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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臨近到期末, 本學期大部分課程都告一段落,邬思黎周一全天沒課,左柯讓反而一改之前的悠閑, 最後這半個月的課表排挺滿,周一早八上到晚五, 不明白他們學院怎麽搞的。
邬思黎準備陪邬思銘一整天, 跟左柯讓同一時間出門,一個去醫院一個去學校,同一個大方向但是不順路。
打車到醫院, 手裏拿着左柯讓昨晚提前訂好的早餐,病房裏邬思銘剛起床不久,邬思黎推門時, 他正擦着臉在衛生間裏出來。
邬思銘頭頂光禿禿, 毛巾捂着他下半張臉,悶聲悶氣:“姐你怎麽來這麽早?”
“今天沒課。”邬思黎進屋,早餐放在小茶幾上,打開窗戶通風換氣。
邬思銘聞言先笑:“一整天都沒?”
邬思黎點頭。
邬思銘歡呼一聲,毛巾一扔,摟住邬思黎肩膀蹦跳兩下。
邬思黎要是全天沒課的時候就意味着邬思銘能有一整天和姐姐相處的時間, 是不可多得的事情。
邬思銘正是發育階段,邬思黎早就有所察覺,肉眼還看不太出來,這下一靠近, 邬思銘竟然比自己要高出半個頭。
得病沒有影響他長個子,只是較于同身高的其他男生來說邬思銘身材要瘦弱不少。
邬思黎手掌攤開在頭頂平移滑向邬思銘, 粗略測量:“長高了好多。”
邬思銘下意識想接一句褲子都短了好多,轉而一想他要這麽說, 邬思黎又會大包小包的給他買衣服,他在醫院裏用不着打扮,那點錢他更願意邬思黎給自己花。
話到嘴邊咽回去,邬思銘又挺了挺腰杆,雙手扶着她兩邊肩膀,一本正經:“姐。”
以為他是有要事,邬思黎也正色:“怎麽了?”
然後,邬思銘蹦出三個字:“你好矮。”
“……”
邬思黎默不作聲,拍了邬思銘一巴掌,坐到茶幾邊解外賣包裝袋。
邬思銘笑嘻嘻的,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裏,掰開雙一次性筷子遞給邬思黎,邊吃飯邊把這兩天積攢下來的事情一件一件拿出來講。
邬思黎每次來醫院,邬思銘都有數不盡的話題。
一頓早飯姐弟倆快倆小時才吃完,還有點撐,等醫生查完房,姐弟倆去樓下小花園遛彎。
走差不多半個小時,找到一張空椅坐下曬太陽,邬思銘兀然開口:“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邬思黎剛在花壇邊緣的雜草叢裏薅了幾株狗尾巴草,小時候她經常用狗尾巴草編兔子,多年不練習,手法有些生疏:“沒有。”
“姐我有沒有跟你說過?”
“什麽?”
“你在我眼裏演技很差。”
狗尾巴草編兔子有手就行,邬思黎還是出了個錯。
邬思銘自顧自猜測:“跟柯讓哥吵架了?”
邬思黎還是:“沒有。”
“那就是跟柯讓哥有關系。”
邬思黎開始反省自己演技是不是真的很差,她神情語氣明明都再正常不過,邬思銘怎麽就能這麽斷定。
她閉嘴不言。
“是他家人不同意嗎?”
