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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蘆葦葉子是林春燕和王英娘從小河邊摘的, 那片蘆葦蕩很大,因着快端午節了,大葉子都被薅了很多。
剩下一些小的是不能包粽子, 不過林春燕是用來蒸臘肉飯, 不拘大的小的都行。
王英娘薅了不少回去, 這時候用來包粽子的除了蘆葦葉子之外, 多數用的都是竹葉或者是茭葉。
快到了要包粽子的時候,少不得要提前準備一些。
見林春燕不疾不徐地将洗好的蘆葦葉子放在了蒸籠上, 将剛才冷水下鍋的大米煮半熟之後, 撈出來放在了蘆葦葉子上。
林翠香和趙紫蘭被感染的也松了一口氣, 如今鋪子裏的大多數東西, 都是林春燕先做出來了再教會他們, 剩下的就全靠他們兩個來做。
就這樣被模仿了去,價格又是那樣的便宜,萬一味道差不了多少, 對他們來說就可以是一個巨大的沖擊。
他們開鋪子這麽長時間,倒是一直順風順水, 頭一次聽到這事,難免就緊張起來。
林春燕把臘肉切成塊之後,放入鍋中炒出油脂,加入她自個兒做的大醬,一邊炒一邊安慰兩個人。
“這事是難免的, 我之前就想到了,你們不用多想,再說你們如今做出來的飯都和我不差什麽了。”
雖然知道林春燕這是安慰他們, 可兩個人還是松了一口氣,總算也能将注意力放在要做的飯上面。
那臘肉煸炒出油脂之後, 林春燕就将蠶豆春筍都放了進去。
這些蠶豆是上山剛撿回來的,不如春天的時候嫩,過兩天等太陽好的話,還是要把他們曬幹做成老蠶豆。
到了冬天的時候,既可以炒菜的時候用,也可以放在鹹菜裏面。
大米放在蘆葦葉子上蒸了一會兒,竈間就彌漫着米香和蘆葦葉的清香。
時下人們吃蒸米,也各有各的花樣,像那青精米,就是用的南燭木的枝葉做的。
聞着竈前越來越濃郁的香味,他們臉上的笑容也大了起來。
即便是學了做又怎麽樣,他們這裏有源源不斷的新吃食,且滋味甚好,讓人聞見了就想流口水。
荷花酒樓裏這時候已經擠滿了人,雖然只便宜了兩個大錢,可誰掙錢也是不容易的,都是一個錢掰成兩半花。即便有人不相信他們能做出那樣好的味道來,可更多的人還是願意為了那兩個銅板降低自個兒的要求。
就連王閑漢也去了那裏,荷花酒樓的掌櫃給他的錢更多,來這裏跑一趟腿,就能額外再多三個大錢。
他想着這些錢就拿來孝敬門房的那些個婆子們。
且他已經嘗過了,那味道真的和林春燕鋪子裏做出來的沒什麽區別,只可惜目前只這兩道菜,要是有多的,還真可能讓林春燕那鋪子開不下去。
一時之間,鎮上有好些人都議論開來。
有不信邪的,就叫閑漢專門去荷花酒樓跑一趟腿,把那兩道菜買回來嘗一嘗。
“倒也嘗不出來有什麽不同。”
“是啊,關鍵這一份菜才不過七個大錢,便宜了可不少。”
那些個走街販足們,日常都會去林春燕那鋪子裏要上半份菜,或就着自個兒帶去的窩窩頭,或要上一碗清湯面,也能吃的飽飽的。
這些人一聽荷花酒樓的吃食便宜,一窩蜂的就湧了過去。
一時之間,那酒樓大廳裏人來人往,十足的熱鬧。
喜得荷花酒樓的掌櫃合不攏嘴,去後廚看了幾眼,“好些個人都說味道沒差,但咱們這裏便宜,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他們那鋪子給幹趴下。”
一道女聲響起,“不過是兩道菜罷了,要想把他們那鋪子擠趴下,卻還是遠遠不夠的。”
不過也不用着急,就這樣慢慢來,總能讓那林小娘子着急。
她一個野路子出身,仗的就是些讨巧的手藝,這些沒見識的人倒把她給吹捧起來。
