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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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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怎麽會沒有呢。

    她至今都還記得, 初見的那日他突然闖入的聲音和那雙烏黑深邃眼眸,瞳仁間不經意化出的痞笑眸光,灼熱的視線如火般熱切, 燃燒着熱情與渴望, 仿佛要将她融化。

    顧書雲的胸膛有明顯的起伏, 連帶着血液也變得滾燙。

    就像清寂湖面旁的蘆葦無法抗拒微風的吹拂,陽光投射下的樹枝無法抗拒光影的搖曳斑駁。

    她根本沒法抗拒他的靠近。

    顧書雲無意識地摩擦着指尖, 承認道:“有。”

    她巴掌大的素淨小臉,一雙水眸明亮澄澈, 輕輕莞爾,流轉的眸光藏着星辰。

    “我當時在想,原來長成這樣也會主動去要別人聯系方式。”

    聞屹勾起唇角不可置否,像是聽懂了,好整以暇地說:“看來你對我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顧書雲被他帶偏, 慢了半拍:“你看出來了?”

    她一動不動地望着他, 思緒漸遠。

    好像也沒到很不錯的程度?

    除了第一印象有些深,那天他們沒說上幾句話,她拒絕之後快速離開,沒想過之後還會再見面。

    他的眸光晦澀不明:“你說我長相帥氣。”

    “……”

    她染紅的面頰嬌豔欲滴,似惹人采撷:“我的重點是那時我們才剛見面,你就來要聯系方式。”

    會不會太過輕浮。

    難道他對每個感興趣的女生都這樣嗎?

    “不是剛見面, 我想加你很久了。”

    聞屹斂目, 自顧自地說道:“不過還是被你拒絕了。”

    顧書雲沉默不語,繃緊面容辯解道:“我當時不知道。”

    “嗯, ”他的笑容有些垮, 話語中透露着委屈,“所以你錯過我兩次了。”

    一次是他對她的初見。

    一次是她對他的初見。

    顧書雲愣怔片刻沒有錯過他情緒的變化, 後知後覺他話裏的深意。

    可當時的她哪裏想得到他們之後還會有這樣剪不斷的緣分纏繞。

    他聲音中略帶控訴的意味,讓顧書雲詞窮理屈。

    她蹙眉思考,問道:“那你想怎麽樣?”

    她綿軟的尾調夾雜着篝火燃燒的聲音,靜谧的夜晚美好得太過虛幻。

    聞屹鼻腔發出低低笑意:“我想你陪我看電影,好不好?”

    顧書雲稍微停頓:“現在嗎,這裏還能看電影?”

    “當然可以,只要你也想。”

    靠近圍牆一側的一條白杆緩緩放下一塊幕布,小桌上亮起的機器開始運作,缤紛的色彩被投到屏幕中。

    感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和計劃之中。

    說是陪他看電影,實際上播放的還是她喜歡的。

    是她曾經說過每到冬天都會重刷的那部。

    片頭的聲音出現,放大的畫面和自己在家用平板看完全不一樣。

    因為劇情過于熟悉,周圍的環境卻是陌生,她微微出神。

    聞屹從桌子下方取出毛毯給她蓋上。

    顧書雲收回視線問道:“聞屹,我有個問題。”

    “你說。”

    偏了偏頭,笑意在唇邊輕漾。

    “今天把我冬天要刷的電影看完了,那我之後看什麽?”

    聞屹:“我幫你再找三十部,然後列個清單給你,兩天一部夠不夠過冬了?”

    她彎起眼,笑容嬌柔:“太夠了,既然你這麽誠心,那就放寬一些限制,影視劇都可以。”

    “好,謝謝老婆大人。”

    他低沉磁性的聲音匿着笑意。

    顧書雲怔住。

    理智和情緒翻湧。

    老婆、大人?

    怎麽又是這樣奇怪的稱呼。

    她的耳尖紅紅的。

    跳動的心髒顫動着耳膜。

    聞屹擡手看了眼腕間的手表,眉梢輕佻,藏不住心中的自得:“現在是二十三點三十七分,距離我們登記結婚已經過去整整十一個小時,我這麽喊你沒什麽問題對吧?”

    理論上是這樣。

    她無法反駁,只好輕輕地嗯了一聲。

    注意到屏幕中的劇情已經展開,顧書雲說:“看電影吧。”

    在聞屹移開視線之後,她偷偷地呼了口氣。

    還好他只是詢問,沒有讓她當場改稱呼。

    大屏裏熟悉的畫面又出現。

    演員的臺詞聲傳入耳朵,心也随之安靜。

    顧書雲還是看得很認真。

    哪怕已經知道接下來會是什麽劇情,她還是有所期待。

    重刷電影就好像是一個療愈的過程,熟悉的劇情和設定能夠讓大腦喘口氣,緩解短暫的疲憊。

    而喜歡的片段重複再看,還是會喜歡。

    夜風拂面,今夜像是盡情享受了一場秋風,松弛的夜晚比想象中還要美好。

    月色升至清冷的空中,藏匿又顯現。

    影片接近尾聲,困意也逐漸襲來,意識變得隐隐約約的。

    聞屹忽而問道:“要不要提前回去?”

