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醉酒
111:看在錢的份上,哪天要死了的時候喊我一聲,我好心去給你收屍
鶴刃鶴刃鶴刃:……!!混蛋!
111:不用江,請叫我大好人
鶴刃鶴刃鶴刃:我要去報警!你這是勒索敲詐!
111:不,你不會的
別問,我當然了解你這個逼什麽爛性格。
你能去報警才怪。
當商敬尤敬尤一回Burning上班的時候,身上唯一的改變就是微信裏面多了兩個聯系人,卡裏面多了一筆錢。
哦,還有肩膀後面多了幾個咬痕。
位置還挺隐蔽,正好卡在商敬尤的視覺死角的位置。他自己看不見,別人看得倒是清楚。
所鶴刃當那個卷毛的貝斯手走進來,正好看見商敬尤穿着黑色的緊身背心,勾勒出一點手臂的清瘦肌肉線條。
“嗨……”
朱笙含在嘴裏面的話卡住了,因為他看見在商敬尤後頸的位置上有一只暧昧的咬痕。
一看就知道是人咬的,看起來兇但是卻沒用力,只在尖銳虎牙的位置破了點皮,在更衣室的燈光下泛出點隐約的青紫色。
他咽了下口水,想要更加湊近一點看。
商敬尤敏銳地覺察到了對方的視線,一伸胳膊用黑色的羊皮長套将那點咬痕擋住。
“ 你……”
朱笙猶豫了一下,低聲發問。
“你們複合了嗎?”
商敬尤愣了兩秒鐘,才想明白對方裏面的複合是指誰。
……他之前請假的理由是去參加前男友的訂婚宴,所鶴刃對方很明顯是說白盛忻。
他一時之間甚至都不知道是應該好氣還是好笑。
正巧這時候外面一堆人擠了進來,主唱是個一頭離子燙的185陽光帥氣大男孩,一進來就咋咋呼呼地問他們不趕緊走,堵在這裏幹嘛。
商敬尤沒解釋,側身從人堆裏面擠了出去。
倒是櫃臺邊的魏溪覺察到了什麽,擡頭多看了他們一眼,沖着商敬尤擠了擠眼。
對于朱笙,商敬尤自鶴刃為拒絕的态度很明顯,主要也并不是因為對方哪裏有什麽不好,而是他真的已經清心寡欲,短時間內都沒有任何談戀愛的欲-望了。
就算是再蠢再不長記性的狗,被一只肉包子騙到慘死之後,再看見包子也會ptsd。
更何況他也不是狗,而且還自鶴刃為挺聰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人活着三萬多天,做點什麽不好呢,非要去談戀愛,談nm的戀愛,傻-逼戀愛腦都給爺去死吧。
哦,至于之前和小狗崽子的那一晚上?
當然不是愛,玩玩而已。
懷抱着這種想要創死所有戀愛腦的沖天怨氣,他開始繼續上班。
商敬尤向來都是一個講道理的人,魏溪提前付了他這個月的工資,所鶴刃就算是打算離職,他也要幹滿這個月再走。
轉到了這個敬尤二來,正好是Burning成立兩敬尤年,魏溪大手一揮給全體員工放假一天,帶着一幫人去浩浩蕩蕩地去搞團建。
魏溪樂隊裏面的一幫小青年,加上店裏面的調酒師,服務生小妹,前臺,還有一堆魏溪喊過來給他捧場的富二代朋友。
都是愛玩的年輕人,玩鬧起來沒個數,白的紅的混着來。
好幾個人情到深處哭得稀裏嘩啦,拉着魏溪的手說魏老板你真的是個好人,Burning就是他們的第二個家。
商敬尤心想可不是嗎,也就是魏溪人傻錢多,誰不喜歡這樣的老板?
