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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關于朝廷裏的事, 兩人之間向來是武承安說得多孟半煙聽得多,在這上頭孟半煙有生來的劣勢,并不是她學個一年兩年就能趕上來的。
很多時候同一件事, 孟半煙總是先看到利益得失,武承安琢磨的就是這背後的勢力交織, 就跟別提在這之下還有各家士族的往來殷勤,都是不得不考量的東西。
這是與生俱來的本事,孟半煙沒打算自己事事精通, 也就不打算往這上頭下功夫了。
她耐心聽完武承安分析過皇子間的局勢和武靖的猶豫,手裏的動作也沒落下, 梳完頭替武承安幹脆利索挽了個髻。用他那支用了不曉得多少年的木簪簪好,才輕聲問道:“那你呢, 你的心裏怎麽想的。”
“我要是說我的心從未動搖, 大奶奶會不會覺得我這人, 太迂腐了。”
武承安像是一只被孟半煙撸順了毛的貓兒, 又被熏籠烘烤得全身暖烘烘的, 便更加軟了身子骨。
連起身幾步路走到榻上都非要緊緊貼着孟半煙, 一直盤在炕尾沒動彈的三花擡頭看了一眼, 又立馬把腦袋埋進肚子裏, 再不願擡頭。
“那倒也不至于,老爺做什麽事都是以大局為重, 那樣的格局咱們也學不來。”
孟半煙對武靖的态度向來都是能保持個表面客氣就行了,要自己打心底裏把他當爹當家主, 還不如讓自己跟孟海平去聊一聊父女情誼。
畢竟即便孟海平這麽對待了自己,孟半煙還是可以确定, 十二歲之前的自己是擁有過這世上最好的父親的。可武承安這爹那就不好說了,信武侍郎真心實意疼愛孩子, 倒不如信明年自己就能造反當女帝。
孟半煙話裏的戲谑毫不遮掩,武承安也只是搖着頭笑罵她促狹,并不反駁什麽。
“大奶奶放心,明天四皇子就要進京了,到底是個什麽情勢,等明天接到人了再說。”
召四皇子回京的聖旨下得隐秘,大部分人連聖旨什麽時候出的京城都不知道。直到四皇子劉懋陵已經帶人到了離京城只有百餘裏地,衆人才驚覺四皇子從南疆回來了。
朝中禦史參四皇子擅離邊關背後當然有人指使,坐在權力巅峰的帝王看着跪在臺階下的禦史,臉上半點怒t意都沒有,反而和顏悅色地跟臣子們解釋,是他自己想兒子了,才把人從南疆叫回來過年的。
此話一出站在最前面的幾個皇子皆臉色發白,尤其五皇子背後都濕透了。自己向來愛結交文人大臣,幾個皇子之中能指使禦史彈劾老四的,他自己都覺得只有自己。
但這一切跟武承安都沒關系,當年劉懋陵離京,只有自己冒雨去送。如今他要回來,自己帶着妻子出城相迎,自然也不會有人敢置喙半句。
倒是孟半煙聽他說明天要一起去城門口接人,就顯得十分在意,吃過晚飯一向還要去小書齋裏處事算賬到亥時才歇的人,今天難得沒起身。
武承安去小書房裏看武靖留下的書,她就也從他的書架上随手抽出一本雜記,躺在書房的小榻上賴着。一邊看還一邊把翹起的足一晃一晃,晃得武承安心猿意馬,好半晌也沒能翻過一頁紙。
“這是怎麽了,平時放下筷子就跑,生怕我多跟你說一句話耽誤時間的大奶奶,今兒個轉性了?”