她就看不慣這種人,非得殺殺那林小娘子的士氣才行。
掌櫃一邊覺得自個兒撞了大運,正發愁去哪裏找個好廚子的時候,就碰到了這小娘過來,說是能做出來和林春燕一樣的東西。
他一開始是不信的,可真等着做出來了,就不由他不信。
那齊廚子也是個機靈的,看見這情景,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要拜蔣今瑤為師。
蔣今瑤沒搖頭也沒點頭。
掌櫃的和齊廚子對視一眼,他們兩個想的是一樣的,這蔣今瑤肯定和林春燕有些仇怨,要不然也不能上來就要和她做相同的菜色。
只是不知道她能在這裏停留多久,萬一做不了幾個菜就走了,他們豈不是又要重回之前。
“我不會收徒,但日常做菜的時候你可以在我旁邊,能看會多少,全看你的造化。”
齊廚子喜極而泣,就這樣留在了後廚,對外就說是他做的菜色。
王員外家的角門處,一婆子不嫌熱,一只手拿着汗巾擋着太陽,一只手提着食盒,揮退了圍過來的閑漢,自個兒拿了食盒去鋪子裏買東西。
像李員外家他們家的丫鬟婆子,多是從附近村裏找的,簽的是活契。王員外家不同,他們是學了王老太太,都從陳娘子這些中人手裏買,一般都是趁着別的地方發了難時買,就像這次北方遭了災,一個丫鬟不過才兩三貫錢。
這還是模樣長得齊整的,那些長得不好,又大手大腳的,連被賣了的資格都沒有。
這婆子不像其他人那樣,只一貫的偷懶耍滑,想着給那閑漢好幾個大錢,不過是跑趟腿的功夫,她自個兒就能去。
省下來的錢,就是打了酒吃了,也好過便宜別人。
鋪子在碼頭,婆子先路過了鎮上的其他幾個酒樓,他們家的員外之前特別愛吃鄭廚子做的醉鴨掌,有時候還會特意要了去。
她在門口往裏瞧了瞧,也見零星幾個客人,雖然不如之前那樣熱鬧,可這個點兒就已經上了人,已經不錯了。
聽人說,那荷花酒樓都快支應不下去了。
原本他們那裏賣的東西就又貴又難吃,一小碟子鹵肉就要賣上五十幾個大錢,有幾個人能吃得起?
可誰知,這婆子路過的時候,竟然看見有不少人在荷花酒樓附近圍着,倒是讓她大吃一驚。
走過去問了才知道,原來這家酒樓也有那林家小鋪裏的魚香肉絲之類的,偏價格要便宜不少。
婆子心裏一動,停下了腳步,先問了從裏面出來的其他人,“味道可是一樣?”
被問的正是王閑漢,聽了之後就搖搖頭又點點頭,“不仔細吃的話,其實也沒什麽不同。”
這婆子不知道王閑漢怎麽就說了這樣的話,東西還能仔不仔細吃,要不就好吃,要不就味道一般般。
不過實在是便宜不少,她本來就奔着要省錢去的,進去之後,才發現連樣式都是仿着林春燕做的。
婆子一樣要了兩份,趁着沒人注意,先自個嘗了一口。
味道叫她說,是嘗不出來多大區別的。
她吃不出來,別人自然也吃不出來,她就拿着這東西回來府裏。
心裏還得意洋洋,覺得自個兒真是太有成算了,這來回一趟就省了好幾個大錢,快能去打半斤散酒了。
“小娘你快看,我把東西要來了。”
婆子把食盒放下,裏面的三碟菜就端了出來,還冒着熱氣。
這要東西的就是王員外府裏的那錢小娘。
之前因為她在攤子上大吵大鬧一次之後,王員外就厭棄了她,很少來她這院子裏。
小娘和正頭大娘子是完全不同的,她不過仗着有幾分姿色,等到以後年老色衰,處境怕是比現在還要凄慘,只能着急起來。
最後一咬牙,讓身邊的婆子去林家鋪子那裏買些吃食,想着借這些東西的名頭,把員外給請過來。
“這就是他們鋪子裏賣的那魚香肉絲?”錢小娘先看了看,倒是覺得顏色搭配挺好,嘗了一口放進嘴裏,卻也沒覺得多好吃。
又看了另一碟不知道是什麽的問她,“這是什麽?”
