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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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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血

    都說坐車的時候最怕遇到的就是小孩子。

    還不懂事的小孩兒沒有什麽善惡觀, 更多就是随心所欲。喝了哭餓了哭累了睏了饞了也要哭。

    那大媽就這麽聽着小孩兒哭,不動聲色。餓了就拿餅子和大蔥大醬出來吃,給原本氣味就很惡劣的車內又增添了一股子令人窒息的不妙味道。

    周圍也有人心軟, 會給那孩子一個雞蛋半個蘋果什麽的。

    那大媽也不說謝謝, 拿過來分成兩半, 一個孩子一半。

    王巧雲就被鬧的腦袋疼, 給了小孩一根麻花,換來了半天清淨。白清霖也給過糖,總之那個小孩這一路, 沒少吃別人的東西。

    他哥哥也跟着沾了光, 反正大媽對給過來的吃的來者不拒,但她自己不吃,只給孩子吃,別人想要嘲諷兩句都說不出什麽來。

    等這個大媽下了車, 白清霖總算松了口氣,小聲對陸向陽道:“其實大媽人也不壞, 那些吃的她一口都沒動。”

    陸向陽只是說了句窮鬧得,他這一路真的受夠了那個小孩哭鬧了,到現在還覺得耳朵嗡嗡的。

    原本大媽的位置很快就被一個大叔占了,這大叔的目的地也是燕城,說是兒子跟燕城那邊當兵, 好幾年沒回家了。這次他特地湊了錢過去看看, 給兒子帶點兒家裏的特産。

    這大叔特別能說,不只是想跟陸向陽白清霖唠嗑, 還想要拉着王巧雲唠, 最後見這三個人似乎都沒有什麽興趣,就扭過臉和旁邊的人唠。

    還好這已經到了最後一個白天, 只要忍到下午就能解脫了。

    等下了車,白清霖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和陸向陽面面相觑,紛紛苦笑出聲。

    車站門口,李長松舉着個大牌子,上面寫着白清霖和陸向陽的名字,舉得高高的。

    陸向陽個頭高,幾乎一出車站就被看到了。

    李長松蹦着擺手,努力的向目标靠攏,“兒子,小陸!哎呀哎呀踩我鞋了!小陸這邊這邊!哎呀別擠了別擠了。”

    下車的人太多了,李長松想要逆流而上實在太艱難,幸虧陸向陽個高力氣大,遠遠的看見李長松,幹脆把白清霖扛起來,大長腿蹭蹭往這邊跑。

    白清霖跟個挂件兒似的,很快被放在他親爹眼前,腦袋還暈着呢就被李長松抱住了,“兒砸,嗚嗚嗚,兒砸!”

    “好了好了,趕緊回家吧,這一路給我折騰的。”沒想到他這個親爹還挺多愁善感,白清霖被抱的渾身不自在,之前回來咋沒看出來李長松竟然是這樣的父親。

    “原本你媽媽也要跟過來,但是她最近有點兒感冒,我就沒讓她折騰。”李長松接到了人,十分興奮,順手把那個包拎過來,“來來來,我特地弄了個車,都能坐下。”

    看見李長松特地弄來的車,白清霖都無語了。

    一輛三輪平板拉貨車,可不得都能坐下嘛。

    “叔,我騎車,您坐!”陸向陽可不太想坐這個平板車,主要是腿不好擱。之前跟廣城坐那個小三輪至少裏面還放了個板凳呢,這個可好,就鋪了個小花被。

    那花被還不是坐的,是蓋腿的。

    李長松被陸向陽硬是按到車上,十分不好意思,“哎呀,你看看,還讓你騎車,這多不好。”

    “沒啥不好的,我坐了一路的車,腿都酸了,正好活動活動。”陸向陽腿一伸就上了三輪,蹬起來可帶勁兒了。

    “來,咱爺倆把腿蓋好了。哎喲現在才四點多,天就開始黑了。是不是東北那邊更冷啊。來來裹好點兒。”李長松摟着自己大兒子,可開心壞了。

    “東北是冷,但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做飯了,屋裏暖和。”白清霖也能感受到李長松的開心,“我姥我姥爺都好不?”

