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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鳳寧之所以敢起這個念頭,是因為她前段時日籌辦商貿會,手中有一批商戶名單,她知道哪些人專做糧食生意,她知道哪兒有糧。
肅州之西有一片山脈,人稱陳連山,陳連山下有一個陳家谷,谷主姓陳,陳家早年是當地大戶,後遇戰亂阖家上百口人躲入深山老林,在林子裏建了個烏堡,無意中發現林子珍奇藥材遍地,後來做起藥材生意。
鳳寧為何知道有這麽個人,因為烏先生的外家就是藥材起家,烏嬷嬷與陳家略有聯絡,陳家沒少通過康家堡出售藥材去異域,後來陳家生意越做越大,借着康家堡這條門路,與江南富商牽線搭橋,成為中間人轉賣瓷器絲綢一類。
陳家本家雖在陳連山的山谷,實則生意遍布大晉西北七州。雍州,益州,肅州,連州諸地均有陳家的人脈。
恰恰前段時日烏城商貿會,陳家的少谷主帶着妻兒莅臨,鳳寧和烏先生與他們見過面,烏先生與陳家關系匪淺,悄悄暗示過戰亂一事,讓他們預先做準備,那位陳少谷主怎麽說來着,鳳寧記得很清楚,他說,陳家祖上經歷過戰亂,下過一條死命令,無論何時,陳家堡均會囤積足夠多的糧食,以确保烏堡上下夠食用三年,甚至陳谷主還說起玩笑話,若康家堡被波及,烏先生可帶着親近老小去陳家谷避亂。
鳳寧聽到裴浚籌糧時,率先想到的就是陳家。
宜早不宜遲,鳳寧喚來錦衣衛都指揮使彭瑜,一行人連夜往陳家谷奔。
彭瑜原不敢領命,可惜鳳寧急了,
“你要看着陛下被困危局嗎?”
孰輕孰重,彭瑜終究擰得清,況且陳家谷所在的陳蓮縣并非沒有錦衣衛的人,于是便點了五百人跟着鳳寧前往陳家谷。
這一夜都顧不上歇着,愣是奔了兩百裏路,來到陳蓮縣。
陳家堡隐秘,等閑人不叫進去,鳳寧趕到陳蓮縣陳家的藥材店,半夜敲響了大門,那陳家掌櫃将門栓拉開,瞅見一夥錦衣衛蹲在門前,唬了一跳,趕忙将鳳寧請進來。
鳳寧也不含糊,徑直交給他一枚信物,
“掌櫃的,請立即去陳家谷報信,就說我有要事見你們少谷主。”
前段時日商貿會,陳少谷主夫婦見鳳寧尤為出色,似在朝中有靠山,有意結交,予了她一塊信物,說什麽往後鳳寧有需要,可以在陳家鋪子支錢求助一類,鳳寧出于禮貌接過來,沒成想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掌櫃的一則瞧見信物眼熟,二則看着那一屋子錦衣衛氣勢跋扈,心生膽寒,二話不說策馬往陳家谷跑。
夤夜風寒,彭瑜着人生了爐子,讓鳳寧入雅間內歇着,藥鋪的藥童給她收拾了一張小塌,鳳寧卧着打盹,等到淩晨寅時四刻,終于見到了陳少谷主。
鳳寧看到人,先是一陣哽咽,落淚與他屈膝,
“半夜叨擾,實在罪過,還請少谷主海涵。”
陳少谷主三十多歲的年紀,常年走南闖北也是見過世面的,見鳳寧小小女兒家,身側跟着一堆錦衣衛,心中納罕不已。陳少谷主趕來藥鋪的空檔,陳蓮縣當地的錦衣衛百戶也聞訊來到現場,一年前彭瑜為了尋找鳳寧,來過陳蓮縣,當地百戶是識得彭瑜身份的。陳少谷主盤踞陳蓮縣,沒少跟這位百戶打交道,見他對彭瑜畢恭畢敬,越發覺得鳳寧身份不一般。
故而,言語間客氣之餘更添恭敬。
“鳳姑娘客氣了,您連夜趕來,必有要事,何來叨擾一說。”
鳳寧苦笑,再度施禮,“我此次前來,是有要事求助。”
少谷主迎着她在桌案坐下,擡袖道,“姑娘請吩咐。”
鳳寧便道,“我家主上正在前線與敵軍周旋,苦于糧草不繼,難以施展拳腳,我思來想去,陳谷主素來英傑,有謀有略,當知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故而豁下臉面,求少谷主相助。”
少谷主一聽就明白裏頭的幹系了。
面色一派凝重。
平心而論,讓他将烏堡所有糧食捐獻出來,十分不舍,可一來,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他身為大晉商戶沒有旁觀的道理,二則,面前錦衣衛的高官杵在這呢,好歹就在對方一念之間。
鳳寧見他眼神往彭瑜瞄,心中慚愧,連忙起身将彭瑜使出去,“彭大人,請門外相侯。”又轉身與少谷主說,
“您盡管算銀子,回頭我湊齊銀兩還您便是。”
鳳寧還有不少私房銀子,即便不夠,也能勉強彌補一二。
鳳寧不願以強權逼迫,少谷主看在眼裏,滿口答應還能承一份人情,若不知好歹,就是萬劫不複之地了,遂連忙起身,朝她施禮,
“姑娘客氣了,朝廷有難,咱們這些做百姓的也該獻綿薄之力,我這就着人去烏堡運糧....”