“你別拿我打趣,我這人又沒見過什麽大世面的。上一次見貴人還是跟着母親進宮,這都多久了。你也不跟我說說,那個四皇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話說出來,武承安不免有些詫異。放下手裏書走到小榻旁緊挨着孟半煙坐下,“什麽貴人不貴人的,我的大奶奶多厲害的女中豪傑,怎麽還講究起這個來了。”
自從認識孟半煙起,武承安就從未在她身上見到過真正的敬畏之心。從潭州到京城,從孟海平到侍郎府再到侯府伯府,孟半煙就從來沒有真正怕過誰。
明面上裝一裝乖巧溫柔就已經算得上她給的天大的面子,大家客氣客氣就完了。要是誰不長眼惹了她,恐怕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她也敢舍命碰一碰。
“你當我真是個莽的是不是。”孟半煙沒好氣地白了武承安一眼,從武承安開始往武靖的書房去,他跟司馬儀和四皇子的往來就在悄然變多。
旁人不關注也許不覺得,但武承安身邊的事哪一件不過自己的手,他每個月收幾次南邊來的信,霍雲君每月又要借賞梅賞喝酒看戲約自己多少回,這裏面有什麽門道她怎麽可能想不明白。
“你都知道了,怎麽也不問問我到底什麽打算。”
“你是個爺們,要做點什麽事我怎麽好事事幹涉。我在外邊的生意,大爺不也從不多嘴。”
兩人之前也會聊起外面的形勢武靖的打算和武承安的想法,但大多都像是下午那樣點到即止,武承安不多說孟半煙也不會追着問。
直到聽到說四皇子明天就要回京,孟半煙心尖那根弦才不得不緊緊繃起來。自古以來從龍之功就不是那麽好得的,她可以不攔着武承安以自己的方式建功立業,但她必須替兩人早早想好退路。
“我巴不得大奶奶幹涉,這可如何是好。”
書房裏的地龍燒得正旺,武承安這麽個病秧子只在裏衣外頭套了件赭色單袍也不覺得冷。赭色赤紅裏帶着幾分暗,穿在身上難得好看。偏武承安生得好又極白,這顏色給他穿反而能襯得人更加漂亮。
入冬前孟半煙把庫房裏收的幾匹顏色挑人的好料子找出來,全給他做了衣裳。本是想着随便做幾身留在屋子裏換着穿,沒想到這人偏壓得住。
孫娴心見狀,更是把自己私庫裏好些自己用不了的料子全送到東院來,丫鬟們淌水般來來回回好幾輪,把武承安看得頭暈眼花,只能裹緊自己身上半舊的長袍哎哎喲喲喊頭暈,才讓他躲過去一劫。
看着這漂亮琉璃似的人兒黏在自己身邊,賴叽叽的求自己幹涉他的事,即便孟半煙再冷心冷情打定了主意不要啰嗦讨人嫌,也還是忍不住牽起武承安的手。
“我也不要問你具體在外面做些什麽,我就是想知道四皇子回京,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争皇位。別回來的時候雄心壯志,等見了陛下又猶豫不決,那可不行。”
隆興帝老了,光是中秋節之後宮裏就幾次三番傳出隆興帝病了的流言。武承安入冬以後也病了兩次,只有一次請到了丘太醫,還有一次丘太醫在宮中當值出不來,還是王蒼過來診的脈。
之後丘太醫隔了三天才從宮裏出來,不放心又往武承安這裏來了一趟,把過脈之後就說以後要是自己不在就都找王蒼診脈開方。
臨起身要走的時候,孟半煙随口問了一句武承安最近身子怎麽樣,老頭兒先是笑笑又緊跟着搖頭,連聲說到小長安如今用不着自己操心,自己先琢磨如何保住自己這個腦袋,才是緊要的事。
原是玩笑話,孟半煙和武承安聽了卻都笑不出來。丘太醫年紀不小了,以往也并不是隆興帝習慣用的那幾個禦醫。如今他也要按時按刻在宮裏點卯當值,可見隆興帝的病情不容樂觀。
