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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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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9 章

    船隊沿着洛水, 一路向東而行。

    不出幾日,随行的軍将幕僚,差不多都已知道太史令的未婚妻與齊王同行。

    因洛溦總作一身道姑裝扮,夜裏還時不時在艙門外觀測一番星象, 掐指計算, 船上諸人莫不對她肅然起敬, 不作多想。

    謀士褚奉甚至還向齊王谏言道:

    “軍中之人多迷信,當年又有冥默先生一語退突厥的神跡,對玄天教的膜拜之心可謂是五體投地。聽聞宋姑娘的兄長已與張尚書府上定親,因此也算是殿下的親戚,殿下不妨與她在公衆場合多親近親近,彰顯玄天宮擁戴殿下的态度!”

    其餘衆幕僚也紛紛稱是。

    蕭元胤掌管着東三道的軍權、外加京城骁騎營的調動,素日公務繁忙,早起便在船艙裏聽了一個時辰的繁冗奏報,此時端坐主位之上,正研究着水師送來的機弩箭頭,聞言微微挑起劍眉, 對褚奉笑道:

    “你倒替本王想得周全。”

    “臣不敢。”

    褚奉知道齊王向來反感玄天宮妖言惑衆,難得見他突然肯聽這方面的谏言, 忙又趁熱打鐵道:

    “此番殿下東行,也是為避開聖上賜婚的壓力。虞相為人太過牆頭草, 娶他女兒對殿下助益不大。張尚書的千金本就是殿下表妹, 用不着特意親上加親。以老臣愚見,殿下既有消除黨争、捭阖縱橫之意,不妨考慮與王家聯姻, 以此也能讓太後看到殿下的胸襟!當下之計,殿下或可讓宋姑娘先出一道谶語傳出, 暗示殿下與王家有姻緣,試探一下太後的态度。宋姑娘雖只是位女郎,但到底是太史令的未婚妻,在外人看來,他二人夫妻一體,宋姑娘的谶語,自然也是靈驗的!”

    諸人又紛紛稱是。

    蕭元胤依舊垂着眼,把玩着手裏的弩箭頭,眉頭卻漸漸攏聚到一起。

    半晌,将箭頭“铛”的一聲扔到案上:

    “本王向來不信神鬼邪說,誰給你的膽子,出這樣的主意?”

    褚奉吓了一跳,與衆謀士面面相觑。

    可剛才明明……

    不是接受得挺好嗎?

    ~

    船隊經過潐縣時,縣令送了幾個婢女上船。

    蕭元胤将洛溦喚來,讓她親自挑選。

    婢女們被送進到船艙,跪成一排。

    洛溦逐一打量過去,心裏有些犯愁。

    她倒是不介意有同齡的姑娘相伴,只不過她眼下要扮清修女道士,這些婢女一個個妝容豔麗,指甲上的蔻丹一時半會兒都洗不幹淨,感覺實在跟自己人設有點兒不搭,且她又不是非得讓人伺候,遂道:

    “馬上就要到豫陽了,到時我跟兄長見完面便會返京,真沒必要用婢女,就讓她們回去吧。”

    洛溦話音剛落,跪在地上的幾名女子就低泣起來。

    其中一名年紀最小的,甚至朝前膝行了幾步,匍匐在蕭元胤腳下,不斷磕頭:

    “求殿下千萬別送奴回去!求殿下垂憐!”

    洛溦吓了一跳,忙蹲下身試圖制止女孩,又仰頭去看蕭元胤。

    蕭元胤皺起了眉,揮了揮手,命人将這些女子全都帶了下去。

    旁邊縣令派來的嬷嬷,見狀戰戰兢兢,解釋道:

    “齊……齊王殿下,這些姑娘都經過精挑細選,裏面好幾個都是以前京中官宦人家的小姐,因家裏犯了事,才被沒入了賤籍,一直養得清清白白的……剛才不知怎的,許是見到殿下威儀,太過緊張,才失了分寸,還求殿下恕罪!”