說着他又一笑,“恕我冒昧一問,鳳姑娘口中的主上是何人?”
鳳寧往彭瑜一指,“這位便是當朝錦衣衛都指揮使彭大人,您想一想他身後站着何人?”
少谷主這才曉得彭瑜是大名鼎鼎的錦衣衛指揮使,眼珠子都睜圓了,再聯想錦衣衛指揮使只聽命于皇帝,莫非站在鳳寧身後的是當今皇帝,簡直不敢想....
陳少谷主慌忙朝鳳寧下跪,
“陳某有眼不識泰山,望姑娘恕罪。”
鳳寧這哪裏是來求助,分明是給陳家谷送了一份滔天的富貴來。
他若再遲疑就該死了。
态度越發肅敬,着人立即去搬糧。
錦衣衛早在全城車馬行征集馬車,麻溜往陳家堡去運糧,糧食上車,也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往前線送去。
從陳家堡将糧食運去前線,原要從東南面繞過山脈,再行北上去肅州,往撈刀河走,但陳少谷主為了争取時間,帶着鳳寧等人穿過山林裏一片密道,如此縮短了大半路程,只消半個時辰,便越過山脈。
路程是縮短了,只是途徑蒙兀與大晉的緩沖之地,相對要危險一些。
鳳寧與彭瑜諸人,幹脆假扮商賈前行。
行了半日路,山路崎岖,馬車車辘壞了不少,正在犯難之際,烏先生那邊幾位管事領着人送了馬匹來,原來上回裴浚用殘次火藥換取馬匹的事成了,得了馬匹,烏先生吩咐人迅速往肅州送,恰恰鳳寧趕往陳家谷時,恐陳家不配合,去了飛鴿傳書給烏先生,請他幫忙,熟料消息在半路被康家堡的管事截住,他當機立斷,往陳家堡趕,這不,兩廂恰巧在一處山谷遇上。
錦衣衛又将糧食擱在馬匹背上,如此行動便捷許多,一人帶四匹馬,浩浩蕩蕩往營寨去。
再說回裴浚這邊,一面着人去調糧,一面思索破局之法。
他悄悄遣人去蒙兀大營尋找存糧之處。
三郡王敏銳察覺到大晉的意圖,給氣笑了。
“很好,幹脆以此下餌,打他個落花流水。”
原來蒙兀的軍糧就在大營之後,由十萬大軍親自看護,不給任何人可乘之機。
偏生三郡王以奇謀著稱,察覺大晉意圖後,決定以糧食為餌,着人運出一部分糧食擱在一處山谷,引誘裴浚來搶。
裴浚果然“上了當”,先是遣董寂率軍正面佯攻蒙兀中軍,再遣燕承帶人去偷糧。
三郡王看穿裴浚的算計,氣定神閑吩咐主力應戰董寂,等着裴浚進入他的圈套。
蒙兀果然往糧草上澆了油,但見燕承帶人進入糧寨,火矢一射,便有大火熊熊燃起。
埋伏在兩側的蒙兀将士立即拔箭往火營四處亂射。
只是,奇怪的是,那大晉将士似乎只往裏穿梭了一下,毫無搶糧的征兆,便又退了出來,蒙兀将士見狀傻眼了,怎麽辦?
追!