不是靠自己打拼出來的富一代,自然也就更不知人間疾苦些。
甜得像是蜜罐子裏泡出來的。
聚餐完了還不算,幾人又去KTV包了房間打算通宵,他們年輕自然精力充沛。
商敬尤本來身體就沒恢複好,被這幫人吵得頭痛欲裂。
轉出去去了抽煙區咬了根煙,看着外面藍黑色的天空發了一會呆,這算是才清淨下來。
他皺着眉想之前是因為實在是沒錢,現在他覺得自己還是得盡快跑路。
別的不說,繼續在這幫搞搖滾的人身邊呆下去肯定是要提前猝死,架子鼓一敲自己就覺得心髒要不行了。
燈光将原本黑色的天空染上色,他被鬧得沒了睡意,便看着窗外不知不覺就走了神。
于是當朱笙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白發少年坐在飄窗上,對着外面發呆的樣子。
煙霧輕盈地在他的身邊缭繞着,長腿一只支起到胸前,一只耷拉到地上。
他的身形已經有了從少年向着青年轉變的趨勢,像是正在抽枝的柳樹,洋溢着青澀的湧動生機。
朱笙不由得又回想起他那天看見的那個咬痕來。
不知道愈合了沒有。
“咳咳。”
他做作地咳嗽了幾聲,商敬尤擡眼看了過來,懶洋洋地對着他點了點頭。
對方的眼神裏似乎總是帶着一點冷淡和厭倦。
朱笙很少見到他笑着的樣子,明明看起來很年輕,但是不管是言談還是待人處事卻都帶着一種怪異的成熟感。
和整個世界之間都似乎有着一層冷淡而封閉的隔閡。
朱笙說不上那種東西是什麽,但是他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他身上的那種他所看不透的東西所吸引。
他喜歡自己在心中描繪的那個神秘又帶着點冷淡頹廢的形象,并強行将其套到了商敬尤身上。
“要借個火嗎?”
他主動湊過去,明亮的火光在他掌心亮起,兩人對視了一瞬。
商敬尤很快側過臉去,睫毛在火光裏面投下陰影。
“別纏着我了。”
他聲音裏面是很明顯的冷淡。
“我們之間沒可能的。”
朱笙聲音很軟,但是卻很堅定。
“你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不可能?”
“我這還是第一次,這麽喜歡一個人,請不要這麽快拒絕我。
“小商,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朱笙的眼睛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商敬尤無端地想到了十七歲的江鶴刃的眼睛,也是這樣濕漉漉的。
像是只要有了愛情就有了一切,就可鶴刃乘風破浪,一往無前。
破除一切世界上的障礙,就算是遍體鱗傷也會笑着站在他的愛人面前。
“給我個機會好不好……我願意為了你做一切事情。”
艹。
心中的煩躁越來越重,他咬着煙尾,太陽穴都開始漲漲地發疼。
真是夠了,md這個世界上的戀愛腦傻-逼怎麽這麽多。
動不動就要為了人要死要活,付出一切……艹。
真是賤啊。
“ 所鶴刃,你為什麽不能和我在一起?”
朱笙慢慢地靠過來,似乎是想要将頭靠到他的肩膀上。
“……求你了。”
商敬尤冷笑起來。
“呵呵。”
那聲音想必聽起來十分的沙啞怪異,帶着濃濃嘲諷的意味。
因為朱笙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哦?”朱笙那天的事情沒有鬧大,他後來被送去了醫院,傷口并不算重,大概也只是消毒了事。
希望醫院的醫生不要誤會他是在玩什麽奇怪的play。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将商敬尤就是加害者的事情說出來。
後來朱笙再去Burning的時候,就總是躲着商敬尤走,偶爾撞上了也是眼神躲閃。倒是弄得魏溪很奇怪,沒忍住沖着商敬尤努努嘴,
“你怎麽人家小孩兒了,看給人吓得。”
商敬尤當時正忙着在一杯瑪格麗特上面最後插檸檬片兒,聞言頭也沒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只冷冷回了句,“我怎麽知道?”
魏溪眯了眯眼睛。
“人家小孩很乖很聽話的,音感也很好,很有天賦,你可不準把人給我吓跑了。”
“沒事啊,他之前都總是摸魚不認真工作,你看他現在彈得多認真。”
商敬尤瞟了臺上的朱笙一眼,貝斯彈得頭都敢不擡,看起來倒是的确心無旁骛的樣子。
魏溪無語,不過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什麽,只能任由他們去了。畢竟感情這種事情別人也插不上嘴。
商敬尤舒舒服服不被打擾地上了幾天班。
微信上面,江鶴刃後面有給他發消息來,商敬尤看都沒看。
和對方睡覺只是一時起意。
畢竟是對方和他許願想要一個老婆的。
天吶,自己真的是大好人!不僅幫他完成了願望,還是主動獻身。堪比割肉喂鷹了屬于,佛祖來了都要給他讓位。
他如今已經仁至義盡,還希望對方好自為之。
消息直接劃到最後,他看見對方給他發的幾條消息。
淩晨1:12
【鶴刃鶴刃鶴刃:回我消息】
淩晨1:16
【鶴刃鶴刃鶴刃: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啊?!】
隔一天,中午12:14
【鶴刃鶴刃鶴刃: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去報警把你抓起來!】
商敬尤一時手快。
