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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不止身體難受, 精神上也難受。
宋京熙本不想承認自己因為父親的事覺得傷心了,也本不想表現出自己很在乎的樣子,可因為身上在痛,腦袋也昏昏沉沉的, 她積攢着的脆弱毫無征兆地湧了上來, 刺激她的淚腺。
她憋不住了, 趴在他腿上哭得厲害。
周淮岸一開始以為她發燒了很難受才哭的, 可很快發現不是這樣。
她哭得不像是真的身體難受,更像是一種發洩。
“宋叔又聯系你了嗎?”
埋在他腿上的人搖了搖頭,深棕色的長發四散, 落在他褲子上, 身邊。
“我不會跟他聯系的,他也休想再讓我接電話嗚嗚嗚。”悶悶的聲音傳來, 帶着濃重的哭腔,“他跟本就不在乎我了啊, 他都有新的小孩了,還來裝什麽裝。”
果然是他想的那樣,她的冷靜漠然都是裝出來,其實她在乎,很在乎。
周淮岸看她哭得難受,上氣接不上下氣, 心口發悶, 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淺聲安撫:“別哭了,再這麽哭下去, 身體更難受了。”
宋京熙抽着氣,眼淚全擦在了他的腿上, 他甚至能感覺到大腿布料濡濕,滲透……
“京熙,宋叔即便有了新的孩子,也依然會是愛你的。”他哄她,不希望她難過。
“只是沒有很愛,是嗎?”
周淮岸微怔,只見趴着的人擡起頭來,看着他說:“他其實沒有很愛我,對嗎。我室友的爸爸媽媽一個月沒見到她都不行,每個月得來兩次,給她送很多吃的喝的,連她吃個飯都要拍照記錄,這樣的爸爸媽媽,才是真的很愛小孩啊。”
她的眼淚滾下來,落在他手背上,很燙,幾乎要灼傷人。
周淮岸的心口發緊,被她的眼淚弄得失了音,他忍不住伸手把她臉上的淚痕抹去,啞聲道:“愛的方式有很多種,不在身邊也許也不代表愛就少了。相信如果你家裏沒有發生那件事,你爸爸還在國內的話,也會這麽對你的。”
手指潮濕,沾上了她的淚痕。
周淮岸換了一只手去擦她的眼淚,又對她淡笑了下,說:“再說,你也不差,人家有爸爸媽媽每個月送吃的送喝的,你不是也有,我每個月也在給你送吃的送喝的。”
宋京熙盯着他看,手還扶在他腿上。
是了,她沒有這樣對她的父母,但是她有這樣對她的“家人”。
“對了,昨天你爸爸打了筆錢到我這,我已經轉到你卡裏了。”
宋京熙吸了吸鼻子,“我爸爸給你的打得錢是付我這兩年在你這花的錢,是給你的,你幹嘛又給我啊……”
“沒什麽差別。”
宋京熙眨巴了下眼睛,一顆豆大眼淚又掉了下來,她自己伸手擦掉了,“沒什麽差別嗎……”
“嗯。”周淮岸說,“你這兩年其實也沒花多少錢。”
她花錢從不手軟,也只有周淮岸能說這樣的話。
宋京熙趴了回去,悶聲道:“你對我爸可不能這麽說,你要讓他再給你打錢,多打點,這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
周淮岸失笑,順着她道:“好,知道了。”
沉默半晌,她又道,“周淮岸,我脾氣是不是很壞。”
“還好。”
“那我聽到他說有了個妹妹我沖他發火,是不是不應該?”
周淮岸說:“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獨一無二,不想別人來分自己能得到的愛,你一時有脾氣也是正常。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你只能選擇去面對。比如,你是真的永遠不想他聯系你,不想跟他說話了嗎。”
宋京熙沒吭聲。
“其實不是的,對嗎。”周淮岸道,“京熙,宋叔跟我說,他在準備回國的事,他說他會來見你,跟你解釋。不過你到時候要不要見他,全看你自己。”
“我才不見……”她小聲道t。
周淮岸嗯了聲:“沒關系,我只是告訴你這件事。其他你随自己。”
周淮岸見她好不容易不哭了,心裏松了一口氣,扶着她躺下:“好了,你現在需要好好的休息。明天起來燒肯定就退了。”
“那你能不能別走……”
周淮岸頓了頓,點頭:“好,我陪你。”
吊瓶已經打完,醫生交待,夜裏如果有反複發燒的話,還需要喂點藥。
周淮岸關了主燈,只餘一盞床頭燈亮着,坐着床旁,看着宋京熙呼吸漸沉,逐漸入眠。
他在床邊坐了很久,淩晨一點鐘,拿過溫度計給她重新測量了下。
三十七度九,溫度比一開始是降了,但似乎又有重啓的架勢。
周淮岸起身,去廚房泡了一包藥,端進來後,俯身叫她。
宋京熙睡得迷迷糊糊,起都起不來,周淮岸便坐到床邊把人扶起來,她軟綿綿地往他身上靠。
周淮岸猶豫了會,幹脆趁着這機會,靠在床邊,再把她扶好固定在胸口,給她喂藥。
“張嘴。”
她難受得不行:“周淮岸,我還是有點疼……”