于是燕承帶着人跑去老遠,蒙兀軍士死咬不放。
而中軍這邊,三郡王本以為董寂只是佯攻,給燕承争取搶糧的時機,熟料董寂來真的。茫茫暗夜,只見擂鼓喧天,厮殺聲震撼四野,具體來了多少人沒數,也顧不着數,三郡王打起精神調兵遣将。
又聞糧營那頭燕承跑了,三郡王略有疑惑。
這位大晉皇帝葫蘆裏賣了什麽藥,糧食也沒搶,還敢正面襲營。
他難不成真的是将計就計,故意打一場。
起先哨兵來報,說是董寂帶了三萬人。
一個時辰後再報,說是又添了兩萬。
三郡王真的被裴浚整糊塗了。
肅州軍戰力比不上宣城與榆林,裴浚有什麽本事直面蒙兀中軍啊。
三郡王摸不着裴浚戰略意圖,撫了撫額。
他甚至懷疑,這位皇帝是不是太年輕,第一次上戰場,跟個愣頭青似的滿頭亂撞,毫無章法。
三郡王今年三十有二,從十七歲始跟随父親南征北戰,以善謀為名,在蒙兀軍中甚有威望,他并不太把裴浚放在眼裏。
罷了,陪他過過招,教教他做人。
三郡王再度調兵遣将,決心狠狠讓董寂吃個虧,給裴浚一個教訓。
三郡王派出蒙兀最精銳的戰将,與董寂鏖鬥。
董寂果然且戰且退,差點吃将不住,但他記得那位年輕俊美的皇帝給了他一個指示,
“撐,一定要撐到北面火光起,今夜這一戰成敗與否,全賴愛卿。”
董寂回想斬殺祈王那一夜,他以為裴浚會殺他,立在城樓眺望廣袤的疆場,心生不舍,多麽希望能再戰一場,将失去的疆土奪回來,他董寂還未青史留名呢,誰料裴浚放過了他,甚至揚言要來肅州與他們狩獵。
他果然來了,在肅州最危難的時候,豎起一面帝王纛,帶領将士轉敗為勝。
有什麽理由不給他賣命。
“殺!”
長矛柝出,碧血橫灑。
面對數倍于幾的敵人,董寂殺紅了眼。
沒力氣了,手臂依然機械地揮舞。
汗水攪着血水澆在他面頰眼眶,董寂大口大口喘氣。
終于,蒙兀大營北面升起一片濃煙,緊接着有火光竄入夜空。
成了!
三郡王這邊眼看快要将董寂打跪下,忽然後方糧營火光騰起,三郡王心頭猛跳,氣得一陣跺腳。
好他個裴浚,原來是聲東擊西,計中套計。
偷襲糧營是假的,正面強攻是假的,利用他摸不準頭腦時,悄悄遣了少許将士,繞至蒙兀後方,火燒糧營才是真的。
早在裴浚抵達肅州,便遣了黑龍衛探營。
黑龍衛佯裝蒙兀傷兵入營,目的在于探得蒙兀糧營所在,可惜三郡王早防備這一處,将糧營就安在中軍之後,蒙兀軍營背山臨水,是一處絕佳的紮營之地,後面山坡乃天然的屏障,又有中軍主力坐鎮,無人料想裴浚會燒糧營。
裴浚只遣了三百人,就是這三百視死如歸的将士,悄悄僞裝成蒙兀人,繞去敵營後方,趁着大軍與董寂交戰的空檔,悄悄殺了哨兵,利用火矢燒了蒙兀糧營。
等發覺時,糧食損失一半以上,蒙兀人顧着滅火救糧,哪還有心思跟董寂周旋。
三百将士雖有來無回,卻扭轉了戰局,讓蒙兀從主動陷入被動。
偷襲成功後,燕承帶兵反撲,與董寂齊亮等人,猛攻蒙兀大營,足足殺了對方上萬人方回營。
又打了一場勝仗,将士們氣勢高漲,揚言乘勝追擊,幹脆一舉拿下蒙兀大營。
這一回裴浚卻沒下令。
因為只夠一日糧食了。
就在将士們忙着清點傷亡,載冊軍功時,伺候裴浚的小內使忽然領着一人,興高采烈奔入中軍主帳,
“陛下,您快瞧誰來了?”