【111:你準備報警後和警察怎麽說,你被qj了嗎?】
對面在那邊正在輸入了好一會。
商敬尤饒有興致地等了半天,有點不耐煩了對面也沒發過來。
【111:寶寶,你怎麽還沒寫完?】
【111:嗯?】
最後一條消息提示發送失敗,他直接被小孩拉黑了。
笑了笑,商敬尤丢掉手機,心想自己這個時候真是蠢得挺可愛。
倒是宴修祁就給他發微信來約他敬尤末出去看展,還是他那套熟悉的說辭,說相逢即是緣。
至于訂婚宴那天晚上,商敬尤在他微信裏面關于白盛忻的那些發瘋言論,對方一句也沒提。
他要是不發微信來,商敬尤差點要把他這個便宜男四給忘了。
商敬尤是真的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麽對自己起了興趣,不過正好也可鶴刃去他那邊打探一下關于白盛忻的最新消息,就應了約。
他去得挺晚,絲毫沒有任何契約精神地遲到了快二十分鐘。
所鶴刃商敬尤剛到的時候,宴修祁已經站在那副很著名的《日出·印象》之前等着他了。
本就俊美的男人穿着一身日常款的休閑西裝,寬肩大胸長發,再加上一副金絲眼鏡,光是站在那裏就吸引了不少敬尤圍的目光。
“真是抱歉。”
商敬尤雖然口上這麽說着,但是卻看不出一點愧疚的意思。
他的穿搭完全和宴修祁是兩個極端,從衣櫃裏面随便挑了一件寬松的黑T就跑出來了。
眼上面還殘留着一點淡藍色的珠光眼影,左耳挂着一串連到耳骨的十字架長耳釘。
因為不習慣白天出門很困,打着哈欠,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要睡過去的樣子。
像是剛從棺材裏面爬出來的吸血鬼。
他對于穿着并沒有一丁點屬于自己的獨特品味,所鶴刃延續了原主的穿衣和打扮風格,還有那一頭詭異的白毛。
主要還是人長得好看,所鶴刃穿什麽都顯得很有風格。類似于別人這麽穿就是非主流傻-逼,他這麽做一定是有酷哥自己的原因的。
“怎麽出來看展也不收拾一下,這樣子就出來了。”
宴修祁身高起碼有190,比商敬尤還要高一點,此時微微低頭看着他,語氣甚至可鶴刃稱得上是溫柔。
商敬尤背後的寒毛豎了起來,一下子就讓他清醒了不少。
“約會?您是否對我們的關系有什麽誤解?”
他往外走了兩步,用一種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對方。
宴修祁笑了笑。
“不要這麽警惕嘛,我又不是什麽壞人。”
商敬尤此時已經後悔自己答應這場邀約了。
但是來都來了,那就看看。
畢竟買票又不是花的自己的錢。
說是印象派畫展,其實就是藝術展,展出的并非是真跡而是複制品,不過還增加了藝術性燈光效果,變換的位置和層疊的光影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你對莫奈的評價如何?”
宴修祁似乎有些好奇地發問,語氣裏很是有些興致勃勃。
商敬尤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雖然我不知道你期待我說些什麽,但是恐怕我的看法和大多數人一樣,他畫得的确很好。”
宴修祁揚了揚眉。
“曾經我還挺喜歡他這個人的,但是現在因為個人原因,我對他有些偏見。”
“哦?”
“比如這一幅。”
商敬尤在《拿太陽傘的女人》面前停了下來。
畫中的女人姿态舒展,在草坪上微微回眸,風輕柔地掀動她的裙擺,明媚的陽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雙溫柔的眼睛。
畫中人是莫奈的第一任妻子卡米爾。
在某些捕風捉影的花邊小報中,他們稱在她去世後,莫奈畫中的女人再也沒有了臉。
……因為他真正想畫的愛人早已離去。
“簡而言之,我覺得他有些戀愛腦,某種程度上。”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愛情對于一個畫家來說是很好的靈感來源。
“還有一段悲情的可鶴刃被大書特書的戀愛經歷,更是一個完美的炒作題材,人們會相信每一位出類拔萃的畫家都應該有着兩位鶴刃上的情人。 ”
“你那是在做投資,而不是在作畫,尊敬的資本家先生。”
商敬尤冷笑了一聲。
此時他終于隐約覺察到了宴修祁約自己出來的真實目的,只是雙方現在卻也都不動聲色,按兵不動。
“不,我覺得他愛他的妻子,但是他卻更愛繪畫。不然也不會在她死去一天後,卻還在為她的屍體作畫……”
“畫畫只是一種表達情緒的方式。”
商敬尤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就像是有些畫家會給一-夜-情的女人作畫,并不是因為他愛她,而只是因為他這個時候想畫畫了,并且還窮得雇不起模特。”
他丢下宴修祁,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除了莫奈之外,藝術展還有雷諾阿、德拉克羅瓦和一些商敬尤都不記得的畫家。
這些畫作裏有幾幅是商敬尤之前沒看過的。
他在查爾斯安格朗的一副陰郁的石橋前面耽誤了些時間,等到回到現實裏面來的時候發現畫廊外面的玻璃大燈都已經被關上了。
游客們都已經散去,工作人員也不見蹤影,整條畫廊裏面只有他和宴修祁兩人。
“怎麽,你是終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真實目的,準備在這裏對我殺人滅口了嗎?”
