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谷县在南北交界处,夏日又热又长,这些时日正是吃冰镇西瓜喝甜糖水的好时节,景和端着酸奶果茶和蛋挞糖水放在桌上,秦小舟不紧不慢地介绍完,“夫人小姐慢用。”
说罢退开下楼。
崔芸再次点头,“不错,这女子倒是知进退。”
母女二人在的是雅间,窗户朝西,能看见屋后的河道,然后是忙忙碌碌修建绣楼的人,再往西,是连片的山,今日无云,山河昏沉,却是视野开阔,难得有天高任鸟飞之感。
朱娴为母亲倒上果茶,“娘,你且在这县城里安心住下,不再管府城里那些人和事,那朱府就是个虎狼窝。”
“那毕竟是你爹。”崔芸叹气,眉宇间带着愁容,嘴唇蠕动,最后再也说不出劝解女儿的话来,她曾经也是名门望族家的小姐,因着家族联姻嫁给了朱桓,原本她受到的就是做家族主母的教育,她也一直这样做,可是,那朱桓纳了奶娘的女儿为妾。
两人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那妾侍也不是个安生的,挑拨离间勾心斗角的事情每天都在朱府后宅发生,朱桓虽然给崔家面子,没有休妻,但宠妾灭妻太过,崔芸自嫁人就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
前些时日朱桓那妾侍怀孕,朱娴这才提议让崔芸到县城来,名为散心,实际就是躲着妾侍,以免又来陷害那一套,五年前崔芸就着过这招,那妾侍怀孕三个月倒在崔芸院子里,差点小产,朱桓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休妻,若非崔家出面,否则崔芸早被休了。
朱娴拉过母亲的手,“娘,如今我已经掌管朱家行船生意,那朱府没什么值得我们留念的地方,我们只管过好我们自己。”
崔芸不忍拂了女儿的好意,强装不在意,随手拿过竹勺子吃上一口牛奶布丁,味蕾瞬间被吸引,连吃了巴掌大的一块才堪堪停住,转头就注意到后院里有孩童嬉闹。
今日县城赶集,景明已经出月子,那两个女娃她带着得心应手,王兰就带着宝贝小孙子到县城来,一则让陆小四看看赵芳,孩子一岁零好几个月了,正是认识人的时候,要是一两个月不见,只怕不和母亲亲近,到时只怕赵芳要伤心。
二则,王兰也想念他们,特别是陆燕,已经好些日子没见了。
她是跟着赵勇坐牛车来的,这会儿在后院见着了路燕,眼前一亮,怜爱地摸摸小孙女的脸,“白了也长肉了。”
这小发髻,还有上头系的红丝带,坠着小银铃,一步一响,俏皮可爱,又穿着绯红小裙,王兰忍不住直夸,“跟个年画娃娃似的,我孙女真好看。”
陆燕几个月吃穿都好,又日日在店里,不曾风吹日晒,还识字看书,竟养出了几份娇小姐的韵味,她大大方方地提着裙摆转了一圈,“嫂子画的样式,娘亲给我做的。”
赵芳抱着小儿子欢喜的不得了,“娘,我也给你和小四做了一身,等会儿拿回去,天热穿正合适。”
王兰笑眯眼睛,别人都说她这个儿媳妇是不当事的,可心地好又孝顺啊,她是喜欢得紧,“好好好,你也给自己好好做两身,在这店里,都是孙媳妇的颜面,别给她丢了面子。”
“娘,我们都是店里的人,穿一样的衣裳,小舟买的布料都是好的,你只顾着自己就好,别累着摔着。”赵芳把孩子放屋檐下的摇篮里,“今早吃了梅菜扣肉,又软又糯不腻人,还有一大碗没动过筷子,娘,你带回家去吃。”
家里离不开人,王兰下午还得回家去。
王兰拦住她,“你们留着吃,家里的米面都有,鸡鸭鹅那么多,不缺肉。”
米面王兰现如今舍得吃了,但鸡鸭鹅却是舍不得动的,这些可都是要卖钱的好事物,好在白米面对于吃糠咽菜的人而言都是极好的粮食,陆玉不是个好肉的,景明能吃上白面馒头大米饭就感恩戴德,不敢肖想吃肉。
秦小舟利落地把肉打包好,又准备了甜点蛋糕和油盐酱醋茶,“等会儿还要劳烦表兄送阿奶到家,这些东西也有劳表哥搬家里去。”
她特意给赵勇看了一个包裹,“这里面的是些小吃食,表兄带家去给侄子侄女们吃。”
赵勇在后头杀鸡呢,他手脚利索,只一盏茶的功夫就收拾干净一只鸡,闻言耳朵都红了,憨笑,“表弟媳妇,你这太客气了,我爹娘知道我又带东西回去,非得骂我不可。”
秦小舟笑开,她也不是每次来送鸡鸭都给的,只是十天半个月给点让带回去孩子解解馋。
赵芳戳戳外甥的脑袋,笑骂:“你这小子,都听小舟的。”
这温情互相挂念的一幕让楼上母女都瞧着愣神,崔家是大家族,作为崔氏女,自小要学很多东西,母亲时刻拿出当家主母的架势,不曾这样温柔过,父亲更是日见不着一面,从不关心她,没想到在这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后头,居然品出一丝亲情来。
崔芸随即又想起这些年应付妾侍,管理家宅已经筋疲力尽,也不曾关心过女儿,瞬间愧疚不已,“是我亏欠了你。”
垂眸掩下泪意,“是我没用,不得你父亲喜欢,连带你也不曾得到他一丝正眼。”
朱娴嗤笑,靠在椅背上,自有一股洒脱,“谁要他的正眼,平白晦气,我只盼着离他离那个朱府越远越好。”
她如今手握行船商队,南来北往,自由自在。
崔芸却是更加愁苦,“你今年也到了官府婚配的年纪,你……”
“娘放心,我有成算。”朱娴最怕听到这些,她不想嫁人,不想把自己命运和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连在一起,可这话不能说,且不说崔氏不能接受,就连这律法也是不许的,只能忙打断,“夏日晚间热气退减,女儿带着娘去游西山。”
秦小舟忙了两三日才把账目钱财点清楚,转眼就是六月初一,只一大早,县衙门前就急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