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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做的長壽面真難吃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陸北辰, 沉悶的牛叫聲打破了死寂的大殿,瞬間響徹每一個人的耳畔。
“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我師弟?”
此話一出,迎着風雪而來的少年, 眼睛一瞪, 瞬間就有點炸了,顧不得掃掉肩頭落雪, 左手指着自己的臉, 正色道:“你再好好看看?”
陸北辰冷冷道:“看你多醜是麽?”
“陸北辰!你眼睛是瞎了嗎?縱然你讨厭我,但不管怎麽說, 和你一起長大的同門師弟, 就站在你面前, 你居然認不清人?”
少年人烏黑的眸子, 迅速在大堂裏掃了一圈, 有的人他認得, 有的人卻不認得。最後, 落在了他最相信, 也向來行事最穩重的一道人影上。
少年上前一步,聲音森*晚*整*理瞬間就夾了起來:“大師兄!你定是能認出我的, 對不對!”
左欄玉驚愣在了當場, 滿面難以置信,先是看了一眼身邊的衛師弟, 又望向了殿門口站着的,一身積雪, 和衛師弟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
怔愣半晌兒,才無意識地搖了搖頭。
“大師兄!你怎麽也認不出我來了?!”少年怒指人群中, 如衆星捧月般被人擁護的少年,憤懑無比地道, “你就是個冒牌貨!”
話音未落,竟直接召出了水仙劍。
水仙劍憑空出現的一瞬,左欄玉的神情就變了,那少年身形如燕,手持命劍竟直沖而來。
陸北辰眸色一凝,想也不想就直接擋在衛青檀面前,同樣召出命劍,手腕一震,毫不留情地揮了下去。
锵的一聲,劍刃相接,劍光四溢,這少年哪裏是他的對手,頓覺虎口生疼,整條手臂都麻了,身形一矮,肩胛垂落,伴随着後退的動作,劍尖在大殿的漢白玉地面上,劃出了一條白痕。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喊了聲:“大師兄幫我!”
可他心心念念的大師兄,此刻面色蒼白,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原本坐在席上的所有人,此刻都站了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神情莫測。
或震驚,或疑惑,或詫異。倒沒什麽人開口,整個大殿響徹了少年憤怒到了極點的叫罵聲:“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去維護那個冒牌貨?!”
“明明我才是真的!”
“這裏是我的家啊!”
“為什麽要把我關起來?而你們卻要給這個冒牌貨過生辰?到底是為什麽?!”他最後一句話,是沖着左欄玉喊的,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些委屈。
左欄玉分辨不清。
他不知道眼前的兩個衛師弟,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衛師弟!
他看了看身後的衛師弟,又看了看眼前的衛師弟,然後又望向了身後的衛師弟。
在這一刻,身體的本能反應,讓他腳下一挪,直接護住了身後的衛師弟。
哪怕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但愛的本能已經幫他做出了選擇。
“奇怪,你到底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東西啊?”李承歡萬般疑惑,看了看身邊的衛青檀,又看了看滿臉怒容的少年,忽然打了個響指,歡歡喜喜抱住了衛青檀的手臂,還當衆恬不知恥的把狗腦袋往人肩膀上靠,非常開心地道,“我才不管誰真誰假呢,反正我就要這個!”
“我也要這個!”
元豐立馬抱緊衛青檀的另一只手臂,看着李承歡跟衛青檀貼得那麽親密,而衛青檀已經怔愣在了當場,竟毫無察覺,甚至都不知道推開李承歡。
元豐急得原地跳腳,大聲道:“檀哥哥!你醒醒!檀哥哥,你快說句話啊!”
衛青檀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黑,一陣白,被元豐和李承歡左右拉扯之下,腳下一軟,險些摔倒在地。
但并沒有摔倒。
少祭官瞬間就閃現過來,擡指虛虛往他額間一點,伴随着一股清流湧入,原本煩躁的心緒,慢慢被撫平了。
衛青檀面色發白,剛想強撐着,扯開唇角,說聲謝謝,就聽見原主的質問:“你敢不敢跟我去面見師長,當衆對質?到底誰真誰假,我相信到時師長們會有定奪!”
