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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5 章
第一區, 柏塔庭院。
“……事情就是這樣,輿論場我們已經基本控制不住了。”李長意說道,“到了這個地步, 如果我們再不作出些實質性的舉動,恐怕後續……就誰也控制不了了。”
季景山看着光屏中顯露出疲憊之色的李長意。他神色冰冷, 按在扶手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緊了, 指尖近乎插進了木頭材質中。
“現在只有兩個辦法,要麽我們滿足民衆的一項最無關痛癢的訴求,将輿論壓下去。”李長意接着說道,“要麽轉移他們的視線, 爆出一些更嚴重的、但與我們無關的醜聞。我的建議是前者——畢竟這次驚動的并不僅僅只有下層區人,上層區和世界議會也已經相當不滿了。”
眼看着季景山一言不發, 李長意接着說道:“要麽……還有第三種辦法,我們去請臨星山中的那位。但這風險更大, 祂并不穩定。”
臨星城的局勢還沒有到他們做好破罐破摔心理準備的地步。
季景山依然沒說話。
“所以……”李長意說道, “釋放夏望吧,這是最好的辦法。他已經無法對我們造成威脅了, 他在監獄裏已經被毀掉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智。”
季景山垂下眼, 面朝着清澈的潭水發呆,看着水中的錦鯉甩着尾巴,吐出一個個小泡泡。
夏望……?
啊, 對, 是有這麽一個人。他能夠想起他,還是因為他夏年叔叔的身份。
當初……就是因為将他投入了監獄, 并判了巨額的罰款, 導致他不僅傾家蕩産,還連累了夏年也變得一無所有, 不得不去生活成本低下的第六區尋找生存機會。
他原本不知道這給夏年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直到昨日。
他想,那些傷害是難以彌補的。但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無視了這種傷害的客觀存在。
他總以為那些苦難沒什麽,畢竟哪怕是人死了,他都能想辦法讓其“活”過來。
但真正在面對着她的痛苦和恐懼的時候,他忽然又感覺到了心痛。
——那是令他感到厭惡、感到失控、感到無措,卻真實存在着的、如同纏繞在心髒上的荊棘般的心痛。
如果當初能多關注一下她……或者,不要那麽随意和粗暴地摧毀夏望……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她或許不會如現在這般恨他。
他原本是不想釋放他的。他想要夏年知道,他始終擁有着生殺予奪的權力,她叔叔的性命握在他的手上,這也能作為他的權柄,讓她低頭。
可李長意說得對,釋放夏望會是一個安撫公衆情緒和世界議會的好辦法,更別提奧爾帕斯大法庭的人已經對此事表示關注了,他們很難再動手腳。
……那就釋放夏望吧。
至少,這能讓夏年開心。
于是他說道:“好。”
李長意原本還想接着說服他的,畢竟季景山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如此偏執且不允許任何讓步行為的、自負的人。
所以,在聽見季景山說了“好”時,他竟然怔住了。
“你……不反對嗎?”他不敢置信道。
“去辦吧。”季景山沒有心情再對李長意解釋什麽,他直接挂斷了通訊,再度對着水潭發起了呆。
……他忽然便發現,自己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了。而他每次發呆的時候,想到的的都是那個住在水榭裏的人。
一開始,他确實對她不算好,他想馴服她,讓她按照他的意願被塑造成一個“完美”的人。
可這樣的願景在屢屢碰壁的現實中逐漸消失了,季景山意識到,馴服她甚至比讓阿拉貝拉重新活過來要更加困難。
而這種困難,竟是他自己一手早就的。
他不願意承認,可這條路确實已經走不通了。
于是,他便開始格外注意她對他流露出的、不那麽負面的情感。
哪怕那只是驚鴻一瞥,可越是珍貴的東西、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讓人瘋狂。
于是那些原本帶着惡意的情感在無法掙脫的牢籠裏腐爛、發酵,哀嚎着嘶喊着,自內向外覆蓋掉了他對阿拉貝拉、甚至是對夏年的全部恨意,轉而以一種全新的、陌生的情感作為替代。
……
半晌後,他終于收回了目光,朝着水榭走了過去。
他在尚未靠近水榭只是,目光越過小窗便看見,躺在藤椅中的夏年已經睡着了。