“嗯,我知道,你還沒完全退燒。”周淮岸給她喂了藥丸,又花了三分鐘給她喂了湯藥。
“好了,繼續睡吧。”
喝完藥後,宋京熙身體更感覺到熱了,她含糊地點了下頭,往上蹭了蹭,下意識想找點冰涼的地方。
她将臉頰靠在了他衣領上,半貼着他的脖頸,又蹭了一下。
周淮岸驀地一僵,她的臉蛋太燙了,貼到他肌膚上的那一刻,仿若火燒撩過一般。他眉心微微一跳,第一反應就是将她挪開。
然而他一動她愈發緊地摟住了,“別動我……”
他本就半攬着她喂藥,這樣一來,便像是完全把她抱在了懷裏。
香溫玉軟,身軀緊緊貼着,柔和而炙熱。
周淮岸目光微斂,格外沉默。
房間的燈昏黃幽暗,容易模糊人的視線。但她離他太近了,他微微垂眸,便能清晰地看到她的五官。
眼眸緊閉,睫毛濃卷而長,因為發燒臉頰微紅,皮膚細潤如脂,白皙光潔,光影中,甚至能看到微小的絨毛。
不知不覺間,她臉色的青澀已然蛻變,他知道,她确實不是什麽小孩子了。
“我的意思是,你有點過分在意了。”
腦海中,莫名又跳出了陳穆非這句話來。
過分在意嗎。
他看着她,無法否認。
因為宋京熙對他而言,從來都是特別的。
他願意給她很多縱容,也願意讓她在自己這裏放肆任性。所以,他看不得她在別人受任何一點苦,也看不得她為了別人違背自己,硬做些無謂的改變。
他想,他不需要別人提醒也該知道了。
他過界了。
“京熙,躺着睡覺吧。”
懷裏的人把他抱得很緊,她大概是很難受,呼吸灼熱,眉頭也輕鎖,低喃道:“不要……你別丢下我……”
他知道,此刻的他該強硬地把人拉開,但看着她此時的樣子,到底舍不得。
算了……等她睡熟了再說吧。
夜色濃稠,已至深夜。
周淮岸原本是想要等她完全睡過去,再把她從身上拉開,然而也許是今晚的奔波也讓他有了一絲倦意,靠着床頭,竟也不小心睡了過去。
第二天,是宋京熙先醒過來的。
她睜開眼的時候,外面天已經亮了,所以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睡在哪裏,她竟然把周淮岸當靠枕一樣枕着,甚至整個人窩到了他的懷裏。
宋京熙懵了幾秒,後知後覺想起昨天半夜自己好像拉着他不讓他走,後來覺得很舒服,很有安全感,也就睡了過去。
但她沒想到,她竟然把人睡了一夜……
宋京熙不敢動,也不舍得動,眨巴着眼睛,聽着他胸口清晰而有力的心跳聲,臉頰漸漸發熱。
靠了一會後,看到手表上的時間已經顯示快要七點了。
她的手機設了鬧鐘,今天早上第一節有課,鬧鐘會響。于是她很小心地伸長了手,把放在枕頭邊的手機拿了起來,偷偷取消鬧鐘後,看到了幾條未讀消息。
前幾條是室友問她怎麽樣的,還有一條,是魏璟昨晚給她發的,他說這周末他媽媽有事,問她周末能不能取消“約會”,工資可以照扣。
宋京熙給他回複了【可以】兩個字。
但沒想到過了幾秒,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屏幕上赤/裸裸顯示着魏璟的名字。
宋京熙立刻按了靜音,緩了兩秒,擡眸,不出意外還是和周淮岸的眼睛撞上,他被吵醒了。
兩人面面相觑,一時間誰都沒說話。
周淮岸逐漸從睡夢中緩過神來,他被靠了一夜,身上有些僵硬,但比之更讓人僵硬的是,他抱了她一夜,第二天醒來後和已經不再泛迷糊的她大眼瞪小眼。
“……還難受嗎。”片刻後,他還是開口問了句。
宋京熙攥着手機,立刻低下腦袋:“嗯……還有點。”
周淮岸伸手從旁邊拿過了體溫計,給她測了一下,顯示為三十六度七。
他松了口氣,說:“已經不燒了。”
“是嗎,那我怎麽還覺得有點難受啊……”宋京熙微仰着下巴,無意識在他胸口蹭了一下。
清晨的朦胧讓人沒有防備力,周淮岸呼吸一頓,伸手按住了她的肩,想要讓她遠離自己的身體。
宋京熙卻不管不顧抱住了他的腰,細白的兩只胳膊,鎖在他腰側。
讓人無法招架。
“電話不接嗎。”他靜了一會,啞聲道。
宋京熙手裏還拿着手機,雖按了靜音,但不是直接挂斷,她這才意識到魏璟的來電還在持續。
“喔……我忘了。”
她只好騰出了一只手,想去按接聽鍵。
然而,手機突然被抽走了。
宋京熙愣了愣,看向周淮岸,只見上一秒還問她怎麽不接電話的人把電話挂斷了,丢在了一旁。
“別接了,生病了就再睡會吧。”
“……噢。”
周淮岸坐直了,還是把她的手從身上剝開,将她挪到了旁邊。
“上午的課,讓室友給你請假。”
宋京熙坐在一邊,有些無辜地看着他:“哥哥,你是不是被我靠累了。”
周淮岸頓了頓:“沒有。”
“可是我靠了你一夜……對不起啊,我昨天只是太難受了。”
是的,一夜。
但也是因為他自己沒了設防,沒了界限。
周淮岸下了床,神色難辨:“躺着休息,我去弄點早餐。”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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