    “好,都可好了。就是上次你走了之後就念叨你,後來還看了那個報紙,這給擔心的喲。你咋出個差還當上英雄了呢?回來也不跟家裏說,看了報紙才知道的。別說,那照片拍的挺好看,你姥還寫信去那邊報社,讓他們特別寄了一張洗大的回來。就跟家裏挂着呢。”

    李長松欣慰的看着兒子,“這才多久沒見啊,眼瞅着你就成熟了,長大了,變成大男人了。”

    白清霖內心嘆了口氣,他知道這一家子人都好,若是讓他們發現這個芯子裏的人換了,那得多心疼啊。原主可是這一家子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兒,舍不得冷了舍不得熱了,結果養出來個傻白甜。

    他想了想書裏,當白清霖的死訊傳過來之後,這麽好的一家人将會面臨什麽樣的悲痛。

    “爸,人總要長大的。”白清霖不敢說,他也無法面對那個情景。

    “是啊,人總是要長大,雛鳥總是要離巢。但是當爸媽的都想要慢一點兒,再慢一點兒。要不是姓李的那一家……嗨,不說他們了。你姥知道你們今天到,早早的就買肉炖上了,還跟家裏包了餃子。都說上車餃子下車面,咱家下車也有餃子吃。”

    陸向陽車子騎的很快,他上次來過,路也記住了怎麽走。都用不着李長松指點就穩穩的停在家門口了。

    “來了來了,姥,姥爺,我哥回來了,小陸哥也來了!”宋燕飛跟胡同口把着,遠遠地看見人興奮的又蹦又跳,嗷嗷的往回跑去報信。

    車子剛停下,老頭老太太就跟跑到院子裏了,手上還沾了白面呢。

    “崽崽!哎喲我的崽崽!”白姥姥摟着白清霖一頓親香,又回過手拽着陸向陽,“趕緊進屋,進屋裏說話。”

    距離上次離別已經過去了四五個月,家裏人擺着手指頭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把人盼回來了。

    “我崽兒瘦了。”白若晴從屋裏跑出來,囊這個鼻子捏兒子臉,“坐車辛苦了吧?看這小臉兒白的。”

    “媽你咋還感冒了?”白清霖也發現白若晴有些憔悴。他上次離家放了不少靈泉水跟這邊,按說不應該感冒啊。

    “你媽不長記性,洗了頭就往外跑,能不感冒?”白姥姥滿臉嫌棄,“趕緊回你屋去,別給孩子們也都傳染上。”

    白若晴舍不得,沖着白清霖擠眉弄眼的。

    白清霖笑嘻嘻的繞開她:“姥,我跟陸向陽都餓了,這一路折騰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叫哥,總叫人名字幹嘛?”白姥姥拉着陸向陽的胳膊,把他往屋裏帶,“你姥爺跟那邊煮餃子了,這就端過來。一會兒你倆吃完了就去浴池泡個澡,回來好好睡一覺。小陸啊,等回去讓你姥爺給你買個卧鋪,一路睡着就回去了。這幾天跟這邊好好玩,痛痛快快的玩,知道不?”

    “謝姥姥,知道了。”陸向陽別看跟路上怼天怼地滿臉橫模樣,但是現在跟個乖巧的小羊羔子似的,為了配合白姥姥還彎下了腰,那叫一個聽話。

    讓陸奶奶看見,得罵他胳膊肘子往外拐。

    等餃子的工夫,白姥姥還端了糖水過來。白清霖特地拿了一杯給西屋那邊他親娘拿過去。杯子裏放了靈泉水,喝了感冒也就好了。

    “讓他娘倆親香親香,小陸,姥問你啊,在廣城到底咋回事啊?”白姥姥一想起那個新聞,就覺得揪心。

    白若晴喝了水,舒服多了,高興地摟着兒子,“你一回來媽心裏都舒坦了,看,這病一下子就好啦。”

    白清霖無語的看着她。

    白若晴哈哈笑道:“你這是什麽眼神?嗯?嫌棄你親娘?”

    “姥姥說你洗完頭不擦幹就往外跑。”白清霖複述事實。

    “那不是賣豆腐的鋪子開了嗎?得去搶豆腐。家家戶戶都得凍豆腐,去晚了搶不到了。”白若晴說完,又小聲道:“之前你給的那個水,分你大舅那邊不少。他那邊出了點兒事,好多小兵都傷着了。還是你二舅親自送過去的。這一來二去也就用的差不多了,一個感冒而已,用不到那麽好的東西。”

    白清霖嘆氣,拍了拍白若晴的胳膊,“一頓豆腐而已,不吃也沒什麽。”