    盡管眼皮已經沉重地不斷上下拉鋸,顧書雲還是搖搖頭說:“還有十幾分鐘,我想把最後一個橋段看完。”

    他的心裏悄悄松了些,笑了笑随她了。

    火堆中的柴木逐漸燒盡,焰光變小,火苗也不似之前那般暖。

    片尾播放黑幕,演員表開始滾動,眼皮承載着的所有重量仿佛一下消散。

    “結束了呀,那我們回去吧。”

    顧書雲從軟椅中起身,身上的毛毯随之滑落。

    她把毯子放回椅子上。

    四周的風瞬間撲到身上。

    她輕輕地顫了一下。

    沉了幾息,敏感地感覺到有些冷。

    聞屹彎身将毯子拿起,重新蓋在了她的身上。

    顧書雲問:“這個可以帶走嗎?”

    “嗯,夜裏涼你披着,過幾天就要去研學會別生病了。”

    毛毯有些厚重,蓋在身上才察覺到重量。

    兩人并肩走出庭院時,顧書雲的腳步漸漸慢了些。

    他衣料剪裁講究,身姿修挺,神色平和。

    地上是一整條的燈帶,氛圍感十足。

    她側眼看向他淩俊的輪廓,融在這夜色中,似乎眼睫間還閃爍着微亮的光。

    他的到來讓她的人生有了太多的變動,已經分不清驚喜與慌亂。

    那些從未設想過的畫面真實地發生着。

    顧書雲視線時不時落在他的身後,問道:“你會不會冷啊?”

    “不冷,很快就到車上了,你呢?”

    顧書雲稍稍放下心,歪了歪頭說:“我也不冷了。”

    他身上有淡淡的麝香氣味,混着屬于他的皮膚氣息,已經從陌生變得如此熟悉。

    有一瞬間,像是卸掉了所有的防備,她突然想多靠近他一些。

    顧書雲比之剛才多邁了一步。

    她伸手觸碰,沒有遲疑。

    剎那間,呼吸停頓,聞屹眼底的情緒劇烈一顫。

    不等她反應,他的掌心回扣,輕而易舉就裹住了她的手。

    掌心熱氣炙灼,滲進她冰涼的皮膚。

    手腕間無意識的觸碰,皮膚摩擦出微熱氣息。

    聞屹心頭微動。

    止住喉間話音,不敢出聲,怕驚擾天邊月色。

    兩人誰都沒再開口,就這樣牽了一路。

    可惜民宿到車上的距離如此短。

    如果不是已經太晚了,聞屹恨不得去海邊散步一圈再回。

    在車燈的照射中,顧書雲系好了安全帶。

    她靠在椅背上放松了身體,轉而看向駕駛座的人,唇角彎着問:“聞屹,如果我前面沒同意出來怎麽辦,今晚準備的這些是不是浪費了?”

    聞屹手肘撐在方向盤上,側身看她,回道:“不會浪費,可以等下一次再來。”

    “那如果是下次來,還會和今晚一樣嗎?”

    顧書雲的心微沉地落下,升起淡淡的莫名緊張感,卻又如此期待他的回答。

    聞屹笑笑,篤定說道:“會。”

    聲調很短卻又很重。

    顧書雲剪水雙瞳笑得彎起,眉眼似含了春色。

    喜歡風,喜歡樹,喜歡今晚的篝火。

    她一改往日的沉靜,微翹的鼻梁下櫻唇水潤,笑容也深了許多。

    聞屹淡淡斂眸,高懸一晚的心落地,回想着她生動的表情,嘴角忍不住揚起一抹弧度。

    今晚這一切,都值了。

    車輛疾行駛出,沉入夜色。

    他開得很快,四十分鐘的車程縮短了近一半。

    聞屹停好車後,回頭果然看到她已經睡着。

    座椅上的人雙唇輕輕合攏,臉上沒有任何緊繃的感覺,舒緩而安寧。

    今天她的行程都排得滿滿當當,應該已經很累了。

    原本篝火和打鐵花表演只是備選項,因為看到她有些不安,才最後決定帶她出來。

    中途風涼,他有些後悔。

    還好她的反應是喜歡的。

    聞屹将她抱起。

    動作輕緩怕驚擾夢中的人。

    回到她的房間,将被子蓋在她身上的時候,顧書雲輕蹙的眉梢看上去夢中也不太安穩,像是在擔憂和掙紮些什麽,微弱的呼吸與室內的噪音融在了一起。

    聞屹只幫她脫了外套,沒有再大的動作。

    他從浴室中取來毛巾,幫她擦幹淨臉。

    卧室的窗簾被吹起一角。

    夜裏的風聲透過細縫反而更響了。

    離開的時候,聞屹順手将窗戶和窗簾都關上。

    隔絕了悉索的樹葉聲,顧書雲了個翻身,貼着枕頭發絲垂落,側臉埋在裏面,陷入了美夢。

    夜風起了又起,帶着雨,不斷拍打着窗戶。

    因為心裏還惦記着自己在車上,顧書雲并未像往常一樣,跟着生物鐘到八九點才醒。

    差不多七點,她從床上驚坐而起。

    緩過片刻,認清了自己所處的環境。

    她看到柔黃色的窗簾後才放下心來。

    是安全地回來了。

    掀開被子後發現床頭的落地燈正亮着。

    顧書雲目光拉遠,回想起了昨晚。

    上車之後她還說了許多,但實在困倦至極,後面就逐漸模糊了。

    然後自己怎麽回到床上的?