簾帳被掀開,邁進來一道纖弱的身影。
只見她渾身裹着一件灰撲撲的厚襖子,頭巾束發蒙住她大半張臉,唯露出一雙發紅的眼眸,及鼻翼兩側一小塊肌膚,哪怕是這片肌膚也沾滿了污垢,活像戲臺上唱戲的小醜。
裴浚卻是一眼認出來她,三步當兩步上前握住她雙肩,
“鳳寧,你怎麽來了?”
“怎麽整成這副模樣?”
裴浚上下打量她,以為她受了什麽罪,臉色難看得發青,一副要尋彭瑜興師問罪的狠樣。
鳳寧這一路風餐露宿吃了不少苦,一開口喉嚨跟黏了灰塵似的,止不住咳嗽,她一面解去頭巾,一面咳。
一旁的小內使見她顧不上說話,心疼說道,
“回陛下,鳳姑娘與彭指揮使連夜運了糧食來呢,足足三千擔糧食,夠将士們吃上十來日。”
“不僅如此,還帶了不少馬匹來,齊大人正忙着點數,高興得不得了呢。”
解了燃眉之急。
裴浚聞言整個人怔住了,雙目吃驚地盯着鳳寧,喉結在皮肉下劇烈地翻滾,濃睫顫顫說不出話。
鳳寧不管他,接過內侍遞來的濕帕子痛快洗了一把臉,将身上的灰塵撲落。
裴浚看着慢慢露出的那張臉,原先白嫩的面頰被箍出印子,嘴唇裂出幾道口子,翻出一層僵硬的皮,那雙眼也熬得不成樣子...
無論何時見着這位姑娘,她總是美得動人,像是不敗歲月的嬌花。
這還是頭一回見鳳寧如此邋遢,邋遢得叫人發狂。
他突然兇她,“你犯什麽事要整這些!你從哪兒弄來的糧食。”
裴浚眼眶漸漸發緊,那雙沉湛的眸蓄成一片血色,險些要蓬勃出來,
鳳寧被他的模樣吓到,吸了吸了泛酸的鼻尖,委屈巴巴道,
“我過去識得一位商戶,他家裏囤了不少糧.....就在陳連山下的陳家谷,我跟彭大人跑了一趟,說服他将糧食運了過來....恰巧撞上先生着人送馬匹,便用馬匹運了來...”
鳳寧這兩日又是騎馬又是催糧,沿途還要躲避蒙兀的哨兵,已是心力交瘁,連站着都費勁,再看那個男人,修長挺拔的身姿跟座山峰似的杵在她面前,眼神厲如鋒刃,看樣子氣狠了,
“你別瞪我。”鳳寧委屈上了,綽綽燈芒下那雙杏眼覆着一層水光,綿綿地勾人。
裴浚布滿猩紅的眼忽然被酸刺給刺中,疼得他猛吸了幾口涼氣,終于忍不住了,揪着她的肩,“你不知道這一路多危險?”
“萬一遇見蒙兀的探哨,他們悄悄奪糧,你就沒命了。”
“李鳳寧,是不是朕太慣着你了,慣的你不知天高地厚,什麽事都敢做!”
他眼眶布滿潮氣,眉心皺的死死的,模樣照舊陰沉兇狠,鳳寧卻驚奇地發現他眼裏有什麽在晃。
箍着她的那雙手臂,緊得令人生疼,卻是在顫抖。
鳳寧後知後覺裴浚在害怕,害怕她出事,害怕到忍不住犯狠,失态....
委屈悄然而散,心一瞬間軟了,
“三郎....”她又這般輕輕地喚他。
音調軟綿綿的,眼神如蛛絲,簡直能要人命。
裴浚猛地一咬牙,将人往懷裏一摟,一圈又一圈摟緊,恨不得将人摁入骨髓裏,眼神挑向帳頂,一行淚悄然而落,裴浚往她發梢一擦,濕氣滲入她綿密的烏發,慢慢灑落在她頭皮。
他從來将眼淚視為懦弱,他不可能有,他也嫌惡之至。
但今日李鳳寧千裏迢迢送軍糧馬匹,猝不及防往他軟肋一擊,令他生出後怕,不知不覺,這個女人已是他生命永恒的一部分,他難以想象一旦她出了事,他會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他從來沒有這麽害怕失去一個人。
明明是十八名女官中最柔弱的那個,卻總能幹出驚天動地的事來。
他忽然發現,李鳳寧骨子裏與他一樣。
執着,敢拼。
他舍不得她拼。
“你可以将馬匹糧食交給彭瑜,讓侍衛護送你回肅州。”
鳳寧被他抱得喘不過氣來,只能踮着腳從他桎梏中拱出一片肩,雙手繞至他頸後,将人摟住,
“三郎,我不想離開你,我看不着你,摸不着你,我擔心呀....”
