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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4章 光明的力量
    比尔吉沃特的新任海盗女王,厄运小姐合上手枪的弹仓,将它们并排放在桌上的短剑旁。

    

    狂乱的钟声和尖啸的警报声在下方城市里回荡,她很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蚀魂夜。

    

    在亲手点燃炸药送走普朗克和他的冥渊号之后,厄运小姐将自己的船悬在了城市上方的山壁上,这样所有的比尔吉沃特人都会知道现在是谁说了算。巨舰现在和整个山壁融为一体,被改造成女王的居所,名为“厄运山庄”。

    

    厄运小姐根本没把即将到来的风暴放在眼里。这座别墅所有的窗户都敞开着,挑衅着死亡的阴影。呜咽的海风带着恶鬼的饥渴和刺骨的寒冷扑面而来。

    

    房门悄声打开。

    

    她没有回头便知道来人是谁。只有一个人敢不敲门就进屋。

    

    “你在干什么?”雷文问。他是厄运小姐的大副,忠心耿耿的男人。

    

    “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我觉得你在干蠢事,非常蠢。”

    

    “蠢事?”厄运小姐双手放在桌面上,“我们付出了血的代价,才干掉了普朗克。我绝对不会让蚀魂夜就这样把这块地方从我的手里夺走。”

    

    她猛地抓起手枪,插进了后腰的皮套里。“你也不能阻止我。”

    

    “我们不是来阻止你的。”

    

    厄运小姐一回头,看见雷文站在门槛那里,身后是一群她最精干的手下。他们全副武装地在门厅里等待着,手里拿着滑膛枪、左轮手枪、铿锵作响的土制破片炸弹和弯刀。武器品种繁多,就像是刚刚洗劫了一座博物馆。

    

    “看起来,你要干的事情也聪明不了多少。”

    

    “是。”雷文走向敞开的窗户,将百叶窗帘拉下来。“你觉得我们会让自己的船长独自面对吗?”

    

    “为了杀掉普朗克,我自己也差点儿没命,而且这事还没结束。我不指望你们跟着我去,至少今晚不行。”厄运小姐走到手无关。”

    

    “鬼扯,当然有关。”雷文说。

    

    厄运小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有九成九的可能性,我们看不到早晨的太阳。”她的唇边不禁鼓起一丝笑意。

    

    “船长,我们是老手了,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经历蚀魂夜。”雷文拍打着剑柄顶端的骷髅头,说道:“这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么就走吧。”

    

    比尔吉沃特的街道已经几近废弃。海上的钟声依旧兀自响着,充满恐惧的哭号在山下回荡。整个鼠镇已完全浸在了黑雾中,哀悼坞的废墟上狂风呼啸。火焰沿着屠夫之桥一路焚烧,一团透着微光的雾霾在灰港上方的悬崖处盘桓。

    

    上城区的人们躲在自己家中,向胡子女士祈祷着蚀魂夜饶过他们的性命。而那些屋不蔽体的穷苦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每个窗户前都点着鲸粪制成的守夜烛,火光透过海玻璃的瓶子莹莹跳动。家家户户的门板上都挂着点燃的女王草,窗棂用长条木板钉得死死的。

    

    厄运小姐带着手下往山下的比尔吉沃特走去。走下悬崖上嵌入石壁的曲折楼梯,经过烂麻绳捆扎的隐秘小桥,穿过多年无人涉足的羊肠小道,一路向下。

    

    这里往日是一个非常繁荣的市场。人们在相接的船舷处搭起了各色小摊。肉商、酒贩子、海盗、赏金猎人和乖戾的流浪汉从世界各地涌到这里。在比尔吉沃特城里几乎任何地方都能清楚地看到这里。

    

    也是厄运小姐为自己挑选的阵地。

    

    街道两旁的房屋在黑暗中一片死寂,破烂的帆布窗帘正翻飞着。她努力不去看窗帘后面的圆窗里有什么东西。

    

    厄运小姐缓了缓,决定说些什么。

    

    “俄洛伊带来了锤石的消息,这将是前所未有的一场蚀魂夜,不但迅捷,而且凶猛,我们往日的经验在这种灾难面前起不了作用。

    

    “每一次蚀魂夜都是整个比尔吉沃特的灾难,但我们不能像那些平民一样坐以待毙,我们没有信仰,我们唯一能相信的只有手中的枪和弯刀。”

    

    “不去找胡子女士的祭司,我们在这里干嘛?”