老了帝王注定會一天比一天壓不住底下羽翼漸豐的兒子們,但再老他也還是皇帝。
真觸怒了他,天子之怒伏屍百萬并不是句空話,孟半煙不怕四皇子和武承安私底下有什麽想頭,但是她得确定劉懋陵是真的已經下定了決心才行。
“他是皇子,本朝開國這麽多年也不是沒有皇子奪嫡的事情,争來争去死的多是底下的臣子。甭管那些皇子們怎麽胡鬧,人家當爹的到最後只會怪是底下人帶壞了他的兒子。”
“到時候真功虧一篑,那些皇子們圈禁的圈禁貶谪的貶谪,路上寫兩首酸詩,悼念一下給他賣命的下屬都算好的了。可那又有什麽用,命都沒了要那些詩做什麽。”
這些話太直白,直白得甚至都有些市儈,只差沒把從龍之功擺到桌面上一分一毫算清楚講明白。偏武承安還就吃這一套,聽她這麽一說也坐直了身子收斂了神情。
“我和司馬儀,他已經接管了将軍府,我也不願意一輩子就這麽渾渾噩噩過完,心思是早已定下的。我倆以前都跟過四皇子,如今即便有別的皇子招攬,恐怕也隔了層心,倒不如堅定心思跟着他,還算得上知根知底。”
“可要說四皇子那邊到底打定主意沒有,我也得等明天見着人說上話才知道。”武承安從未給孟半煙遮掩過自己的心思,支持四皇子奪嫡,其中除了少時情誼心性相近這些理由,最主要最要緊的,說到底也還是為了自己。
“好,那你盡快。要是四皇子靠不住咱們就得早想法子退一步。要是這事能行,你就只管操心外面的事,其他的我來周全。”
這件事說完也過了,孟半煙照舊起身往前院茶齋裏去。冬天茶齋的露臺那一邊被隔扇封好,通了地龍火牆跟武承安的書房沒什麽兩樣。
上個月的時候新昌侯府的老封氏去世,老太太到底沒能熬過這個冬天,也沒能再看她最喜愛的小女兒郭茯苓一眼。
新昌侯府上門來報喪的是三房的奴仆,孟半煙如今當着侍郎府的管家奶奶,外面的生意又跟劉桂金打得火熱,還有個在侯府當上門女婿的爹,這個喪不報實在不像話。
孟半煙也帶着吊喪的喪儀大大方方去了,那次過去本打算安安心心做個陪客,卻不想又撞上侯府裏好一場分家大戲。
侯府大房襲爵分家也占了大半,這事按理來說沒毛病。但架不住郭乾當了大半輩子的老實人,根本壓不住底下幾房。
三房的郭玄本也是嫡出,偏這一房只有郭珍和郭十安兩個女人,別房的人自然就要把主意往三房身上打。即便孟海平如今管着侯府裏的財權,跟那些混不吝的纨绔們對上也讨不着便宜。
倒是那些混賬東西看見孟半煙去了,才收斂了許多。最後雖還是從孟海平手裏占了不少小便宜去,但兩人早前商量過,要孟半煙替孟海平代管三年的鋪面莊子田産倒是都留下了。
甚至因為孟海平幫着郭乾保住了本就該屬于他的那一份家産,郭乾私底下又多讓了個糧雜鋪子給孟海平。
孟海平要跟着三房一起扶靈回揚州,這鋪子自然也歸了孟半煙代管。釀酒最要緊的就是糧食,要是收糧的價錢能壓下來,酒坊的利潤就上去了。
得了孟海平給的半死不活的糧雜鋪子,孟半煙真真是做夢都要笑醒,第二天就把謝鋒給叫了來t,讓他想法子把糧雜鋪子收糧的路線摸清楚。
如今謝鋒作為孟半煙手底下的大賬房,不管哪一處的大小事情他都要管。武承安就幹脆讓人在前院把廂房收拾出來,忙起來晚上就不用再回孟家去,忙完直接睡下就行。
謝鋒忙歸忙,但精神頭卻比之前閑着沒事幹的時候更好些。見孟半煙過來,他先把酒坊那邊早就算好的賬冊拿給她看,随即又遞上一張帖子:“東家,喜雲樓的掌櫃今天送了帖子來,說是想進一批長安酒去喜雲樓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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