酸氣再度襲來,裴浚彎腰使一把力,将人打橫抱起,擱在屏風後的軟塌,對着那幹裂的唇便吻了過去。
鳳寧挂在他身上,見他傾身而下,連忙側臉一躲,“別,我髒着呢...”
他才不管。
臉躲開,将耳珠送到他眼前,像是無比美好的珍寶,他一下又一下輕輕的舔舐,脖頸,面頰,眉心至鼻翼,每一處他都不放過,每一處均要烙下痕跡。
鳳寧嫌自己身上風塵仆仆,哪有心思跟他鬧,不住地推他,
“你放開我,叫我收拾收拾....”
裴浚無動于衷。
鳳寧腿被架在榻側的高幾,腳一蹬,将鞋給踢落,腳尖猶在打顫,連着嗓音也抖如篩糠,
這會兒被他親的渾身乏力,已決定繳械投降,
“好歹叫我喝一口水,我口幹....”
身側的男人動作一頓,擡手在一側矮幾擒來杯盞往嘴裏一倒,再度捉住她的唇來喂她。
溫溫涼涼的水液,濕熱的氣息,胡亂攪在她嘴裏,她猛地咽了幾下,他舌尖順勢搗進來,含着她擺弄吸吮,手上動作也很利落,嫌那身厚襖子礙眼,胡亂撥開扣子将之扔開,這件襖子實在是厚,跟被褥似的,這一丢開,露出的便是花蕊般嬌弱婀娜的人兒。
他解開自己的外衫,将人徹底裹入懷裏,用滾燙的胸膛去暖她,
粗粝的下颚去戳她,
放任自己去弄她。
電石火光竄遍周身,鳳寧身子一陣蜷縮,忍不住往他懷裏拱,忽然意識到,他在懲罰她。
“我錯了...我錯了,再也不敢了....”她額心往他臉蹭,試圖将人蹭開。
沉鐵般的目光逡巡她面頰,釘在那雙眼,惡狠狠道,“再有下次,朕...”下意識要說要了她的命,臨到嘴改口,“朕把命給你!”
鳳寧聽出他語氣裏的無奈,像是紙老虎般一戳就破,忽然就不怕了,玉足輕輕往他腰間蹭,整個人躲在他懷裏取暖,眼神柔柔望着他,
“三郎別氣了,鳳寧不敢了。”
被他吻過親過,那雙眼洗亮似的,晶瑩閃耀。
“鳳兒....”
他已不記得她有多久不曾與他撒嬌,不曾在他面前嬌滴滴地哭。曾幾何時,他逼着她成為獨當一面的女官,逼着她自力更生,後來在宮外瞧見她艱辛經營一家鋪子,追到西域,看到她與使臣談笑風生,有那麽一瞬,他很後悔,後悔又祈盼,祈盼有朝一日李鳳寧能再度依賴他。
他的鳳寧回來了。
毫不猶豫朝他奔赴。
吻依舊炙熱,如同燎原的火一遍遍燒過她周身,她像是被燒成了水汽,慢慢零落成水,泥濘不堪。
“鳳寧,嫁給我,不許遲疑,不許拒絕。”
聽着像是無比強勢,骨子裏其實很柔軟,害怕她拒絕。
鳳寧冥冥中感覺到,她成了裴浚的軟肋。
捧着他的臉回敬一吻,撫慰他兵荒馬亂的心,輕輕诶了一聲。
裴浚将鳳寧留在了營帳。
全軍上下均知道是這位李姑娘送了軍需來,保證接下來幾日的口糧,更知道,這位李姑娘是陛下心尖人。
三郡王糧草被燒了大半,賠了夫人又折兵,損失慘重,接下來自然是想方設法調糧。
鳳寧坐在一側聽得裴浚提起蒙兀籌糧之事,腦海靈光閃現,
“陛下,我想起來,我去居延城時,有一些商戶做的就是糧食生意。”
裴浚聞言神色頓亮,
居延城就是蒙兀大軍的後方,一定是蒙兀軍需來源。
裴浚随後讓鳳寧給了名錄,畫了圖紙,交予錦衣衛的密探去行事,想方設法阻止蒙兀籌糧。
三日後,京城十萬援軍抵達,新型炮火就位,來的主帥正是右都督蔣文鑫。
裴浚開始主動出擊。
三郡王知道大晉來了援軍,反而不應戰了,只派出游擊戰将,與大晉周旋。
三郡王很聰明,已近隆冬,大晉将士受不住北地苦寒,指不定撐不住,于是他打消耗。
裴浚呢,也不疾不徐。
讓将士們輪流休息,鳳寧給裴浚提供的情報非常準确,三郡王籌糧不順,他也看三郡王能撐到幾時。
