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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蘇穎不想聽她二伯絮絮叨叨,上輩子早都聽過了無數遍了,尤其是她二伯歲數越大是越發的能叨叨,翻來覆去的就是那些詞兒也沒個新花樣兒,她都能背下來了。
蘇穎深吸一口氣,決定轉移話題:“對了二伯,這事兒您先別跟我媽說哈,我媽那脾氣您多少也知道點兒,小事兒她都不在乎的,可要是涉及到了我爸,那就不好說了,別到時候再出點兒什麽事兒,我弟弟們都還那麽小呢。行,那就這麽着,我先回家了。”
蘇穎一口氣兒說完了,也不等她二伯回話,“嗖兒”下子就蹿上梯子跑了。
蘇二伯:“…”
剛要說大丫這經了事兒了就是不一樣,穩重多了…就給他蹿得跟兔子似的快!
他都還沒控訴完呢!
嗯,等等…
大丫後腰剛才是不別着菜刀呢?
蘇二伯:“…”
你大晚上擱後腰別把刀幹啥?想幹啥?啊!
個破孩子…吓唬死個誰算了…
蘇穎這回再往家走,這心裏頭也沒了事兒了,那是一身的輕松,連腳步都輕快多了。
呼,這兩天給她忙叨的,好家夥,渾身是累得稀碎,好在着急的要緊事兒現在都已經給解決的差不多了。
她小弟的身子以後好好養着就行了,完後定期再去神醫劉老頭兒那兒瞅瞅去。
家裏人也都注意着多補充些營養,尤其是她媽劉蘭香,太愛挑食,什麽有營養不吃什麽,嗯,她得多盯着點兒,調皮。
她二伯家的金子也不會再丢了,待會兒她二伯肯定得給金子挪地兒,其實她都能猜着她二伯會給金子藏到哪兒去嘿嘿,不過她不說她不說~
至于蘇老大這個狗東西,唉,這個就得細水長流,慢慢的合計了,不過他家的老母雞永動機計劃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不錯不錯,她蘇老太出馬,那就是不一般!
唉,希望她二伯別老哭鼻子了,這有一就有二,她可是知道的,她二伯只要是在孩子們面前破過一回功,那就別想再裝回去了,一有心事兒就喝酒,一喝酒就開始哭,完了還絮絮叨叨,羅圈子話反複說,完了還拉着不讓你走,你不聽完彙報感想還不行!
就…老頭子撒起嬌來也挺可怕的。
說實話,其實她是能夠理解她二伯的狀态啦,她上輩子剛猜到真相的時候,那哭得比她二伯可厲害多了,畢竟她二伯是哭弟弟,她可是哭親爹呀。
但不過吧,在她二伯心裏,弟弟才不過死了八、九天,可在她蘇老太太的記憶裏,她爸都死了五十來年了。
五十來年啊,那可是半個多世紀呢,就算是有再激烈的情緒,那也都給消磨得差不多了。
到頭來剩下的,不過是心中的執念罷了。
啥執念?報仇呗!
因為上輩子她知道真相的時候,蘇老大早就壽終正寝了,媽的,壽終正寝你敢信?真是好人活不長,壞人活千年,越是壞到陰溝兒裏的黑心肝,那越是活得長活得好,這叫她心裏頭能不怄得慌嘛。
呼,不過那是上輩子了嘿嘿,真是多謝謝老天爺能給她重來一回的機會,這回她肯定是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
但在這之前,她必須得先把家裏人給顧好了,給她爸報仇可以細水長流,可前提是不能耽誤她媽和幾個弟弟的生活。
這麽說确實是有點兒對不起她爸了,但在她心裏,死人的恨,确實是沒有活人的幸福要來的重要。
死去的人已經死了,再怎麽傷心難過,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可活着的人,生活總歸還是擁有未來和希望的。
村裏的小路上黢黑黢黑的,但好在蘇穎閉着眼睛都能找着家,摸黑趕路那完全不是問題。
他們這裏的七十年代,夜晚是不存在路燈這種東西的。
青山村比較偏遠,開始通電大概是在五年以後,還是時有時沒有的,全面通電那都得等到九十年代了。
所以這會兒小路上是一個人沒有,連野狗都回窩貓着了,好在蘇穎跑的快,沒多久就瞅見微弱的橘黃色暖光了,是她媽劉蘭香,正拿着煤油燈站門口兒等着她呢。
劉蘭香都有點兒等着急了:“你這孩子,說話有沒有個譜兒啊,這咋去了這麽半天,我都要穿衣裳出去找你去了!”
