼喂魚缸裏的小魚。
聽見腳步聲,他回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魚食還捏在手上,他很快地打量了眼了了,又越過她看向了她身後的裴河宴。
這女孩倒是和他印象中的沒什麽不同,只是五官長開了一些,更顯精致靈動。人物雕塑的開臉都需熟知人物的頭骨和五官的肌肉線條走向,無論她是十三歲還是二十四歲,骨相幾乎是一致的,沒什麽區別。
裴河宴稱呼過雲為師父,可了了沒法跟着他喊。她按裴河宴之前教她的,稱呼過雲:“師祖。”
“先坐。”過雲将手中的魚食盡數抛入魚缸,洗了手,到茶桌前坐下:“能喝茶吧?”
了了乖巧點頭:“能的。”
她話落,過雲看了裴河宴一眼,示意他去挑些了了愛喝的茶葉。
裴河宴會意,将帶來的茶葉和線香盒板板正正地放在了過雲面前,并強調道:“了了孝敬您的。”
過雲也不太擅長說場面話,便幹脆沖她笑了笑,盡量讓自己顯得和藹一些:“來這還适應嗎?”
“适應的。”了了見他親善,頓時放松了不少。
“寺裏的環境多少有些簡樸,你要是缺什麽就直接跟河宴說。”他接過裴河宴挑出來的茶罐,用茶勺舀了适量的茶葉放入茶具中,等水煮沸。
“沒什麽缺的。”了了回答。
以前都只是在裴河宴和覺悟的交談裏聽到與過雲有關的消息,對這位從沒見過面的長輩,了了雖只從只言片語中了解過一二,可對他是既敬佩也尊奉。所以第一次正式見面,她難免有些拘謹。
裴河宴見狀,不露聲色地遞出一個話茬:“師父和伯父認識了很多年,《大慈恩寺》的壁畫結束後,還是師父推薦了伯父去南啻遺址修複壁畫。”
這事了了知道,她剛想接話,過雲似回憶起什麽,笑了兩聲:“我知道你也去過南啻,可惜那會我不在,不然當時我們就能認識了。”
“這可是我一直以來的遺憾。”了了說:“小師父勤勉克制,博學多才,我挺好奇是什麽樣的師父能将他教得如此出色。”
溜須拍馬這事,了了還挺得心應手。
過雲瞧她這機靈勁也是招人喜歡,不由笑道:“你父親在我面前可誇你不少,倒還真不是誇大其詞。”
有了共同話題,氣氛再不複方才一開始時那麽生疏刻板。
過雲本就沒有要訓話的意思,只是出于對了了的好奇,才想着今日先見上一面,摸個底。
禪修一個月的時間不算長,改變不了什麽,可說短它也不短。在一個不算舒适的環境裏,一個月足以打磨性情,探勘深淺。
他對了了和裴河宴之間有何種緣分并不執着,是與不是,裴河宴都做出了選擇,往下走的人是他們自己,與他無關。可出于這些年的師徒之情,他對這t個問題有所探究也是尋常。他确實想把人放在跟前,仔細瞧上一瞧。
別人一個月看不出什麽,但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初見了了的印象還算不錯,她落落大方,不扭捏也不矯情。
他心中還算滿意,只是面上不顯。
了拙上午來他這回過話,時間表和禪修的內容俱已告知過了了。他沒那麽讨人厭,還要當她的面再重複一遍。
一壺茶喝完,過雲把放在桌上紋絲未動的茶葉拎起來放到茶桌後的櫃子上,對了了說:“你既然送了茶葉,閑暇之時記得多來我這坐坐,陪我喝喝茶。”
了了聽懂了過雲的言下之意,與裴河宴對視了一眼,爽快答應:“一定來。”
——
離開竹樓一段距離後,了了才敢回頭看上一眼。
她心中暗松了一口氣,但又不敢完全确信自己真的過了第一關,只能反複和裴河宴确認:“師祖這是不讨厭我,才讓我多去他跟前喝茶吧?”
“他挺喜歡你的。”兩人走出了紫竹林,沒立刻回小院,而是往寺院正殿方向走去,帶她熟悉熟悉明日上早課的地方。
了無尚在重回島,還有半個月才能完成游學。
梵音寺裏只有了拙可以陪着了了,但了拙是覺悟的弟子,回了寺裏便有他自己的職務要完成,不可能一直帶着了了。
“明早我會送你去做早課,帶你熟悉一下每日都要做些什麽,等你記得路,習慣了寺廟裏的時間表再說。”
他帶了了逛了幾個主殿,告訴她每個殿供奉的是什麽菩薩,而寺裏的僧人每日又需要做些什麽:“你明日上完早課後,也會有當值的知客給你安排工作,你照做就是。如果遇到處理不了的,就立刻來找我。”
他在藏經閣的門口停下來,“這兩日我都在這裏當值。”他擡起手,習慣性地想要如以往那樣摸摸她的腦袋,可剛擡了一半想起不妥,又生生放下。
“我有點後悔了。”他看着了了,輕哂道:“我不該把你放到佛祖眼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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