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拿出警署专用的记录仪,将会议模式打开,记录仪是巴掌大小的四方盒子,底部伸出四个小型螺旋桨,启动后平稳地升至一米高的地方,摄像头对着甘棠等人,开始记录。
记录仪上的指示灯从黄色变为绿色时,詹姆斯清了清嗓,开始例行询问。
“甘小姐,你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遭到绑架的,绑匪具体特征如何,有没有同伙?”
甘棠感到疑惑,这些明明调看监控就能知道了,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一问。但她还是如实回答:“首都电视台,9月15号,上午大概快11点左右。绑匪的样子我没看清楚,他遮得挺严实的。他有同伙的,很多人。”
甘棠一说起这事,不由打了个寒颤,急切地说道:“他们在办拍卖会,他们拍卖的是活人,里面有一个是...”
“甘小姐。”詹姆斯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按了按记录仪上的按键,暂停了记录,才说道:“我知道你因为绑架一事受到了惊吓,但是这里是首都,你的说法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甘棠不快的问道:“你觉得我在撒谎?”
“当然不是。”詹姆斯笑着解释道:“只是我们处理案子时,常会遇到这种情况,被害人受到精神刺激,出现了记忆错乱的现象。”
“我没有精神错乱。”甘棠激动道:“我拿我的人格保证,真的是活人拍卖。”
“甘小姐,冷静些。”詹姆斯瞥见欧以屾向他看来的目光,忙又说道:“我们当然相信甘小姐的人格,只是情况紧急之下,难免看不真切,或许只是长得像人的什么东西。”
一旁的信子副署却出声道:“我瞧着甘小姐视力挺好的,詹姆斯你先听她把话都说完嘛。”
詹姆斯回头看了信子,信子笑呵呵地与他对视,将记录仪的录制重新启动,随即问甘棠:“甘小姐再说说那个,嗯,拍卖会是什么样子的。”
甘棠一五一十道:“由好多胶囊舱堆起的墙,三面围着一个台子,没围起来的那里是个走道,他们从那里推拍卖品上来。”
信子又问:“有多少个胶囊舱?”
甘棠回道:“上百个吧。”
信子目光在欧以屾和詹姆斯之间来回流转,最后定睛看着甘棠,问道:“甘小姐对其他人还有印象吗?与会者,受害者,加害者,任何一个都可以。”
甘棠顺着她的话说道:“那个被拍卖的孩子是天狐星警署署长的儿子,叫米开朗基罗。至于与会者和加害者...”
甘棠看了眼欧以屾,咬了咬唇,支吾道:“我不太清楚,没见到。主持人和礼仪也是戴着面具的,我也不清楚。”
甘棠隐约觉得她不能说出那个忌惮欧以屾的神经病来,或许会给欧以屾带来麻烦。
信子眼光微闪,露出一丝诧异,追问道:“甘小姐再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印象吗?”
“没见过的东西,你让甘小姐怎么有印象?”詹姆斯眯着眼,“信子,你这太急功近利了。”
这个指责不可谓不重,信子和蔼的笑容里闪过一瞬的不自然,立刻打着哈哈认错道:“是我心急了,我这性子这么多年都改不利索,实在不该。”
甘棠疑惑地在两位警署正副手之间打量,很显然他们二位,一个不想让她多说,一个又想让她往深了说。
这是自己人互相拆台,或者是两人各自为营?甘棠只好求助着看向欧以屾,人既然是跟着他来的,由他处理较为稳妥。
欧以屾一直在看她,就她转过头来,先是一笑,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似在思索。
不过信子又说道:“甘小姐毕竟也是名人,这事牵扯到她,公共舆论只怕不小,还是该多了解一些,早日给公众一个交代。”
“这事是要给公众一个交代。这次绑架案里,被绑架的那位歌星有很庞大的群众基础,你们确实要多上心些。”欧以屾扭头看向两位署长,淡淡道:“至于糖糖,她和这个案子也没有什么牵扯,只是配合你们警署的工作。”
两位署长闻言脸色各有不同,欧以屾这话摆明是要把甘棠从这个案子里摘出来,日后不管进展如何,案子的卷宗里都不能再有甘棠的名字。
詹姆斯原先以为欧以屾是要借机向他的东家发难,他也不知道欧以屾和埃克曼之间有什么龃龉,来的路上还在担心是不是要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现在听到这话,心便放下大半。
看来只是因为女朋友受委屈了,他多少要帮着出气,讨个交代也不过是顺道的事,他本人不打算插手这事。
詹姆斯心中豁然开朗,忙笑道:“晓得的。”
而信子却是心中一紧,来前她收到的上峰密讯可不是这样的。
这说好的一起围猎埃克曼家,怎么友军突然又作壁上观了?
信子脑中快速思索,心想自己该不是做了筏子,成了一步试探棋,先拿她冲锋陷阵,攻成则乘胜追击,攻败便断臂弃之?心中顿时一惊,后背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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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以屾确实不想牵扯太多,一开始他和拉斐尔一样,都该是在不染尘埃的坐高台,万般因果都由着下面的人自己去造化。
但因为甘棠的意外,横生出了枝节,这才不得不入了局,态度上却要表现的暧昧不明些。
甘棠不知道这三人的各怀心思,只是听到欧以屾说起彭斯,不由问道:“对了,彭斯小姐她还好吗?”