蘇穎三兩下撲到她媽的懷裏耍賴:“嘿嘿我二伯非要教訓人,說我肯定是去…那啥地兒了。”
唉,她總不能說“媽,你二伯哥剛才哭鼻子來着”吧,維持長輩的尊嚴好難哦。
劉蘭香使勁拍了蘇穎後背一下,其實也沒多疼啦,看着手重而已:“你二伯說的對,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帶你弟瞎跑了…”
母女倆相攜着進了院子,劉蘭香給大木門插上門栓,蘇穎就瞅見廚房的草簾子她媽早都給做好了,又厚又重,一般的小風兒都吹不起來。
蘇穎驚喜道:“媽,您這縫簾子的手藝可真好,瞧瞧這簾子做的,又工整又厚實!”
劉蘭香指着蘇穎笑:“你個小馬屁精,用不用媽給你打下手?”
蘇穎大手一揮:“不用,您就等着吃現成兒的吧!”
說完之後,蘇穎就開始燒水、洗手、洗肉、切肉。現在這種零度上下的氣溫,是最适合切肉的了,肉都凍得半硬不硬的,下刀之後切割起來并不算困難,而且切出來的截面都是平平整整的,好看又規整。
其實熬豬油的訣竅兒,在于加水,要是光把豬肉的肥膘給放到鍋裏頭幹耗,那多半是要糊鍋的。大鐵鍋裏的熱水燒開之後,蘇穎就給全部的豬肥肉都倒進去了,又随手扔了幾個大蔥段兒和姜塊兒進去,完後就是開着蓋子等着鍋裏的水再次沸騰。
開着蓋子,是為了讓肉裏的腥氣,随着水蒸氣的蒸發作用飛走。這個時候可以用大火,因為鍋裏頭大部分都是水分,最高也就是100度,豬肉是不會糊鍋的。
等過了會兒,肥肉裏的血沫子和表面沒洗掉的髒東西都漂浮上來了,就用罩拎給表層的髒東西都撇了去,給蔥段和姜塊夾出來扔掉,剩下的改成小火,等鍋裏的東西自己熬就行了。
最後這個階段不怎麽需要人來幹預,但是鍋旁邊兒也不能離了人,得時不時的用罩拎在鍋裏攪動攪動,省得加熱不均勻,有的肥肉已經被榨幹了豬油,而有的部分還是夾生的。
蘇穎坐在竈臺子旁邊兒的小板凳兒上沒事兒幹,幹脆又舀了一瓢棒子面,拿涼水和勻了擱到竈臺子上浸着。棒子面就是老玉米棒子晾曬幹之後用石碾子磨成的面,算是這個年代家家戶戶最普遍的主食了。
其實棒子面是吃的時候最好提前和面幾個小時,不然容易泡不透,等吃的時候裏頭的芯子還是幹硬的。但這會兒也沒那個功夫了,蘇穎就先湊合着弄了。
再之後的就是等待了,蘇穎也不敢離開竈臺子,就蹲坐在土竈旁邊兒看土竈裏劈啪作響的橘黃色火焰。
土竈裏,有的木頭燒透了,就只剩下一點點芯子還在發出微弱的亮,外層全都變成了或灰白或灰黑的炭樣東西,有的木頭燒裂開了,隔着老遠都能看着竄起來的火苗子,但這些大的小的木塊兒,全都在燃燒着自己,為她家大鐵鍋裏的美味添磚加瓦。
院子裏的東北風吹得嘩啦呼啦的,可蘇穎待在竈臺子邊兒全身上下都是熱乎乎的,鼻子邊兒就是誘人的豬油香氣,再等一小會兒就能有好幾種的美味入口,此情此景,讓蘇穎心裏頭湧出了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
看吧,日子過的好,并不一定非得是要有多少錢,普普通通也能過得很美嘛!
但看着看着,蘇穎吧嗒着小嘴兒有些忍不住了,要不…就再去趟地窖?