邬思銘只能想到這個原因,畢竟他們姐弟倆的情況很難會有家庭不介意,沒有人會登上一艘正在沉沒的巨輪,即便左柯讓有錢,他家裏也不是冤大頭,心甘情願被拖累。
“不是。”邬思黎又一次否認:“你別多想。”
去京北之前來醫院,她沒告訴邬思銘具體是要去幹什麽,就是不想他操心多慮。
“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邬思銘在她手裏拿過編到一半的兔子,她心不靜,這麽簡單的手工都亂糟糟,邬思銘拆開重新弄:“我希望你能跟柯讓哥好好的,他對你好,這樣如果以後有一天我不在了,也有人能照顧好你。”
邬思黎皺眉,厲聲:“你別瞎說。”
“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邬思銘三兩下編織好一只胖乎乎的兔子,送給邬思黎:“姐你不要什麽都悶在心裏,雖然我可能不懂,但我能做一個合格的聽衆。”
邬思黎攆動着狗尾巴草根莖,兔子兩只毛茸茸耳朵旋轉起來,幾米外的草坪上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鬧,斜對面那張長椅坐着一對花甲年歲的老夫妻,再遠一些,一家三口拿着各種各樣的檢查報告單在大廳出來,父母愁眉苦臉,孩子不谙世事。
醫院總是幸福和痛苦并存。
許久許久,邬思黎喃喃低訴:“我們不會有結果,早晚會分手。”
邬思銘不問為什麽,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計劃,根據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見解再結合自己的觀點量身定制出一套屬于自己的理論,旁觀者能提出建議,但沒有資格要求更改。
或許是姐弟間心有靈犀,他能猜到邬思黎在憂愁些什麽:“如果早晚有一天會分手,那在沒分手之前就好好享受還在一起的日子。”
邬思黎嘟囔吐槽:“你這是拖延症。”
“我現在活着t就是在拖延啊。”往往都是病患比家屬心理強大,更能直面自己得病的事實:“姐其實我現在把每一天都當作是最後一天再活。”
邬思黎臉一板又不樂意聽這些喪氣話,邬思銘叫她稍安勿躁:“我第一次做移植手術以為手術完就好了,兩年後複發了,現在合适的骨髓還沒找到,就算找到了也不能保證徹底治愈。”
生活就是這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給你一記迎頭痛擊,意外和明天哪個先到來永遠都是未知數。
邬思銘不會想太多,多活一天都是他賺的,如果因為死亡這一個既定結果而錯過在這之前的朝霞夕陽,太得不償失。
“人生下來就都只有死這一個結局,或早或晚而已,要是都糾結結果,那幹脆一開始不要出生好了。”邬思銘這麽勸邬思黎:“你和柯讓哥今天還在一起就只考慮今天,明天醒來還沒分手再做當天規劃也不遲,下一秒會發生什麽誰都不清楚,過好當下就好。”
小小年紀開解起人來還一套一套的。
這些道理邬思黎都懂,但人有時候就需要一個臺階,或者是背後的一只手,來推動自己做出決定。
“對不起姐。”邬思銘話鋒一轉,低頭喪氣的模樣:“我又說你不愛聽的了,你打我吧。”
他在逗自己活躍氣氛,邬思黎很給面子地笑笑,扶正他坐好,歪頭枕在他肩膀,手裏還在把玩狗尾巴草兔子:“那我也提前跟你道個歉,我們不會一直在一起,要辜負你的期望了。”
“你不開心才是辜負我。”邬思銘說:“我對你唯一的期望就是你要開心。”
邬思黎對邬思銘的感情很複雜,她愛他,又排斥他,他很無辜,小時候邬思黎單純以為是弟弟的出生奪走她的一切,壓根沒想過是父母本身就偏心。
她嫌憎邬思銘,邬思銘卻很黏她,姐姐姐姐跟在她身後叫個不停,父母在場時邬思黎會耐着性子溫柔回應,父母不在場就漠視不理,甚至惡語相向,說他很煩,說她很讨厭他,叫他離自己遠一些。
邬思銘會慌裏慌張跟她道歉,把自己認為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哄她,他從來不會記仇,就算邬思黎上一秒動手推到他,下一秒對他笑一下,他就能拍拍屁股站起來再次活蹦亂跳。
父母加注在他身上的過多愛意不是他刻意争搶,可他卻要忍受她的冷漠和疏遠。
到現在邬思黎都沒能在與邬思銘的相處中找到一個完美平衡點,偶爾還會克制不住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出言諷刺邬思銘。
邬思銘心疼她辛苦不想再治病,她心情舒暢就會好好說話,心情不好就譏嘲是自己搶了他的人生他的命運,欠他的她該還。
等看到邬思銘蒼白彷徨的臉色又生出無盡懊悔。
“嗯。”邬思黎鼻腔湧現一股酸澀,她及時閉上眼:“你也是。”
邬思銘是弟弟,亦是哥哥。
她永遠都不會放棄他。
*
中午左柯讓想來醫院找姐弟倆吃午飯,他下午兩點還有課,醫院到學校一來一回路上就要耗費半個多小時,太折騰,吃飯也吃不踏實,邬思黎要他在學校解決,左柯讓出乎意料同意了。
不止這一次,還能追溯到更早。
校慶開始,左柯讓的強硬态度陡然發生變化,不再是說一不二,而是有商量的餘地,邬思黎不願意或者不允許的事情,他都沒再做過。
邬思黎不知道緣由是什麽,但是走向是好的。
下午兩點多是醫院每周例行組織的一次全科大檢查,各級醫師護士長進修、實習生都要參加,碰到什麽特殊病例,當場讨論學習交流。
隊伍挺龐大,穿着統一白大褂戴口罩,單露出一雙眼睛,這麽一掃過去除了身形不同,都長一個樣子。
所以當隊伍中某個醫生将目光投向邬思黎,對視上之後,還沖她點頭示意,眼睛微彎,似乎在笑,邬思黎就很納悶。
在記憶裏搜索良久,都沒能找出一點印象。
琢磨着對方可能是認錯人,她沒太多想,查房結束她禮數周全地送醫生們出去,邬思銘催她快過去,他們電影看到一半,正是精彩環節。
電影是系列片,一共五部,姐弟倆整個下午靠在一起一口氣五部全都看完,到邬思銘吃藥時間,邬思黎去水房接熱水。
散發着熱氣的水流直線落入保溫壺裏,水聲潺潺,不停歇看一下午電影,眼睛有些幹澀,邬思黎掌根抵住眼睛揉按,根據水聲判斷差不多要接滿,她睜開眼,關上水閥,蓋好保溫壺出去。
踏出水房,一道陌生男聲喊出她名字:“邬思黎?”
