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吼，向我示威呢。”黄毛邪邪一笑，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你要不提醒我都忘了，那个小美女是挺不错的，改天介绍哥哥认识认识。”

    死流氓，好歹也是念过职高的，非得用这种电视剧里的无赖语气说话，怕别人看不出你是混混啊。

    就在我和黄毛斗嘴的间隙，余光看到老肖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颇有把自己灌醉的架势。

    老肖不对劲啊。

    很快，俩人都喝得有点多，我除了开头那一口便没再碰过。黄毛的姐姐早就习以为常，很自然地把她弟拖进了屋，出来想送送我们。老肖还能走路，没打算让她帮忙便挥手告别，带着我一起离开。

    老肖说要送我回去，我哪敢让她这个样子骑电动车，就提议沿着小路走回去，反正也不远。走了差不多十分钟，老肖的酒劲被深秋的风吹得清醒了不少，就是走路还有点打晃。

    走着走着老肖就不安分起来，一会儿踩到花坛边沿，一会儿跳到台阶上，因为屡屡失去平衡带来的趣味让她“咯咯咯”笑个不停。

    想到以前无数个夜晚，在路边发酒疯的是我。老肖总是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又死命拽着我，吼着陆之然你就吃定我了是吧，就应该把你这个醉鬼丢在路边。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老肖陪着我，逗我开心，给我买好吃的，做着一切比男票还体贴的事，让我一度依恋她的温暖。对比长大后能说会道的她，此刻的她更让人倍感不安。老肖是遇到难事了吧。但不管哪个阶段，她都是把话藏心里的人。

    我知道她在装醉，踏上花坛边缘，也跟着她一起摇摇晃晃，等待着打破沉寂的一刻。

    “陆之然，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开口第一句话就把我惊住了。她竟然喊我陆之然，有一刹那我以为她认出我是谁了。

    转念一想，不是你告诉人家你叫这个名的嘛。

    “嗯啊”我随口应道，想想也不对又反问：“以前？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知道啊，一种感觉。”

    你的感觉还真准，我都想哭了，不过还是被我圆了过去，“那不就是相逢何必曾相识嘛，说不准我们上辈子真见过。”

    “上辈子我不知道，我只希望下辈子换个地方投胎。”

    随即反应过来，她还深陷在原生家庭的痛苦中，可我并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

    她突然开口：“如果能选择，你想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还是留在养父母身边？”

    哈？哦对，是我和她说过现在的父母不是我亲爹妈。可身体还是原主的，血缘关系是抹不掉的，我要怎么解释，这话题真烂，一个解释不好就会引起歧义。

    “谁对我好就留在谁身边呗。”我在插科打诨，可在老肖听来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也就是说，就算是亲生父母，如果对你不好，你也会抛弃他们？”

    “额。”我一时语塞，恐怕老肖是想到自己身上去了，我怕她钻牛角尖于是赶紧解释：“那不是也得看具体情况嘛，大部分人是没有这种机会选择的，毕竟亲生父母没的选，对你好不好是一回事，抛弃他们就是我们不对，而且也违法了，遗弃罪判刑很重的。再说，中国人讲求孝道，该尽的赡养义务还是要有的。”

    老肖被我这么一唬，倒是没再纠结这个话题，而是说：“你说得对，我摆脱不了他们，但可以远离，等我以后赚钱有能力离开的时候，不会再让他们控制我。”

    赚钱再重要，但你不能放弃学业啊。我忍住没说，听老肖继续讲，她似乎憋了很多话想说。我和她十几年的朋友，她很少说自己的事。

    “我弟小我整整12岁，现在还没上小学。我妈给我取名叫肖凤，我弟叫肖龙，她总说龙凤龙凤，虽然我出生早，但凤永远排在龙的后面。我妈生我弟时难产，却怪是在生我时没养好身体。呵，12年都没养好，真可笑，她以为她生的是哪吒嘛。”

    老肖的“幽默”总叫人心酸。

    “我其实不爱念书，我弟出生后他们就打算让我辍学，起初还以为是我学习不好，就拼命学，拼命在他们面前表现，后来才发现不管好坏他们从不在意。渐渐地我就放弃了，除了数学其他课基本都在睡觉，老师打电话给他们，他们也不管，还说她爱睡就让她睡，反正初中毕了业也不用再上学了。不过初中毕业后他们还是让我念了职高，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想让你学个技术活好出来赚钱？”我猜测道。

    “狗屁的技术活。”老肖乐了，像是想到什么，“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在职高学的啥？”

    我点点头，确实没说过，好像我也不关心这个。“不会是挖掘机吧？”

    “挖掘机？”老肖一愣，莫名其妙看着我。

    哦忘了，“开挖掘机找蓝翔”这个梗还没在这个时代流行。

    “我瞎说的，你继续。”

    老肖也没在意，继续道：“是烹饪。”

    这不还是技术活，“你怎么会选这个？”

    老肖苦笑：“怎么可能是我自己选的，要选肯定选软件开发，网络工程之类的，那可是大热门。”

    这点我同意，没想到这个年代的老肖倒是很有前瞻性，知道未来十几年互联网时代的迅猛发展确实离不开她说的那些专业。

    “我妈不让我继续念，说我这个成绩念个中专都浪费。最后退让的结果就是念职高，专业他们选。知道他们怎么劝我的吗？他们说学烹饪以后不但自己饿不着，而且找工作简单，随便去哪个饭店都可以应聘，再不济小餐馆也行。其实我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无非是我以后不念书了，哪怕不工作还能留在家里给我弟做饭，这样他们自己也省力照顾。简直是一举两得，你说是不是？我还真挺佩服他们的。再之后，我就认识了阿成。”

    老肖顿了顿，似乎想缓口气再说，开始在身上摸索，好半天摸出一支烟来，可惜没掏出打火机，她也无所谓，就在嘴里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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