她飛速的爬下了地窖,挑了好幾個又長又細的白薯上來,丢到了土竈裏的灰燼中烘烤。
哎媽呀烤白薯唉,她都多少年沒吃過這種土竈臺子裏頭拷出來的白薯了,吸溜兒,不能想,一想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
堂屋裏,劉蘭香正跟桌子前裁鞋面兒呢,用的就是今天挑出來的那塊兒軍綠色的布,軍綠色是當下最時興的顏色之一,因為看起來特別像是軍裝的顏色,要是誰家有件兒軍綠色的衣裳,那就是結婚穿都算是很體面的裝扮了。
不過這塊兒布沒有多大,頂多能做兩個孩子的鞋面兒,劉蘭香最終決定給老大蘇穎和老二蘇茂做,這樣倆大孩子穿小了,來年還能傳給底下的兩個弟弟。
這倒不是說劉蘭香偏心,而是這個時代都是這樣兒的,做衣服先可着大孩子,完後再傳給小孩子,等大孩子再大點兒了,就能穿大人們的下剩兒了。
堂屋的門沒關,劉蘭香隔着老遠就瞅見了院子裏的大閨女,猴兒急猴兒急的在廚房跟地窖裏竄上竄下的,她抿起嘴角無聲的笑了笑。
但很快,劉蘭香又是發出了一聲嘆息。
這孩子,她爸的事兒一出來,就越發得顯得懂事了,但歸根結底,孩子嘛,哪有不跳脫的,還不都是被迫的早早學着大人的模樣行事罷了。
劉蘭香正思量着呢,蘇穎突然跑了進來,給劉蘭香嘴裏塞了什麽熱乎乎的東西。
蘇穎撺掇她媽:“媽,你快嘗嘗!好吃不?”
原來是豬油快熬好了,蘇穎來給她媽送第一塊兒焦香酥脆的豬油渣。
劉蘭香本來不舍得吃的,孩子們根本就沒有什麽零嘴兒,這難得的豬油渣,她想都留給孩子們吃。
但蘇穎都給她怼進嘴裏頭了,劉蘭香也不好再吐出來。
當豬油的醇厚香氣,與被耗幹了水分的膠質部分,随着咀嚼在唇齒之間相互融合,溫熱的豬油噗滋一下子在嘴裏炸開,這味道就混合成了七十年代農村人家最美味的食物。
至少在蘇穎心裏是這樣的,提到這個時候兒,那沒有任何食物,是能比得上吃熱乎豬油渣時候,心裏頭能獲得的那種強烈的滿足感。
劉蘭香哪裏還顧得上傷春悲秋的胡思亂想,嘴裏豬油渣的香氣太霸道了,給人肚子裏的饞蟲兒全都勾上來了。
劉蘭香擡手抹掉嘴角漏出來的丁點兒油水,正好跟手背上蹭勻乎了,跟蘇穎說:“你吃,你們吃,媽不愛吃這個。”
蘇穎能聽她媽這瞎話?她嘿嘿一笑就回廚房接着弄去了。
豬油渣都榨得差不多了之後,就拿大罩拎給它都撈出來,悾一控油,直到油水不再滴答之後,就可以盛放到盆裏了。
這十斤的豬油是純肥的豬板油,跟黑市買的時候老貴了,但貴有貴的好處,它真出數兒啊!光是豬油渣就盛滿了一整個搪瓷盆兒!
蘇穎給豬油渣先放竈臺子旁邊兒,然後拿大鐵勺,給鍋裏的滾燙豬油,全都盛到了提前準備好的大陶罐子裏,再給頂兒上倒扣上平底的盤子,最後拿到院子裏晾涼。
這之後還沒完,趁着剛煉完豬油的大鐵鍋內壁裏,全都是油汪汪的狀态,蘇穎給剛才和的玉米面全都捏成了一個個的餅團子貼到了鍋裏,做成了貼餅子。
這貼餅子也是有訣竅兒的,要想香脆,和面時候得稍微多擱一點兒水,完後用手揪一疙瘩濕棒子面團,稍微揉一揉,直接就乎到大鐵鍋的內壁上,等貼住了,再拿手往下壓薄,這會兒可就是想壓多薄壓多薄了,有時候做乎餅,還能往上頭放餡兒,韭菜雞蛋餡兒啦,小白菜蝦皮餡兒啦,熟了之後有菜又有飯,都老香老香了。
但當下這會兒蘇穎沒弄那麽複雜,她直接利用大鐵鍋裏剩下的餘油搞了最原始版本的貼餅子,等到棒子面餅子熟了之後,就早都吸收盡了鍋裏的油脂,會在底部形成一層焦黃色的咯吱,那味道香香脆脆的,在嘴裏是越嚼越香,美味極了!