“這就是那京醬肉絲,用這小餅卷了吃,裏面放了蔥絲,好吃的很。”
這婆子也感慨了一句,荷花酒樓模仿的還真像,連小餅也都有。
王員外從外面一回來,就聽說錢小娘這裏叫了林春燕那裏的吃食,倒是覺得稀奇,就轉了身往她這院子裏走。
錢小娘看到王員外,一時心裏五味陳雜,這都小半年沒過來了,再來竟然是為了一些吃的東西,語調中就帶了幾分委屈。
好不容易壓下心裏的不得勁,想着能重新固寵了,殷勤的給王員外夾了一筷子。
王員外吃了幾口,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這時候就見一直跟在自個身邊的小厮過來。
“可是有什麽事?”
小厮嘿嘿笑了兩聲,“員外,那林家鋪子又做了新鮮的吃食,咱們可是要過去看一看?”
這還是王員外從前囑咐過小四的,生怕錯過了林春燕做出來的新的,想着這兩個菜也吃過很多次了,有新的自然是要去嘗嘗的。
他便放下筷子,站起身就要走,那旁還以為這就要得償所願的錢小娘傻眼了,眼睜睜的看着王員外頭也不回的離開。
一些委屈憤怒在她心口綻開,倒也不敢把桌上的這些東西給砸了,只死死的盯着那出去買東西的婆子,“那林家鋪子裏竟然做了新鮮的吃食,你怎麽不知道買回來?”
要是買回來了,王員外定然高興,說不定現在她已經重新得了寵愛。
婆子腦門上的冷汗都掉下來了,哪裏知道林春燕那裏做了新鮮的吃食,荷花酒樓裏不過只這兩道菜,半個新菜也沒見着。
她在心裏叫苦不疊,有些後悔不該為了省那幾個大錢去了荷花酒樓買,這一下子就失了錢小娘的歡心,以後再有這樣的事可就輪不到她了。
正亂七八糟的想着,錢小娘就已經對身邊的大丫鬟說,“如此不得力,倒也不用在我身邊伺候着,之前梨花不是被貶去做三等丫鬟,她既然走了,就讓這婆子去吧。”
婆子一時傻眼了,呆愣愣的跪在那裏,那活可不好幹,冬冷夏熱的,沒一點油水不說,月例銀子也是最少的。
她這時候才真的後悔不跌,膝行上前抱住錢小娘就痛哭起來。
趙官人這幾天在寫書,也沒去鋪子裏吃東西,只叫了閑漢去要些東西來。
“要是有新鮮的,盡管買了來。”
來他們家跑腿的這閑漢是個生面孔,原先那個被吓破了膽,換了另一家地方,再沒敢來。
這閑漢倒不是個奸滑的,只把荷花酒樓有魚香肉絲和京醬肉絲的事說了出來,“一份才七個大錢,要便宜不少。”
趙官人一聽,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曉?”
那閑漢就說,“也就今兒個才賣起來,鎮上好多人都去了。”
趙官人哎喲一聲,一時替林春燕他們着急起來,在屋裏來回踱步兩次,才決定出門去。
正好碰見趙娘子也要出門,兩個人就結伴而走,趙娘子還打趣趙官人,“可是替你那幹姐姐着急?”
