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正文 第20章
    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20章

    轉眼中秋快到了,宮裏便如同開了閘口的機械,轉如陀螺。

    要配合光祿寺預備中秋大宴,要安置個好地兒給太後與陛下賞月,甚至還要預備着給臣子們的賞賜,冬日快到了,冬衣也得籌辦起來,十八名女官沒有一個得閑的。

    實在要說閑也就鳳寧一個,倒也不是閑,她與旁人不同,只管出書的事,被裴浚上回那麽一頓敲打,鳳寧幹脆丢開手,專注琢磨書籍校對刊印,走訪經廠庫預先熟悉刊印流程。

    楊玉蘇忙着采辦的事,要出宮一趟,臨走前問鳳寧,

    “可有什麽話要捎回去?”

    鳳寧正打算去一趟司禮監,聽了這話猛然想起一樁事,

    “你等等我。”

    鳳寧進了裏間,尋來昨日宮裏給各位女官發放的津貼,拿出五兩銀子的銀票遞給楊玉蘇,

    “這幾日想必烏先生在幫我校對書冊,我實在不得空回去,你上街時幫我買一盒湖筆買一沓宣紙,贈給烏先生吧,便當節禮了。”

    鳳寧不想見李氏夫婦,只得連烏先生也回避了。

    烏先生與她一般是個可憐人,無依無靠,大中秋的,對着一輪圓月也不知思念誰。

    楊玉蘇應下了,穿着女官的官服帶着數名小內使便這樣出了宮。

    出東華門,沿着寬道往前再出東安門,便進入燈市,這是皇城附近最熱鬧的集市之一,此地列市如棋,高樓壘壘,每逢初五初十二十,夜裏燃燈,望如星衢,今日恰巧是八月初十,此地市集大開,人滿為患。

    有小內使開道,拿着宮裏司禮監的腰牌,哪個店家瞧了不客客氣氣的,以她的身份無需親自走場,尋個視野開闊的茶館坐着,将單子交予底下的人,便只管喝茶了。

    喝了半盞,想起李鳳寧交待的事,又親自下樓去筆墨鋪子買筆,東西看好,正要遞銀子,忽然一只修長的胳膊伸過來,潇灑一撂手,先一步替她把銀子給了,那姿态像足了豪擲千金的浪蕩公子哥。

    楊玉蘇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眼神不曾往旁邊瞥,堅持将銀子擱在桌案,扭頭離開了。

    燕承只得拔腿跟上,就這麽不遠不近地尾随,不敢讨她嫌,吊兒郎當的,眼底帶着戾銳,楊玉蘇知道他在身後,也不管他,這家鋪子轉完又換一家,有本事他跟着她進宮。

    眼看要跨過一個十字街口,一輛馬車從側面疾馳而來,逼得楊玉蘇剎住腳,與此同時身後燕承也飛快拽住她胳膊将她往後一拽。

    楊玉蘇被吓一跳,驚魂未定,待回過神來,發現人已不知不覺被帶到牆垛後,高大的男人一襲黑衫如獵,大馬金刀擋在她跟前,跟一堵牆似的密不透風。

    避不開了,楊玉蘇深呼吸一口氣,扯了扯自己官服前的補子,冷聲道,

    “我是什麽身份世子爺不知道麽,一定要言官瞧見參你一本,責你們燕家不敬聖上?”

    燕承心裏自然是忌憚,否則也不至于拖到今日,但他不給楊玉蘇拿捏他的機會,他雙手環胸邪魅地睨着她一笑,“我們燕家功勳卓著,我爹常說若有人去宮裏上上眼藥也無礙,顯得聖上能拿捏得住我們燕家,也就更放心我們。”

    楊玉蘇給氣笑,她也不是好惹的,将胸脯一挺,“那得了,大少爺今個兒幹脆将我帶回,關在你書房的耳室裏,做個被你囚禁的小妾罷了。”

    燕承見不得她這樣貶低自己,臉色很快冷下來,就仿佛是炸了毛的獅子,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楊玉蘇,你非要将我心肝掏出來狠狠蹂躏一番才滿意是嗎?”

