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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黑色歐陸低調地隐在校門口側方的大樹下, 老楊下了車，給許多天沒見的宋京熙開了車門。
“宋小姐。”
宋京熙：“楊叔。”
她心情看着沒有很好，老楊應了聲，謹慎地給她關了車門, 繞到駕駛位。
“有一點點酒味, 你喝酒了？”宋京熙坐好後, 睨了邊上的周淮岸一眼。
“剛才在應酬。”
“噢。”宋京熙往後一靠, “所以……你剛才說要跟我說的是什麽事，要不是很重要，我可要下車了。”
“回去再說。”
宋京熙一顆心被吊了起來, 她是憋不住的人, 朝他靠近了些，“不用回去說, 現在就說。”
周淮岸側眸，身邊的人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有點期待的模樣，可他不知道他說了後，她是會高興，傷心，還是生氣。
周淮岸斂眉，終是開口：“你爸今晚打電話過來了, 他想跟你通話。”
我爸？
宋京熙猛然愣住, 因為太久沒有接觸到這個詞彙, 現在突然聽到，她竟會覺得有點離奇。
“他還活着？”
周淮岸：“……”
宋京熙靜默片刻, 突然笑了一下：“你不說，我還以為他不會再出現了呢。”
周淮岸看出她的落寞, 道：“如果你現在暫時不想跟他說話，沒關系，之後再說也行。”
“說啊，我要說話，我幹嘛不說話。”宋京熙朝他伸手，“號碼給我，我現在就給他打。”
周淮岸摸不清她此時的心情，不過她想通話，他自然會給她。
很快，宋京熙輸入了那串陌生的國外號碼，按了撥通鍵後，不過幾秒鐘，電話就被接了起來。
“喂，京熙！”
宋京熙捏緊了手機，不動聲色地輕吸了一口氣。
多熟悉的聲音啊，可她此時聽着，卻覺得陌生。
“京熙，是我，是爸爸。”
“我知道是你……”宋京熙淡聲道，“宋立清，t你還知道給我打電話啊。”
宋立清話語卡頓了下，道：“當然……我當然知道，我一直想給你打電話的。只是爸爸在外面實在不方便，怕別人從你那又找到我，你知道的，之前我們公司債務實在是糟糕……”
“兩年了，不能打電話，其他任何辦法都沒有嗎？！你做為一個父親，不聞不問的，對你親女兒是一點不操心啊。”宋京熙看向了窗外，語氣分明平靜，眼眶卻已經格外熱了。
其實除此之外，她還想說，你不知道我會擔心你嗎，你不能給我一點點信號嗎。
可是，喉間哽咽了下，還是沒有說下去。
她覺得矯情，且現在也只想跟他陰陽怪氣！
“是，這也是爸爸的問題。我不敢聯系你不僅僅是因為怕別人怎麽樣，我也怕聽到你對我太失望的話語。”宋立清停了停，又道，“而且爸爸相信你淮岸哥哥，他一定會照顧好你，所以才……”
“怕我失望……”宋京熙郁結，“你直接把我丢下了還怕我對你失望嗎。”
“不是，不是丢下你，我怎麽可能丢下你呢！爸爸拼命在外面工作，想要重振旗鼓，就是為了不讓你吃一點苦。現在好了，我們家把欠的錢都還上了，以後也肯定會越來越好。所以我現在敢給你打電話了，我希望把你接到身邊來。”宋立清道，“京熙，這兩年欠你的，爸爸一定都給你還上！”
宋京熙心口一松，是卸了口氣的，因為聽到他已經可以把日子過好了，也安全了。
只是這兩年的不聞不問讓她心生芥蒂。
“我才不去！你說去就去，你說不聯系就不聯系。什麽都你說了算啊，我的想法你在乎過沒？！”
“京熙，我知道你生爸爸的氣，但我畢竟也是有苦衷的，你就別生氣了好不好？”宋立清哄道，“對了，我聽淮岸說了，你在國內考上了明大，這件事我真的很高興。爸爸打聽過了，明大有交換生名額可以來這裏最好的大學，你來了爸爸補償你，一定好好補償你，而且，我們一家人也可以在一起了。”
宋京熙太久沒有見到他了。