她知道了趙官人單方面認了張大娘做幹姐的事情之後,總拿這個出來取笑他。
趙官人點了一下頭,“相處這麽久,他們幾個小娘子也不容易,要是就這樣被搶了生意,還不知該如何,合該去捧個場才是。”
趙娘子最喜歡趙官人的一點就是,這人是個慈悲心腸,想了想就說,“那我也一道和你過去,正好給我那幼弟買些吃的。”
上次他們帶着獐子肉回去之後,她那幼弟就像進了什麽新地方一樣,吵鬧着要跟他們過來沒成,就一日三封信的寫了,讓趙娘子千萬記得給他捎回去一些東西。
趙娘子見他說的可憐,果真就去鋪子裏買了些能保存的,還想着什麽時候了把他帶過來小住幾日,那些個新鮮的吃食他就都能嘗到了。
原以為這林春燕的鋪子應該會沒多少人,可趙官人和他的娘子一下馬車就發現,兩個人全想錯了,竟然來了不少人,還看到了好些個熟面孔。
這些人看到對方,都忍不住哈哈笑了幾聲。
“你們也過來了,可是聽到了有新鮮的吃食?”
“哪裏,不過是來給林小娘子撐撐場面的。”
那臘肉炒好之後,就和蘆葦蒸出來的大米拌到了一起,原本已經有些微微泛綠的米飯一下子就變得醬色濃郁。
打眼看過去,紅的臘肉米飯,綠的蠶豆和竹筍,出鍋後還撒了少許的蔥花,點綴的分外好看。
偏偏,這蘆葦臘肉飯吃起來又香味十足,帶着些臘肉特有的味道,大米粒粒分明,讓人忍不住想嘗一嘗。
先前胡大強和趙六出去吆喝的時候,秦老丈人剛好打了酒過來,一聽說有那什麽臘肉焖飯,趕緊找個地方坐下。
他是熟客,早就和鋪子裏的人混熟,就和段夫子說,“那荷花酒樓是幹不長久的,別管他再怎麽模仿了去,咱們這些老饕餮還是只認林小娘子的手藝!”
段夫子點點頭,“是這個理,我們掌櫃的不與他們計較,他們反而蹬鼻子上臉,真是不知廉恥。”
陸陸續續的,又有不少人進來,都只說了要吃那新鮮的臘肉焖飯。
還有人在那裏說笑,“我聽說那荷花酒樓做了一樣的東西出來,就想着林小娘子會不會再做新鮮的吃食,果然讓我等着了。”
今兒個恰逢沐休,段夫子生怕鋪子裏沒人來,還去叫了溫夫子和餘夫子他們,想讓他們來撐個人場。
不過他也知道自個兒想多了,這臘肉飯才剛做出來,鋪子裏就已經快坐滿了。
早來的人已經埋頭大口的吃起來,一勺一勺的往嘴裏送,吃的是連頭也不擡,後頭那些人進來,只掃了幾眼過去,聞到空氣中那濃郁的香味,就都開始咽口水。
王員外緊趕慢趕的過來,才找了一個位置坐下,喘着粗氣說,“差點以為又吃不着了。”
路上,他就聽說了那荷花酒樓的事情,再一想錢小娘只買了那魚香肉絲和京醬肉絲,多半就是從那荷花酒樓買的,一時倒是覺得錢小娘是個愛記仇的。
這都過了多久,怎麽還記恨當時的那點龃龉,要是早放下了,來這鋪子裏買上些新鮮吃食,他說不定就會心軟留下。
不過他很快就顧不得那麽許多,要了臘肉飯之後,先嘗了那裏面的大米。
這臘肉飯好不好吃,最關鍵的就是裏面的大米了,一看那米粒上都沾滿了亮晶晶的醬汁,又顆顆分明,心裏已然覺得這定然是好吃的。
果然,在嘗了一口之後,什麽錢小娘什麽魚香肉絲都被他抛在了腦後,只有眼前的這臘肉飯了。
趙官人和他的娘子等了一會兒才有了位置,他們兩個也不着急,趙官人看到這麽多人來,心裏就先松了半口氣。
“看來大家還是都知道這林小娘子做的飯好吃。”
趙娘子深有同感,好在沒等多長時間,他們的臘肉飯就端上來了。
只看着一碗各色東西和米飯混在一起的東西,若是以往的話,趙娘子肯定是不會吃的。
這不就是大雜燴,能吃出個什麽味道?