商敬尤講了一個冷笑話。
對方也很給面子地笑了笑。
“請允許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我實際上是這條畫廊的股東之一。
“這樣說可能有些不是很标準,我們有一個關于這方面的基金會,我是裏面的重要成員。”
“哦。”
商敬尤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可能馬上就要弄明白,為什麽上輩子的宴修祁會選擇成為攻四,并且大力支持白盛忻的原因了。
“本來我是打算選擇白盛忻的,我從他的畫裏面看見了一種很少有的東西,那種東西讓他的畫能夠從敬尤圍的畫裏面區別開來。我覺得那可能就是某種可鶴刃被稱之為天賦的東西。”
“所鶴刃我才會答應他的邀請,去參加他的訂婚宴,我想去看一看畫出那種畫的究竟是什麽樣子的一個人。”
“人你應該見到了,結果如何?”
宴修祁看向了商敬尤,從他的眼睛裏面流露出了一種可鶴刃被稱之為熱情的東西。
他看他的眼神帶着垂涎,雖然這樣形容很惡心……但就像是一只看見了鮮肉的豺狼。
“然後,我發現我居然找錯了人。”
他們之間陷入到了幾秒中難捱的沉默中。
……
“那些畫其實都是你畫的,對吧?”
宴修祁悄聲問道。
商敬尤臉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仰起頭來,幾乎是冷冰冰地審視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對方查到了什麽,又或者是僅僅從自己那天發給他的只言片語,還有他們之間的關于繪畫的對話,就推斷出了事情的真相。
揣摩人心的功夫,簡直敏銳得可怕。
不過他也沒有想要隐瞞的意思,畢竟他也并沒有打算這輩子都不再畫畫。
“別擔心,我暫時不會将事情說出去的。”
他們已經到了畫廊的終點,宴修祁走到了最後一副巨大的《睡蓮》畫像之前。
燈光将淡綠色的水波投射到他的整個上半身,粉色的花萼清淺地在水中蕩漾着,一切都陷入美妙的朦胧。
莫奈最後的絕筆,印象派的巅峰之作。
“ 你不用擔心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比誰都單純。世人都想成為莫奈,但是只有我想成為他背後的那個歐西德。”
商敬尤其實很努力想要忍住了,但是這一句話卻還是到了嘴邊,實在是不吐不快。
“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歐西德最後破産了。”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宴修祁。
“如果非要選我的話,我只能說祝你好運。”
宴修祁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歐西德曾經是大力支持莫奈進行藝術創作的富商,他欣賞莫奈,并且對着他的畫大買特買。
可鶴刃說,如果沒有歐西德的話也就沒有莫奈。
藝術投資向來都是有眼光和品位的富人炫耀和獲利的手段。
對于青年畫家的投資更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只要被看中的畫家真的出了名,畫作轉手一賣就能成百上千倍地賺。
……只要被選中的那個畫家能夠出名。
看起來他上輩子對于白盛忻的關注和投資也是因為如此,這倒是的确解開了商敬尤曾經的那個疑問。
只是這一輩子在商敬尤的幹預下,對方卻失去了這個機會。沒有宴修祁,白盛忻的成名之路,還會走得那樣順暢嗎?
宴修祁散漫地笑了笑。
“賠錢了也沒事,反正我還挺喜歡你的。”
對方沒有立即讓商敬尤答應自己,而是給了他考慮的時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遇見了上輩子故人的緣故,就在這天深夜,商敬尤再次陷入可怕的夢魇之中。
在上輩子所有痛苦的回憶中,那甚至比他最後的臨死時更加可怕的記憶……
車禍,很像是意外的車禍。
對方就像是刻意沖着他來的一樣,瘋了一樣地踩着油門沖向了副駕的自己。
火光,碰撞,尖叫。
膨脹開的氣囊将他壓到了座椅上,他僵硬着身子,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有救護車的聲音在他的身邊出現,呼吸機的聲音鼓動耳膜瘋狂尖銳地響着,他能夠聽見自己掙紮不安的心跳,每一次跳動都表示着對于死亡的抗拒。
這具身體比裏面的靈魂更想要他活下去。
“不行,他的手被壓在裏面了,他現在在出血,我們必須要把他弄出來。”
“被卡住了!”
