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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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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7 章

    寧壽宮中, 瑞香靜焚。

    太後倚坐在榻上,聆聽王颛和幾名舊黨心腹大臣的禀奏。

    內官引領着景辰入內,太後擡了擡手,示意景辰坐到身邊的案側, 吩咐王颛等人:

    “繼續說。”

    王颛等人瞄了眼景辰, 見那郎君生得溫潤清俊、氣度翩翩, 坐在太後身邊如芝蘭玉樹般的,又想起各自家中婦人間的傳聞,神情俱是玄妙,不敢多看。

    待收斂心思,繼續奏報近日朝中變動,向太後奉上一卷名冊:

    “齊王案之後,張竦自斷臂膀,眼下三省六部空出的職缺都在這上面。”

    太後翻着名冊,時而眉頭緊蹙,時而神色稍緩,最後将名冊扔到一旁, 冷笑道:

    “長安州府的兵權,連殘羹都沒剩下。”

    她揮了揮手, 讓王颛等人退下,取了佛珠繞在手中轉着, 看向景辰。

    “皇帝利用豫王分權這件事, 你看明白了?”

    景辰揀起被扔到一旁的名冊,放回到案上:

    “聖上慣用權衡牽制之術,但聖心始終在齊王身上, 所謂既用不任者疏,他日齊王必與豫王成二虎相争之勢, 娘娘無需煩惱。”

    太後阖上眼,轉着佛珠,神情稍稍轉霁,道:

    “可哀家年紀大了,總怕哪兒一閉眼就再睜不開。族中子弟無一人可用,等哀家一走,長安的世家就得一個個被皇帝給鏟幹淨。”

    她沉默一會兒,重新睜眼,看着景辰,“科考成績哀家問過禮部了,具體位次雖還得由皇帝說了算,但哀家保你一個從三品的官職也是能辦到的。大乾五個皇子,肅王和魯王完全不成氣候,豫王與齊王,如你所說,日後尚不知鹿死誰手,唯一剩下的就是五皇子,年紀還小,哀家現在在猶豫,是讓你進內廷做他老師,還是進中書經手實務。你自己,怎麽想?”

    景辰沉默一瞬,看了眼案上的名冊,道:

    “現如今娘娘更需要中書的人,長安州內沒有兵權,總是不安心的。”

    太後倚到憑幾上,看了眼景辰。

    “你倒也真是個聰明孩子,學什麽都快。”

    頓了頓,“哀家要取兵權,耿榮那個和稀泥的靠不住,你進中書,眼下是最好的時機。虞欽老朽,又因齊王之事受了牽連,你過去了,雖只是他的副手,卻也能直接調管六部,掌控住神策軍。”

    “只不過紫微臺不比內廷,人多口雜,你現在這樣的身份過去,必是要受些委屈的。”

    景辰聞言笑笑,“無非是負俗之累,小時候便已習慣。”

    太後盯向景辰,一瞬心緒有些複雜,放下佛珠,伸出手,撫上他的臉。

    “你莫怪哀家給你安了這般不堪的名份。”

    她用手擋住景辰鼻下的半張臉,露出俊秀眉眼,“你這眉眼,長得實在太像先帝年輕時。雖然他不到二十就被酒色掏空身體,宮內外記得他從前長相的人寥寥無幾,但總還是有人記得的。”

    手掌又往上挪了挪,擋住眉眼,“若你不笑,嘴角下颌這兒,就會有些像逍兒。雖也不易覺察,但哀家不能冒這個險。”

    太後松開手。

    “所以,你現在只能是因為長得有些像先帝、因而被哀家看上的身份,如此哀家才能正大光明地庇護你扶持你,不管怎麽地違背常理,都不會有人質疑。這一點,你無論如何都必須咬死了,哪怕對着臨川,也是如此。”

    景辰颌首,“我明白的。”

    少頃,太後的近侍王喜瑞從外面進來,躬身上前,向太後低聲禀奏了幾句。

    太後适才剛和緩了幾分的面色,頃然陰霾,一掌拍在幾沿上:

    “簡直胡鬧!玄天宮監副?”