    齊王派人來要婢女時,沒有說是給誰用,縣令會錯了意,特意選了美人送來讨好,誰知弄巧成拙。

    蕭元胤掃了眼嬷嬷,冷笑道:“回去告訴你們縣令,讓他少動些歪心思,省得下回沒入賤籍的便是他的妻女。”

    嬷嬷吓得連連叩首,應了聲,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

    一旁的洛溦,此時也回過味來,不覺怔怔不語。

    蕭元胤站去窗前的長案旁,取過淮州的軍防奏冊展開,扭頭看了眼洛溦:

    “沒事了,本王已經将她們都打發了。”

    洛溦回過神,有些擔憂,“她們……為什麽那麽怕被送回去?縣令會懲罰她們嗎?”

    蕭元胤現在倒想把那縣令綁來重罰一頓。

    “你管那些人做什麽?我又不會收,跟我們沒關系。”

    給他送女人的事常有,但當着宋洛溦的面送,委實讓他有些覺得丢臉。

    洛溦不知齊王所思,還在耿耿于懷,“我其實……有點後悔,早知道她們會那麽害怕回去,我就該選兩個留下。剛才那個小姑娘看着好小,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

    蕭元胤的臉越發挂不住了,捏着奏冊:

    “又不是我讓他們送的!”話出了口,又覺得不對,“我是讓他們送婢女,但沒讓送那樣的。總而言之你別再想了,不過是些罪臣之女,父兄鑽營權術,命該如此,不需你操心。”

    洛溦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了目光。

    蕭元胤也意識到自己或許又說錯了話。

    他低頭将手裏冊子展開,心不在焉地閱過一遍。

    半晌,輕聲緩緩道:“你也別瞎想,你父親跟的是我舅父,再如何失勢,也不至于落到那等田地。”

    話雖如此,但誰都明白,宋家的際遇,靠的是洛溦和沈逍的婚約。一旦沈逍退婚,宋家遭貶,必然也是難免。

    洛溦走到窗邊,望向夜風中的河水。

    “我沒瞎想,就算想,也是有理有據地想,不然,也不會求殿下想法兒提點我父親。”

    蕭元胤的目光,從奏冊上擡起,落在了女孩的身上。

    她此時面朝窗外,身側琉璃燈的柔光映照在颌邊耳畔,勾勒出異常動人的沉靜側顏。

    他一向喜歡她機敏慧黠的模樣,然此刻船外素月柔輝、清河共影,窗畔纖影婀娜、愁語綿綿,蕭元胤一時竟不覺有些心神悸動,想着将來不知誰能将她得了去,日日含吮那兩片軟軟的櫻唇,夜夜聽她如此刻般哀哀婉語,再輕攬入懷,憐憫愛撫,實可謂人間至幸之事矣……

    “大乾律法,父兄之罪,不涉出嫁之女。”

    蕭元胤努力移開視線,“你要是怕了,就早點兒找人把自己嫁出去。”

    洛溦聽齊王一個大男人突然跟自己聊起嫁人,不覺窘迫起來:

    “什麽嫁不嫁人的,殿下請勿要拿我打趣。”

    蕭元胤盯着她,“怎麽,沈逍不肯娶你,你還打算為他守一世不成?”

    “自然不是。”

    洛溦垂了眼,“我只是……不想嫁人罷了。”

    那日繼母對她說的話,她其實,也都聽進去了。

    只是孫氏不知,她從小為沈逍解毒,雖無越矩之事,但曾在他面前衣衫盡除……按世俗的觀念,就再算不得什麽冰清玉潔了。

    照她爹的說法,是男人都會介意那樣的事,以後就算她想嫁人,也實在不是什麽易事。

    蕭元胤聽了洛溦那句“自然不是”,心情轉霁,注視着她,笑道:

    “不想嫁人?我怎麽記得,你上巳節寫的那道箋願,倒像是挺想嫁人的。”

    洛溦愣了愣,随即想起那箋紙上“祈與三郎鳳友鸾交”的幾個字,當即臉頰滾燙。

    “我說了那不是我寫的!”

    她早就想再跟齊王解釋一下這件事,又不好意思主動提,忙轉向他,賭咒發誓道:

    “我發誓真不是我寫的,我怎麽可能會對殿下有那種想法?我答應過對殿下不會再撒謊,殿下現在需得信我。”

    上巳之後,蕭元胤其實也想過,那箋願可能真不是洛t溦寫的。

    畢竟天底下排行第三的兒郎又不止他一個,她又否認得那麽幹脆,或許是侍衛找錯了也不無可能。

    然而此刻她懇切地望着他,賭咒發誓地說她怎麽可能會對他有那種想法,蕭元胤臉上的好心情頓時蕩然無存。

    他到底是衆星捧月般長大的實權皇子,該有的傲氣,比常人只多不少。

    “行了,不是就不是。”

    他撤回視線,似笑非笑:

    “沈逍都不想要的人,本王難道會在意嗎?”