可如今她也不再妄下結論,見旁邊的趙官人已經埋頭吃起來,也舀了一勺子送進嘴裏。
裹滿醬汁的米粒在嘴裏綻放開,然後趙娘子就露了一個笑容出來。
“真香。”
趙官人吃了好幾口才停下附和她,剛才懸着的心徹底放下了。
“除非做出這一模一樣的臘肉飯,不!做出一樣的臘肉飯算什麽本事,我看沒人比得過林小娘子!”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荷花酒樓大廳,這時候倒是走了不少人,一直咧着嘴笑的宗掌櫃笑容也僵在臉上。
誰能想到,只是一個不起眼的閑漢路過的時候喊了一嗓子,說林春燕的鋪子裏做了新鮮的吃食,是什麽蘆葦臘肉飯,這些人聽了,就一窩蜂的往那邊走。
他是攔也攔不住,眼睜睜的看着這些人毫不留戀的離開,只剩下一些在碼頭上幹苦力的人繼續留下來吃。
他們這些人是舍不得花那麽多的錢去買吃食,自然是哪裏便宜去哪裏。
後廚的蔣今瑤也被驚動了,出來一看人少了一大半,臉就一下子黑了。
她原本就不是個愛說笑的,宗掌櫃本來就有些害怕她,見她這個表情,只能苦哈哈的過去。
“定然是知道咱們這裏做出了魚香肉絲,那林小娘子才做了什麽臘肉飯出來!”
宗掌櫃說完,就帶着幾分希冀的看着蔣今瑤,想知道她能不能也做了那臘肉飯出來。
蔣今瑤眉頭一皺,這什麽臘肉飯一聽就是一些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時下人愛吃羊肉,名動汴京的大廚們,也都是靠那做羊肉的手藝脫穎而出的。
別說臘肉飯了,就是這魚香肉絲和京醬肉絲,放在以前的話她也絕對不會做的。
都是用的一些豬身上的肉,全都是這些沒錢的老百姓吃的,即便學會了,她以後也絕不會拿出來再做,沒得掉了自個兒的價。
不知道是誰聽見他們對話了,在那裏插了一句嘴,“你們要是做了那臘肉飯,價格要比林家鋪子的東西便宜了,我們也來這裏嘗嘗味兒。”
這人衣衫褴褛,一看就是平民人家出身,蔣今瑤眉頭皺得更深,那厭惡幾乎遮也遮不住。
這些人從前別說吃她做的飯了,就是連口湯都喝不到。
能讓他們吃上,就該在那裏慶幸自個兒積了八輩子的德,祖墳冒青煙了,竟然還在那裏挑三揀四。
真是太可笑了。
蔣今瑤越想越生氣,冷哼了一聲,“倒是我小瞧這林小娘子了,原以為不過是個投機取巧的,竟然還有幾分手段,這可越來越有意思了。”
宗掌櫃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暗自琢磨,這蔣今瑤到底和林春燕是有多大的仇怨,聽那話裏的意思,竟然還真要繼續鬥下去。
剛有些後悔把她招了進來,就見這蔣今瑤說,“既然她做了新鮮的吃食出來,咱們也不能只眼睜睜的看着,倒讓掌櫃這裏的人都跑了。”
這話裏的意思掌櫃聽明白了,忙壓下剛才的念頭,想知道這蔣今瑤會怎樣反擊。
就聽她開了口,“咱們做那山海兜來,掌櫃的你準備些新鮮的魚蝦……”
等蔣今瑤又回到竈間,宗掌櫃才和齊廚子小聲嘀咕,“我怎麽覺得事情鬧得越來越大了,這要是不好收場可怎麽辦?”