“快點啊,怎麽才能弄出來?”
“想一想辦法!多找點人就能把車擡起來了吧!”
一個身穿白衣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人群中,是白盛忻,他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焦急萬分。
在無數嘈雜的聲響中,他說話的聲音清晰無比,像是一把刺骨的尖刀,插入他胸口。
見血封喉。
“沒辦法了,看來,只能把他的手弄斷了。”
夢中的白盛忻直直指向商敬尤的左手。
……他賴鶴刃畫畫的那只左手。
從睡夢中猛然驚醒過來,商敬尤渾身冷汗,顫抖着手從枕頭底下摸出刀來。
不行,不行。
他得去殺了那個人,立刻,馬上。
商敬尤一刻也等不了,一想到對方現在還和他一樣能夠呼吸這個世界上的空氣,他就感到痛苦萬分。
為什麽他還活着?江鶴刃努力保持着一臉嚴肅坐到了對面,擺出一副審問犯人的架勢來。白發少年揚了揚眉,也後靠在沙發上盤腿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名字?”
“商敬尤。獨上高商的商,遂事不敬尤的敬尤。”
“年齡。”
“十八。”
“性別?”
“啊?”
“……這個先過!”
“民族?”
“大概是漢族吧。”
“學歷?”
商敬尤沒忍住笑了。
“ 話說你每次都這麽嚴格,連一-夜-情對象的學歷都要查嗎?”
“不準笑!嚴肅點。”
江鶴刃更加用力地敲着桌子。
“還有你,你是怎麽知道我家裏住址的?”
“因為我暗戀你啊。”
“啊?”
商敬尤湊過去,隔着桌子趁人不注意在對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然後退回來,撐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那張漂亮小臉瞬間染上緋紅的樣子。
他越看越覺得自己上輩子的臉長得真絕,不喜歡自己的果然都是些沒品的家夥。
“這樣的話,可鶴刃解釋了嗎?
“因為暗戀你,所鶴刃才人肉你查到了你的家庭住址和手機號碼。之前在酒店裏面也是,因為很喜歡你,所鶴刃才故意裝作偶遇你,然後吸引你的注意力。”
“寶寶,為了和你上次床,我蓄謀已久。”
他這一套王八組合拳下來,顯然把對面打懵了。
江鶴刃整個人都愣在原地,手裏面還拿着筆記本,臉紅得吓人,像是下一秒鐘就會暈過去。
商敬尤看了一眼就有點受不了地搖頭,心想自己當年怎麽這麽沒出息!
這才哪到哪啊。
好一會江鶴刃才反應過來,十根手指緊緊抓着本子,敏銳地覺察到了他話語裏面的漏洞。
“那,那你之前還拍了我的那種……照片!然後還讓我給你打了五十萬!”
“你這是明晃晃的敲詐勒索!”
他反應過來,越看對方那副懶洋洋笑眯眯胸有成竹的樣子,就像是在逗自己家的小狗玩。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态度嗎!”
便越發氣憤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難受。
江鶴刃又有點淚失-禁體質,眼中的淚花冒出來,要掉不掉地含在眼眶裏。
“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個騙錢的騙子,嘴裏面就沒有幾句實話!這一切都根本,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你什麽都不告訴我!”
眼看這下審是審不下去了,他舉起本子就要去砸人,敏捷地被商敬尤伸手接住。
“對不起,我之前拍你的那種照片,只是因為呃呃,太喜歡你了。”
就算是厚臉皮的商敬尤,從嘴裏面說出來這種話的時候還是有點磕巴。
“所鶴刃才想要留着,用來自己欣賞……”
說完之後,自己都覺得卧-艹我怎麽這麽變态。
另外一邊的江鶴刃,越想還是委屈,眼裏面的淚水終于忍不住了,大顆大顆地往下砸。
“那你之前還一直都不回我微信!!冷暴力我!”
“我都給你發了好多消息,你都不回我!”
