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公子,周某劝你还是别去了。”周少卿一只手端在小腹前,摇着头劝慰。
“你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想见的人。”
“多谢好意,就不劳烦阁下操心了。”
晏清时神情冷淡,越过他,朝门口走去。
对他的反应,周少卿略感意外。
若说从前晏家二郎是温文尔雅的,那如今便带了几分锋锐。
身后的晏府,乱糟糟一团,叫喊声,哭闹声,吵嚷声,此起彼伏。
一夜之间,骤变袭来。
从前赖以生存的家,现在成了深渊。
从前温暖亲厚的家人,现在成了唾骂他的人。
不知是什么东西,扔到他的后背。
他没有回头,直直朝前走去。
疼痛传来,他像是失去知觉一般。
谩骂声,他也听不见了,他只想见到那个人,问清楚。
为什么?
昨夜,他享受了极致的温暖,今日,却踏入声名狼藉的地狱。
大街上熙熙攘攘,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以往对他颇有尊崇的百姓,此刻看到他却都避着身影。
人们小声的议论着什么,他听不清。
那躲避的神情和动作,深深刺痛了晏清时。
他每走到一个地方,人们便忽然散开。
然后以他为中心,留出一个圈来。
没有人愿意接近他,更别提和他搭话,表示亲近之意。
他觉得心上,渐渐生出一个窟窿,再也填不满了。
皇宫门口,守门的将士看到他,彼此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复杂的神色来。
不到半日,岁宁公主和晏家二公子晏清时,和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长安。
甚至他出卖父亲,换取前途的流言,也愈演愈烈。
从前是有多么的风光无限,而今便是有多么的荒然黯淡。
那双蕴含星辰的眸子,也失去了光泽,像是荒原的石头,尽管存世千年,也只有偶然的时候,才会被人注视一眼。
他们你推我,我推你,可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
晏清时睫羽微阖,遮住了眸底纷繁的思绪。
他拱手行礼道:“劳烦诸位将军,给岁宁公主传个话,就说晏清时求见。”
话落,是一阵安静。
数十人的沉默不语,略显出几分尴尬来。
半晌,一个将军站出来说道:“晏公子,您还是请回吧。”
其他人纷纷跟着点头,意思不言而喻。
晏清时没有生气,甚至嘴角还露出笑意来。
“这位将军,晏某却有要事求见。”
他语气诚恳,双手拢在身前,看不出一点被抄家的狼狈和难堪,依然保持着君子的风度。
“晏公子,不是不让您进,您有令牌吗?”
“要是有令牌,我们自然会放您进去,要不然我们也很为难。”
说话的人,一脸难色,手中的刀在腰间晃来晃去,装饰华丽的刀鞘,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晏清时一只手背在身后,慢慢攥紧用力,鲜血顺着指缝,流向地面。
殷红的血迹,像是从心上流出,眸中渐生恨意。
他扯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那位将军道:“烦请您交给岁宁公主,她若见到,或许会见我,多谢。”
说罢他弯腰拱手,谦卑的神情和态度,让守门的将士,终是有所动容。
这位毕竟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不是一般人,倘若那天又复起,他们恐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未央宫内,自从清晨回来以后,姜初月再没走出房间。
净室内,沐浴的水慢慢冰凉,她也没有出去的意思。
直到碧彤破门而入,姜初月才冷着脸色从浴桶中站起来。
“你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她神色睥睨,淡淡瞥她一眼,抬脚迈出浴桶。
拿过挂在屏风上,事先准备好的衣裳,裹住身体,姜初月赤脚朝外走去。
碧彤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公主的鞋子,头埋得很低。
“殿下,您还未穿鞋。”
自从被姜初月揭穿身份,她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活泼和天真。
真正恢复了,作为一名细作的行事风格。
姜初月对于她说的话,视而不见。
决定和离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逐渐变得坚硬,从前的柔软慢慢丢弃。
既然放弃了自己的所爱,那就要得到,该得的东西。
她一边朝前走着,一边将衣带系好。
碧彤依旧跪着,用膝盖前行跟着姜初月的步伐。
没有得到允许,她不敢起来。
她知道自己,在公主的心中的地位,和从前到底是不一样了。
“殿下,请您穿鞋。”
她低垂着头,声音平静无波。
姜初月目光微微一偏,终于是看她一眼。
“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吧。”
这不咸不淡的声音,让碧彤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上。
从昨日到现在,她一直等着殿下的审问。
可当殿下真正审问的时候,她还是慌张起来。
“请殿下恕罪。”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回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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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月对于她的过去不想多问,只是抬起脚,任由对方,给自己穿上鞋子。
这才慢腾腾朝门外走去。
碧彤小心跟在身后,回道:“奴才不知。”
“说说吧,你都和父皇汇报了些什么?”
姜初月站在殿门前,抬头仰望着头顶的天空。
时节刚刚入秋,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可天空却看起来灰扑扑的。
湛蓝的颜色被埋藏,只有灰色的云,苍白的长空,和偶尔几只飞鸟在盘旋。
风哗啦啦吹着,树叶都翻过了身,灰绿的背面,映入眼帘。
娇俏的花儿,都低垂着身子,花瓣显出几分枯黄来。
碧彤不敢抬头,不敢去看殿下的神色,她将脑袋埋在胸前,行礼道:“奴婢……奴婢只是偶尔汇报,并不是每天。”
她声音断断续续,终究是有些羞愧,没法坦然的说出口。
“是吗,继续说。”
若是以往,姜初月定是会心软,放过她的。
可今日她的心态,已全然不同。
放弃了自己所爱的人,她还怎么可能,对手下的叛徒软了心肠。
“回殿下,奴婢是每隔半月向陛下汇报一次,汇报的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说罢,她猛然抬起头,摇摆着双手,再次道:“殿下,您相信奴婢,奴婢一直敬佩您,没有将您所有的信息都透露出去,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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