“別怕他,去就去!”元豐抱着衛青檀的手臂,仰頭正色道,“贏了你就是真正的衛青檀,輸了你就是天音閣的三公子!”
衛青檀心裏苦笑。
不管輸贏,我都是真正的衛青檀啊。
我從始至終都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就是我自己。
“胡扯八道什麽鬼東西?”李承歡一百個不樂意,趁着衛青檀渾渾噩噩之際,還偷摸嗅了嗅他頸間的香,磨着尖銳如狗牙般的利齒,冷笑道,“有我在,豈能讓你輸?”
陰恻恻的目光環顧全場,李小狗開始宣示主權了,“我告訴你們!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我只要這一個!他就是我們春山李家名副其實,如假包換的未來少夫人!”
“不行,不行!”元豐生怕衛青檀真跟李承歡好了,急得臉都紅了,連蹦帶跳的,越發抱緊衛青檀的手臂,大聲道,“我爹娘都收你當義子了!你也喊我哥哥為哥哥了!還曾救過我和月哥哥,你就是我們天音閣的人!你不可以賴賬了!”
李承歡磨着後槽牙:“你怎麽就知道,當初救你和無雙月的,就是這個?”目光往另一個衛青檀身上瞥,“說不準是外面那個?”
“那你怎麽就知道,你喜歡的是這一個,不是外頭那個?”元豐反問。
李承歡頓時就笑了,相當傲嬌地仰首挺胸,道:“那我就是知道!”還很得意地跟大家炫耀,“我呀,雖然年紀小,但早已閱人無數,我只要聞聞氣味,就知道是不是我喜歡的人。”
“你無賴!”元豐怒罵。
“你才無賴!”李承歡回罵,“乳臭未幹的東西!滾你哥面前吃|奶去罷!毛都沒長全就敢跟老子搶人,也不放點水照照自己什麽德性!”
李少主自從經過天司的磋磨之後,用詞比以前文雅太多了。要是換作從前,早就髒話滿嘴噴,能把元豐罵到哭出來。
但眼下也差不多了。
元豐雖然和他年紀差不多,但沒他會罵,争執不過,就一頭撞在衛青檀的胸口上,跳着腳喊檀哥哥,讓檀哥哥幫他。
衛青檀的胸口被他撞得發悶,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
這邊正亂着呢,那邊竟又打起來了。
是陸北辰先動的手。
此刻臉色陰沉陰沉的,下手非常狠厲。
他頭一回這麽欣喜若狂地給一個人慶賀生辰,居然被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冒牌貨給攪合了!
看見衛青檀呆愣的樣子,還有發白的俊臉,無一不像一把鋼刀,狠狠紮進陸北辰的心髒,狠狠亂絞。
完全無暇思索,為何衛青檀會露出那般神情。
只一心一意要把“罪魁禍首”抓起來,還大家一個清淨,生辰宴還繼續辦。
陸北辰別無他想,就只想衛青檀高興。
少年一看見陸北辰,瞬間面色蒼白,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撒腿就跑,但他又不肯輕易離開,就在大殿裏東躲西藏,陸北辰提着劍追,一跑一追之下,很快就将好好的生辰宴鬧得一片狼藉。
桌椅翻倒,碗碟落地,新鮮的瓜果也滾了一地。
少年幾乎有點連滾帶爬,稀裏糊塗就一頭紮了過來,剛好摔在衛青檀腳邊,他下意識伸出了雙手,可幾乎是同一時間,李承歡和元豐就扒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淩空架了起來,往後一躲。
李承歡道:“寶貝兒小心!”
元豐:“檀哥哥當心!”
少年看見被兩人直接架走的衛青檀,先是愣了愣,随即又火速起身逃竄。
就在陸北辰即将抓住人時,那少年發出了凄厲的慘叫,再度大喊了一聲“大師兄”,也是這一聲,終于讓左欄玉驚醒。
直接閃現而去,一手擋住陸北辰,另一只手輕而易舉抓住了少年的手臂,将人護在身後。
那少年趁亂就一頭撞在了左欄玉背上,站在背後又蹦又跳,大聲道:“大師兄,是我,是我,真的是我!我才是真的,你相信我!”
