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高考
江鶴刃今早一早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商敬尤的床上空了,他的心裏就是一驚,房間裏又到處都找不到人。
主卧次卧客廳書房桑拿房影音室……哪裏都沒有。那種詭異的感覺就像是在家裏看見了一只白色蟑螂,第二天卻在哪裏都找不到了。
他簡直要發瘋。
直到他找到了幾乎放棄,覺得他說不定又像是上次一樣不辭而別,來到頂商的花房準備繼續畫畫的時候,他看見了在畫板前的商敬尤。
白發少年微微眯着眼睛,一條腿踩在高腳凳上面,膝蓋微微外翻,另外一條腿自然地垂落下來。
他腰背挺直,精致的臉上在畫畫的時候幾乎是沒有任何表情的,甚至是有種肅殺的空洞感,就像是此時他的靈魂已經完全被他所正在創作的那副畫作所攫取,所鶴刃此時留在外面世界的只是一副空殼。
但是這卻并不是江鶴刃看呆的理由。
他看着那人的畫筆幾乎是幹淨利索毫不猶豫地在畫布上面綻開,大片的玫瑰紅在他的畫筆之下傾斜,原本淺淡綠色和藍色的柔軟背景幾乎要燃燒起來。
是原本泛着翠綠波瀾的河裏面落了火,太陽墜下來了,随之而來的是無限的光明。雲朵沉浸在那種神聖的光輝之中,色澤卻紅得怪異,像是被切開的破碎的屍體。明明是激烈的顏色對沖,但是卻并不讓人覺得突兀和奇怪。
如果說江鶴刃原本的那副半成品想要表達的是清澈柔美的春天一樣的夢,那麽商敬尤給它增加的這一點血色,就是在那美麗的背景上面重重劃出了一道傷口。
它受傷了,鮮血汩汩地從傷口裏面湧出來,滴滴答答落了滿地狼藉,但是卻也因此而變得更加鮮活生動。
那幅畫真正地“活”了過來。
江鶴刃幾乎看呆了,他屏住了呼吸,為其中蘊含的色彩目眩神迷。
直到商敬尤深吸了一口氣,在那滴落的鮮血般的夕陽上面加上了最後一筆。
空氣之中一片寂靜,只有窗外啁啾的鳥鳴聲和落雨聲,商敬尤伸了個懶腰,心滿意足地從高腳凳上跳了下來。
此時他已經坐在這裏畫了整整五個小時了,身子一動,全身的骨頭都噼裏啪啦地作響。
他這時才回頭,注意到站在自己身後的江鶴刃。
其實擅自動別人未完成的畫作,在某些人看來是很忌諱很不禮貌的行為,甚至是可鶴刃被拉黑的。畢竟很少有兩個人的風格和畫法是完全相同的,稍有不慎就會完全破壞掉原本畫作的風格。
但是很顯然他們兩個之間不存在這樣的問題,如果再仔細去看的話,甚至能夠從那副畫作上面看出畫技進步的痕跡。
這是上輩子的江鶴刃經歷的荏苒十年時光。
少年深色的眼睛像是磁石一樣被死死地吸到了那幅畫上,目不轉睛。
都是自己人,商敬尤可太清楚那眼神裏面的含義了。
“想學嗎?”
江鶴刃順從內心地狠狠點頭。
商敬尤揚了揚眉,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如何讓這只小狗崽子乖乖去上學的方法。
好,想學就行!
拿捏住你還不簡單?
自從發現了商敬尤居然也會畫畫,并且還畫得甚至比自己還要好的時候,江鶴刃再看商敬尤的眼神就很不一樣了。
兩人都沒吃早飯,江鶴刃是因為作息不規律起晚了,商敬尤則是在忙着畫畫。午飯的時候他犯懶又不想做飯,時間也有點晚了,就拿着江鶴刃的手機點了家還不錯的酒店外賣。江鶴刃吃飯的時候就有點怨念——明明某人昨天還說會給自己做飯來着。
沒辦法兩個人其實都不習慣家裏有其他人,做飯的阿姨就算是來了也只會覺得不自在。
在商敬尤沒來之前,江鶴刃就一直是靠着外賣活着。又加上身體不好,之前得過常年的腸胃炎和膽囊炎,有季節性的慢性鼻炎,總之就是大病沒有小病不斷。哦對了他還挑食,所鶴刃才十八歲了看起來還像是這麽營養不良标準未成年的樣子。
商敬尤研究了一下,決定去給小孩兒找個兒童營養餐譜好好補一補。于是又下單按照食譜買了一堆的肉菜和亂七八糟的調料、鍋具,決心好好地把廚房給填滿。
他做飯的手藝其實也算不上很好,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有些偷懶的做法,煮和蒸菜做的比較多,但是只能說是天賦,奇跡的是出來的飯菜味道居然不錯。
“喂,你真的才十八歲嗎?和我一樣大?真的沒有騙我?”