給棒子面的貼餅子都做好了鏟下來之後,再往鐵鍋裏添水,放蘿蔔絲白菜絲,稍微加一點兒鹽,水開就能出鍋,這下鐵鍋子裏煉豬油所剩下的餘油,那就是丁點兒都沒浪費,全都利用上了。
該幹的活兒都弄完了,剩下的就是享受了!
蘇穎喊她媽趕緊給桌子上的布頭兒都收起來,不然待會兒就要着上油了,然後自己端着滿滿一盆子的豬油渣進了屋。
再之後端來的是貼餅子,切得稀碎的小鹹菜,翠綠綠的蘿蔔白菜絲湯,把堂屋的大門兒一關省得香味兒跑到鄰居家裏去,齊活兒~
這時候,劉蘭香已經給布頭兒剪刀都收拾一邊兒去了,老二蘇茂也被豬油渣的香氣給香醒了。
蘇茂擡頭一瞅,好家夥,這滿滿一大桌子的好菜,這這這…這是他家嗎啊啊啊!
蘇茂站起來開始在炕上蹦跶:“豬油渣豬油渣!哦哦有豬油渣可以吃喽!”
蘇穎說她弟:“你小點兒聲兒,叫得這麽歡實,想讓鄰居家都來咱家吃啊?”
鄰居家都來他家吃好吃的?那可不成!
蘇茂趕緊給自己嘴巴捂得嚴嚴實實的,誰也不能跟他搶豬油渣!他家上回吃還是去年呢!
老三蘇誠已經叫自己二哥給霍霍醒了,他坐了起來,用小拳頭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睜開後迷茫的看着屋裏,好像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
但很快,豬油渣的濃烈香氣就開始不斷的往蘇誠的鼻子裏鑽,蘇誠小鼻子動了動,嘴角很快就裂開了,趕緊跟他哥一起穿鞋下地,坐到了飯桌旁。
家裏人都醒了,就剩下蘇谕還在睡,蘇穎壞心思的沒有直接叫醒他,而是用筷子夾了一塊兒豬油渣,放到了蘇谕的鼻子附近不停的晃動。
很快,蘇谕的嘴巴就開始吧嗒吧嗒的了,然後蘇穎拿着筷子往左移,蘇谕就閉着眼往左扭頭,蘇穎拿筷子往右移,蘇谕也趕緊追着往右移去,家裏人都叫他的這個小饞貓樣兒給逗樂了。
最終,困意還是沒能戰勝食欲,蘇谕睜開眼,第一時間就是嗷嗚一口,把筷子上的那塊兒豬油渣給吞進了嘴裏。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以前從來沒有吃過,但酥酥脆脆的,裏邊還有豐富的油水,還越嚼越香?這是什麽美食!
蘇谕這回可不用人叫了,麻溜兒的就自己穿鞋下地,乖乖的也坐到了飯桌旁。
蘇穎已經給幾個人的飯碗裏都盛好了湯,分了筷子之後,蘇穎看她媽劉蘭香:“媽,那咱這就,開吃?”
劉蘭香一拍大腿:“開吃!”