然後就劍指衛青檀,“他才是冒牌貨!大師兄,殺了他!”
左欄玉神情驟變,頓感不悅,剛要開口訓斥,陸北辰已經搶先一步,厲聲呵斥他閉嘴。
“我就不閉嘴!憑什麽要我閉嘴?”少年趁亂提劍去捅陸北辰。
陸北辰眸色一厲,提劍擋開,并猛然一劍刺了過去,下一瞬,再度被人擋住了。
這回是張子真,他從後面抱住了陸北辰的手臂,沉聲道:“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不可傷人!”
還跟薛一臣對視一眼,兩人上前拉架。可陸北辰執意要把這個破壞了生辰宴的罪魁禍首抓起來帶走,怎麽肯停手?
他只知道,這個人一出現,就奪走了衛青檀臉上的笑容!
而陸北辰喜歡看衛青檀笑,哪怕他的笑不是沖自己的也無所謂。只要他高興就好!除了自己之外,任何膽敢讓衛青檀傷心難過的人,通通該死!
“放開我!”陸北辰厲呵道,“待我把這個人帶走,你們該吃吃,該喝喝!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可哪有他說的那麽容易?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就再也無法置之不理了。
衛青檀望着亂成一團的大殿,好好的生辰宴轉眼之間就一地狼藉。
這是他有記憶以來過的第一個生日,本想着多喊幾個朋友來,大家熱熱鬧鬧,開開心心在一起吃吃喝喝。
誰曾想居然會變成這樣。
終究是無法再隐瞞了。這應該是最糟糕的坦白現場,所有和他有關聯的人,幾乎都到場了。
玄門八家子弟,一個不落。
一旦他今天承認了,消息很快就會插翅一般,飛遍整個修真界。
到時候一定會傳到天司去的。
那麽所有人都會知道,他是個冒牌貨,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瞞不住了。
“我是假的。”他深呼口氣,在事情上升到更加無法收場的地步之前,及時開了口。
聲音不算大,但簡單的幾個字,瞬間就蓋住了全場的喧鬧聲。
原本還亂糟糟的打鬥現場,瞬息間就鴉雀無聲。先是離他最近的元豐和李承歡,随後是少祭官,再然後是元琅他們,最後連左欄玉也望了過來。
全場的目光都彙聚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衛青檀面色發白,嘴唇哆嗦,再一次開了口:“他是真的,我是假的。”說完這句話後,他就有點站不穩了。
耳邊嗡鳴聲不斷,眼前的景象也逐漸模糊,所有人的臉都在此刻定格住了,像無數白茫茫的方塊,在他眼前旋轉。
要不是李承歡和元豐死死抱着他的手臂不放,他可能真的會摔一跤。
實際上他并不會摔倒。
少祭官不知何時繞到了他的背後,輕輕托住了搖搖晃晃,怎麽也站不穩的衛青檀。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泠,卻明顯帶了幾分憐惜。他說:“別怕,我在。”
這個時候無論誰跟衛青檀說別怕,他都想立馬抱住對方,狠狠大哭一場。
可他終究沒有那麽失态,只是很勉強地牽起了唇角,偏過頭去沖着玄羽笑了笑。
短暫的死寂之後,衛青檀原本以為大家能消停一點,最起碼左欄玉他們身為問劍宗的弟子,應該都知道要怎麽做。
把他綁住帶走也好,先将他關押也罷,總歸這是問劍宗的家事,怎好在其餘七家面前大打出手?
誰曾想他不承認倒好,一開口整個大殿算是徹底炸開了鍋!
李承歡率先出手,先是狠狠一腳踹向了元豐,随後一把迷|煙沖少祭官臉上撒,大喊一聲:“春|藥!”
少祭官神情驟變,下意識側首躲閃,李承歡就趁機大力将衛青檀抓了過來,一面往懷裏攬,一邊迅速傳喚守在殿外的諸多李家門生。
既癫狂又興奮的大喊:“快快快!把他們攔住!”
“哈哈哈!大好了!終于等到這天了!”他仰天大笑,“問劍宗不要你了,我李家要!”
“我的乖,我的寶!你跟我回家,咱們成親去!”