    顧書雲還在想着,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她有氣無力地披上外套走到窗邊。

    打開簾子後看到窗戶已經關上了,顧書雲将窗簾全部拉開,視線眺望遠方。

    平靜的湖面沒有波瀾,晨起遛狗的人也比平時少了。

    稍稍低頭她看到了窗臺上未幹的水珠。

    昨天晚上是下過雨了?

    她竟睡得這麽沉,絲毫未察。

    不知為何她總感覺身上忽冷忽熱的,再次檢查了窗戶,緊閉的窗沿沒有一絲縫隙。

    可是皺眉就有些想咳嗽。

    大概是浪漫的代價。

    顧書雲抿了下唇,打算等會去測測體溫。

    洗漱過後,她在衣櫃前站了許久,今天分外猶豫。

    盤扣開合的針織衫整體寬松舒适,而旗袍收腰修身顯瘦。

    最終感性戰勝理性,她拿了那件淡綠色倒大袖旗袍。

    胸前淡紋花邊上點綴着圓潤飽滿的珍珠扣,袖口和領口包了一小圈白色的軟毛邊,微闊的倒大袖讓身姿更顯輕盈溫軟。

    上身之後顧書雲還在裏邊加了一層流蘇邊蕾絲襯裙,腿側和裙擺處露出淡淡的白邊,随着腳步前後飄動。

    她走出房間後,未聽到任何動靜。

    原先想着時間還早,可細細琢磨她洗漱和梳妝是費了不少時間的。

    她的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看到了餐桌處的花瓶旁壓着一張字條。

    顧書雲走過去,看清了上面的內容。

    【早餐我幫你準備好放在冰箱了,記得溫一下再吃】

    沒有落款。

    但字跡是他。

    原來已經走了。

    顧書雲看着那兩行字,淡淡失落。

    放下字條後她去測了體溫,沒有發燒。

    應該只是有些着涼,不是很嚴重。

    顧書雲回到廚房,從冰箱拿出早餐時,腦海中莫名浮現了窗臺上濕漉漉的水珠,一時發怔。

    那聞屹是今早,還是昨夜走的?

    昨晚他穿得也不是很厚。

    如果還淋雨了是不是會更嚴重?

    顧書雲拿起手機。

    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眉毛,想了想,還是發了微信詢問。

    書雲:【你的身體有不舒服嗎?】

    叮——

    微波爐加熱的定時到了。

    顧書雲将早餐擺好,又看了眼聊天框,還未回複。

    也許是在忙。

    她随意滑了滑列表,雖然下方顯示有十幾條未讀,但大多都是公衆號和綁定的一些廣告發來的推送,她一個接一個把紅點都取消了。

    就在界面恢複清爽的時候,下面又亮起了一個數字1。

    顧書雲重新滑到最上面。

    亮起的卻是顧泠月的頭像。

    即将點進對話框的時候,她手指下移,将聞屹的聊天框置頂。

    只是為了能第一時間收到他的信息。

    她這樣想着,垂着眼掩去眉宇間的羞赧之色。

    泠月:【醒了嗎醒了嗎】

    泠月:【新婚快樂!!結婚的第一天感覺如何?】

    顧書雲沒多想,直接回:【挺好的】

    雖然她的身體不太好,但昨夜睡得還行,一夜無夢。

    泠月:【你老公呢,現在方不方便說話?】

    書雲雲:【他走了,我在吃早餐】

    顧書雲對着還早吃的拍了張照片,發給她。

    泠月:【喲喲喲,早餐就早餐,還發圖片是什麽意思】

    顧書雲因為手上拿着東西不太方便,于是按住對話框發了語音:“沒有什麽意思,就是覺得好吃。”

    顧泠月樂了:“以前可不見你這樣,果然結婚了就是不一樣。”

    她笑完意有所指地輕咳一聲,好奇發問:“新婚夜怎麽樣,還滿意不?”

    顧書雲聽了這話也在回憶,她斟酌了會用詞。

    【也挺好的,我們應該是分開睡的,後來我睡着了不太記得了】

    顧泠月:“男女朋友都不分開睡,你們新婚夫妻這進度也太慢了吧。”

    “啧不太對啊,你們做過婚前檢查嗎?他不會是有什麽問題才故意配合你的吧?”

    書雲雲:【做過了……我和他都正常】

    書雲雲:【分開睡很奇怪嗎,我們沒有戀愛期直接結婚,所以要适應适應】

    顧書雲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不過她還是問了句:【那你覺得談戀愛大概多久可以一起睡啊】

    【你是多久?】

    “我比較特殊……三天。”顧泠月有些含糊地回,又将話題扯回她,“這個确實是因人而異,不過我雖然還沒結婚,但還是有一些過來人的經驗,不行的男人千萬不能要,這點很重要知道沒。”

    因為她前半句的聲音不是很清晰,顧書雲将三天聽成了三點,因此又重複聽了一遍。

    提到三點。

    顧書雲突然想到,可能他現在還在飛機上。

    家和機場的距離有點遠。

    她算了算時間,可能淩晨三四點就要出發了。

    那他昨晚回來幾乎都沒睡了吧?