大晉将士雖有些不适應嚴寒,但還能撐。為什麽能撐,這得益于裴浚此前修整吏治,去年冬日兵部與戶部遲了将士的冬衣,他将兵部尚書發配邊境,今年新任兵部尚書長了教訓,早早在盛夏就把冬衣準備好,初秋送來了前線,今年将士們有新棉襖穿。
反觀蒙兀這些年,可汗膝下幾個兒子争權奪利,沒少給對方使絆子,三郡王出擊肅州,本是一招妙棋,前有裴浚這個意外之客,後有兄弟們時不時攔阻,軍需補給不及,三郡王原打算速戰速決,如今被裴浚拖到泥潭裏,叫苦不疊。
此外,他本是撺掇着可汗帶兵佯裝進攻宣城,他暗中破開肅州這道口子,再與父親一道南下直搗京城,可惜如今蒙兀兩線作戰,而大兀宣城守将堅壁清野,可汗那邊不利,已開始催促他進軍。
三郡王無法,給裴浚下戰書,約定在撈刀河西北角的風林鎮決戰。
裴浚答應決戰,卻不同意在風林鎮交手。
去風林鎮得渡過撈刀河,萬一蒙兀趁着大晉渡河半路出擊呢,這不是中了對方圈套麽。
裴浚擇選了撈刀河西南面的沃野。
沃野适合蒙兀鐵騎馳騁,此外河面已結冰,壓根不影響鐵騎橫行。
三郡王滿口答應。
十一月初十,雙方在風林鎮西南方的沃野遇上。
說是沃野,實則靠大晉一面有一片青山為阻,方便裴浚立在山坡俯瞰全局。
戰鼓一擂,雙方将士往對方沖去。
大晉居中坐鎮指揮的是齊亮,別看齊亮不如董寂和燕承骁勇,他擅長軍陣,早早在陣前擺了個兩儀八卦陣,步兵手持長矛來回奔轉,先将騎兵引入陣中,待騎兵入甕後,兩側兵力忽然後退形成個包圍圈。
這個時候,正中現出一個巨大的空心軍陣,指揮也換成了蔣文鑫。
裴浚早有收複故土的決心,暗中讓蔣文鑫練兵,二人費了不少功夫,與将士們鑽營出一種對付蒙兀騎兵的軍陣,這是四方形狀的空心軍陣,前後左右各有戰士手執刺刀,蹲于地面,刺向奔來的蒙兀鐵騎,刺軍之後,布置火槍軍,執的是大晉最新研制出來的三段火槍,前一波結束,後面一波緊接着跟上,确保連續不斷朝敵軍射擊。
兩儀陣不停變化,開出一條道,将蒙兀騎兵引進來,而每一個進來的騎兵都被空心陣給刺下,短短一個時辰,大兀損失慘重。
可惜三郡王無地勢可借,瞧不清內裏情形,決定炮火開道,讓大軍全力推進。
此舉正中裴浚下懷。
裴浚藏了許久的秘密遠程炮火被從兩側山坡推出,炮火密集地朝着蒙兀後方漫射,一排炮火過去,蒙兀騎兵頓時大亂,這蹲新型炮火顯然射程更遠,威力更大,三郡王暗叫不妙,立即撤兵,裴浚見狀,吩咐燕承和董寂各自帶了一支裝備虎蹲炮的騎兵,繞去蒙兀後方圍攻,不給對方逃脫的機會。
靠着這一手嚴密的布防,雙方大戰兩日兩夜,裴浚極有魄力,硬生生殺了對方幾萬軍力,滅了蒙兀生力軍,差點生擒三郡王,可惜三郡王親衛軍實在厲害,拼命護着他殺出一條口子,逃之夭夭。
裴浚乘勝追擊,一路将故土全部收複,方罷休。
十一月十五日,蒙兀送來國書議和,裴浚回到肅州修整,安排文臣武将負責和談。
而鳳寧呢,趁着這個空檔回了一趟康家堡。
裴浚兵鋒所向披靡,連着康家堡外圍一片也被掃蕩過,念着康家堡收留過鳳寧,他并未吞并這塊土地,而是準康家堡成為大晉邊關的貿易城,給與稅率優惠,幫着大晉在西面開拓商貿。
鳳寧回到康家鎮,親自捎了一道聖旨遞給烏先生。
“先生,您瞧瞧上頭寫着什麽,陛下不許我看呢。”
烏先生見鳳寧滿臉緊張,接過聖旨攤開一瞧,一目掠過,微微錯愕。
“寫什麽了?”鳳寧盈盈望着他。
烏先生忽然長籲一口氣,合上聖旨神色複雜看着鳳寧,
“陛下命我為陝甘經略使,出使西域,連通各國,開辟商路。”
“陝甘經略使?出使西域?”