    王喜瑞道:“因只是從四品,又是偏職,太史令有制授的權力,無需通過吏部。”

    太後撫着心窩,“這個死丫頭,也不知施了什麽妖術,把逍兒勾得五迷三道的,之前明明是打定主意要跟她退婚的,如今退婚的谶語一直不出,還做了玄天宮的監副,難怪從前會投靠張氏那賤人,都是一樣的貨色!”

    她心頭氣急,看了眼景辰:

    “哀家當初就不該心軟,聽了你為宋行全求情的話,饒他性命,合該趁着清理新黨,給他安個誅族的罪名!”

    景辰忙起身請罪,“娘娘息怒。”

    太後平複了下情緒,想着景辰曾在流亡中受過宋家恩惠,道:

    “你既與宋家人相熟,就去勸勸那丫頭,讓她離逍兒遠遠的,否則別怪哀家不留情面。”

    ~

    洛溦跟着內侍官進到承極殿內,朝上行禮:

    “玄天宮監副宋洛溦,參見陛下,叩謝陛下天恩浩蕩。”

    永徽帝倚坐在龍椅上,擡手示意平身:“起來吧。”

    他最近也不知是否為黨争所累,身體時常病弱乏力,此刻剛跟虞相以及幾名六部重臣議完事,神情難掩疲憊。

    但這個宋洛溦,他還是想見一下。

    洛溦之前并不知道聖上會召自己面見,好在昨天剛熟記過玄天宮的六署要務,也是能說個一二的。

    她按照昨天記過的近日事項,逐一朝上禀述,大致就是新歷法修纂進度、元慶宮擇址蔔算等事宜。

    永徽帝判研打量着垂首奏述的洛溦。

    當初新黨失勢,宋行全随即就被張家選中當替死鬼,因此皇帝曾讓沈逍盡早解除婚約,以免受岳家禍連。

    後來這宋家女兒又在紫微臺為齊王作證,京中官眷議論紛紛,傳言她與齊王糾扯不清,貴妃更是因此對宋行全生了殺心,不惜落井下石要定其死罪。

    偏這時,倒是太後那邊出了面,保下了宋行全性命,改罰貶去涿州。

    能讓太後做出這種退讓的,在永徽帝看來,也就只有沈逍他自己了。

    所以說,之前是因為被張貴妃逼迫着,心生叛逆,才執意要與這女孩退婚?如今宋家被新黨放棄,沒了牽連,反倒不介意留在身邊了?

    皇帝是男人,倒不介意沈逍身邊多幾個紅袖添香的美人,但他也曾在上巳宮宴見過洛溦為父解圍的一幕,記得這丫頭除卻一副好容貌,還頗伶俐有膽色。

    美人是好,可若心機太重,甚至如傳聞中所言那般,在沈逍與齊王之間挑撥生事,那卻是留不得的。

    大殿之上,洛溦奏述着六署要務,心思卻亦有些飄忽。

    腦海裏,終是想起了黑船之上,陳虎那段略帶猥瑣的講述——

    “從榻底下望出去,我看見一男一女進了屋,男人的靴子上用金線繡着只長了角的獅子,估摸是個武官之類的人。”

    “那女的,是被那男的抱着進來的,赤着一雙腳。”

    “女的似乎不願,軟綿綿地被抵在了牆上……”

    再之後的話,因為實在不堪入耳,她便緊捂了耳朵,躲在景辰臂彎,沒再往下聽。

    可她記得清楚,陳虎講完故事之後,有那麽一剎那,她感覺到景辰的呼吸變得微微急促,身體僵滞,仿佛是被什麽突如其來的念頭攫住了心神。

    那時她以為是兩人靠得太過親密,他或許情難自禁,才會那般反應。如今再回頭細想,兩人彼時相擁已久,景辰不可能偏趕在陳虎講完故事的那一刻突然情動。

    一定……

    是他聽到了故事裏的什麽內容!