可憐的元豐被一腳踹到了肚子上,整個人跟皮球一樣,往後翻滾,好不容易停了下來,捂着肚子疼得直抽冷氣,見元琅沖過來攙扶他,根本來不及起身,就一把推搡他哥,哽咽着大喊:“哥!你去幫我搶!快去啊!”
還沖着一旁的無雙月道,“二哥哥,你也去!要是搶不回檀哥哥,我就不活了,我不活了!”
他跟小孩一樣,在地上撒潑打滾,捶地大喊,哭死哭活不要真的,就要假的!
元琅和無雙月生怕李承歡傷到了衛青檀,一時也管不了還趴在地上的元豐,雙雙出手阻攔。
陸北辰見衛青檀被人抓了,當即提劍沖了過去,發出的咆哮聲,幾乎要震塌殿頂。
“住手!把人放下!不許碰他!”
李承歡哪裏肯放?
千載難逢的機會啊,趁着衛青檀如此傷心失意,被師門中人懷疑來,懷疑去的,自己要是不趁虛而入,把人強行擄走,真就對不起老天爺給的這個機會!
“檀檀別怕!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傷你分毫!”李承歡召喚出長鞭,一邊挾持着衛青檀往殿外退,一邊揮舞着鞭子,甩得噼裏啪啦響,還不忘命令李家衆多門生列陣,誓死保護少主夫人。
這回是鐵了心要把衛青檀帶回李家!
李承歡可不想看見自己的親親老婆留在問劍宗,受人指摘和冷眼!
“我最喜歡你了!”李承歡一手圈住衛青檀的脖子,低頭吻上了他自己的手背,滿臉柔情地道,“別怕,雖然我修為一般,但我李家的門生各個都不是吃素的。我會待你好的,他們嫌棄你是假的,看不上你,那是他們眼瞎!我就喜歡你這個假的!不假的我還不要呢。”
衛青檀都懵了,事情的發展能是這樣?
不該是所有人都憤怒且懊惱,認為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就算不像原主那樣沖過來就打他,拿劍刺他,也會罵他幾句,或者用非常失望和悔恨的眼神望着他罷?
怎麽就能搶起來了呢?
什麽叫作“我就喜歡假的,不假的我還不要”?
李少主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放什麽鬼話,難道當初在李家開問道大會,不是你說看上了原主,要納原主為妾嗎?
怎麽現在就非要假的了呢?
“我的眼光果然異于常人!哈哈哈,找到寶了!”
李承歡說到這裏時,已經摟着衛青檀退出了大殿,外面大雪紛飛,積雪幾乎過膝,但他們是修真者,哪怕在厚厚的雪地上行走,也如履平地。
“放開我師弟!”
陸北辰提劍追了出來,眼珠子都氣得燒紅了,怒斥道,“他是我的!任何人都不能搶走他!”
“我呸!想死你!”李承歡罵道,“就你也配!”
這裏動靜太大,自然也引起了其他幾家弟子,瞬息間烏泱泱一群人湧了過來,很快就将李家諸人圍堵住了。
“少主!他們人太多了,只怕咱們讨不了好!”一個李家門生險裏逃生,迅速近身低語。
“打不過也要打!”李承歡毫不露怯,寒聲道,“我就不信了,他們敢傷我,我可是李家唯一的少主!”見懷裏的衛青檀一直不言不語,他以為衛青檀很害怕,還放柔了聲音安撫他,讓他不要害怕。
然後又沖着陸北辰道:“你們問劍宗若想傷害他,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那就踏過去!”
陸北辰提劍猛沖上來,随即再度被李家門生擋住,始終挨不到衛青檀身邊。
越是碰不到衛青檀,他就越急。
生怕發瘋的李承歡會傷害到他,此刻滿心都是衛青檀的安危,只想把人搶回來,緊緊抱在懷裏。
什麽真的假的?
陸北辰就要這個!
殺李承歡的心,前所未有的強盛,陸北辰恨不得将之碎屍萬段!
“無人要傷衛師弟!”薛一臣還是很冷靜的,一針見血地道,“但你要是再不把人放開,受傷的就是你了!”