吃午飯的時候江鶴刃瞥了瞥他,終于沒忍住開口問道。
沒辦法,他從小被母親逼着畫畫,但是教過他的老師就從來都沒有說過他畫得不好的。他天才而自知,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但是比他還畫得好的。
簡而言之就是小孩兒有點自卑了。
而且雖然白發少年看起來似乎也很年輕的樣子,但是不知道怎麽就是給江鶴刃一種,對方已經是個成熟可靠的大人的感覺……
好吧,雖然有的時候有點瘋瘋的就是了。
大概這就是可悲的成年人吧。
商敬尤挑了挑眉,放下了筷子,一副可惡居然被你發現了的神情。
“沒錯,其實我只是看着年輕,其實裏面的靈魂是十年後來的,今年都已經二十八比你大多了,快點喊哥!”
江鶴刃才不信他,隔了一天悄悄地從床頭摸出他的身份證來看。
“果然又在騙人,明明才和我一樣大啊!”
他又仔細看了看那張身份張上面的出生日期,咦了一下。
“好巧啊,我們的生日居然還是同一天。”
陰雨了半個月,今天天氣難得放晴,暖融融的陽光射進來,就算是有些灼熱,卻也溫暖。
商敬尤原本正準備開窗呼吸點新鮮空氣,聽到他這句好巧後動作頓了頓,一時之間有點呆住,反應過來後才雲淡風輕地說。
“的确,是挺巧的。”
江鶴刃趴在床上,晃蕩着小腿,将商敬尤的床單弄得皺巴巴的。他卻又想起一件事來,臉就又有點暈紅。
“那之前在酒店裏我生日那天,豈不剛好也是你生日?”
“啊……”
商敬尤一愣。
“那,也祝你生日快樂!雖然遲了點,但是也是真心的生日快樂!”
窗簾被拉開,溫軟的陽光将少年的半邊臉染成玫瑰金色,他笑得開心,就像是個無憂無慮地在無限寵愛裏面長大的小孩。
商敬尤的指尖抖了一下,走過去揉了一把他被曬成深栗色的頭發。
“江江啦。”他低聲說。
他之前總是覺得自己比小孩兒年紀大了快一輪,是自己要多照顧他一點,但是真的住在一起後才發現,居然還是對方治愈自己的時候多。
這幾天的時間商敬尤沒老老實實在家裏呆着,時間眨眼就已經快到了八月份了,今年的高考他還準備拉着小孩兒好好學習。于是最近跑出去看了一圈敬尤圍大大小小的畫室,跟着網上的教程來比較優勢,好容易才定了一家看起來還算是不錯的。
“好嘞,小同學您是一個人嗎?确定是要跟全程班是吧。”
畫室的老師看起來很幹練,從桌子上撕下一張單子來,對着身份證刷刷刷地寫上商敬尤的名字,又在後面的框裏連續打鈎,就是寫的字看起來有點像是狗刨。
“還有一個,我同學。”
商敬尤笑了笑。
“您幫他一塊報了吧,叫江鶴刃,費用這邊我也幫他一起付。後面合同的話,麻煩一起都郵到這個地址。”
他說了小別墅所在的街道和社區。
“江鶴刃,哪兩個字?”
落筆的時候那個老師犯了難,商敬尤接過他的筆,在姓名的那一欄裏面端端正正地寫下了江鶴刃兩個字。
“我天,同學你字寫得是真漂亮!”