    顧書雲眼底情緒不寧,如果昨晚沒帶她去看煙花的話,或許就可以早些休息,也就不會這麽累。

    如果還因為淋雨讓他生病的話,她會更愧疚的。

    她打開軟件想給他買些藥品備用。

    可是結算填地址的時候,她看着空空的界面發現自己對他在京北的事一無所知。

    -

    和顧書雲猜想的差不多。

    聞屹七點左右落地虹雨機場。

    行李由司機接回住處,他獨身去往工作室。

    深長的巷子遠離商業街,早起行走往來的人很少,紅色的木質大門嵌于磚牆之中。

    因為時間還早,工作室內并沒有人。

    聞屹打算先去看看修複工作的進度,走過長廊的時候,居然有一間的燈還是亮着。

    他走到玻璃窗前往裏看,牆上的長板晾挂着書頁,工作臺前男生低頭工作,專注且沉靜,透明的玻璃窗像是将他與喧嚣俗世劃分開。

    聞屹敲門之後,明顯他的身體頓了一下,擡頭看了過來。

    “聞老師。”他有些驚訝,但還是恭敬地打招呼道。

    “你是沒走還是剛來?”聞屹問。

    秦牧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昨晚工作得沒注意到時間,就幹脆不回了。”

    聞屹記得他才剛畢業沒多久,身上還有些未褪去的稚嫩和朝氣。

    “進行到哪一步了?”

    “正在平補。”

    秦牧從座位上起身,将已經修複好的書頁拿到聞屹面前。

    “聞老師,您能幫我看看嗎,我感覺狀态不太如意。”

    “同事之間不用稱呼老師。”

    他愣了愣說:“好。”

    “你自己感覺是哪裏的問題?”

    秦牧還是像一個被訓話的學生,神色緊繃。

    “之前一直進行得很順利,但是這幾張的天頭和地角的邊緣略微發硬,手感差了許多。”

    他拿起其中兩張,以便聞屹能夠對比。

    聞屹掃了眼起皺的邊緣,已經呈現出略微不平整的鼓起狀态,他的視線往周圍看去。

    桌案上還未修複的書籍被放在隔書板上,他走過去拿起銅條,打開覆蓋的白紙。

    這一批的書籍看上去年頭有些久,紙頁整體呈焦黃色,邊緣還有細碎掉落的紙屑,說明紙已經處在焦脆的狀态。

    “測過酸堿度了嗎?”

    “嗯,一點七。”

    聞屹拿起秦牧調制好正在使用的漿糊,他取了一支毛筆放入漿水中,插入再提起,落下的水珠成串。

    聞屹:“同樣厚薄的漿糊黏度好抓紙度高,但對于這類纖維已經斷裂的書籍,它的紙性已經發生變化,調漿的時候還要再多區分。”

    秦牧:“好的,聞……哥。”

    書頁紙的酸堿度過低,紙張的薄脆程度處在輕易就會折斷的程度,因此需要先加固再修補。

    秦牧重新去加水調漿的時候,聞屹坐在了他的工作臺前,需要修補的紙已經被皮紙固定好,他将透明補光板關了,從旁邊拉過一盞照明燈。

    毛筆沾濕漿水,塗抹在頁面邊緣。

    “這一步搽漿一定要速度快。”

    秦牧點點頭,站在一旁認真觀學。

    補紙噴至微微潮濕狀态,覆蓋在書頁開裂的邊緣,棕刷輕輕排空多餘的空氣,讓補紙完整貼合。

    接下來就是精細的摳紙工作,聞屹拿了一個圓頭鑷子,将補紙與書頁重合的部分一點點搓起去除,這一步是為了保證整張紙呈現統一的平整度。

    “想要無縫拼接,漿水不能太多,但要搽透。”

    “大塊上紙的地方想要做出通透的感覺,就要摳得更細。”

    聞屹一邊演示一邊講述其中的要點。

    “好的好的。”

    秦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紙上的狀态。

    修複工作就是一個不斷重複的細致活,除此之外還要全程保持專注,紙面上的一點點變化,都可能對整幅畫卷有重大影響。

    因此等到聞屹再看手機時,已是半小時後。

    秦牧整理着桌面,做好所有的物品清潔之後,禮貌詢問聞屹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聞屹此時已經無心回答他,留了句:“早點回去休息吧。”

    拿着手機走到外面,直接回撥了電話。

    顧書雲的聲音透過聽筒緩緩傳來,她先是問:“你不忙了嗎?”

    聞屹腳步沒停:“嗯,抱歉剛剛才看到你的微信,我沒什麽事。”

    平常兩人的微信閑聊較少,聞屹習慣直接電話聯系,因為這樣更能清晰地感知到對方的情緒。

    他找了個位置,半倚着牆,表情變得柔和,對她的主動關心很是高興。

    顧書雲:“那就好,昨晚下雨了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走我也不知道。”

    聞屹:“睡了一小會,三點多走的,你呢剛醒嗎?”

    “嗯,我剛剛看了京北的天氣預報,最近氣溫變化不大,”顧書雲知道他不怎麽關注氣溫,所以偶爾會提醒他,她吸了吸鼻子說,“不過你自己還是要多注意身體。”

    聞屹聽出了些異樣,反問道:“你的聲音好像有點不太對?”

    顧書雲不想讓他多想,手背碰了碰鼻尖說:“可能因為剛起床,過會就好了。”

    聞屹眉頭微鎖,不太相信。

    他問:“是不是昨晚吹風太久了?我一會讓阿姨過去看看你。”

    顧書雲忙道:“不用不用,我沒什麽事,已經測過體溫了,沒有發燒。”

    可是她的聲音越說越低,好似沒什麽底氣,音色也與以往略有不同。

    她上一次生病,他在她的身邊,能夠直接替她買藥觀察她的情況,而現在他卻遠在另一個城市,聞屹有些懊惱昨晚安排得匆忙,沒有顧及她的身體。

    “研學會是後天對嗎?”