其實，她真的很想很想他，她又生氣又想念，此時聽到他說這些話，明明很惱火的，可鼻子還是酸了。
“立清，京熙這麽說？”就在這時，電話那頭隐約有女人的聲音，宋京熙聽得出來，是她小媽朱雲。
宋立清：“等會，我在跟她講——”
朱雲：“嗯。”
兩人低聲言語中，突然，冒出了一聲小孩的啼哭聲，但很快又淡去了，顯然是被人抱遠了。
宋京熙眉心一跳，突然有種不安的猜想：“……哪來的嬰兒？”
宋立清一噎，原本怕她多想先不說的，這下不得不提了：“這個，這個是意外，去年你小媽突然懷孕了……”
一顆心驀地涼了下來，方才的動容心酸仿佛就此凝滞。
她臉上的表情也像突然被摘了一樣，僵硬無比。
“京熙，這個事我本來也是要告訴你的。是個妹妹，跟你小時候還有點像呢，可乖了，她——”
“不用告訴我！”宋京熙突然厲聲打斷，她深吸了口氣，霎那間又有些茫然，“行，那行啊……祝你們一家幸福快樂！”
“京熙——”
宋京熙直接把電話挂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窗外，似是難以置信。
謎一般的寂靜，手機又響了起來，但她沒有接聽，直接關了機。
周淮岸方才在一旁不做打擾，但該聽的基本也聽到了。
小孩……竟是有了一個孩子。
周淮岸看着宋京熙，她看向窗外，看不清表情，但格外安靜。
這很不像她，不高興的宋京熙會發火發怒，把所有的不滿全都發洩出來才對。
周淮岸：“京熙。”
“哥哥我不想說話，我想安靜一會。”宋京熙攥緊了手，“你現在也先別接他的電話了，好嗎。”
周淮岸沉默了瞬，答道：“好。”
那晚回去後，宋京熙直接回了房間。
周淮岸沒有去打擾她，他知道這件事外人說什麽都沒有用，她只能自己去消化。
第二天上課，是他送她去的學校，她在車上吃了早飯，依舊沒怎麽開口。
周淮岸知道她心裏不舒服，有心想安慰她：“下午有課嗎。”
“嗯，晚上也有一節。”
“那你晚上下課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周淮岸道，“京熙，你有什麽想說的，我們晚上可以聊聊。”
宋京熙動作頓了頓，很快道：“也沒什麽可聊的，他不過就是有了個小孩，挺好的，我沒生氣。對了，我晚上的課上完有點遲，可能直接住學校方便點。”
車停下了，宋京熙拿上包，吃得就剩兩口的早餐放在了車裏：“我走了。”
她也不等他說話，直接下了車。
周淮岸看着她進了學校，初秋來臨，她穿了外套，但裏面卻還穿着短裙，背影纖細，看着格外脆弱。
周淮岸眉頭輕擰了下，還是給她發了消息：【今天有點冷，可能會下雨，方便的話盡快回去換條褲子】
——
宋京熙從來是要風度不要溫度，什麽冷不冷的，她在冬天甚至都還能穿着裙子亂晃。
上完上午的課後，宋京熙和室友兩人一起去吃飯。徐菲兒沒有來，因為她爸媽今天來看她了，給她帶了飯菜。
她們生活了這麽段時間，對此是很習慣的，徐爸徐媽雖然不住本市，但一個月總能來那麽兩三次。
宋京熙本來也覺得很習慣，但因為昨晚的電話，她突然對此十分敏感。
回到宿舍後，徐爸徐媽還沒走，坐在邊上，看着自家女兒吃飯，一臉寵溺。
“哎呀，你們回來了啊，來來來，叔叔阿姨帶了很多水果，都是菲兒爺爺種的，有機水果，可好吃了。”徐母起身給她們分發。
她們三人道謝。
“這個芒果最好吃，我們菲兒最喜歡吃芒果了，小時候不給吃多，準哭。”
徐菲兒：“媽，這就不用說了吧。”
“跟你同學聊聊嘛。”徐媽給宋京熙又拿了一袋橙子，“京熙，來，補充維c。”
“……謝謝。”
分完水果後，徐媽坐回去了，又是給女兒夾菜，又是給她弄頭發。徐爸則是坐在一旁，拿出手機拍照。
宋京熙沒有再看，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就在這時，電話又響了，這個來電今天已經給她打了好幾個，都是宋立清的。