李承歡才不信呢,還用鞭子指了指陸北辰,又指了指一直纏着左欄玉的少年,磨着後槽牙道,“是不是我這邊一走,你們後腳就要把人關起來嚴刑逼供,問他到底是誰,冒充別人到底有何目的,是也不是?”
他也不等有誰回答,認定了這些人會傷害衛青檀,只有跟自己走,衛青檀才是最安全的。
可這裏是問劍宗,不是他李家,仙山自有結界,任何遁地移形的符咒通通都不管用。李承歡自知自己不是這些人的對手,火速千裏傳音給李寒江,直接幹脆喊了句“兒危,爹速來!”
之後就一手甩着長鞭,一手護着衛青檀,迅速離去。
殊不知他的“維護”,落在其他人眼裏分明就是“脅迫”!
衛青檀被他的手臂緊緊圈住了脖子,被迫跟着他後退,呼吸艱難,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微弱的“撒手”,可李承歡此刻心急如焚,面對着衆人的圍堵,頭皮上的神經根根緊繃,壓根沒注意到衛青檀快要窒息了,還以為他是不想連累自己,便低頭親了親他的頭發,溫柔地道:“沒關系,我的心肝兒。為了你就是死我也願意。”
大雪依舊紛飛。
落在衛青檀的眉眼,還有鼻尖和嘴唇,竟也沒有立即融化,冰冰涼涼的。他此刻心裏已然平靜如水了——感覺已經一腳踏在了鬼門關。
凡塵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
他覺得自己快死了。
周圍很吵,也很亂。
鞋襪和褲腿都濕|了,此刻冷冰冰的,凍得皮膚跟針紮一樣刺疼。他聽不清周圍人都在吵什麽,只覺得四肢乏力,頭重腳輕,要不是李承歡死死圈住他不放,恐怕早就要倒到地上去了。
“放了他!”左欄玉此刻是真清醒了,也真是太急了,一把推開從大殿開始,就一直緊緊纏着他不松手的少年,上前一步道,“我可以以性命擔保,絕不讓他受半點傷害,你快把他放了!”
“呦,左公子你好奇怪啊,你喜歡的衛師弟就在你邊上呢,作甚要搶我的心上人?”李承歡冷嘲熱諷起來,“莫不是兩個都想要?天底下可沒有這麽好的事!”然後再次低頭跟衛青檀說,“把他忘了罷,以後踏踏實實跟我過日子,我定不會虧待你的!”
其餘人也是擔心李承歡會傷到衛青檀,一時沒敢沖動,各個都在找時機,好一擊斃命,把人救走。
“放,放開我!”衛青檀氣若游絲道,“我快,快不能喘氣了!”
李承歡這才驚覺是自己圈得太緊了,趕緊松了松手勁,衛青檀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來不及多說,後背就輕輕被李承歡拍了拍。
那輕柔的動作,憐惜的神情,哪裏像是挾持人質的惡人,分明就是護花使者!
然而其餘人并不那麽想,他們只會覺得李承歡手腳不老實,居然公然輕薄衛青檀!
李承歡才稍稍放松一些,下一瞬數道靈力自四面八方齊刷刷打了過來,他生怕傷到了衛青檀,趕緊抓着他的手臂,将人護在身後,硬接的下場就是他自己氣血翻湧,鮮血狂噴。
“再來啊!”李承歡勾唇冷笑,“一個個剛才都沒吃飽麽?下手軟綿無力,還不如青樓的小倌手勁大!”
陸北辰可不像其他人一樣,顧及什麽正道弟子的身份,不敢對李承歡痛下狠手。他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竟一劍再度刺來,李承歡不敵,竟被一劍劃傷了臉,立馬伸手一捂,再放開時,掌心鮮血淋漓。
他氣得破口大罵:“陸北辰,你這個畜生!居然敢傷我的臉!”可饒是如此,依舊沒有松開衛青檀的手。
衛青檀只覺得眼前人影錯亂,好多人在拉他拽他,一時被這個人拉了過去,一時又被那個人拉了過去。
好多人跟他說,別怕,讓他跟自己走。
場上亂糟糟的一團,隐約還能聽見原主氣呼呼的聲音:“你們這是在幹嘛?大師兄!我才是真的啊,你們作甚都要去搶那個冒牌貨!”