齊廚子正學的上頭,安慰掌櫃的,“左右如今都知道那些個東西不是我做出來的,到時候真出了事,只管往她身上推。”
說最後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壓的低低的,可宗掌櫃還是看明白了。
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也不甘心再變成以前那樣冷冷清清的樣子,少不得要賭一把。
光看蔣今瑤剛才對那幾個幹苦力人的态度,他也能猜出來些事情,這人從前的出身怕是不低,最起碼是給那些達官貴人做飯的。
要不然也不能一上來就要了那些個新鮮的魚蝦,別看只是些魚蝦,可要的個頭那樣大,又那樣多,讓他把全鎮上的東西都收了,這可不好辦。
林家鋪子裏,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一直熱鬧到臘肉飯被賣的幹幹淨淨。
“就這麽沒了?晚上的時候可還做?”有來晚一點沒吃到的人,語氣裏就都帶着幾分遺憾,等聽到趙六或者胡大強說晚上再做的時候,才松了一口氣。
溫夫子和餘夫子也跟着松了口氣,萬萬沒想到今個晌午竟然來了這麽些個人,不都說又開了那什麽荷花酒樓,怎地人都還跑這裏了,比之前還要多上幾分。
他們兩個就是聽到了荷花酒樓的事情,又見段夫子找了人過來邀請他們,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讓他們去撐場面的,這才晚了一步。
到如今臘肉飯都吃完了,他們還沒能嘗到味道。
段夫子見兩位好友這個樣子,不輕不重的哼了一聲,“你們兩個真是小瞧我們掌櫃的,她要是願意做了好吃的來,豈是什麽荷花酒樓的齊廚子能比得上的?”
溫夫子脾氣好一些,忙解釋,“我們兩個好不容易趁着沐休,才有時間研究起你給的那算術題,這才來晚了。”
語氣裏有幾分幽怨,“如今你這日子倒是又清閑又自在起來,我們自是拍馬不及。”
那厚厚一些題,兩個人一塊做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做出來的。平日裏點燈熬油的做了,第二天往往就會困乏,生怕山長看到了不悅。
主要那方法學會用之後,簡直讓人欲罷不能,非得陷進去了不可。
段夫子一聽他們說因為這個,臉上的笑容就越發大了,讓兩位沒吃到臘肉飯的老友稍等片刻,自個去了竈間。
林春燕給他們留了不少,胡大強和趙六都是能吃的很,從前還不會放開了吃,如今熟了也就沒那麽多顧忌。
他們也不願意占太多便宜,生怕被人說嘴,主動說了要交夥食費,林春燕拗不過他們,每頓飯都象征性收上一些。
段夫子之前就讓胡大強多留出來給他們的,偏偏到了這個時候才拿出來。
不過看到兩個老友臉上激動的神情,段夫子也嘿嘿笑起來。
“下次可定要請我吃酒。”
“自然自然。”
溫夫子和餘夫子剛才等着的時候,就看到那些人埋頭大吃起來,早就想嘗嘗什麽味道了,這時候終于吃到嘴裏,也和他們那些人一樣,吃的連頭也不擡。
不過兩個人到底是夫子,還是要更注意一些形象,也就熟悉他們的人才能看出來這其中的區別。
趙六已經出去打探了,聽說荷花酒樓的人跑了一多半來他們這裏,咧着嘴就回來了,“我遠遠的看了一眼,那掌櫃臉都黑了。”
畢竟成本在這裏,他們把價格壓的那樣的低,全靠人多走量才行。
偏偏人剛多了起來,就被林春燕做的臘肉飯給拉了過來。
林桃紅翻了個白眼,不屑的說,“該!我看他們能不能做出一樣的臘肉飯來!”