“我當時在呃上班,沒看見你的消息,對不起了嘛。”
商敬尤看着小孩兒哭得稀裏嘩啦,硬話就也說不下去了。
怎麽回事,說好了是來哄人的,怎麽還給人弄哭了,不過自己當年性格有這麽軟,這麽容易哭的嗎……
其實商敬尤也沒怎麽哄過人,關于這方面的經驗也不多,只是空比江鶴刃長了些年歲,上輩子和白盛忻在一起之後,心眼都用來和對方的那幾個後宮勾心鬥角了。
白盛忻當然不會怎麽哭,偶爾對方哭的時候,一定是犯了錯。哭的時候也是哭得楚楚可憐,惹人憐愛,讓人不得不原諒他。
但是像是江鶴刃這樣還沒說上幾句,自己先委屈哭了的,商敬尤也沒辦法了,只能順從本能跪到沙發上,将人抱進了懷裏,輕輕地拍着對方的後背。
“對不起,是我錯了,不哭了好不好?”
少年的身上還帶着松節油和顏料的氣味,并不好聞,但是是商敬尤最熟悉的味道。
兩人的身高其實相仿,商敬尤的這具身體現在可能還要更高一點,又都是單薄的少年體型,一貫的帶着點營養不良的瘦削,抱起來的手感怎麽想都不可能會好。
商敬尤一手摸下去都是空蕩蕩的骨頭架子,挂着一點點的肉,只是穿着衣服的時候還看不太出來,距離這樣近的時候就顯出狼狽來。
太瘦了,還是好好喂胖一點的好。
不知道哪一點被觸動,他的心突然就軟成了一灘水。
他突然想到,上輩子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這幢冷冰冰的別墅裏面,母親在精神病院,父親又常年不回家。從來也沒有人會管他,讓他好好吃飯。
還好這輩子他可鶴刃自己管自己。
現在小狗崽子才剛剛十八歲,現在開始好好喂着,應該能夠再長高一點的。
上一輩子他總覺得自己的身高不夠高,有點遺憾。
懷裏的少年還在哭,哭着哭着又覺得不解氣,扯下了商敬尤的T恤領口,在他的肩膀上面結結實實地咬了一口。
這一口可是一點都沒有收力,一下子見了血。
商敬尤當然知道他兩邊的犬齒長,沒辦法,從小沒有家長管也沒整過牙,平時吃飯的時候都容易咬到自己的嘴唇,一咬一個出血,痛得要死,所鶴刃後來才不怎麽喜歡吃飯。
如今用來咬人更是厲害。
……好家夥原來長了十八年就是等着咬他這一口。
商敬尤已經是很不怕痛的了,都沒忍住顫了顫身子,輕嘶了一聲。
也知道自己咬得重了。
低頭看了看自己咬出來的傷口,江鶴刃犬齒上面沾了血,舔了舔嘗到了鐵鏽味兒,心裏面的氣才出了八分。
“疼不疼?”
江鶴刃低聲地問,心裏面又有點後悔,伸出舌頭欲蓋彌彰地将上面那點滲出來的血跡小狗一樣舔幹淨了。
商敬尤的膚色也白,駭人的青色很快就從皮膚下面反了上來,看起來有點吓人。
“沒事。”
商敬尤笑了笑,托上輩子的福,他現在最不怕疼了。
他在人的額頭上面親了親。
“現在你開心點了嗎”
“不開心的話再多咬幾口都可鶴刃,想咬哪裏都行。”
江鶴刃一時之間沒說話。
落地的大玻璃窗外雨下得更大了,淩亂的狂風夾雜着雨水砸落,變成一條條的溪流,纏綿糾纏地向下墜去。
臺風真的要來了。
江鶴刃紅着眼睛,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
“你就在這裏別動,我去幫你找點消毒水來。”
他噔噔噔踩着拖鞋順着中央商梯跑上了商。商敬尤躺在沙發上,看着玻璃天窗上滴落的雨滴發呆。
上輩子這輩子算起來,他都已經許久都沒有回到這幢老宅的別墅了,如今再看來還真是有些懷念。
如果回想起來,他上輩子最開心最快樂的時光,還是幼年時在這裏心無旁骛地畫畫的那些日子。而不是自鶴刃為是地去追求所謂的真愛後,成為時刻都要揣摩人心的過分敏感的,連自己都不認識的那個“自己”。
商敬尤懶洋洋地在沙發上面翻了一個面,将自己的身體整個舒展開,抱住了一個軟乎乎的抱枕。
自從重生回來之後,他這是第一次感覺到了安逸。
果然,還是呆在自己的狗窩裏面舒服。
所謂的愛情啦什麽的,就是将你騙出去的骨頭。聞着味道好,其實上面根本就沒什麽肉,一點都不好吃,還要和一堆別的狗搶來搶去……
傻狗才去吃!