因為受了冷落,尤其左欄玉剛剛居然為了冒牌貨,而當衆把他推開了,這是從前從未發生過的事。
年輕人血氣方剛,又比較争強好勝,一氣之下,居然放下了琉璃燈,也提劍沖了進去。
秦絲急得都哭出來了,趕緊抓着柳慕蒼的衣袖,連聲道:“救救他,他是個很好的人!”
柳慕蒼安撫道:“放心,我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然後也飛身而去,加入了混戰。
戰況越演越烈,衆人年歲都不算大,年輕氣盛,打起架來也是越打越狠,越來越兇。人影幢幢間,也分不清是誰打了誰,誰又撞到了誰,打到最後衛青檀不知被誰推搡了一把,然後在雪地裏滾了幾圈,才堪堪停住。
衛青檀迷迷糊糊趴在冰冷的雪地裏,稍微感受了一下,除了脖子上依舊有點火辣辣的燒之外,沒有受半點傷。現實不允許他裝鴕鳥,李承歡的聲音在此刻顯得異常凄厲:“都裝什麽裝?我早就看出你們大家都喜歡他,觊觎他!”
“那就各憑本事!誰能搶到算誰的!”
衛青檀又在地上趴了一會兒,見沒人發現他被擠出混戰了,且混戰還在繼續,便吃力地用手肘撐着身子,可還沒爬起來,眼前驀然一黑,他一愣,下意識擡頭一瞧,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
“師,師尊?”
衛青檀怔愣,下意識要伸手讨個抱抱,結果目光一錯,就看見師伯也來了,趕緊縮回了手,小聲喚了句師伯。
褚師玄英面色尚可,沖他略微點頭。
蒼雲秋心疼得蹙着眉頭,方才來時臉色還頗為陰沉,此刻一看見衛青檀趴在雪地裏,瞬間神情一變。
竟一時也顧不得還是在人前,伸手就将人從雪地裏抱了起來,施法拂掉了小徒弟身上的積雪。
這過分親密的,超出師徒界限的舉動,就這麽落在衆人眼前。
畢竟是家事,不好在人前斷案。
褚師玄英便請其餘人先回去休息,已準備好了房間,之後命參與了混戰的所有問劍宗弟子,通通去戒律堂罰跪。
也就是說連宗主座下的兩位親傳弟子,也一同被罰跪在戒律堂。
外面雪花漫天,寒風刺骨。
戒律堂的地板異常冰冷堅硬。
莫說是寒冬臘月了,哪怕就是炎炎夏日跪在裏面也不好受。
衛青檀原本以為自己也得去,哪知他卻被宗主吩咐,暫且關到了後山專門關押犯錯弟子的牢房裏。
不僅是他,連原主也被關了進去。
蒼雲秋實則并不同意關押,态度非常強硬,要先将三個徒弟都帶回翠微峰,稍後會給師兄一個解釋。
但褚師玄英的态度也很強硬,兩人到場之前,就已經發生過激烈的争執。
衛青檀頭一回看見蒼雲秋跟師伯起争執,也是頭一回見到問劍宗的五峰峰主,齊聚一堂。
按輩分來算,除了靈泉峰的峰主是蒼雲秋的師妹,其餘峰主都是他的師兄。
尤其宗主,是他的同門大師兄。
尋常不說蒼雲秋對褚師玄英如何百依百順,事事聽從,但也絕不會以下犯上,公然叫板。
尤其還有弟子在場,都會自持身份。
左欄玉等人都愣在了當場。師長起了争執,絕不是弟子們可以貿然開口勸解的。
衛青檀不願師尊為難,自願暫時被關押,聽候師長們發落。
仙山的牢房可不似天司的牢房,那麽陰冷森寒,畢竟天司的牢房大多是關押修真界的死刑犯,被關進去的可都是窮兇極惡之徒。
因此,與其說是牢房,不如說是兩間被結界籠罩的透明靜室,雖然沒有床,但還是有草席和被褥的。
衛青檀心裏難過得要命,被關進去後,就抱膝坐在角落裏,下巴支在膝頭,腦子裏亂七八糟,想了很多事。
原主本來情緒挺激烈的,但真被關進來之後,反而平靜下來了,大概是覺得跟罰跪比起來,還是關在這裏比較舒服罷。
因為兩人離得挺近,他就開始質問衛青檀到底是何方神聖,冒充他待在仙山,有何目的。
衛青檀置若罔聞,沒有理會。心裏依舊難過得要死,恨不得躲起來大哭一場。
豈料原主話鋒一轉,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冷聲道:“好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越清流派來的眼線是不是?那個賤人觊觎我師尊多時了,定是他搞得鬼!”