    “對,我今晚回來再收拾行李。”

    聞屹:“好,那天我送你去。”

    “你不是還有工作嗎?”顧書雲微微愣,直言道:“其實你不用為了我特地回來,地點就在蘇城,我自己過去可以的。”

    之前他給她看過的那張工作安排的圖,她記得他這一次去京北要忙的事比較多。

    “沒關系,可以往後推一推,重要的事先做。”

    她的理智尚存,還是拒絕:“真的不用,如果你在蘇城我一定讓你送,但是你還要從京北飛回來,太辛苦了。”

    “可是我很擔心你,”聞屹的音調有些意味深長,他細數目前的情況,“也不讓阿姨過去,也不讓我回去,看來你一點都不需要我。”

    “……”

    顧書雲莫名有些心虛,只好細聲細氣地同他說:“那我定時給你彙報我的情況好不好?”

    她軟軟的聲調透過電流,回旋在耳邊。

    聞屹擡起另一邊手摸了摸微熱的耳尖。

    停頓兩秒,短促地笑了聲,不免揶揄:“記得拍照過來,不然不算。”

    挂斷電話之後,聞屹的唇角還沒放下,就聽見身後傳來打趣的聲音。

    “煲完電話粥了?”

    李清馳一臉我看你看久的模樣,事實上,他也确實站在旁邊将對話聽了個大概。

    聞屹不鹹不淡地應了聲:“有事?”

    “有事啊。”李清馳話鋒直直朝向他,“怎麽今天來也不和我說一聲?”

    “我不是來找你的。”

    “但我是來找你的。”李清馳脫口而出,聲音有些急切。

    “剛好過段時間有一個固定的工程需要提前做,我先跟你說一下。”

    聞屹滑動着手機,說道:“說來聽聽。”

    “瞧你的語氣。”李清馳忍不住翻個白眼,繼續說道:“潭林山那批塑像因為是不可移動的 ,保溫和保護都是問題,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趕在冬天前做完,所以請聞少爺騰出時間來,這段時間忙點,等冬天停工了假期也就多了,您就可以繼續煲電話粥談戀愛了。”

    聞屹點點頭,視線還停留在手機上,李清馳以為他是在看工作表安排後續的日程,他的腦袋往前湊了湊,屏幕裏卻是一片紅色的東西,沒看清,他只好悻悻轉頭。

    “既然來了,去體驗館露個面呗。”李清馳語氣扼嘆,一本正經地說:“哎,你也不早說,這樣我就搞點噱頭,弄個活動了。”

    比起文物修複的工作室,需要經營和更加賺錢的是開在前面的文物保護體驗館,是一個既有典籍收藏與展示,又參與研究與保護工作,同時面向大衆的文化傳承性質的綜合性場館。

    目前專業領域的事聞屹在做,而經營和管理交由李清馳負責。

    聞屹:“我沒時間。”

    文物修複師是他職業中最辛苦又最不賺錢的一項,所以李清馳沒抱太多希望,也不打算強求。

    不過他還是想口頭上占點便宜。

    李清馳:“你不是不着急走嗎,勻一天時間給我都不行?”

    “誰說我不着急了?”他停了一停反問道。

    “噢噢對,你正處在濃情蜜蜜期,是挺急的。”

    聞屹輕笑着将手放進口袋中,意外摸到一個硬殼東西,指尖觸碰到表面凸起的紋路,感受到大致形狀後,他挑了挑眉從口袋中拿了出來。

    “錯了,是新婚燕爾。”

    李清馳心頭倏地一駭,不明所以頓時變成荒唐驚愕。

    “你變魔術呢,上哪搞的結婚證?”

    他想也沒想,伸手奪過紅本本,嚷嚷着:“路上撿的?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癖好?”

    李清馳以為聞屹是拿着別人的來糊弄他,打開之後首先看了上方持證人的名字,是他的。

    他瞪大眼睛,然後是照片、鋼印,怎麽看着這麽真?

    名字對,照片的臉也對。

    只是合照裏的陌生面孔他從未見過。

    印象中聞屹聯姻對象是沈明檀,怎麽突然換一個人了?

    趁李清馳處于愣神中,聞屹面不改色地拿回自己的結婚證,慢騰騰地擦拭着被他摸過的地方。

    李清馳表情嫌夷,驚叫道:“這麽寶貝?”

    聞屹漫不經心地撩眼,輕飄飄一句:“有問題?”

    李清馳喉嚨哽了一口氣。

    見他要收起,實在好奇:“再給我看看呗,上面的人是誰啊?”

    聞屹閑閑笑道:“我老婆啊,好看吧。”

    “……”

    李清馳語塞,沉默了一秒。

    第一次聽到如此肯定的反問句。

    他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了聞屹一圈,不由發嘆:“你談起戀愛居然是這個樣子!?”