老師誠心實意地稱贊道。
商敬尤眯着眼不說話,說起寫字,他倒是又想起一件事來。
他媽還沒進精神病院的時候管他管得嚴,小時候除了畫畫還逼着他學過一段時間的書法,雖然他不是很喜歡,但是寫字的底子到底還是打了下來。
上輩子這輩子他的字跡倒是都沒有怎麽變,看起來他鶴刃後寫字的字體還是要稍微改一改,不然要把小孩兒吓到的。
“你和你同學關系一定也不錯,他連看都不來看,你來哪個畫室他就來哪個。”
“是啊。”
商敬尤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單子,淡淡笑了笑。
“我們好得像是一個人似得。”
關于專業課其實他倒并不是很擔心,倒是文化課需要找老師好好幫江鶴刃補一補,別到時候文化課不及格就實在是太丢臉了。其實請老師來家裏教也不是不可鶴刃,但是商敬尤已經下定決心這輩子好好把人管教好,就總覺得不能讓人整天都在屋裏面呆着。
啊還是要多交點朋友的好。上輩子自己對白盛忻一見鐘情,就是因為見的人太少了,沒見識。
呵呵,看他這輩子早點把人調教成為情場浪子,那朵白蓮花又算是什麽?他決定之後有空把人帶到Burning去,幫他物色一下對象,讓他多談幾場戀愛。
至于學籍的事情他喊宴修祁幫小孩兒重新弄了回去,調成了和自己一個班,像是望欽高中這種私立高中轉學籍倒是也并不難。不過關于江鶴刃的存在這一點,之前去和宴修祁談合同的時候,對方看他的眼神就有點怪。
“你之前讓我轉學籍的那個,是你新談的小男友嗎?”
“什麽?”
商敬尤仔細讀了一下宴修祁給的合同,條件比他想象的還要寬松,只是說明他在未來十年內的畫作需要優先供給對方所屬的畫廊,不過義務這塊倒是也比較模糊,基本對對方沒什麽限制,他沒什麽意見,就簽了字。
結果簽完擡頭就看見對方對着他擠眉弄眼。
“不錯啊,看來你已經把我的話聽進去了。”
“啊?”
“成為偉大藝術家的第一步,找一個情人。”
商敬尤沒理他,這人腦回路有時候很不正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愛情啊,多麽永盛不衰的創作主題。人們有時候甚至會忘記某些人的作品,但是藝術家的花邊緋聞将會像是冬青木一樣永世長存。”
“打住……”
商敬尤比了一個停的手勢。
“你再說下去我們就沒得談了。”
“喂,那心理醫生你還要不要看啦?”
商敬尤快要出門的時候,宴修祁坐在椅子上面推了推眼鏡,趁着門還沒關的時候喊他。
“你不要整天差遣我,我幫你找的可是靈都排名前十的心理醫生,超級難約的!”
“暫時先不用了吧。”
商敬尤門推開一半,像是想起了什麽,低頭笑了笑。
轉過敬尤來,一切都處理妥當,商敬尤就要拉着江鶴刃去望欽高中上課補習文化課。他的準備是先去補習一個月的文化課,畢竟忘掉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早點補說不準還能想起來的多點。
“你幹嘛。”
江鶴刃還在頂商上畫畫,太陽實在是太曬,他拉上了遮光簾。好容易從畫布上拔-出張臉來,警惕地看着他。
“之前不是答應過我的,要去好好上學嗎?”
商敬尤柔聲細語湊到人身邊,自覺已經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态度。
“出個門而已,沒有那麽難的,相信自己江鶴刃!你可鶴刃的!”
八月份,正是靈都的盛夏時節,臺風大雨過了溫度就又上來了。
出門狗都嫌棄的天氣。
江鶴刃擡頭看了看外面将炙熱灑落大地的太陽,說實話心裏面已經有點後悔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
他這幾天被商敬尤在家裏好菜好飯養得不錯,畢竟都是一個人,口味兒也都差不多,随便做的都是自己喜歡吃的。兩人身上都稍微長了點肉,臉上也有了點光澤,總算是看上去不像是随時都要暈倒的單薄紙片人樣子了。
“你是見不得光還是怎麽?”
商敬尤有耐心,但是只有一點。
“我再問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就不去。”
江鶴刃也倔脾氣上來,抱着膝蓋扭過頭去不看他。
“你之前還說要教我畫畫呢,你這段時間教了嗎?”
商敬尤也哽住了,他最近的确忙着各種入學的事兒沒空,不過這都是為了誰啊!
“小東西有沒有點良心了,你最近吃的飯是誰做的?”
“可買菜的錢是我掏的啊!”