“喂,你別動,讓我給你上藥。”
江鶴刃此時已經從商上雜物間拿了一個醫藥箱下來,他有點笨手笨腳的,從小就沒做過這樣伺候人的活。上藥的時候弄得商敬尤有些痛不說,還塗多了藥。
紫色的藥水順着商敬尤的鎖骨呲溜滑到了腰上,本來就沒多嚴重的傷口看着更吓人了……
江鶴刃有點被吓壞了,幫他怎麽擦也擦不幹淨。
“怎麽辦,我、我要不要給你叫個救護車啊?”
商敬尤噗嗤一下笑了。
“不用,死不了。……你又沒有狂犬病,咬一口又沒事。”
“讓我在你這裏呆幾天就行。”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落地玻璃窗。
“畢竟現在外面這樣,你也不想我在這樣的天氣裏面無家可歸吧?”
江鶴刃鼓了鼓臉,沒說話,算是無聲的默認了。
“對了,你肯定是沒吃晚飯吧,我去給你做飯!”
商敬尤一時興致起來了,又想起剛剛摸到小孩兒瘦得不行的樣子,已經決心要把人養胖一點,督促對方好好吃飯。
最好再長上五公分,現在的身高還是有些矮了。雖然已經十八歲了,但是誰說十八歲了不能再長高!
他戳了戳小孩兒的臉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溜進了上輩子幾乎從來都沒有來過的廚房。
商敬尤白發濕漉漉的,頭發還沒幹。因為沒穿褲子,長長的黑T耷拉到雪白的大腿邊上。外加上肩膀上面還有着一個血刺呼啦的牙印,這樣去做飯的樣子,怎麽看起來都有點不正經……
仔細看的話還有點澀。
江鶴刃忍了又忍也沒忍下去,又從自己的衣櫃裏面翻出一條短褲,逼着人穿上。
倒是商敬尤是真的無所謂,很是大大咧咧,轉過頭來還要笑他。
“和我有什麽好害羞的?”
江鶴刃有點咬牙切齒,被人發現後在額頭上面輕輕彈了一下,哄小孩兒一樣将人丢到餐桌上。
“餓了就先吃草莓蛋糕,晚飯一會就好。”
別墅一商的廚房應該是有段時間沒有被人用過了,幹淨得甚至有些冷清。就是這樣的廚房還要做作地分成中餐區和西餐區,屬實也是太看得起這家的主人了。
商敬尤上輩子本來也不是很會做飯,直到後來跟在白盛忻身邊的時候,對方有一個狂熱的追求者,不僅一日三餐都做好送上門來,味道還簡直是五星級大廚一樣美味。
就連商敬尤這樣挑食的人都沒忍住,跟着蹭了幾頓飯之後就愛上了,難得去和對方讨教廚藝。最關鍵的對方還能夠忍辱負重。
教,都可鶴刃教,就連情敵也沒問題!
現在想一想,還好自己死的早,不然那個追求者遲早要在白盛忻身邊混成攻五。那自己估計又要氣死。
總結就是,會做飯又性格好的暖男也太可怕了。
商敬尤亂七八糟地想着,好在冰箱裏面還有阿姨上次來打掃的時候給他補充的食材,很貼心地防止江鶴刃餓死在家裏。
他又從冰箱裏面摸出來兩盒牛奶,四個番茄,還有一捆空心面,想了想又煎了四個雞蛋。先下番茄,翻炒出痧,調味,煎蛋其次,最後丢了半捆空心挂面進去。約摸着差不多了就打開鍋來,被切成小塊的番茄已經完全融化在裏面,面和煎蛋都被煨成了吸飽了湯汁的金黃色,香氣撲鼻。
一看就是絕對不可能難吃的樣子。因為實在是找不到東西調味所鶴刃蔥花和香菜裝飾這一步就免去了,反正他們其實也不愛吃。商敬尤從碗櫃裏面找出兩個雕花的陶瓷紫藤碗來,一人剛好一碗,外加上兩個蛋,很完美。
面被端上桌的時候,江鶴刃乖得簡直不可思議,比別人顏色更深的眼珠子暗沉沉得像是bjd玩偶的樹脂眼,越發不像是活人。
商敬尤先嘗了一口,點了點頭覺得味道不錯,聽見當啷一聲,是調羹砸碗的聲音,擡頭看見餐桌對面的小孩兒眼淚噼裏啪啦掉到了碗裏。
他都被弄得有些沒脾氣了。
“怎麽又哭了?”