    聞屹不以為意,看了眼時間。

    舉手投足是與生俱來的矜貴優雅。

    他徑直越過李清馳。

    “有事,走了。”

    -

    這次行程的計劃之一是去見翁老先生。

    他的宅邸是一棟具有文化價值的歷史建築,布局嚴謹考究,雕梁畫棟工藝精湛,其中不少未公開亮相的私人藏品。

    聞屹和翁老見面之後又聊了許久。

    翁老的收藏涉獵廣泛,半生生活在京北,宅邸中無論是靜立在門旁的陶俑,還是擺放得錯落有致的宋明瓷器,亦或是案幾上的青銅馬車,氣派俨然的藝術珍品無一不體現着翁老先生對中國文物的情有獨鐘的熱愛。

    不過聞屹此行的目的并非拜訪觀賞。

    而是為了那頂宋制龍鳳花釵冠。

    聞屹與翁老很早結緣,小的時候聞屹跟随着爺爺來拜訪翁老先生,當時心性頑劣的他哪裏會對這些老氣橫秋的古董感興趣,但當翁老講起紫檀的鎮紙,黃梨花的平條桌,剔紅的三彎腿香幾,無論是坐的用的,都大有來頭。

    翁老教他從如何從紋路、色澤、牛毛紋、金星等去區分紫檀與其他木材,又帶他看了百寶鑲嵌的漆雕,一邱一壑的文雅之物算是他對于古董的啓蒙,才有了後來跟外公學習的經歷。

    所以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把翁老當老師看待。

    想讓其割愛并非易事,聞屹已經做好明日再來的打算,誰知在臨近傍晚他竟然松口。

    翁老說,活到這個歲數看多了嘆老嗟卑,如今更多了享清明之意的心境。

    懼彼無成,愒日惜時。存為世珍,殁亦見思。

    最終化為幾字,成人之美。

    聞屹原想立馬将這個消息告訴她。

    打開手機時卻又忍住。

    更想親自和她說。

    -

    夜晚華燈初上,繁華的街道車輛來往不息,林立在中心位置的一家會所門外豪車成排。

    周斐煜的生日宴沒有在家裏辦,說是今年朋友都在京北,要好好聚一聚,不想看到父母長輩在他生日宴上虛假社交,他要親自選地方。

    起初周家父母不大同意,直到看到周斐煜選的地點後。

    沒一個想來。

    太幼稚了。

    轟趴館內游戲廳,臺球桌,密室、影像廳等一應俱全。

    場地很大,設施也十分齊全,除了傳統的游玩項目之外還能射箭、卡丁車、飛盤、潛水等等。

    自從大學跟着社團來這之後,周斐煜喜歡得不行。

    桌球區,周斐煜正拿着朋友送他的球杆準備大展身手。

    他将手背弓起,手指和手掌根部貼緊臺面,白球瞄準球堆,大力出擊。

    嘩地一聲,桌面上的球向四周飛去,翻滾中有一顆球順利進洞。

    看到有球被打進,周斐煜還以為這是個不錯的開局,但當他再仔細觀察臺面的時候,發現接下來要進攻的目标1號球被擋住了。

    臺球中九球玩法的規則是,用白球擊打臺面上的數字球,按順序從1號依次打進9號,誰先打進九號獲勝。

    周斐煜思考了一會,還好開局進了5號球,因此有一杆空杆的機會,可以不進球,任意将白球推向目标位置。

    無法進球,周斐煜只能選擇防守,他将白球推向底庫,以此增加對手的難度。

    然而對方顯然是個臺球老手,一杆跳球精準解到1號球的同時,還讓白球重新回到貼近底袋的狀态。

    周斐煜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球杆對準白球,瞄準目标。

    他試探性地想要出擊,覺得不對,又開始調整手部姿勢。

    周斐煜眼神幽怨地站直身體重新觀察臺面,思考策略。

    他很是糟心,怎麽開了個這麽破的局。

    今天可是他的生日,幸運女神也不眷顧他。

    還有這個齊昭,一點機會都不漏給他!

    開始前定的是一局一萬,已經連輸四局了。

    不過他也不是在意這點小錢,今晚的所有開銷都是他買單,他難過的是齊昭一副要把他坑到底的架勢,自己還無法反抗。

    氣死他了!不甘心啊!

    所以聞屹來的時候,周斐煜眼神發亮,像是看到天降神兵。

    他的聲音洋溢着喜氣:“屹哥你可算來了!快來救救我!”

    他忙不疊将手裏的球杆遞過去。

    今晚點太背,他一定要改改運。

    旁邊的齊昭阻止道:“可不許找外援。”

    周圍的人除了大院裏的朋友,其他是周斐煜的同學,聞屹并不認識。

    不過他們倒是知道聞屹,總從周斐煜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因此其他人也是相當好奇,目光探尋地望向這邊。

    周斐煜全然沒有注意到,一個勁地喊着:“我不管,屹哥不是外援,他是我的救星!”

    他的眼神可憐,聲淚俱下地哭訴道:“嗚嗚,屹哥我真是輸得連底褲都不剩了。”

    聞屹的視線從他的臉上下移。

    空氣仿佛凝結了一瞬。

    周斐煜提高分貝辯解道:“我就是打個比喻!”