她一直沒有接，她雖然假裝沒事，但實際上并不知道怎麽面對她爸爸又有了一個孩子這件事。
該生氣嗎……生孩子是他們的事，她生什麽氣。
可不該生氣嗎……她被他放在國內兩年沒有聯系，現在又有了一個新的小孩，她要怎麽想比較合适？
他真的想接她去跟他一起生活嗎，他真的缺她嗎？
其實沒有她的話，他們三個會更像一個家吧。
“菲兒，下周你過生日，爸爸來接你回家吧，給你做更多好吃。”身後，徐爸爸的聲音傳來。
徐菲兒說：“不用吧，不過也沒事。”
“得過得過，那年年都給你過生日呢。”
宋京熙坐在椅子上，看着震動的手機，突然想起小時候，宋立清也年年給她過生日，買很大的蛋糕，買很多的禮物……還記得剛娶了小媽的時候，他還抱着她跟她發誓呢，他說他只會有她一個小孩，他還說不用擔心別人跟她搶爸爸……
宋京熙眼睛又開始酸了。
她強行把這種酸澀壓了回去，并試圖告訴自己，就算他有了新的孩子也沒事，就算他真的把她忘了都沒事。反正她這兩年是過來了，也挺開心的。
可越是這麽想，就越控制不住焦躁的感覺，甚至，羨慕起身後的徐菲兒來，羨慕到不想再看的地步。
“京熙，你怎麽不接電話？”董祯察覺到，問了句。
宋京熙垂着眸，起身：“我出去一下。”
“昂……好的。”董祯看着她出門，突然想起什麽，“京熙，下雨了，你出去帶傘啊！”
然而宋京熙已經把門關上了，也不知道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淅淅瀝瀝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宋京熙站在寝室樓下，有些恍惚，一時間也不知道去哪。
直到手機震動徹底停止，她才回過神，趁雨還沒下得很大，往教學樓走去。
下午的課一點半開始，董祯幫着帶了書，到教室找到了已經占好位的宋京熙。
“你跑哪去啦？”
宋京熙趴在桌子上道：“有點事出去一趟，結束後直接就來教室了。”
而實際上是，她不想回到寝室，不想看到別人家父母寵愛的樣子，早早就在教室裏待着。
“喔，剛才可一直下雨，你沒帶傘。”董祯道，“你頭發剛才濕了吧。”
之前雨不算大，但她一路走過t來也淋到了，只是在教室坐了半天又幹了，這會看着不再蓬松自然而已。
宋京熙：“沒事，我等會回去洗頭。”
“小心感冒。”
“不會。”
嘴上說着不會，結果課上了一節，就開始昏昏欲睡，頭沉得不行。
但宋京熙不覺得自己是感冒了，想着大概是早上起得早中午又沒休息，這會很需要補眠而已。
“董祯，我回宿舍睡會，下節課簽到的話你幫我。”
董祯從早上就覺得她不怎麽對勁了，看起來萎靡不振，心情也不爽利的樣子，這會，臉色也有點過于蒼白了。
于是她趕忙說，“要不要陪你去醫務室看看。”
宋京熙搖搖頭，“我只是想睡覺。”
她拿上了手機和書，“先回去了。”
“好吧……那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嗯。”
回到宿舍後，宋京熙壓根沒什麽力氣洗頭洗澡，就這麽裹着衣服，直接撲到了自己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董祯她們是在下午六點，下課後吃完晚飯才回來的。
到宿舍後，發現宋京熙還在床上睡覺，便把給她帶的晚餐放在她桌子上。
“京熙，先吃點飯吧。”
宋京熙沒有應，董祯原本不想再打擾她，讓她繼續睡，但過了會覺得不太對勁，她可是第一節上完課就回來睡了，這也睡太久了吧。
她連忙爬上她的床，“京熙，京熙？”
“嗯……”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你睡了好久。”