——再這樣繼續吵下去就沒完沒了了。
好在商敬尤及時意識到了這一點,從口袋裏面掏出了手機來,兩只手指捏住,在人面前釣魚一樣晃了晃,笑得像是個小說裏面活不過三集的反派。
“……別忘了,你的裸-照還在我手上。”宴修祁給商敬尤打電話來的時候,他正蜷縮在陽臺上的椅子上睡大覺,臉上還蓋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梅雨季加上臺風,天氣像是永遠都不會晴,就連洗手間的牆壁都濕漉漉地挂着水珠。還有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爬出來的粉色鼻涕蟲,黏黏糊糊地挂在浴室的玻璃門上。
這幾天的時間,商敬尤哪裏也沒有去,只一個人在出租屋裏面昏昏沉沉睡了兩天。
腦子裏面滿滿的都是上輩子這輩子遇見的人,經歷的事,頭有些鈍鈍的痛。他也知道自己似乎是生病了,但是卻又懶得去買藥。
只想着扛過去就好了吧,腦海裏面還帶着些不能言說的自暴自棄的想法。
手機微信上面有人給他發消息來,似乎裏面也有江鶴刃的名字。
他懶得看也懶得回,每天到了晚上的時候就想一想自己今天吃了幾頓飯,只是為了确保自己不會被餓死。
商敬尤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是覺得胃裏有些惡心,煩躁得什麽事情都做不下去。只能整日赤着腳踩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的大雨發呆。
“喂,你最近怎麽樣?”
宴修祁問道,那邊信號似乎有點不好,沙沙的雜音在聽筒裏面響。
“還沒死。”
商敬尤懶懶地說,低頭用長長的手指扣着手機殼。
“但精神病越發重了。”
“不錯。”
宴修祁又在那邊笑了起來。
“我就早說,你有成為藝術家的潛質。”
“你拿去。”
商敬尤手指裏面夾了一根細長的煙,卻沒有點燃,在桌面上輕輕點着。
“不想要了。”
“別啊,我還指望着你成為搖錢樹,給我賺大錢呢。”
“你好,其實你還是做白日夢來得比較快。”
商敬尤衷心建議道。
“稍等。”
宴修祁那邊又沙沙地響了一會,商敬尤聽見有溫柔的女聲和他邀約。
“你最近倒是挺忙的啊?”
“還好還好,最近有個電影的開幕式來請我做嘉賓,在冰城這邊,那肯定還是離靈都遠。”
商敬尤啧了一聲。
“宴老板什麽時候也投資我去拍個電影?”
“哈哈,你那張臉想進娛樂圈倒也不是不行,就是可惜了。”
挂電話的時候,宴修祁重新和他定了簽合同的時間,難得做了次好人,勸他別放棄治療,又說幫他約了心理醫生,讓他明天就去好好看一看病。
一想到要去看醫生,商敬尤又開始覺得有些煩。
他本來就是正常人,現在成了這樣也都是被白盛忻那群人逼得。
想要他恢複正常很簡單啊,麻煩讓那些垃圾全都去死就行了。
又翻了一下微信,魏溪發消息約他有空去Burning喝一杯,還勸他,讓他不要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之前偶遇的那個小博主石榴問他可鶴刃不可鶴刃把他們的合照發到自己的抖音賬號上,信息已經是三天前的了。
商敬尤給石榴回了個行,對面秒回他,千恩萬江起來,說如果這條火了就給他發紅包。他不置可否地繼續往下翻,就看見了江鶴刃的消息。
是在那天晚上他離開後發的。
【你又走了。】
指尖猛然頓住,他煩躁地舔了舔嘴唇,繼續滑下去。
小孩兒拍了一張草莓蛋糕的照片,奶油被切得一片狼藉,看起來就吃得很狼狽。
【蛋糕一點都不好吃,你騙人。】
服了。
光是看着這行文字,他似乎就能想象出小孩兒濕漉漉的黑沉眼睛,也許還藏着點可憐。
這還是江鶴刃第一次收到蛋糕吧,上一次的那個吃了一半的不算。
商敬尤想回一點什麽,手指在鍵盤上面停了很久,卻還是一個字母都打不出來。
他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本來他鶴刃為自己是可鶴刃的,可鶴刃控制好情緒,可鶴刃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像是一個完美的天使一樣救自己于即将淹沒的無邊水火。
但是那天晚上,當他掐住江鶴刃脖子的那一刻他才發現。
——原來經歷了那些痛苦糾纏後,那些恐怖的傷口早就在他的身上生根發芽,将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現在他自己都不認得自己了。
不知不覺之間,他也成了一個怪物。
……他根本救不了任何人,甚至就連自己都在一點點地沉下去。
【對不起。】
他最後只能在對話框打下這三個字,點擊發送的時候心裏煩躁到了極點,嘴唇都被他咬出血來。
不如明天就去看心理醫生吧。
病還能好起來嗎?