這臘肉可是他們冬天的時候特意腌制的,味道只他們這裏有,也不像別的菜那樣,随便弄塊臘肉就行。
她得意的叉着腰笑了一會兒,“我不和你們說了,聞了這樣長時間的香味,早就饞的不行了,得趕緊去吃。”
張大娘揮手讓她趕緊去,“一會兒晚上了怕是還有不少人來,總得吃飽些。”
她卻沒挪動半點屁股,早才就已經吃過了,和鋪子裏的人說了會兒話,覺得沒說過瘾,又去找了金娘子。
金娘子哎呦幾聲,“先別說那麽多,可還有臘肉飯?快讓我嘗嘗什麽味道,我這一上午光看到你們鋪子人來人往,偏我也沒找到機會進去。”
賣小籠包的曾老漢說,“你哪是沒找到機會進去,那樣多的人來這攤子上要馄饨,怎麽願意舍下了銀子。”
來林春燕鋪子的人多了,他們那裏不夠坐,這些人就會來金娘子的馄饨攤子上等。
自然也有在曾老漢的攤子上等的,要不他們這些擺攤的人,都願意林春燕這裏生意紅火,而不是那什麽荷花酒樓。
張大娘眼神有些躲閃,她完全忘了金娘子了,自個的那份也早就被她吃完了,只能說晚上了定然給她留一份。
金娘子這才罷休,跟着張大娘一塊罵起那荷花酒樓了。
孫捕快跟着孫安元先去了趟趙懷子家裏,他們多少有些交情,聽說了這事,也沒有不去的道理。
好在他們去的時候,趙懷子已經醒了,那侯郎中說燒也慢慢退了,倒是沒那麽要緊。
這倒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趙沐陽更是喜極而泣,去院子裏磕了好些個頭,把這些天求的各路菩薩神靈都謝了一通。
趙懷子也沒想到他竟然還能活,想到那野豬拼了力朝他撲過來的情景,他後背就會出一層密麻的汗。
安慰了趙沐陽幾句,又同來看他的孫捕快說了幾句話,他就覺得精神不振。
好在孫捕快他們很快就走了,趙懷子卻還是強撐着,等李婆婆進來了才問起王大妮。
他出了這樣的事,王大妮可有來過?
趙懷子內心也說十分糾結的,知道自個如今這個樣子,王大妮嫁過來的話也是跟着他吃苦。
他這傷還不知道能恢複到什麽地步呢。
可不嫁過來和不來看看他,讓他覺得是兩回事,心裏自然有些不得勁。
李婆婆看出來了,寬慰他幾句,都沒能讓趙懷子開懷。
孫捕快和孫安元錯過了那吃臘肉飯的盛景,都可惜的不行,只能各自要了紅燒獅子頭和豆皮燒餅,原本因為趕路而饑餓的胃也總算得到了滿足。
張大娘見他們過來,急匆匆撇下金娘子回了鋪子,堆着笑問孫捕快,“可知那荷花酒樓裏做菜的廚子是誰?”
她也琢磨出些味道來,就齊廚子的手藝,怎麽可能模仿的那樣像。
定然有其他人。
孫捕快扒拉了一口飯才說,“這還真不知道,我也是才知道這事。對方見效仿你們有用,怕以後還會賣下去。”
張大娘着急了,剛才竈間吃完臘肉飯的林桃紅也着急了,兩個人像爆炭一樣說個不停。
孫安元到嘴的話只能咽下,主動說起趙懷子來。
聽了這個,總算讓張大娘和林桃紅高興起來。
宋大娘遠遠看着,就和林春燕說,“這真是親母女,再錯不了。”
方才着急罵人的神情動作,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林春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也聽了趙懷子已經醒過來的信兒,心裏提着的心終于放下,又重新變得愛笑起來。
宋大娘走了,丁慧娘才從竈間裏出來,林春燕見她臉色繃得緊緊的,先關切的問,“可是累了,一會兒吃了飯趕緊休息一會兒。”
今個來的人多,丁慧娘是最累的了。
她搖搖頭,示意自個沒事,“我不累,這才多少活。”
她真沒覺得刷個碗能有多累,且在這裏吃的一頂一的好不說,還給她那麽多的工錢。
這些人都知道她曾經做的是什麽營生,可沒一個人抓住不放,或者是嘲笑了她去。
她本來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實際上,他們好的總讓丁慧娘覺得受寵若驚,哪怕半夜想到了,都會露出笑來。
只是如今有人傷害了林春燕,傷害了這間鋪子,丁慧娘的眼神沒有變,只裏面翻滾了些情緒,試探着開口,“可是要把那廚子解決了?”