    楊玉蘇也滿臉地不痛快,“那你現在是什麽意思,一面許不了我婚姻,一面又與我糾纏不清,燕承,你到底是真心對我好呢,還是拿我當湊趣的玩意兒,我告訴你,我楊家雖然比不上你們燕家位高權重,卻也是清白人家,我爹爹拿我當掌上明珠,不會叫人輕視了去。”

    燕承見她終于肯跟他剖心置腹說話,繃着那股勁卸下,語氣很快變得溫柔,

    “傻丫頭,我就是要告訴你,可千萬不能留在皇宮,你給我時間,我一定風風光光迎娶你過門。”

    楊玉蘇冷笑,她壓根沒打算給陛下做妃子,不過這話她不會告訴燕承,一把推開燕承,大步往外走,

    “你要做什麽是你的事,但請你記住,不能正兒八經娶我,就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燕承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昂揚中帶着幾分驕傲,忽然長籲一口氣。

    她願意給他機會。

    如此足夠。

    用過午膳,楊玉蘇親自去一趟李府,将鳳寧交待的東西交給烏先生。

    楊玉蘇也從烏先生學過幾堂課,視他為師。

    “鳳寧惦記着您,遣我來探望,不知您給她校對的書冊如何了?”

    烏先生還穿着那身洗舊的長衫,朗朗俊俊地靠在案後,目光落在那盒湖筆唇角劃過一絲略澀的笑,可這抹笑又轉瞬即逝,

    “還在校對,尋了些錯處出來,回頭叫她更改,待妥當了,我再讓李大人轉呈聖上。”語氣頓了頓他又笑道,

    “估摸着得再等個十來日吧。”

    楊玉蘇記下了,“時辰不早,我得回宮了,先生可有話交待鳳寧?”

    烏先生聞言将擱在長案一角的兩盒桂花酥推給她,

    “這裏有兩盒桂花酥,你一盒,她一盒。”

    楊玉蘇卻知這本全是要給鳳寧的,先生見她來了順道轉贈她一盒,她看破不說破笑道,“那就多謝先生了,是您親手做的嗎,那鳳寧一定愛吃。”

    楊玉蘇将兩盒桂花酥裹入包袱裏,跟烏先生告別,走至門扉忍不住回眸,卻見那清瘦的男子修長地立在廊柱旁,笑容映着夕陽讓他神情看起來十分恍惚。

    那眼神仿佛在說:鳳寧也是有人疼的孩子。

    也難怪,都中秋了,李府無一人去皇宮接鳳寧。

    回到皇宮,楊玉蘇将桂花酥全部給了李鳳寧,鳳寧能嘗到烏先生的手藝自然大喜過望。

    鳳寧只吃了一盒,餘下一盒照舊給楊玉蘇,她太了解烏先生,烏先生不會厚此薄彼。

    吃完一盒桂花糕,晚膳就不必用了,她沐浴更衣前往養心殿,今夜她當值。

    興許是吃了烏先生的桂花糕,也興許是這幾日去了一趟經廠,事情漸漸有了眉目,鳳寧心情極好,将那夜的不快抛去九霄雲外了。

    柳海在養心殿外碰見她時,還聽得她在哼小曲兒。

    “喲,鳳姑娘今個兒這麽高興呢?”

    鳳寧朝他作了個一揖,綿綿笑道,“我吃到我師傅給我做的桂花糕了,自然高興。”

    “哦?鳳姑娘師傅是何人?”柳海納罕問道。

    鳳寧答他,“就是我府上的西席,我的波斯語與蒙語全是他教的。”

    說完她便歡歡喜喜進了養心殿。

    禦書房內裴浚剛換了一身常服,坐在案後閱折子。

    張勇遣人運送了第一批銀子回京,裴浚已開始着手出兵雲南。

    今日剛跟兵部和戶部定下章程,人手安排下來了,衆臣見他将蔣文鑫調去都督府任征南主帥,紛紛吃了一驚,這麽重要的心腹調離北軍,也未免太大意了。

    可他們不知,他正在下一盤大棋呢。

    這盤棋結束,他這江山就徹底坐穩了。

    正思慮間,聞得一絲熟悉的馨香,裴浚擡眸,見鳳寧袅袅婷婷捧着茶盤進來奉茶。

    “陛下忙累了吧,臣女給您奉茶。”