閱讀器熄滅了屏幕放在她胸前,她的一只纖細白皙的手軟軟地按在屏幕之後,微微側身面向模拟出來的日光,額前柔軟的黑發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晃動。
平靜而又美好。
他忽地便停下了腳步,目不轉睛地看着,直到他注意到那只按在屏幕後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那不知是否是睡夢中無意識的動作将他驚醒,他便再度向前,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水榭的門。
他并不想吵醒她,但他在踏入門扉的瞬間,那雙緊閉的眼眸便陡然睜開,警覺地看向了他。在意識到進門的是季景山之後,她又移開了目光,慢慢地從藤椅上坐了起來。
季景山本該對那個警惕的目光感到惱火的。
——可在知道夏年在第六區的境遇之後,他忽然便意識到,那個警惕的态度或者并非是針對他的,而是她在第六區學會的生存規則。
若是不警惕,那麽一只誤入狼群的綿羊的下場,就只會是被吞吃幹淨,連骨頭都不剩。
所以他忽然又覺得欣慰了,甚至覺得此刻的她看起來甚至比當年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在聚光燈下光芒萬丈的阿拉貝拉還要更加美麗了。
他說道:“……我們打算釋放你叔叔。”
他注視着眼前這個女孩,而她也确實給了他想要的反應。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了,警惕的神色消失,只剩下了驚訝、欣喜、期盼,她握住那本書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出聲說道:“你……”
季景山原本想說:這是對你這段時間乖巧聽話的獎勵。
可他很清楚,一旦他這麽說,眼前的女孩好不容易表現出來的欣喜情緒便會消失。
她會再度露出對他的警惕、厭惡和反抗,而他只是一想到這種情況會出現,就煩躁焦慮到幾乎發狂。
他不想看到這一幕,于是人類趨利避害的本能發動了,這句話在他嘴邊轉了一圈,到頭來還是沒能說出口,反而是說道:“之前對待他的案子時,法院确實沒能盡到職責。我已經讓他們重新審理案件,我想他能教出你,應該也不會是什麽壞人,所以……”
他難得用這樣平和的陳述句,而眼前的女孩也就這麽安靜地聽着,她的眼睛明亮而澄澈,難得平和地、沒有任何負面情緒地注視着他。
她沒有說“謝謝”,可她的眼睛裏分明有了些許淚光。
于是季景山便不再說話。他走到了木櫃之前,從中取出了一個首飾盒。
“之前送你的,怎麽不戴上?”他說道,“不喜歡嗎?”
夏年說道:“……不習慣。”
這已經是一個非常溫和的拒絕理由了。季景山嘴角彎了彎,那雙向來冰冷的金色眼睛裏終于有了些許純粹的、溫暖的笑意。
他從首飾盒中取出了那條手鏈。
“珍珠之夢。”他說道,“這是我在奧爾帕斯四年一屆的珠寶展會上買來的。”
那是一條相當美麗的手鏈。主體采用白金材質,如同冬日清晨的雪花般不染纖塵,鏈節間流動着微光,如同漣漪。手鏈中心鑲嵌着一顆晶瑩剔透的天然鑽石,周圍則環繞着精心挑選的藍寶石和祖母綠,兩側的鏈節設計成細膩、優雅、充滿生命力的藤蔓圖案,給人以生命的律動和自然的詩意。
每一個鏈節都經過世界最頂尖的工匠大師的手工雕刻,如同一件令人嘆為觀止的藝術品。
當初他只是一眼便覺得,它很适合貝拉。于是他便将其買了下來,為她戴上。只可惜,被手鏈觸碰過的皮膚會出現不明原因的淤痕,于是他便将其收起,束之高閣。
——直到夏年來到這裏。
“會習慣的。”他說道,“你以前很喜歡這些亮晶晶的東西。”
他一邊說着,一邊走到藤椅旁坐下,向她伸出手。
她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伸出了手遞給他。
他再度握住了她的手腕,這次她卻沒有像上次那般反應激烈。她的手腕纖細、白皙、細膩,手指上卻有着長期使用義體醫療器械而留下的薄繭。
他的手指從那些薄t繭處輕輕擦過。
他心想,如果他能早點找到她,或許她就沒必要為了謀生而這般辛苦了。
銀色的手鏈繞上她的手腕,冰涼的觸感讓她微微顫動了一下,卻始終被他緊握在手裏。
手鏈被戴上,他擡起頭,看見她那張略顯蒼白的、小小的臉近在咫尺,也看見了她眼中想要竭力隐藏、卻藏不住的笑意。
她意識到他的目光,便別開了臉,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耳根有些許薄紅。
“……很适合你。”他帶着難得的笑意說道,松開了手,看着她收回了手腕,一言不發地坐在藤椅裏,另一只握着電子書的手無意識收緊,顯露出青筋來。
她這是在緊張嗎?