    “可以嗎?”聞屹緩了緩語調詢問齊昭。

    “來呗,反正跟他打也沒什麽意思。”

    齊昭早有聽聞,周斐煜的一種朋友裏聞屹的斯諾克打得最好,不過這是九球,真要較量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聞屹擡着下颌,直直看過去。

    接過球杆之後,周斐煜立刻狗腿地遞上巧粉。

    聞屹轉動着球杆擦拭巧粉。

    模樣不大認真,像是并不在意目前糟糕的局面。

    身上的厚外套有些限制動作,他将大衣脫下,随手丢在了一旁。

    聞屹彎身瞄準黃色的1號球,一杆遠距離的長球将1號擊向頂部貼庫,而白球的落點在碰撞完庫邊之後回到了底部,順利藏在了2號球後,形成了一杆效果不錯的斯諾克。

    齊昭觀察線路後,對準左上方的庫邊一擊,白球飛速彈出,哐哐兩聲撞擊聲,擊中1號成功解球。

    他不僅輕松應對,還反手也給聞屹造了一杆斯諾克。

    九球和斯諾克的規則不同,如果解不到球,就會給對方一杆自由球的機會。

    所以雙方的防守也會是一場精彩的較量。

    九球的臺面比斯諾克的更小,節奏更快,雙方都在尋找進攻的機會。

    然而幾番游刃有餘的解球之後,兩人硬生生把九球玩成了斯諾克的感覺,讓一旁的周斐煜看得着急。

    很快周斐煜發現了一個有下球機會的位置,他激動道:“屹哥這裏這裏,打3號蹭1號。”

    底袋位置3號和1號貼得很近,聞屹躬身眸光擡起,白球朝着邊緣打去。

    周斐煜簡直如坐針氈,不滿叫道:“哎,你咋這麽保守,屹哥這是九球不是斯諾克!快進攻別一直防守了。”

    聞屹沒有留戀地退至一旁,煞有介事地說了聲:“等着。”

    周斐煜猛然驚醒,像是要蹦起來:“屹哥,你不會是故意的吧,就想看我不穿底褲的樣子?”

    他的表情瞬間化作委屈臉。

    旁邊有些人被周斐煜的聲音吸引了過來。

    又是幾杆對抗之後,齊昭的白球落空,沒有解到1號球。

    聞屹擡眸。

    按照規則,他能自由擺放白球位置。

    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聞屹目光銳利,一杆又是一杆,白球在他的手裏像是瞄準了進球線路,不斷進攻。

    不到十分鐘。

    臺面上的所有球都清空了。

    一杆打完八顆球!

    周斐煜:“牛啊,還得是我哥!中間有一杆角度很大我還以為要涼了,我不該不信你的,牛死了。”

    聞屹将球杆抛給周斐煜,對于他的誇贊表情沒太多變化,說了句:“球杆不錯。”

    “那是。”周斐煜很高興,心想着讓他們繼續再來,一鼓作氣,全都贏回來。

    可聞屹卻在和齊昭握手之後轉身離開了。

    周斐煜忙開口問道:“去哪啊?”

    他拿着手機,擡了擡下巴說道:“我到旁邊喝點東西,回個消息。”

    “噢。”

    周斐煜跟上他。

    聞屹掀起眼皮:“你跟着我幹什麽?”

    “我招呼你啊。”

    聞屹從櫃子中選了瓶不錯的酒,淡聲說:“你自己過生日還忙前忙後?”

    周斐煜抱怨:“誰讓你才剛來,其他人我都招呼好了,我都說過去接你,你不要,你看果然來晚了吧。”

    聞屹也給他拿了個杯子,大致掃了眼在場的人,說道:“我也不是最晚到的吧?”

    “你就是!”周斐煜坐下。

    聞屹皺着的眉頭頓了下,問:“宋謙墨來了?”

    周斐煜說:“他孩子突然病了,來不了,你能和別人這樣有家庭的比嗎?”

    未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他看着屏幕的目光微微擡起。

    家庭嗎?

    他也有啊。

    兩人正沉默着。

    手上的手機響了一下,顧書雲給他發來了報備消息。

    有圖片,有文字。

    書雲:【目前沒有生病,一切良好,洗完澡準備睡覺了[/圖片]】

    照片中她的面容溫婉清麗,白皙皮膚上的發絲洇着水汽,柔和的雙眼漂亮得惹人心醉。

    聞屹喉結滾了一下,目光久久停留。

    耳邊周斐煜還在叽叽喳喳地說些什麽,他都沒太聽進去。

    可現在卻見不到真實的她。

    好想給她打視頻。

    好想現在就回到蘇城,開門就能見她。

    聞屹嘆了聲,說道:“我想自己呆會。”

    看到他突然變得滿腹心事,周斐煜有些疑惑,他剛想看向聞屹手機發生了什麽,就見屏幕閃了一下,接着黑屏了。

    “怎麽啦,我前面就看你有些心不在焉,累了還是困了?”

    聞屹還未回答,模樣卻是懶散又困倦。

    周斐煜又問:“是不是剛下飛機就過來了,你最近飛國外了?”

    如果是工作繁忙和勞累,他能理解。

    “沒有。”

    聞屹的語調有些敷衍,并未多說。

    周斐煜揚起眉毛:“那你少裝,蘇城到這就兩小時,別跟我說你在這倒時差,快起來一起嗨!”

    今天這麽開心的日子,這麽死氣沉沉地幹什麽。

    他最見不得自己朋友不開心了。

    聞屹偏了下頭,輕嗤笑出聲:“你看我是累了的樣子嗎?”

    周斐煜狐疑說道:“确實不像,倒像是有點心事。咋了,那你說出來聽聽,我人送外號解語花,肯定能幫你排憂解惑。”

    聞屹垂下視線眼睑微耷,氣場不同于之前。

    半晌,他的聲線低低,藏着不易辨清的情愫。

    “想回蘇城了。”

    “我老婆還在家等我。”

    “也不知道她現在睡了沒。”

    “剛來就又要去蘇城啊?”