    裴浚看得出她眉梢飛揚,心情當是不錯。

    “什麽事高興成這樣?”他一面接過她的茶盞一面問。

    鳳寧端着盤子在他身側侍立,笑盈盈回道,“回陛下的話,您不是吩咐臣女刊印書冊嗎,臣女趁着校對空檔,前日便去了一趟漢經廠,漢經廠的掌事公公說是他們印不了,得重新刻活字麻煩着呢,讓我去請番經廠的人幫忙,臣女便又去了一趟番經廠.....”

    經廠庫隸屬司禮監,下轄漢經廠,番經廠與道經廠。其中番經廠專印蒙文,藏文與天竺文的佛經,這裏有一批熟稔西域番語的工匠們。

    “臣女思來想去,怕是得請這些工匠師傅們再刻一套波斯文的活字,不過掌事的告訴臣女,此事必須司禮監出敕書,所以臣女來請示陛下。”

    裴浚聽着少女悠揚的腔調,看着她鎮定溫柔的神色,心中十分熨帖。

    果然變得不一樣了。

    行事越來越有章法。

    “此事你與柳海說便是,讓他出一份敕書。”

    鳳寧又問,“那銀子呢,陛下能批多少額度給臣女?”

    裴浚聞言又笑了。

    雖然慢慢步入正軌,可到底缺乏經驗,迎着她懵懂天真的雙眸,裴浚嚴肅道,

    “李鳳寧,預算單子該是你這個主事人提供給朕和司禮監,朕閱過無礙了,再給你批複。”

    鳳寧聞言立即反應過來,猛拍了一下腦門,“哎喲,是臣女糊塗了,那臣女回頭再去一趟番經廠,先初步算個賬目出來。”

    裴浚見她那一下敲得有些重,擔心她把腦門敲壞了,越發犯蠢。

    他搖搖頭繼續看折子不再理會她。

    鳳寧将茶盞拾起,悄悄退了出去,她去到西圍房尋梁冰要了幾份過去的預算賬目,打算自個兒先拟個章程,省得去了經廠被那些管事的牽着鼻子走。

    要了賬目又悄悄回到禦書房,當值的女官有一處便利,可在禦案下的小幾辦公,如此可預備着皇帝随時召喚。

    但能被準許進入禦書房的,也就鳳寧,梁冰和楊婉三人。

    張茵茵原想擠進來終是折戟。

    鳳寧忙了一陣粗粗列了個綱要,脖子酸了,她忍不住揉了揉,擡眸見裴浚聚精會神在習字。

    寬闊的禦案之上擺了兩盞羊角宮燈,簡約又明亮。

    那是一張十分深邃俊挺的臉,眉棱線條清晰,瞳仁漆黑如墨,每一筆仿佛是畫工所就,完美無缺,即便是坐着,也絲毫不遮掩那挺拔的身姿,他肩寬背闊,胳膊修長有力,從他這副端肅的模樣可想象他筆下的字跡該是多麽蒼勁。

    鳳寧看了兩眼便看癡了。

    不知不覺起身往他跟前來,原先交握的雙手緩緩垂下,連着呼吸也透着幾分溫吞。

    裴浚餘光已發現了她,慢慢擱筆擡目朝她看來。

    撞入那一汪綿柔的春水裏,裴浚呼吸顯見凝重幾分。

    畢竟不是第一次了,鳳寧也能敏銳的察覺到他的念頭,眼神越深,欲念越深。

    她就是這樣憑着本能往他身前去,他膝蓋微張面朝桌案,橫亘在她面前,鳳寧卻不管,輕輕往前一蹭逼着他容納她,順勢便在他腿上坐下,随後柔軟如柳條的胳膊就這麽纏上他的脖頸,昂首迎上去。