    陳虎跟自己一樣,不知道長角的獅子是意喻天子的神獸,但景辰肯定懂的,所以後來才會畫了那只甪端,壓在書桌上。

    他一早就知道,故事裏的男人是當今聖上。

    而且……自從那天下了黑船,他眉宇間,就一直籠罩着怎麽也抹不平的憂愁。

    洛溦想着心事,原本記得滾瓜爛熟的奏報內容,變得磕巴起來。

    一旁的扶禹見狀捏了把汗,悄悄在旁邊給她遞詞。

    洛溦回過神,忙捋了下思緒,把先頭的話重新接上。

    卻不知,永徽帝瞧見她磕磕巴巴的走神模樣,反倒放下了心來。

    待她禀完,倚在龍座上咳嗽了會兒,擡手摁了摁發痛的額角:

    “好了,既已領了職,以後就恪盡職守,好好侍奉玉衡,侍奉太史令便是。”

    洛溦行禮謝恩,退了下去。

    扶禹陪着洛溦出了殿,擦了擦腦門的汗,小聲道:

    “剛才怎麽忘詞了?昨天明明都能倒背如流了。”

    洛溦心t緒缭亂,“剛才謝謝你了。”

    兩人退至殿階,由宮侍引領着從廊橋西行,走到甘露臺附近時,遠遠瞧見太後身邊的內侍王喜瑞站在臺檐下。

    洛溦從前在王喜瑞手裏吃過苦頭,避之不及,緩了腳步,準備吩咐宮侍改道。

    可就在這時,王喜瑞身後又走出一人。

    步履溫文,清舉如竹,一身尋常士子缁衣不掩其一身風姿,臨風而立。

    洛溦的步子,停了下來。

    王喜瑞快步上前,略顯敷衍地對洛溦行了個禮:

    “宋姑娘,景郎君有話跟你說,請吧。”

    洛溦擡眼,越過宮橋,與景辰靜靜對視一瞬。

    熟悉的眉眼,映着熟悉的溫柔笑意,只是面色蒼白的厲害。

    她走了過去。

    垂在身前的手緊絞着,“你……”

    “你……”

    兩人同時開了口,又同時頓住。

    景辰望着洛溦顯然瘦了一圈的臉,心如刀割,卻依舊挂着笑,視線掠過不遠處的王喜瑞,踱至臺欄旁,輕聲道:

    “上次讓你離開長安,為什麽沒走?你父兄,不是要去涿州嗎?”

    洛溦聽到“父兄”二字,渾渾噩噩的神思一下子清明了幾分,快步跟到景辰身邊。

    “是我爹……我爹他把你從科考撤名了對嗎?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來找我?”

    她想起那日在長公主府裏,他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心中酸楚:

    “是……因為我爹做的那些事,你才要跟我分開嗎?”

    景辰望着臺外的層層宮闕,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緊:

    “現在說這些,再沒有意義。你離開長安吧,若你還記得我們從前的情分,或是想要補償我,就聽我的話,離開長安,永遠別再回來。”

    “我不走。”

    洛溦望着他,眼圈泛紅,“從前有個人說他會帶我走,可他食言了,所以如今我哪兒也不會去。”

    景辰似有些再承受不住心口的劇烈撞擊,阖上眼,半晌,放棄一般,輕聲道:

    “我能說的都說了,你不肯走的話,那便切記……事事小心。”

    說完,倏然轉身就走。

    洛溦被他的冷漠刺痛,狠咬了下唇,再顧不得許多,擋住他,質問道:

    “是因為聖上嗎?”

    她黑白分明的清眸逼視着他,“黑船上陳虎講的那個故事,裏面的男人,就是聖上對不對?”

    景辰目光一震,随即移開眼。

    洛溦捕捉到那一瞬的端倪。

    “你去太後和郡主身邊,是不是跟這件事有關系?”

    “你告訴我,景辰!我不信……我不信你是會為了功名利祿出賣自己的人。”

    之前見他發誓,她是有過動搖,信了他當真走投無路,選了那樣恥與人提的捷徑。

    可今日見到那神獸圖案,再想起過往種種,縱然在心裏仍舊無法串聯出答案,卻讓她腦中一瞬清明。

    他是景辰啊。

    她認識了十二年的景辰。

    “好,你若不告訴我,我就去問聖上,我現在就去!”

    她什麽都不想管了!

    “綿綿!”

    景辰的假面碎開,一顆心沸煮煎熬。

    他喚停她,看了眼不斷朝這邊探究望來的王喜瑞,終是繳械投降:

    “好,我可以給你解釋,但現在不行。”

    洛溦轉回身,看着他,眼角淚濕。

    景辰移開視線,壓低聲:“後日曲江宴,你能去嗎?”

    洛溦想都沒想,“能。”

    臺廊另一側,王喜瑞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

    景辰點了點頭:

    “那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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