    白若晴再次大笑起來。

    上次回來沒發現,他這個親娘咋就跟個傻大姐似的呢?為了吃一頓豆腐,愣是把自己凍感冒了。

    等到第二天,白清霖才知道那豆腐其實是給他買的。豆腐鋪子不會天天開,基本上五六天開一次門,賣十幾板豆腐,一群人捏着票嗷嗷搶。

    之前村裏吃豆腐,都是看誰家會做豆腐,拿黃豆去換。陸奶奶就會做豆腐,想吃了就做一次。做之前跟鄰居們說一聲,他們就會拿一碗撿好的黃豆上門。

    這些黃豆有分的,有自家自留地種的。黃豆要用來做大醬,手藝好的還能曬點兒醬油。然後就是磨豆腐,過年炒豆子吃。

    因為白清霖喜歡吃凍豆腐和豆漿,一到冬天,陸奶奶隔三差五的張羅做一次,所以也沒覺得搶豆腐是個什麽事。

    估計這也是為數不多農村比城市好點兒的了。

    滿滿一鍋五花肉裏面放了土豆和凍豆腐,那豆腐就是白若晴搶來凍好的,生怕兒子來的時候豆腐坊沒開門,吃不上這口。

    陸向陽跟這邊玩了幾天,還和白清霖又去那個二手店裏看了看。

    那老師傅竟然還認識他們倆,笑着張羅,“這是回來過年了?”

    “嗯呢,大爺,最近收啥好東西了嗎?”陸向陽從兜裏摸出煙遞過去,笑眯眯的問。

    老師傅啧啧道:“這次你們來的不巧,上次那點兒存貨也都被你倆張□□淨了。”

    白清霖有些惋惜。

    老師傅看了看他們倆,小聲問道:“你們找這些玩意,也不怕被人查着?”

    陸向陽一條眉頭,這個點兒正趕上中午,店裏沒啥人,就這個老師傅看店呢。他壓低聲音道:“我們有地方存貨,別人發現不了。有的東西買了也不是為了賣,就存着,興許以後能拿出來看看呢。”

    老師傅眨眨眼,再一次确認,“真能藏好了?”

    陸向陽看他。

    老師傅嗨了聲,似乎有什麽心事。

    白清霖強調道:“真的能藏好,誰都找不到。否則我們敢過來買嗎?那些東西,一個不小心的……是吧大爺?”

    “那字畫,書籍什麽的,你們也能藏好?”老師傅看樣子也是發愁很久了,“就現在,好多好東西被發現,都給打砸了,實在是……”

    他們開這個店就是為了讓老百姓把手裏的東西拿出來賣錢,相當于上交給國家了。因為目前來說國家對古董字畫管理也算是嚴格,海關那邊還查到不少文物外流,能追回來的基本全部得追回來。

    可是下面的人和老百姓對這種事實在是不太知道,所以被損毀了不少。

    “能藏好,幾十年拿出來都不會壞。大爺您這是?”白清霖和陸向陽對視了一眼,覺得有點兒隐情。

    “明天上午,你們有沒有空?八點過來,我帶你們去個地方。”老師傅重重的嘆了口氣,“我也是沒辦法了。”

    這老師傅能做這一行還不出事,顯然是手藝被上面人看重。但是他跟這一行時間長了,自然也會認識不少挺厲害的人。

    大清早,白清霖倆人跟着老師傅做公交又步行,折騰到中午去到個村裏。

    按照老師傅的話來說,他有好些老朋友,出事之前知道老師傅被保住了,就把身價托付給了他。但是東西太多了,他那裏藏的環境也不好,最近形勢不知道為什麽又變得緊張起來。

    不得已,老師傅寫了信給現在受苦的老朋友們詢問一下這個事,當然都用的暗語。老朋友們的意思是既然放不住,就找個有緣人,也比被燒了砸了的強。

    但是老師傅看了不少人,都覺得不滿意。這一直等到白清霖他們再次上門。

    “我就看着你們倆面善,而且我還看到你倆上過報紙,是英雄。”老師傅笑呵呵的。

    白清霖有些吃驚,“燕城也報道了?”

    老師傅道:“那麽大的事,燕城自然報道了。你們四個人的照片嘛,我一看,哎喲這不是買表的小朋友,還是個英雄呢,了不起。”

    老師傅說到這裏,又嘆了口氣,“一輩子的心血,交到小英雄手裏,那些老家夥也該滿足了。”

    當看到一堆破土坯房下面隐藏的暗室,白清霖才知道老師傅說的這一輩子心血都是什麽。

    一箱箱的字畫,瓷器和古籍,對方在這個有些濕冷的小暗室裏,真的太委屈了。

    “我對不起它們啊……”老師傅撫摸着這些東西,眼淚都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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