    

    “等。”

    

    厄运小姐有些泄气,作为一个海盗来说,雷文有些太耿直了,这番话语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鼓舞士气。

    

    雷文在她身后咕哝一声,带着众人分散开来。厄运小姐看着他们走到广场中心,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空地上。黑雾的深处有东西在翻滚,带得雾气痉挛似地抖动。

    

    雾气开始在木头上凝集。

    

    废弃的船首像脸上流下了冻结的泪珠。

    

    雾气和暗影汇聚起来。

    

    一个鬼火形态的骷髅头从黑暗中探出来,眼窝空空,尖牙利齿。它的下颚拉开到任何关节都无法做到的地步,喉咙里刺出一声哀恸的嘶叫。

    

    厄运小姐的子弹倾泻而出,全部钻进了骷髅的眼眶。只听得一声不甘的利叫,骷髅便散去了形体。她甩开手枪弹仓,极其利落地又装满了子弹。

    

    突然一瞬间,一切死寂。

    

    黑雾猛地炸开,无数亡灵尖叫着涌进了广场。

    

    一个幽魂伸着爪子,满口冰冷的尖牙,从滚滚涌动的亡灵中冲出来。厄运小姐一颗子弹正中它面门。幽魂化作一阵烟尘,被风吹散了。

    

    又一枪过去,另一个亡灵也退散无踪。

    

    她虽然心里也有些害怕,但却微微一笑,然后飞快地窜到一根系缆桩后面换子弹。石头桩子历经风雨侵蚀,上面刻着河流之王的雕像。不知哪来的冲动,她倾过身子,在他咧嘴大笑的脸上印下一个吻。

    

    循着枪响声,黑雾中求救和惨叫声传来,一群平民冲出了黑雾,带来呼啸的亡灵风暴吞没了广场。它们张扬着爪子,追捕着逃命的人群。有些人的血液被冻成了冰棍,有些人则眼看着自己的心脏被扯出胸腔。死了七个人,他们的灵魂从尸体上被剥离出来,变成了亡灵中的一员。但厄运小姐英勇的部下毫不退缩,他们举起火枪和长剑殊死搏斗,嘴里要么喊着胡子女士、要么是自己的爱人,或者干脆是某些遥远地方的异教邪神。

    

    但体力和子弹是有限的,而亡灵则永远不知疲倦,缠身符文之地千年的诅咒,没人能统计在那片黑雾中到底隐藏了多少受害者的灵魂。

    

    半夜的鏖战后,雷文一只腿半跪在地上,脸如金纸,呼吸急促得就像是在码头上干了一整天。几缕雾气像蛛丝一样黏上了他,脖子上那根阴燃着的女王草发出剧烈的桃红色光芒。而其他的手下也陷入了不同程度的危险中。

    

    “大家趴下!”

    

    厄运小姐眼观六路,这是一个枪手的自觉。她大喊一声,从皮带上拧下两个破片炸弹,一个高抛扔进了浓雾中。

    

    爆炸声震耳欲聋,木片和碎石裹挟着火光和浓烟四处飞溅。晶亮的玻璃碎片像刀子一样瓢泼而下。广场上只剩下辛辣呛人的烟雾——但这里头可没有什么亡灵。

    

    雷文甩甩脑袋,手指在耳朵里掏个不停。

    

    “这炸弹是什么做的?”

    

    “黑火药,混上树脂和芸香。我特制的。”

    

    “那些东西对亡灵有用吗?”

    

    “我母亲相信有用。”

    

    “够厉害的。我觉得我们好像赢——”雷文刚要说下去。

    

    “别说。”厄运小姐打断了他。

    

    雾气再次缓缓地聚合起来。先是一束束卷须,然后现出怪兽的轮廓。拼凑起来的兽腿、含着尖牙的大口、钩状和螯状的前肢……这些亡灵,他们以为已经彻底解决了。

    

    阴云重聚,阴灵复起。

    

    厄运小姐抬头看看天空,距离天亮还有些时日,等到天空放明时就算度过蚀魂夜了,但余下这些时间,他们不一定撑得过去。“果然带你们来就是个错误。”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个头戴兜帽的身影从一间米店的屋顶上跳进了广场。他优雅地落在地上,陈旧的皮风衣在他身后翼展开来。他握着一对手枪,黄铜颜色的金属箍着几块像是刻石似的东西。厄运小姐从来没在母亲的制枪台上见过类似的武器。