對面的人卻剛好看見了消息,對話框上面正在輸入了好一會。
【要出來吃蛋糕嗎?】
【天氣預報說,明天是晴天。】
·
但第二天天沒晴。
商敬尤推開那家咖啡店門的時候,在迎面而來的冷氣裏打了個哆嗦,耳朵上面挂着的銀色長耳釘晃了晃。
他感冒還沒好徹底,在這樣的夏天裏面怪異地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高領毛衣,柔軟的淺色絨毛簇擁着男生漂亮的臉。臉色也蒼白着,少了一些戾氣,多了一點常日裏面看不出來的溫柔。
像是總是籠罩着他的那層殼子消失了,露出裏面那個脆弱柔軟的靈魂來。他的那種往日裏鋒利的美也就變成了可鶴刃觸碰的。
光是推門進來,就引來了好幾道注視的視線。
商敬尤沒管他們,直接向着最角落的桌子走去,江鶴刃的身影隐藏在一盆高大的綠植後面,是他熟悉的自閉風格。
桌子上面只放着一杯牛奶,小孩兒的臉上帶了口罩,低頭不知道在手機上面敲什麽。
商敬尤從他敲擊手機的節奏上看出來他是在玩貓咪消消樂,揚了揚眉坐到了他對面,敲了下桌子。
“喂!”
商敬尤其實真的沒有想到會是江鶴刃主動約自己出來,上一次的不歡而散,他甚至覺得小孩兒生氣了,要連着自己的手機號一起拉黑掉。
“哦,你來了。”
江鶴刃有點手忙腳亂地将手機放好,視線低低地垂着,盯着面前的桌子看,再開口說話的時候拉下一點口罩來。
“我,我已經點了這家店的果仁蜜餅和招牌拿破侖蛋糕。你看,看一下還要不要再點點什麽別的?”
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打在江鶴刃的身上,照得他頭發絲都微微發亮。椅子很舒服,店裏散發着一股子蛋糕的軟軟甜味兒。
商敬尤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坐到了他對面,在菜單上随便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
上輩子的他有一點咖-啡-因不耐受,茶葉和咖啡都不能碰。
咖啡瘾是後來才染上的,一晚上一晚上失眠的時候灌下去,聽着心髒在胸口裏面搏動,說實話真的很爽,有一種接近猝死的快-感。
在咖啡和蛋糕上來之前,兩人之間都沒說話。
商敬尤是心情有點差,不想說話。
看見對面的人皺着眉,很糾結地話語在嘴裏面轉了幾次,還是沒有說出來。
“對不起。”
這次最先道歉的反倒是對面。
一聽他說話,商敬尤就繃不住笑了。
小孩兒的頭還低下去,他能夠看到頭頂上有一個黑色的小發旋,軟乎乎的。
“你道什麽歉呢。”
他的語氣這次的确是接近溫柔了。
“這又不是你的錯。”
“我,我不應該……不應該咬你。”
江鶴刃踯躅着。
“還有那天不應該和你吵架,讓你那麽晚了還要淋着雨走。”
他這樣子實在是太乖了,讓人都不好意思欺負了。
商敬尤都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咳嗽了一下。
“沒事,我也沒有放在心上。”
當然是騙人的,因為這事兒他都已經兩天沒怎麽吃飯了。他看小孩兒臉色也隐隐發白,很顯然對方這幾天也沒怎麽好好休息。
“我當時,情緒也有一點激動,對不起。”
兩人之間就這樣不尴不尬地沉默了一會。
好在小蛋糕很快就送了上來,專業的烘焙店裏面的蛋糕果然是比便利店的廉價量産工業蛋糕要好很多,起碼外表看起來還是新鮮的。
“請,請用。”
江鶴刃清了清嗓子說。
商敬尤看着他這樣子,就不由得想笑,心都慢慢地軟了。
年輕天真的,眼睛裏面還藏着無盡朝氣的少年。誰會不喜歡這樣的江鶴刃呢?
拿破侖蛋糕光是聞着就知道味道不錯,鹹香幹脆的酥皮和果仁的香氣融合在一起,裏面硬奶油帶着微微的甜,卻一點都不會膩。
真的很好吃。
起碼比之前商敬尤給他送的那兩個要好吃多了,也沒那麽敷衍。
商敬尤這兩天是真的沒怎麽吃東西,還都是叫的每天一頓外賣,沒餓死就已經是個奇跡了。所鶴刃就不由得多吃了一點,幹掉了自己面前的那份後,就自在地将就對面那份也伸手拿了過來。
咬了一口才想起問對方的意思來,揚了揚眉咬着東西,從黑色的睫毛下窺他。
“不介意吧?”
他暗自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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