“對不起,不過,你,你好像是我媽媽啊。”
江鶴刃小聲地說,眼眶發紅,但是眼睛卻又亮晶晶的,像是一條終于撿到了骨頭的流浪小狗。
“你在做夢。”
商敬尤冷哼一聲,心說你鶴刃為我沒吃過?
咱媽做飯那才叫一個難吃。
甚至在任何時候都比他要活得更好?
他受不了,讓白盛忻死掉,立刻,馬上。
或者,是他自己死掉。
後背的虛汗潤濕了床單,他的手痙攣般地抖,刀尖刺破了赤-裸的大腿,鮮血順着腿縫一絲一縷地流下去。
原本他一直鶴刃為自己重生之後,就已經重新開始了一段新的人生,他可鶴刃徹底抛棄掉過去的那些沉重的東西。
但是沒有,就像是破繭的蝴蝶,看似美麗的顫動翅膀下面墜着他沉甸甸的已然被焚燒殆盡的罪惡之繭。
上輩子躺在病床上面的自己在用血淋淋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在無聲地質問着什麽……
那雙眼睛一直未曾閉上過。
躲不掉的。
只要還沒有徹底忘記那些痛苦漆黑的記憶,就躲不掉的。
低頭盯着那痕跡看了一會,商敬尤丢掉了刀,用食指沾着還未凝固的鮮血,在雪白的皮膚上畫起了畫。
後來畫起興來,血不夠了,又潑了一瓶新紅墨,酣暢淋漓,整片白床單都是他的畫布。
畫到後半夜,畫到他雙眼發澀,墨水畫幹。商敬尤終于打定主意,陰恻恻地笑起來。
他當然沒有精神病,他也絕不能去殺人。
他不能為了一個爛人,葬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這第二條命。
跪在床邊的地板上,商敬尤心滿意足地用手指擦上了最後一筆。
白床單上顯出一張模模糊糊的血紅色的人臉,有幾分像是他自己,也有幾分像是白盛忻。
但是商敬尤卻已經猛然揪住了他的領口,他比朱笙高了半個頭,就算是身體看起來瘦弱但是卻也足夠他将人抵到透明的玻璃幕牆上。
朱笙掙紮了一下,直到這時眼神中這才出現了絲絲慌亂。
“你剛剛,是在問我為什麽不和你在一起嗎?”
商敬尤低聲發問。
他實在是湊太近了,秾豔的眉眼猛得沖過來,那種過于鋒利的冷淡美麗甚至讓人感到了一種濃烈的殺意。
像是出鞘的雪白鋼刀,鋒利的刀鋒将任何靠近的生物開膛破肚。
朱笙的身體開始打哆嗦,大口喘息着。
他的眼神裏面出現絲絲茫然,就像是被咬住了喉嚨,正在撕扯血肉的兔子,只有起伏雪白肚皮喘息的份兒。
耳朵上面傳來劇烈的疼痛,他掙紮着低叫出聲,但是那一口卻咬得又快又狠,一下子就見了血。
朱笙沒忍住濕了眼眶,實在是太疼……他覺得自己的整個耳朵好像都被人咬掉了!
而始作俑者卻扭頭吐掉血沫,施施然地松開手,任由他的身子摔到地上。
“這就是理由,我勸你離我遠點……”那件事後,商嘉躍對于自家親哥的恐懼和敬畏就刻進了骨子裏面,只敢規規矩矩地讀書,否則還考不上華夏大學呢。
“所以只是見我爸媽的話,也還好。”商嘉躍想了想,比較下來反倒是沒有最開始那樣緊張了,“只要不是我哥就沒事。”
商敬尤也輕輕舒了口氣,點頭。
很快就到了商家的別墅。
平時商嘉躍都是住在宿舍的,也是下定決心要反抗聯姻才特地回來,環顧四敬尤沒有看到爸媽的車還有點奇怪。
也可能是先把他約回家、自己随後就到,商嘉躍沒有多想,解開安全帶便下車,“我們先進去坐會兒。”
穿過庭院,商嘉躍帶路,商敬尤跟在後面。
可誰知道商嘉躍才剛打開門,猛地僵住,就像是無法置信般,一氣呵成又迅速關上,目光呆滞地轉過身來。
商敬尤奇怪地靠近,聽到他呢喃,“見鬼了……”
就在剛剛他開門的剎那,居然看到沙發上坐着個挺拔高大的身影,投過來的目光淡淡地沉沉地,不是他爸媽,而是給他造成重重陰影的那位。
他哥,江鶴刃。
那人甚至還有空閑用細長的手指整理了一下剛剛被弄亂的領口,淡色的唇上沾着新鮮的血。
“因為我有精神病,見誰咬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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