“他死了。”衛青檀說,“死挺久的了。”
“什麽?他,他死了?”少年驚愣,随即面露喜色,“太好了,死得好!”然後又問,“是哪位仙門名士殺了他?簡直是為民除害嘛!”
“無雙月。”
“咦。”少年驚奇,“有點耳熟。”随後想起什麽似的,瞪大眼睛,“越清流的師弟啊?”
“嗯。”衛青檀垂頭喪氣,“不過他現在已經是自在觀的觀主了。”
“我之前聽那個誰說,你是天音閣的義子?難不成你是天音閣派來的?”少年又問。
“他叫元豐,是天音閣的小公子。我之前救過他,所以和他結拜為了兄弟。”衛青檀的聲音悶悶的。
“那,那個摘星閣的弟子是你老相好啊?”少年非常八卦地詢問,“我看他挺緊張你的嘛,呦,不錯嘛,你手段挺多。”
衛青檀實在沒有心情理他,就說了句:“你的問題好多啊。”
為了不理他,索性就爬進被褥裏了。
打算先強迫自己睡一覺。
不管怎麽樣,事情已經發生了,無力回天那就只好随遇而安。
衛青檀是個豁達的人,任何時候都很少內耗,所以他拉過被褥蒙頭,擋住外面喋喋不休的噪音。
可饒是如此,還是難以入睡。
因為原主的話真是太多了!
他捂住耳朵還是擋不住聲音,要不是兩間牢房都有結界擋住,真想脫掉靴子,把人砸暈不可。
“……喂,你跟我說說話嘛。”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撒嬌的嗲音,“我被師尊關了三個月,都沒人跟我說話,師尊話少,還不讓我下山玩。”
衛青檀心裏驀然一咯噔。
也就是說,自己前腳才離開師門,後腳師尊就把原來的徒弟找回來了?
這就是師尊三個月前,突然冷落自己的原因麽?
他又開始難受了。
兩手使勁捂住耳朵。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他要信任師尊,如果連夜夜同床共枕的人都不能信任,那他在這個異世界,又能信得過誰?
“陸北辰是不是喜歡你啊?”少年又問,“我跟他認識那麽多年,從來沒見過他為誰急成那副熊樣。”
“……”
不是,等等。
眼睛沒毛病吧?到底打哪兒看出陸北辰喜歡他?
既然睡不着了,衛青檀索性就翻坐起來,跟傳說中的小白蓮,隔着結界唠嗑。
很神奇。
書裏書外,同名同姓的兩個人,跨越時空面對面相逢了。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
互相打量對方的容貌。
很奇妙的感覺,衛青檀并不反感面前的少年,而且很明顯感覺到,對方也不反感他。
見他終于起來了,對方很明顯很開心,又道:“我也看出來了,你應該身份挺不簡單的,還有那麽多人維護你。哪怕冒充了我,只怕也不會受什麽懲罰,不如這樣罷?”
他蹲近了些,詭笑着道:“我呢,忍痛割愛把陸北辰讓給你,你跟他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原地結為道侶都可以。但作為你對我的補償,你得跟他天天吹枕頭風,讓他別再欺負我了。”
“……”
“怎麽?不答應?”少年立馬換了副嘴臉,兇神惡煞地沖他揚起了拳頭,“你要是敢不答應,信不信我殺了你!”
衛青檀:“那你就殺了我吧。”
少年愕然片刻,仔仔細細端詳他的神情,見他不似作僞,頓時又換了一副神情,在衛青檀驚訝的目光注視下,他居然,居然開始抹眼淚了!
一邊抹淚,一邊楚楚可憐地哽咽:“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人!怪不得陸北辰喜歡你,你跟他都是一路貨色!”