他忽然便很想将她側過去的臉扶回,然後親吻她。
可他還是忍住了。他想,還是一步步來吧,她既然已經融化了一部分,那他也沒必要步步緊逼,非要用過于熱烈的火去炙烤她。
一種奇異的滿足感填補了他,他忽然便忘卻了半小時前接到李長意通訊時的憤怒了。
這種感覺幾乎讓他飄飄然。
他忽然便覺得慶幸,幸好他一直以來都保持了克制,沒有将他們之間的關系推向完全無法彌補的深淵。
他想,他應該給她道個歉,為了之前的那些事情。
可那句道歉的話在嘴邊繞了一圈,到底還是沒能突破他的自尊和驕傲。于是他說道:“……離開他們吧。”
夏年有些詫異地擡眼看他。
“離開群星之子,離開星庭還有你的僞神。”季景山說道,“你不需要他們的庇護了。我會保護你。”
夏年笑了起來。那個生動的表情出現在她的臉上,讓季景山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終于不再是以一種抗拒的、或是全然無聲息的狀态面對他了。
她笑着說道:“誰要你保護呀。”
季景山便也微微笑了一下,随後他站起了身。
“我還有事情要忙。”他說道,“忙完我再回來看你。”
……
看着徹底離開了視線的季景山的背影,夏年總算是松了口氣。
【默默!】她惱火地說道,【你搞得我剛剛差點笑場!】
剛剛季景山給她戴手鏈的時候,默默一直在夏年的腦海裏尖銳爆鳴,各種缺德地獄辱罵都上了,附加碎碎念弄死季景山的一萬種辦法。
在季景山說要保護她的時候,默默更是險些直接跳出來給他一拳,順帶在夏年腦海裏大聲喊“我讓你保護!”
還好她反應快外加憋笑技能點滿,不然真的要在季景山面前破功了。
……好吧,她其實已經破功笑出來了,得虧季景山沒能理解她為什麽笑,可能還以為她是太開心了呢。
默默已經要被氣暈了:【你居然還怪我!我都要被你們氣死了!】
【我們?你氣季景山也就算了,你氣我什麽呀?】夏年失笑。
默默很是惱火:【你倆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你們以前……真的談過?】
她對此有疑問很久了,季景山那個态度也太不對勁了,哪怕是默默都明白這絕對不是什麽一見鐘情!
【呃……不算吧。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夏年說道。
她當年靠近他只是想要搞明白他和柏塔的弱點而已,至于感情?大概只有恨吧。
默默還是有些擔憂:【你不會還對他有感情吧?你剛剛看他那個眼神明顯就不對勁,你還對他笑呢!】
【我哪有……我就是覺得他側臉挺像小喻的,你不覺得嗎?】夏年很委屈地說道,【我只是在單純欣賞啦,真沒別的意思。】
整天都在為父母愛情操心的默默:……這不是更糟糕了嗎!
一定得想個辦法把姓喻的這個小三給狠狠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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