    說完,将奏冊扔到案上,快步出了船艙。

    走出一段路,當即又有些後悔。但要調頭回去,亦絕非心底那份傲氣所能允許的。

    蕭元胤在甲板上頓住腳步,沉默一瞬,召來随從吩咐道:

    “去傳話給潐縣縣令,讓他別為難今夜送來的那些女子,安排些好歸宿,就說玄天宮宋姑娘心慈人善,特意為她們求了情。”

    ~

    船隊從潐縣出發,再往東,行了數日,抵至淮州重鎮豫陽。

    洛溦在渡口下了船。

    收到了消息的宋昀厚,交接完糧草事宜,親自趕來接妹妹。

    “你怎麽一路跑到淮州來了?”

    宋昀厚沿途征辦糧草,路過潐縣時接到齊王派人送來的口信,方才知洛溦竟也跟着出了京。

    此時齊王抵達淮州,下船後便帶人去了豫山附近的幾處駐兵關隘巡察。宋昀厚備了馬車,先送洛溦去豫陽縣府的驿館。

    洛溦坐進馬車,徑直問宋昀厚:“景辰在哪兒?”

    宋昀厚就猜到妹妹跑出京城是為了景辰:

    “福江昨日給我傳過信,說景辰剛去柳楊渡清點完藥材,大概今明兩日就能送來豫陽。等貨一到,我就馬上安排送他回去,行了吧?”

    宋昀厚先前之所以找景辰幫忙,主要是因為他督管的軍糧糧倉皆在遠離縣外的駐軍地,他沒有借口長時間擅離職守,專門來豫陽縣內做買賣。

    可眼下不同了,齊王殿下特許他進城來陪妹妹,有的是時間機會,用不着再讓景辰幫忙。

    “你也別擔心,景辰那小子聰明,專門要了堪輿署給洛水畫地貌圖的差事,在渡口水路耽擱幾日問題不大,不會有事的!”

    洛溦懶得聽她哥解釋,“你自己不想擅離職守,就撺掇別人擅離職守,他運貨的事要是被上峰知道了,一輩子就完了。我懶得跟你說!”

    她轉身背對着宋昀厚,撥開窗簾看向車外。

    豫陽靠着洛水,來往人口很多,此時大街上人影憧憧,間或夾雜不少外鄉來的流民。

    洛溦見那些外鄉客大多衣衫褴褛,稍微富足些的,能有輛獨輪車推着老人小孩,條件差些的,一家老小俱是赤腳行在了路上,捧碗四處乞食。

    宋昀厚湊過來看了眼:

    “這些都是江北道流竄過來的災民。我昨天押送糧草去南阜關時,聽說那邊更慘,還有好多染了瘟疫的災民,都想往豫陽城裏擠。豫陽靠着洛河,常年富庶,但真要一下子湧進來這麽多人,也是吃不消的。所以南阜關那邊增派了上千精兵把守,說是堅決不許放災民入關。”

    洛溦望着窗外,“都是大乾的子民,既然豫陽富庶,就算是怕散播了瘟疫、不肯放人入關,想法送些糧藥過去救濟也是好的。還有江北道那邊,遇到災情不出手管治,就這樣任由百姓流離他鄉嗎?”

    宋昀厚道:“這你就不懂了。豫陽這邊不肯管,依我看,是因為淮州官員大多依附新黨,而江北道那邊多是王家的人,要是淮州幫江北道度過難關,豈不是自斷了打壓對手的機會?至于江北道那邊放任百姓北上,說不定是巴不得讓淮州吃不消,甚至出兵清剿。”

    宋昀厚自小在買賣場裏摸爬滾打,黑心事見多了,“只要淮州敢鎮壓流民,朝堂上新黨就會被彈劾!而且朝廷之前發放的赈濟都是按人頭算的,這些流民死了,江北的官員還能在賬目上再做做手腳,多貪上一筆,何樂而不為?”

    洛溦聽得心寒無比,想起那夜蕭元胤在觀星殿對沈逍說的那些話,放下窗簾,久久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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