信子心中正有思量,自然没精力去听这位女朋友的话,詹姆斯则是心宽后瞧着什么都顺眼起来,便把话接了过去。
“还没找到彭斯小姐。”詹姆斯问她:“甘小姐有没有什么线索?”
甘棠只说:“我和她是分了两条路跑的,如果你们没在附近找到她,那她很可能又被抓住了。”
“你才刚醒就开始担心别人了?”欧以屾笑着揉了揉甘棠的脑袋,双眼注视着她,话锋却是突然一转,“你要是这么关心,一有眉目就让两位署长通知你,好不好?”
欧以屾似乎是在宽慰甘棠,但在场两位署长却听出了弦外之意。
欧以屾的态度忽而又变得更加暧昧难辨起来。
甘棠的身份只是他的女朋友,不是妻子或是亲缘的牢靠关系,没准过几天就换了人,他如今借着她的名头看似与此事有所关联,但日后他若是将女朋友一换便又是清清白白的。
这个女朋友的头衔可谓是薛定谔的达摩利斯之剑,存不存在,下不下落,扯不扯得上关系,解释权全在欧以屾手上,要是就这么大事化了,他能拿这身份发难,但要是严查往深了刨,牵连甚多,他又可以一副“什么女朋友,都是多久前的老黄历”直接撇的一干二净。
当真是狡猾得很。
詹姆斯和信子都有些为难,欧以屾却毫不在乎,仿佛不明白这些人的小九九,问道:“糖糖也才醒来,两位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话中逐客的意味已然明显,詹姆斯和信子明白,过来询问只是走个过场,这事究竟是什么样的,他们心里门清儿,便也不再打扰,只告辞离开,各自琢磨去了。
甘棠见着两人离开,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她就算身在其中,也领悟不到半个字。
有一种被隔绝在外的郁闷,甘棠看着欧以屾,张了张口,想要问他些事,但最后只作罢了,而是改口道:“我们能不能回去?”
欧以屾说道:“最好是再住一天,明天做完检查再回去。”
甘棠摇了摇头,坚持道:“我不想待在这里,我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欧以屾鼻子动了动,没闻到味道,奇道:“你这都闻的到吗?”
甘棠解释道:“我以前在医院里待了两年,非常讨厌消毒水的味道,一丁点味道我都能闻出来。”
欧以屾只好妥协,退了一步,“那我们现在就去做检查,然后再回去。不过,要是检查结果有问题,就立刻回来。”
“不会有问题的。”甘棠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就是脑袋被磕了一下,腿被咬了一口,一些擦伤,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伤。而且那狗是家养犬,应该不会有狂犬病。”
欧以屾目光沉沉的落在她额头上的肿包,良久后才站起身,推了轮椅过来,将甘棠抱起放上去。
甘棠所在的医院并非对外开放的公立医院,而是军部特设在南城区的医院,专门为少校以上级别的军官及家属服务,平日里是24小时待命,随时听候大贵族家庭的差遣。
走廊上,欧以屾推着轮椅,一路上只有零星几个病患,往来的护士和医生倒是不少,见到他无一例外的都向他行军礼。
甘棠虽然早就知道欧以屾地位很高,但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在等级森严的军部,欧以屾是像古代王爷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是王爷而不是君王,自然是因为在他上头还有更高的天。
甘棠想象不到,像欧以屾这样的人会对别人露出恭顺的样子。
欧以屾察觉到甘棠在看他,低下头问道:“怎么了?”
甘棠摇了摇头,只说:“突然觉得有些新奇。”
这个医院除了病人少,就诊的人也不算多,放在现世里得耗上一天功夫的体检项目,甘棠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罗杰斯帮忙办理了出院手续,两人在车上等他回来时,甘棠不由感慨,特权阶级可真是太爽了。
这种专供于特权阶级的服务所带来对权力的最直观感受,远比让她作弊获得比赛名额更加深刻。
甘棠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不断驶过的景色,从医院到别墅的一路,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无一不散发出金钱的味道。
原先她还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个聚集着帝国最顶尖的贵族世家的城区,每一处都是暗含巧思的金贵。
权力可真是好东西,它不仅能带来钱,还能带来钱买不到的东西。
这么好的东西,难道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吗?
甘棠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连欧以屾握住她的手时,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罗杰斯把车开进了别墅的地下车库,周围的景色变成了车库的四壁,甘棠这才回过神来。
“欢迎回来。”欧以屾笑道:“我们到家了。”
一直以来甘棠只当这里是寄居的房子,是欧以屾藏娇的金屋,它只是一个不被赋予特殊意义的建筑。
突然这个地方有了新的名字,家。在她经历过一场无妄之灾一身狼狈后,这个字显得格外的动听,让她产生了一种归属感。
她鼻子微酸,在欧影翳那里受到的种种委屈,突然便又涌上心头来,眼睛红了起来。
欧以屾用指腹抹掉了她眼角将将要掉下来的眼泪,抱起她进到了别墅里。
甘棠终于又回到熟悉的地方,整个人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欧以屾悄悄地屏退了佣人,坐到离甘棠很近的椅子上,用手将她身下的轮椅拉到跟前,两人面对着面。
欧以屾说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你想对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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