    

    突然间,广场被双枪狂射而出的电光照亮了。刺眼的光芒让冥渊号的爆炸也相形失色。男人旋身的动作快如鞭击,瞄准和射击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电光所至,雾气便燃烧起来,亡魂纷纷在尖叫中散于无形。

    

    黑雾卷上半空,广场周围的雾气逐渐稀薄,但厄运小姐明白,仅仅是这里而已。这不过是稍作喘息。

    

    男人将手枪顺进枪套,转过头来看着厄运小姐。他掀起兜帽,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脸庞,还有一对漾着愁苦的眼睛。他瘦削的下巴如同刀劈般挺刮,显出一股高贵的气质。头顶的黑发扎成一把贴着头皮的束辫。一双眼睛似乎见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传说中的海盗女王。

    

    “关于阴影,”他说,“只要光亮足够,他们就会散去。”

    

    “我明白!”厄运小姐站起身来,“但这不一样。”

    

    她瞧了瞧广场周围燃起的蜡烛和火炬,在黑雾中,这些燃烧着的事物都是冷冰冰的。

    

    “是光的武器,光带给黑暗以痛苦。”

    

    “你是谁?能不能告诉我,从哪里可以搞来那样的手枪?”厄运小姐向来人伸出手致意。

    

    “我叫卢锡安。”他谨慎地握住了她的手。

    

    “真心高兴认识你,朋友。”雷文拍拍他的肩,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水手。厄运小姐发觉,雷文的亲切举动让卢锡安极不舒服,似乎他已经忘记如何跟别人相处了。

    

    他的眼睛来回扫视着广场的边缘,手指一直在手枪柄上弹动。

    

    “欢迎你的到来,卢锡安。”厄运小姐说。

    

    “你们该走了。”

    

    “他说的对。”雷文近乎恳求地看着厄运小姐。“见好就收,回吧。”

    

    “不行。我们来是为了战斗。”

    

    “莎拉,我明白。我们打下了比尔吉沃特,所以你想守住它。你想让大家看到你比普朗克更强。你已经做到了。但是,普朗克也没去黑雾里跟亡灵打仗啊。任何人,只要他们胆敢伸头看一眼——去他的,不用看都知道那些东西的厉害。你还想要什么呢?”

    

    “为比尔吉沃特而战。”

    

    “而战还是而死?我百分之百赞成前者。这些人跟着你闯过了地狱,而现在,该让他们回到人间了。”

    

    厄运小姐静静地看着手下的战士们。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目露凶光。这些人可以为了几个子就把自己的老娘给卖了,但他们一直追随着她,毫无怨言地出生入死。与黑雾搏斗应该是他们这辈子最勇猛的事迹,而她不能以复仇的名义把他们送上死路。

    

    “你是对的。”她呼出一口气,“我们回去吧。”

    

    “那么,愿好运追随着你。”卢锡安转过身去,又抽出了那对奇怪的手枪。

    

    “等一下,跟我们走吧。”厄运小姐说。

    

    卢锡安摇摇头:“不必了。那片雾里有一个幽灵在等着我。他们叫他魂锁典狱长,锤石。我要送他一死。”

    

    “我不能放他走,这个机会绝无仅有,如果我在这里都不能留下他的话,就只能冲上暗影岛了。”

    

    “冲上暗影岛?”雷文叫了一声,“最疯癫的水手也比不上你。我佩服你,真的。”

    

    卢锡安的眼角皱了起来。厄运小姐认得那种表情——那是自从母亲死后,她自己脸上一直挂着的表情。

    

    “他杀了你的人,对吗?”

    

    卢锡安缓缓点头,一言不发。他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明了。

    

    “看起来你跟亡灵打过不止一架了。但如果就你自己的话,我保你活不过今晚。也许对你来说是求仁得仁,但那个叫锤石的所杀的人,不会希望你死在这里的。”

    

    卢锡安的眼睛轻轻地垂了下来。她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银色的小盒。不知是她的幻觉,还是雾气作祟,挂盒在月光下莹莹发光。

    

    “跟我们走吧。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一下,明早你再出发。”

    

    “安全?这城里还有安全的地方吗?”卢锡安问。

    

    “去找俄洛伊,侍奉胡子女士的祭司。”

    

    “单打独斗只是白费力气,合在一起的渔网才能捕捞起最沉重的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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