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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6 章
當夏望被人攙扶着走出臨星城監獄的大門時, 他的腦海中依然是一片混沌。
那個曾經思維敏捷、聰慧天才的大腦,此刻卻如同一臺生了鏽的機器。他聽見自己走路時骨骼發出的咯吱聲響,如同一個被扔在陰暗角落裏放置多年的報廢的機器人。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忽然就被宣告了無罪。
也不明白那些一大早闖入他的牢房內的人為什麽會露出那般虛僞的微笑, 他們圍着他,說着他聽不真切的、顯得過于遙遠的話, 仿佛一張又一張可怖的面具在他面前懸浮着。
他茫然地看着他們, 在他們期望他給予回應的時候沉默着,看着他們露出不明顯的失望神色,然後攙扶着他離開牢房,走過長長的、狹窄的、被冷色的日光燈照得刺目的走廊, 走過高牆和鐵栅欄,終于走出了監獄。
他尚未能習慣外界的日光, 便看見無數對準了他的鏡頭,閃光燈如同槍膛迸射出的火花, 無數顆無形的子彈便就這麽朝着他射來, 讓他無處躲藏。
“夏望教授,時隔一年重獲自由, 能談談您此刻的想法嗎?”
“夏望教授, 請問您是否有意起訴臨星城政府?”
“夏望教授,您的侄女夏年醫生目前依然在以與您同樣的罪名被羁押中,對此您有什麽看法?”
“夏望教授……”
“夏望教授……”
他們的聲音如同浪潮般鋪天蓋地而來, 他茫然而恍惚地聽着, 分辨不清每一個單詞的意義。
他張開口,無聲說道:……為什麽?
沒有人在意他說了些什麽, 每一個話筒, 每一個懸浮在空中的小型攝像無人機,都在拼命向前湊, 試圖從他的口中捕捉到只言片語。
在他無所适從之刻,他看見有幾個西裝革履的身影從包圍圈外走了進來,他們配備着軍用義體,輕而易舉地就将記者們攔在了外面。
為首的人吼道:“都讓讓,都讓讓,夏望教授,我們是來接您的,這邊請!”
記者們在軍用義體的威力下接連後退,只能看着瘦弱的、形容枯槁的夏望被幾個壯碩的、起碼是Beta級別的義體人保镖給帶走。
他們不死心地在身後問道:“夏望教授,能談談當初是誰陷害了你嗎?”
“做局陷害了您的人,是否也有可能将同樣的手段用在夏年醫生身上?”
“夏望教授,您對中央學院近期的多起事件有何看法……”
這些問題都被抛在了身後,唯有在提到“夏年”的時候,他有了些反應,在義體人保镖的手中掙紮了一下。
“不用擔心,夏教授。”保镖連忙按住了他,不讓他掙紮得過于激烈傷到自己,“我們先到安全的地方。”
“小年……她……”夏望說道。
保镖不再言語,而是很快就将夏望帶上了一架沒有牌照的浮空車,眨眼間便消失在了臨星城監獄的大門口。
……
數分鐘後,夏望在保镖帶領下,來到了第一區的瑟瑞妮缇療養院。
他對這家療養院有印象。
在他還在第二區擔任感染科義體醫生的時候,他就對此地有所耳聞。這是臨星城條件最好、最奢華的療養院,一共就只有十個病房,一般人就算有錢也住不進來。
因為從開業的目的上來看,這地方就壓根不是為了賺錢的,它只是在為一部分特定的人提供特定的服務而已。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送到這裏。他沒有錢住在這裏。被關進監獄之後,他的全部財産都用來賠款了,甚至拖累了他的侄女。他不知道司法部門會不會補償他的經濟損失,他也沒有指望。
他被放入了輪椅,被人推着走入了一間病房。
與其說是病房,倒不如說是一間療愈型別墅。
他就這麽麻木地被人推進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從頭到尾沒有說過半個字,更別提反抗了。他的身體已經遠遠不如以前,意志也已經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他現在唯一關心的只有他那位侄女。
即便在他看來,這一切都詭異到有些莫名其妙。
那些保镖們将他留在一間寬闊的、明亮的會客廳中,然後便離開了。他在原地不敢動彈,也不敢随便張望,生怕這又是柏塔的什麽陷阱,直到門發出動靜,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性走了進來。
夏望看向他——那是一個相當英俊的男性,身材比例極好,身形高挑修長,定制西裝更是無限放大了他身材的優勢,讓他看起來簡直就像個從屏幕裏走出來的模特,挑不出半點毛病。
他的面容更是英俊到不似凡人,簡直就像是被人工雕琢出來的,但夏望作為義體工程專家,自然是一眼能看出他那t張臉沒有經過任何義體改造。
而且,不知為何,夏望總覺得,這張臉他似乎在哪裏見到過……
喻尋直接走到了夏望面前,相當禮貌地伸出手:“叔父,您好!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要不是挑衣服挑了好半天,他早就到這裏了。
畢竟這場合好像還挺正式的,他可不想給夏望留下一個吊兒郎當無業游民的印象——雖然他确實是。
……但該裝的時候還是要裝一下的!
叔父?