    他的唇瓣比他這個人要柔軟。

    學着他那般吸吮,也不管有無章法,靈蛇兒往他齒關一舔,莽莽撞撞地滑了進去。

    不知他高不高興,反正她高興了。

    鳳寧想開了。

    管他三宮六院,管他心裏有沒有她,都不重要了,誰也預料不到未來的事,顧着眼前吧,現在的她就是想親近他,喜歡那張臉,喜歡他挺俊的身子,這就夠了。

    忍不住跨坐在他身上,親得越深。

    裴浚看着蠻橫擠進跟前的女孩,神色微微頓了那麽一下,這是他所料不及的。

    他以為她是柔弱無依的少女,偏生她能在惡劣的情形下迸發無與倫比的生命力,他以為她經受打擊後會收斂心神安分守己,從此做個乖巧溫順的後妃,偏她反其道而行之。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吻他。

    他沒想到李鳳寧也會有讓他接不住招的時候。

    他驚訝,且驚喜。

    這個姑娘像是一個寶藏,逼一逼她,興許有意料不到的效果。

    裴浚當然不會任她予奪,跟貓兒一樣在他身上亂撓,沒得叫人不盡興,他習慣掌控,于是拖住她,慢慢往內寝邁去,反客為主。

    這一夜在秋風裏變得餘韻悠長。

    *

    天街雨涼,中秋将至,連着風也跟刀子似的沁着寒意。

    秋風穿過廊庑裹入養心殿,皇帝還未回來,姑娘們再一次在廊下站班,章佩佩愛美不喜穿比甲,偏生今日溫度驟然降得厲害,她便冷得有些打哆嗦。

    “前日不是好暖和麽,今個兒忽然就冷了。”

    鳳寧悄悄從後面摟住她的腰身,幫她取暖,抿唇望着她笑。

    章佩佩順勢湊近她耳根說悄悄話,“後日過了中秋,司禮監給咱們放一日假,準許回去團聚,你回不回李府?”

    鳳寧目露迷茫,尋常來說,各家會早早托人來打聽姑娘何時回家,再打宮門口歡歡喜喜迎回去,李府卻從無人過問,想必這會兒李家跟韓家在“吃官司”,李家上下也不想看到她。

    “我要忙番經廠的事呢,等過了中秋,我就得去番經廠,沒功夫回家啦。”

    她嗓音很甜,也很清脆,章佩佩特別喜歡聽她說話,那股子悲傷也被甜軟的嗓音給弱化了。

    “等我給你捎吃的。”

    丢下這茬,章佩佩想起中秋夜宴的事,扭頭問身側的楊婉,“煙花的事怎麽樣了,陛下準了嗎?”

    楊婉苦笑,搖頭道,“駕帖已擱在陛下桌案幾日了,陛下至今不曾批複。”

    鳳寧聞言眼神亮晶晶問,“中秋夜會放煙花嗎?在哪兒放,咱們可以去看嗎?”

    章佩佩捏着她臉蛋,“瞧你這好奇的模樣,莫非你沒瞧見過?”

    鳳寧笑眼彎彎,“我沒怎麽瞧過,實在好奇,是不是很好看?”常聽人說元宵節有燈市,除夕夜有煙花,爹爹與嫡母從不許她出門,她只能在院子裏眺望一些火星子。

    章佩佩笑靥如花,“可好看哩....”

    *

    裴浚從太廟發兵回來,回到禦書房歇晌。

    為何選了中秋前一日發兵,為的便是不叫那些将士們倦怠,沒得團圓的人便念着下一回回家團圓,心裏手下都帶着狠勁,不愁戰事不破。

    中秋前發兵更能體現他的決心,也能給将士們提士氣。

    先批過緊要的折子,目光最後落在楊婉呈上來的駕帖之上,中秋夜宴的章程已經議過,後來織造局那邊得了一批敬獻的煙花,大家鬧着要看煙花,楊婉不得已臨時加進去,來讨他示下。

    裴浚最不喜這些花裏花哨的玩意兒,吵得人目眩耳躁,他也不愛湊這樣的熱鬧。

    只是想起方才進養心門時,聽到鳳寧那句“我沒怎麽看過,是不是很好看”,裴浚不假思索在駕帖上批了一個“允”。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