劉蘭香的這一聲令下,好似是放出了千軍萬馬,蘇老三家的餐桌上,立馬就成了風卷殘雲般的大型食物消失術表演現場。
蘇穎瞅着是折騰了這麽半天,但其實當下也就是晚上1點左右,這會兒距離吃完晚飯,剛過了差不多六七個小時,最近又剛發了糧食,劉蘭香做飯也沒弄得那麽可丁可卯的,都是稍微多做出來一點兒,讓孩子們都盡量能吃飽的,可這會兒,剛上桌的四個孩子,全都吃的跟搶一樣。
不過這倒也是正常現象,這會兒絕大多數社會底層的普通人,不分城裏鄉下的,那肚子裏是普遍的都沒有啥油水兒,一天兩頓的,光靠少量的澱粉和大量的纖維質,說實話,吃完飯沒倆小時就餓得不行了。
為啥這時候各家都願意睡得早啊,那除了省燈油以外,就是因為,人一旦睡着了他肚子裏就感覺不到餓了。
最怕就是半夜起來撒尿,一撒尿肚子裏就更空了,而且去茅房小冷風兒一吹,腎上腺素胰高血糖素的一分泌,那不更得餓了嘛,那回去還睡個啥?跟炕上瞪着大眼睛等天亮吧。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早飯還是一頓棒子米面兒混上菜葉子的粥水,就一碗這個東西,就得扛上一整個白天呢,得再到了晚上,才有這麽同樣的一頓水飽兒可以喝。要是趕上農忙的時候,中午還能給加一頓幹的,不是農忙時節,那就是這麽一天兩頓的糊弄肚子。
周而複始的,人都餓成了田野裏的螞蚱樣兒,胳膊肘子跟膝蓋骨擱愣擱愣的硬,上頭就包裹着一層皮,瘦的人眼珠子往外突,這時候又沒有加碘鹽,經常一村兒一村兒的人都是大脖子病。
就像是今天蘇家深夜的這一頓加餐,說實話,那都能比得過多少人家的年夜飯了。
這時候的年夜飯是啥水準,假如三代同堂不分家的話,就是十好幾口子,割上那麽半斤啊二兩的豬肉,切成薄薄的片兒,每人碗裏能分上那麽一片兒半片兒的,那就算是不錯了。
其他時候你說想吃肉?做夢吧你。
不過雖說青山村窮吧,但好歹靠山,老話說靠山吃山,所以就連六幾年的時候,他們這都算是餓死的人少的。
等到再冷些的日子,還能跟戍邊的兵團戰士們一起冬獵,到時候家家戶戶都能分上幾斤肉,那就是全村人每年僅存的固定能得着肉的時候了。
所以說就這個情況,當下幾個孩子能不搶着吃才怪呢。
飯桌上,劉蘭香不願意往豬油渣的搪瓷盆兒裏下筷子,蘇穎就一邊兒自己吃一邊兒給她媽劉蘭香的碗裏頭夾豬油渣。
蘇穎想都不用想,夾完就直接威脅道:“不吃我就扔茅坑裏去啊!”
劉蘭香:“…”
個破孩子!
不過劉蘭香還真就吃這一套,你要好聲好氣的讓她吃,她是吃不下去的,蘇穎這麽一作,劉蘭香反倒是吃得心安理得。
反正要是不吃,蘇穎是真能幹出來給糧食扔糞坑裏的這種糟心事兒來,那還不如就進了她的肚子裏呢!
一桌子菜別看量大,但除了豬油渣,其餘東西都是叫一家人給吃了個幹幹淨淨。
豬油渣倒不是說吃不完,而是想留着接下來幾天還能再多吃幾頓,這麽好吃的東西,要是一頓都給吃完了那多可惜。
吃完飯以後,蘇穎帶着弟弟們給盤子跟碗筷都收拾到廚房裏去了,就連蘇谕都打着嗝兒,幫着拿了五雙筷子呢。
蘇谕是沒想到,萬萬是沒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會因為吃這種鄉間的食物而給吃撐着了。
要知道,他上一輩子整整三十年吶,那是從來都沒有吃過豬肉的。
在他們那兒,豚肉,那貴族是不碰的,因為這東西你說不給它煽了吧,它吃起來騷氣,要是給它煽了吧,就老感覺跟吃豬公公似的。
蘇谕倒是也有幾個其他嫔妃生的弟弟,忍不住好奇去嘗試過,但蘇谕是一次都沒敢試過的,本來身邊兒伺候他的就都是公公了,要再吃豬公公,他感覺他都要不能行了。
但這會兒呢,蘇谕後悔了。
媽的,好想要回去吃他一豬圈的豬肉去!太他媽香了!為什麽就能這麽好吃呢?真是奇了怪了,她姐是不是會什麽做飯的巫術啊?