夏望呆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會被這麽稱呼,但還是和他握了握手:“您是……?”
“我姓喻,叫喻尋,您叫我小喻就行。”他微笑着說道,“我是小年的……朋友。”
夏望沒在意他說話時略顯可疑的停頓,也不敢真的就叫他小喻。尤其是在他發現喻尋身上的西裝來自奧爾帕斯最老牌的那家定制時,他心下更是打鼓。
那家西裝定制店鋪可不是一般人能約上的,錢都是小問題,他們可從不管顧客有多少錢,沒點“緣分”那是決計排不上檔期的。
這個青年絕對不可能是一般人。
小年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一個朋友?
見夏望在發呆,喻尋便說道:“一會兒我會安排療養院給您做一個全面的體檢。您就在這裏先住下,好好修養,這裏是絕對安全的,沒有人能打擾到您。我跟您加個聯系方式吧,如果有任何需要就直接聯系我。”
夏望便這麽稀裏糊塗地被硬塞了一部最新款高配置手機,他略有些呆滞地看着喻尋,說道:“……謝謝您,喻先生。”
喻尋連忙說道:“別這麽客氣,叔父。”
這聲叔父簡直要喊得夏望頭皮發麻了,但他此刻最關心的還是自家侄女。
“小年她……她在哪?被放出來了嗎?”他急不可耐地問道。
“您別激動。”喻尋說道,“要喝點什麽嗎?您現在身體狀态不是很好,不适合喝刺激性的飲品,我這兒有……”
“不用了,不用了,喻先生。”夏望很着急,已經不在意打斷他人說話是否禮貌了,他說道,“我很感謝您的招待,但我現在很擔心小年,那些人……我是說,呃……”
他摸不清喻尋的底細,本來開口便想說柏塔,但仔細一想,能在臨星城擁有如此財富之人,絕不可能與柏塔毫無關聯,于是他的話語又卡住了,不知道該不該接着說下去。
喻尋說道:“放心,叔父,柏塔暫時不會動她,她很安全。小年很聰明,她會保護好自己的。”
夏望略有些愣怔地看着他。
……是的,小年很聰明,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侄女很聰明。她從小就展現出在義體醫學領域罕見的天賦,很多東西都無師自通,十九歲就拿到兩個碩士學位,成為感染科義體醫生。若非年紀太小,且很多學制都限制了必修年限,以她的實際水準,拿到博士學位綽綽有餘,甚至能拿到不止一個。
但他依然很擔心她。
他的侄女從小就沒了父母,基本就是被他帶大的。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展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成熟和穩重,幾乎沒有什麽過于起伏的情緒,也從來都不像個少年人。
他甚至帶着她去看過心理醫生,但卻沒診斷出任何結果。唯一的收獲,便是那個年幼的孩子站在心理科門口,平靜地望着他說:“叔叔,我忘記了一些事情,我缺了一部分,我還不是我。但我會好起來的。”
在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來,她上學、考試、升學、工作。而他也帶着對感染醫學如火般的熱情,投入到科研一線。
直到他被構陷入獄,為自己的求知欲、正義感和倔強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如果那些人要害她……她如何能保護好自己?”他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是我錯了,是我太無能,我不應該……研究那個課題,我……”
他看向陷入沉默的喻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忽然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攥住了喻尋的手:“喻先生,您是她的朋友,您一定要幫幫她,她一個人鬥不過他們的!”
“……您放心。”喻尋說道,他把人扶了回去,語氣更加柔軟了一些,“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您會幫她的,對吧?”
喻尋笑了起來:“當然。不過,叔父,大部分時候都是她幫我呢,所以我只是回報。”
夏望迷茫地看着他,他無法理解自己侄女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只是不希望她出事,為此,他什麽都可以做。
但他到底還是沉默了下去。
在那陣激烈的情緒過去之後,他稍微清醒了一點,也終于能冷靜下來思考了。
他想,整個臨星城都是柏塔的,眼前這個青年或許也與柏塔有關,将他帶到這裏,說不定也是什麽陷阱。
他不該那麽激動的,他不該一聽見自己侄女的名字就險些失去理智。還好他沒來得及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于是他便朝着喻尋微笑了一下,不再多說什麽。
喻尋一看便知道這位叔父在想什麽。若是按照他平日裏的性格,這種時候他絕對不會再多說什麽,畢竟做什麽都無用,保證夏望的安全和健康,等他自己想明白就好了。
……但這可是夏年的家長!
可不能給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喻尋說道:“對了,叔父,把您請過來除了修養之外,我也有一些小小的私心——”
夏望一聽便在心裏嘆氣。好嘛,果然不完全是因為什麽“朋友”之類的,什麽朋友會好到把人家的叔叔接到這種地方來修養,更別說是一出獄就差人去接了。
對親爸媽也不過如此了吧。
然後他便聽見喻尋說道:“關于您之前的那個和感染義體的異常數據自我複寫的課題,以及那篇沒來得及見刊的論文,裏面有幾個點我想要請教一下。”
說完之後,喻尋便自信滿滿:高校教授都喜歡求知欲強的學生,這下你總該喜歡我了吧!
夏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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