邬思黎應聲回頭,來人穿着白大褂,是幾小時前查房頻頻看向邬思黎的醫生,不似在病房裏人多,走廊空曠,她直白看見他胸牌。
——血液科:魏書勻
腦海裏劃過什麽,速度太快,邬思黎沒抓住:“你是?”
魏書勻眼睛又是一彎,他摘下口罩,果然在笑:“不記得我了嗎思黎,那我可要傷心了。”
一張青澀稚嫩的臉與眼前這張重疊,邬思黎驚喜且遲疑:“陳勻哥?”
魏書勻笑容加深:“看來沒有徹底忘記我。”
魏書勻家以前住在邬思黎家對門,是鄰居,他比邬思黎大四歲,小時候經常帶邬思黎一起玩,邬思黎初一那年魏書勻父母離婚,他由陳勻改名魏書勻,随父親搬到蘇城,沒多久她母親變賣房子也搬離。
那時候他們還小,都沒有手機,魏書勻給邬思黎留下他父親的電話號碼,紙條後來邬思黎還不小心弄丢了。
斷聯多年,沒想到還有再見面的一天。
魏書勻接過她半抱着的保溫壺:“給我吧。”
邬思黎拒絕都來不及,跟着他往病房那邊走:“陳勻哥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還是習慣叫他舊名。
“前兩天,被分配到人民醫院實習了,以後有什麽需要随時找我。”
“沒什麽需要的,你忙你的就好。”
“這麽見外?”魏書勻翻起舊事:“小時候一受委屈就跑來找我怎麽沒想這麽多。”
邬思黎被調侃的臉一熱:“沒有吧。”
“看來是想不認賬。”魏書勻搖頭失落:“思黎學壞了。”
“沒有。”邬思黎更加不好意思,改口應好:“那就麻煩陳勻哥了。”
魏書勻複又笑:“不麻煩。”
他說:“思銘的病例我看了,指标都挺正常,你別太擔心。”
這種安慰邬思黎聽過數遍,她不嫌煩,每聽一遍仿佛就多一絲希望。
“對了。”魏書勻腳步一停,掏出手機:“先加個好友,不然我怕一會兒忘了,最近記性不太好。”
邬思黎在搜索欄輸入自己的微信號,點擊添加,手機還給他:“我手機在屋裏,等下回去同意。”
“好。”魏書勻像小時候那樣,熟稔地摸摸她頭發:“不急。”
冷不防的觸碰,邬思黎條件反射一躲,魏書勻手滞在半空,融和氣氛衍生出點點尴尬。
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邬思黎有些局促:“對不起啊陳勻哥。”
魏書勻放下手,溫聲:“要道歉也是我道歉,是我唐突了。”
邬思銘病房在走廊東盡頭,西盡頭電梯定一聲到達,幾個人先後出來,逐漸分散向不同地區,只有一道輕而緩,能忽略不計的腳步聲逼近。
覆蓋過魏書勻最後一個字音,清沉男嗓響起——
“邬思黎。”
落日餘晖在西盡頭玻璃窗透進來,左柯讓逆光站,單手揣兜,另只手食指勾着車鑰匙,神情莫辨。
魏書勻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銳利眼神。
一兩秒鐘後,左柯讓眸光轉向邬思黎,擡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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