宋京熙又嗯了聲，聲音低低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她說話。
董祯趕緊伸手到她的額頭：“我靠，好燙。”
另兩個室友也圍了過來，“發燒了嗎？”
“好像是，而且挺嚴重的，怎麽辦啊？”
徐菲兒：“那得跟她家人說一下！”
……
宋京熙睡得昏天暗地，思緒渾渾噩噩，在夢和現實中游離。
她夢到爸爸回來了，自己很開心很開心。然而沒開心一會，就夢到爸爸又要離開，他說他在國外定居了，還有孩子在外面，他看看她就好，得走了，不然他的小孩會不高興。
宋京熙看到自己在夢裏大哭大鬧，什麽小孩不高興？她才不高興！她也是他的小孩啊！
夢裏哭得不能自已，胸口都在難受，喘不過氣來。
迷迷糊糊間，被人叫醒了。
宋京熙聽到室友在叫她名字，又問了她什麽，嘀嘀咕咕的，有些吵鬧。
她聽不清，只縮在被子裏，覺得身上很疼，疼得她特難過特委屈，可她又不想起來，自暴自棄地想着，反正她難受也不會有人在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她感覺到有人把她拉了起來，她身上疼，也覺得冷，被這麽一動難受得直皺眉頭：“幹嘛……”
“我帶你回去。”
耳邊是熟悉的男聲，宋京熙發覺自己很快落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周邊氣息也變得熟悉。
她費勁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棱角分明的下颌線。
啊，好像是周淮岸。
鼻子開始泛酸……她在昏睡過去前想着，好像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在乎吧，周淮岸對她那麽好，應該是會在乎她是不是難受的。
——
半個小時後，周淮岸把宋京熙帶回了家。
私人醫院的醫生早早在家裏候着了，量體溫，降溫，打針，開藥。
一系列事情弄完，已經快九點。
醫生離開後，周淮岸倒了杯水回到宋京熙的房間。
她躺在床上，也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
“醒了，有沒有舒服點？”
話音剛落，就看到她眼角滑下來一滴淚，周淮岸放下杯子，坐到床邊：“怎麽了，還是很不舒服嗎？”
她沒有回答，只眼神尋聲過來，淚眼汪汪中隐着一絲迷糊。
周淮岸探了下她的額頭，還在燒。
“藥效可能需要等會才會起效。”
宋京熙清醒了一點，這會挂過吊瓶吃了藥，狀态其實比在宿舍的時候好一些，也沒那麽難受。但看清身邊的人是周淮岸後，她只覺自己更想哭了，“我身上好疼……”
“你燒到39度了。”周淮岸問道，“你室友說你下午淋雨了？”
“嗯……”
“為什麽不帶傘，衣服也沒換，不是讓你穿暖和點嗎，你怎麽一句都不聽。”
“你別說我了。”也許是借着此時的難受發洩這一天的煩悶，宋京熙眼淚流得更多了，嗓子沙啞，“我本來就不舒服，你還罵我……”
周淮岸一噎，軟了聲：“這怎麽算罵你了。”
宋京熙伸手抹眼淚，可越抹越多，似乎一旦開了這個閘，就沒有輕易關掉的道理。
周淮岸也覺心疼，想抽張紙給她擦眼淚，卻沒見着床頭櫃上有紙巾，于是起身想要出去拿。
“……你別走。”宋京熙瞬間拽住了他的手。
周淮岸回過身，宋京熙已經傾身過來抱住了他的腰，她緊緊地摟着，腦袋埋他腿上，任由眼淚橫流：“你別走了……我真的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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