    周斐煜停頓,露出茫然表情:“不是,等等,陪……什麽東西?”

    “我好像把外公兩個字聽成了別的詞?”

    聞屹抿了口杯中的酒,擡手看了眼腕間時間,他的唇角輕輕上揚:“你沒聽錯,就是老婆。”

    啊?

    啊??

    周斐煜的思緒像是被凍住,整個人完全凝固。

    聞屹起身站直,撣了撣身上的灰,毫不留情地說道:“不早了,明天還有事,我提前走了。”

    話落之後,他回到球區拿上自己的外套,和其他人打了聲招呼,就此離開。

    齊昭走了過來,拍了拍周斐煜的肩膀,問道:“你朋友怎麽這麽快走了,我還想和他再切磋切磋。”

    周斐煜像是生根似的坐在原地,愣愣說道:“他說他要回家陪老婆。”

    “他結婚了?”齊昭有些意外。

    “我也在思考這個的真實性。”

    他什麽時候結婚了?

    和誰??

    他居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酒杯中倒映出的色彩,讓周斐煜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模樣。

    上回去蘇城見到的那個女生,聞屹還在追的,還沒追上的。

    但是,能這麽快就結婚嗎!?

    就算聞屹願意,對方家庭也不能這麽快就同意吧。

    周斐煜皺着眉,外殼宛若冰雕,內裏的cpu卻在飛速運轉,快到幾乎要燒起來了。

    他突然又想到了一個可能。

    聞屹是不是聽了前面他說了宋謙墨沒來的原因,也給自己編了個像模像樣的理由?

    周斐煜拍了拍腦袋。

    非常有可能。

    齊昭被周斐煜咋咋呼呼的模樣逗笑:“思考好了嗎?”

    “思考好了,但是得讓我調查一下。”

    “怎麽調查,你是要現在跑去跟蹤他,還是找私家偵探?”

    “不是,我百度搜一下。”

    周斐煜打算看了看顧書雲的資料有沒有變成已婚,聽說這個修改得很快的。

    “你朋友還有百科啊,這麽厲害?”

    “不是,我搜女方的。”

    齊昭挑眉好奇:“還是個明星?”

    百度百科沒有重名,一搜就是她的頁面,但資料頁很簡單,短短幾行介紹了獲獎經歷,并沒有婚姻狀況和更多信息。

    “沒有诶,不是……”

    周斐煜話沒說完,就見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

    聞屹居然推門回來了。

    望着他走來的身影,還有空氣中淡淡的煙草味。

    周斐煜突然又想到了第三種可能。

    “屹哥,你出去抽煙了啊?”他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其實你想抽煙不用找別的理由,就去呗。”

    嘈雜的環境中,人聲忽遠忽近。

    聞屹徑直走向球區,從深色的沙發中拿起一個紅本本。

    而後,他視線停在了周斐煜臉上,眉梢微擡:“不是,我結婚證落這了。”

    當鮮豔的紅色刺到周斐煜的眼睛時,他的頭頂像是炸開了一道響雷。

    居然真的有結婚證!

    是真的結婚證?

    周斐煜壓下心中震驚,話語結巴:“你你你,來真的?”

    他收緊下巴,驚呼出聲:“不是,誰結婚證随身攜帶啊?”

    周斐煜覺得離譜又震撼,他快步走上前:“你讓我看看!”

    “不是不信嗎?”聞屹從容懶散地插兜,他單手拿着證件在周斐煜面前晃了眼,而後快速塞回口袋,笑意散漫地輕吐出聲:“不給。”

    “我要貼身保管才放心。”

    絕對不能再丢了,剛剛他下樓之後往口袋中探去,發現結婚證不見時,心慌得厲害。

    他還想買個好看的盒子把結婚證裝起來,怎麽就丢了。

    聞屹頓時下颚緊繃,點了煙粗略地回憶了今天到過的地方。

    上車前他記得還在的。

    大概率是落在樓裏了。

    前面他還脫了外套,很大可能是那時候掉出來的。

    回來之後果然在沙發上看到了。

    還好找到了,不然他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之後還是不把結婚證随便拿出來,太不安全了。

    周斐煜瞪大眼睛,看着聞屹這副炫耀模樣,這會哪裏還有剛剛的困勁,分明就是臭顯擺的花孔雀!

    直到“花孔雀”的背影離去,周斐煜還久久未回神。

    齊昭見他呆愣着,于是走了過來。

    他聽見周斐煜撇着嘴小聲嘟囔,頓挫的語氣飽含憤慨:“聞屹肯定是得病了。”

    齊昭遲疑了幾分,無意窺探別人的隐私,不過還是安慰說道:“那就看去呗,不是不治之症都沒什麽要緊的。”

    周斐煜微啞的聲音帶了些鼻音,像是憋了很久:“他是腦袋裏長了點東西,估計是治不好的絕症。”

    “卧槽腫瘤嗎,這還年紀輕輕的?”齊昭不免震驚,接着無語吐槽,“那他還結婚,這不是害了對方嗎?”

    “腦子裏長戀愛腦,目前醫學界無藥可救對吧?”

    ???

    齊昭差點沒懷疑自己的耳朵。

    不過他還是配合着說道:“……對,這病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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