“你別胡說!”衛青檀擰眉,“他特別讨厭我!”
“他喜歡你!”少年非常肯定,“是我跟他認識的時間長,還是你跟他認識的時間長?我敢肯定,他絕對是看上了你!”
“……”
衛青檀一陣迷茫,認為這絕對不是真的,除非天崩地裂了,否則陸北辰絕對不可能喜歡他!
“我啊,才不像陸北辰那樣心胸狹隘,其實我一點都不介意師尊再收一個弟子。”他哭了沒一會兒,又笑了起來,“收多多的才好,最好氣死陸北辰!”
“只要你肯聽我的話,以後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那我就去跟師尊求情,讓他饒了你,收你當親傳弟子,當我的師弟。”少年跟他保證,“師兄會好好對待你的,你這般俊美不凡,玉樹臨風,誰見了不喜歡啊?”
衛青檀嘴角略微抽搐。
這是在自戀罷?
要是被此人知道,自己已經偷摸爬上了師尊的床,按照輩分應該是他的師娘。
不知他會不會當場氣到吐血。
當然這種話不能說,是秘密。
再一次躺了下來。
這回任憑對方怎麽又哭又鬧,百般威脅他起來跟自己說話,衛青檀都置若罔聞。
不知過了多久,衛青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等再醒來時,一張熟悉的俊臉正對着他。
他一驚,霍然坐了起來,剛想開口喊人,薛一臣便做出禁聲的手勢。
衛青檀屏息凝氣,偏頭見一旁牢房裏的人已經睡着了,暗暗松了口氣,這才手腳并用從被窩裏爬了出來。
“讓你受苦了。”薛一臣從懷裏掏出一張令牌,輕輕森*晚*整*理往結界上靠攏,結界瞬間就消散殆盡。
他将提來的食盒打開,小心翼翼從裏面端出了一碗長壽面,遞到了衛青檀面前。
“小心燙。”薛一臣輕聲說,“生辰快樂。”
衛青檀眼眶一澀,端着熱氣騰騰的長壽面,喉嚨微微哽咽,小聲道:“我,我不是你們的衛師弟。”
“你是衛師弟,只不過不是從前的衛師弟,對麽?”薛一臣半蹲在他面前,猶豫再三,還是擡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你不要難過,大師兄只是一時間有些驚愣,等他清醒過來後,一定會立馬來找你的。”
“他會怪我罷?”
“不會。”薛一臣非常肯定,“大師兄真的很喜歡你。”他的目光掃了一眼旁邊呼呼大睡的少年,又道,“不要那麽不自信,你很好,大師兄會喜歡你很正常。”
雖然知道薛師兄可能只是在寬慰自己,但衛青檀的心裏還是舒服了一些。
低頭就呼哧呼哧吃起了長壽面,吃了幾口才想起來問:“這是薛師兄做的嗎?”
薛一臣搖了搖頭:“我不會做飯,尤其是面食,太難了,比煉制法器難多了。”頓了頓,他問,“不是我親手做的,你會難過麽?”
“不會!”衛青檀趕緊搖頭,然後扯着笑臉說,“有的吃就很好了,謝謝薛師兄過來看我!”很快,他又抿了抿唇,“不過,你還是不要過來看我了,我知道你是偷偷來的,我不想連累你。”
“是師叔讓我來的。”薛一臣道,“面也是師叔做的。師叔很在意你,所以,你什麽都不必怕。”
衛青檀愣怔,呆呆低頭看着碗裏的面。
怪不得那麽難吃啊,原來是師尊親手做的。
“也希望你不要怨我師尊,他很在意師叔,所以一切事關師叔之事,他都很上心。”
薛一臣将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拿了出來。
鳳翎。
他們薛氏一族祖上是神鳥鳳凰,所以家傳之寶就是鳳翎。
傳到他這代時,鳳翎已經有類似傳國玉玺的寓意了,見鳳翎如見薛家家主。
薛一臣就是下一任薛氏家主。
若是有朝一日,衛青檀在修真界待不下去了,薛一臣希望他能跟自己回家。
哪怕一輩子以師兄弟相稱也好。
“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當個護身符罷。”薛一臣道,“讓它護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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