每一個字眼都曾是烏先生的志向。
鳳寧聞言眼眶好一陣酸痛,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歡喜。
她以為裴浚對烏先生懷恨在心,要拿先生如何呢,不成想他終究是一位豁達的主君,任人唯賢,給了烏先生施展才華的機會。
“先生大志得酬,鳳寧為您高興。”
晚風裏,那清瘦卓絕的男子,自唇角綻開緩緩一笑,好像有釋然,也有欣喜。
鳳寧在學堂留了幾日,将學堂交予柳夫子,劉夫子與周夫子三人打理,周夫子抱着她哭了好一會兒,不舍鳳寧離去,傻妞也湊過來攬着鳳寧不吱聲。
卷卷在二人跟前上蹿下跳,傻妞眼巴巴看着雪白的卷卷問道,
“能不能把卷卷留下給我。”
鳳寧還沒來得及回絕呢,那卷卷聞訊立即往後竄開老遠,一股腦子跳上圍牆,竄去小赤兔的背心。
鳳寧等人被它逗得一樂,離別的愁緒便訴在這一聲含淚的歡笑裏。
十一月二十,裴浚親自駕着宮車來接鳳寧,烏先生等一夥人在斜陽下相送。
烏先生看着裴浚小心仔細牽着鳳寧上了宮車,忽然酸了眼眶。
他的小鳳寧,總算是有人疼了。
宮車沿着陽關漠道,一路往東南,穿過河西走廊行至肅州,寧夏,再過延安府,太原府,往東北折回京師。
幾場大雪過後,京城終于在十二月二十四這一日放了晴。
每日均有急遞回京,禀報皇帝回銮的行程,到了二十四這一日晨,文武百官齊齊侯在正陽門外,迎接他們的國君凱旋。
裴浚一舉擊潰蒙兀,讓蒙兀吃了近百年最嚴重的一次敗仗,朝廷上下熱血沸騰,盛贊裴浚功勳可比堯舜,對他的崇敬也達到頂點。
接下來既無內憂,也無外患,該是安安分分娶妻生子了吧?
朝臣引頸相望,終于在午時正,前方軍號長鳴,五萬禁衛軍的拱衛下,一輛明黃帝王銮車緩緩駛來,少頃,銮車停在正陽門前,華蓋掀開,露出一張依然清隽斯文的臉。
百官心潮澎湃,齊聲撲跪在地。
“臣等恭迎陛下凱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武各排一列,個個衣冠齊整,聲勢浩大。
山呼海拜過後,前方傳來一聲清冽的免禮。
衆臣喜滋滋起身,迫不及待擡眸望去,卻見那巍峨的帝王牽着一位明豔端方的姑娘立在正陽門前。
午陽熾豔,映得那張清致明秀的臉,如國色無雙。
這不是當年那位禦前女官,李鳳寧麽?
明眼人都曉得這位是皇帝心尖人,此去西北,打了勝仗不說,總算将喜歡的姑娘捎了回來,喜上加喜。
只是內閣大員先是一喜,旋即眉頭一皺。
不對,這不是東華門,這裏可是正陽門。
裴浚攜李鳳寧回宮,百官很高興,可惜走錯了地。
只有皇後才能從正陽門入宮。
李鳳寧,走不得正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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