人一吃飽了之後就愛犯困,這會兒蘇穎給髒盤碗子就着鍋裏剛才燒的熱水洗幹淨了之後,連擦幹都懶得擦了,直接回炕上倒頭兒就睡。
別說蘇穎了,就連劉蘭香都迷迷糊糊的了,沒忍住嘴裏打了個飽嗝兒,還都是豬肉味兒的。
沒多久,炕上的一家五口兒裏,就有四個都發出了小豬崽似的呼嚕呼嚕聲兒。
第二天一大早,全家人是顯而易見的都起晚了。
劉蘭香醒來的時候,是讓隔壁孫大媽在院子外頭拍大門給拍醒的。
劉蘭香趕緊披上衣裳開門去,就見孫大媽臉上全是熱情爽朗的笑:“蘭香大妹子,借你家兩根兒蔥使使,我家的蔥剛好吃完啦!”
幾根兒蔥而已,根本就用不上去自留地裏薅,自家屋後頭的牆根兒處就栽着呢。
劉蘭香連想都沒想就說:“好,孫大嫂你等一下啊,我這就去給你薅。”
孫大媽點頭道:“哎,我就擱這兒等着你。”
劉蘭香一邊兒系棉襖上的扣子一邊兒往後院走,蘇穎從窗戶縫兒處,瞅見她媽離開以後,立馬就從屋裏頭出來了。
蘇穎往她家門口一站,把院子裏的景象都給檔上了,哦,當然了,身高不夠,只能擋上一半兒。
蘇穎笑嘻嘻的道:“孫大媽,你家還有姜塊兒不?我家昨天做湯剛好都使沒了,你家姜向來長得好,咱這兒十裏八村兒都沒有你家這麽會種姜的,你能借我家兩塊兒不?”
孫大媽這個人愛占小便宜慣了,今天說是跟劉蘭香借蔥,但這要是借了就是有去無回了,其實就是白給,還不能要回來,你要是主動去要,就成了斤斤計較不團結鄰裏,要是臉皮厚的也就無所謂了,大不了就大吵一架呗,但劉蘭香又是那種要臉的人,根本就張不開這個口,到頭來,就變成孫大媽經常性的來占蘇穎家的便宜了。
其實從根兒上來說,孫大媽還真是不覺得自己這是在占便宜的,她覺得大家都是好鄰居,你不能連根兒蔥蒜連一勺子鹽都跟我計較吧,那你這人也忒沒法兒處了。
可這人吧,又很奇怪,但凡這事兒要是倒過來了,換到了孫大媽自己身上,孫大媽還就不樂意了,她覺得,你不能平白拿我家的東西是吧,那你過分了啊,我家多困難吶。
所以當孫大媽聽到蘇穎要跟她家借姜的時候,孫大媽那是下意識的就開始皺眉頭。
不過吧,孫大媽這人又好面子,蘇穎後頭接上了兩句馬屁吹她,孫大媽還真就高高興興的答應了。
孫大媽老豪邁了:“成,你等着啊,我這就回家給你拿去!”
蘇穎笑眯眯:“謝謝孫大媽!孫大媽你人真好!”
孫大媽大手一揮:“那可不!”
完後颠颠兒小跑着回家拿姜塊兒去了。
等劉蘭香拿着蔥過來,一瞅人沒了,就問蘇穎:“你孫大媽呢?”
蘇穎說:“孫大媽說她家姜長得特別好,要給咱家嘗嘗,媽你把蔥給我吧,待會兒我給孫大媽。”
劉蘭香想了想,覺得有些怪怪的,不過倒是也成吧,她把蔥遞了過去:“那你好好謝謝你孫大媽啊,你孫大媽人還是不錯的,平常有個啥的都是挺熱心的。”
蘇穎點頭:“好的媽媽!”
之後劉蘭香回身兒,直接進廚房燒熱水去了,現在天冷了,不使熱水洗漱受不住。
蘇穎瞅着她媽走了,又接着把小身板兒往大門口一擋。
哼,雖然大家是一起吃過瓜的同盟關系,但只要她蘇老太太在一天,那就誰也不能占她家的便宜!
就連一根兒蔥葉子,那也是不能平白從她家門檻兒裏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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