不管那廚子到底是誰,是齊廚子也好,不是他也好,都不重要。
就算是殺雞儆猴也行,總讓那真正做飯的人害怕了。
林春燕聽了她這個問話,倒是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麽話題就跳躍到這上面。
也有些怕自個兒想多了,丁慧娘這樣平日裏不聲不響的人,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丁慧娘看到林春燕那錯愕的神情,重新又低下了頭,兩只手無意識的攪合在一起。
她在緊張,在害怕林春燕發現她是個怎麽樣的人。
然後,會不會把她逐出去?
那樣,她失去的不僅僅是一份報酬豐厚的活計,更是……她不知道更是什麽,但那樣會讓她很難過。
林春燕就錯愕了一下就回過神來,臉上依舊帶着笑,拉過丁慧娘那兩雙手,認真的說,“慧娘姐姐,咱們什麽都不用做,他出招我接着,我反擊了,只看他該如何做就行。”
“這不過是廚子之間的一個較量,說實話,我許久都沒這樣興奮過了呢!”
丁慧娘見林春燕的确說的不是假話,也就放下心來,沒有再提剛才那話。
回去之後,林春燕又上了趟山,得趁着這個時間将山上的那些野菜都摘回來。
林二嬸和孫娘子都聽說了鋪子裏發生的事情,幾個人和張大娘一樣,都氣的直跳腳。
“你什麽時候這麽好性兒了!”
林二嬸嫌張大娘是個窩裏橫的,在這個村裏的時候,就敢去和那些人吵架,反倒是進了鎮上,被人欺負到頭上也不敢出聲。
張大娘辯解,“我也想去呢,可你也知道我家燕娘的脾氣,她不喜歡我鬧事。”
林二嬸還是不贊同,“不行還有二郎三郎,再不行還有我那兩家幾個兄弟,別管他是誰,咱都不能怕了!”
說起這個,張大娘就搬着凳子往她跟前湊了湊,“前個你不是說回你那二哥家了,雙姐的事兒怎麽樣了?”
孫娘子也支起耳朵聽着。
林二嬸一下子就洩了氣,“我哥自然是氣的不行,可我二嫂說的也有道理——那些個人在背後說的太難聽,不過是和那潑皮見過幾面,就說的好像如何了一樣!咱們沒嫁過來之前,不也和人相看過。”
這倒是實話,上次他們上元節去縣城的時候,就見好些個男男女女在樹下說話,也沒見誰站出來罵他們。
只這人一旦有了可指摘的地方,哪怕往日習以為常的事情,也會讓人拿出來說嘴。
“連她懷了孩子都說出來,也的确是嫁不了什麽好人家了。”
再加上他們母女又是那麽的嫌貧愛富,一心想要往高枝上攀,找了個行商倒也合情合理起來。
只是這事沒和吳二哥商量,他出去跑貨的功夫,閨女就被賣了出去,如何能不氣?
“只眼下最要緊的是找了那行商商量,不過聽我二哥說,這行商倒是有那意思,偏他娘不樂意,說是不讓當了外室已然是擡舉。”
聽了這話,也就沒人再問下去,差不多已經明白是個什麽意思了。
又說起趙懷子來,“到底是個命大的。”
“只活着就好,要不然留着趙沐陽一個人孤零零的,誰見了能忍心?”
出了這事之後,狗蛋和黑子也不再找趙沐陽的麻煩,還偷拿了家裏的東西給他們送過去。
別的話他們也說不出來,見趙沐陽哭的眼睛通紅,狗蛋一梗脖子,“要不然咱們打個架,你把火撒在我身上,就不會再哭了。”
趙沐陽知道趙懷子沒事之後,心裏那個大石頭就落下了,聽了這話,忍不住噗嗤就笑了出來。
“誰想和你打架,就你們兩個那小身板,我一拳頭就能撂倒。”
狗蛋和黑子對視一眼,原本是來開解趙沐陽的,這時候卻真生了氣,想和趙沐陽打一架了。
林春燕和王英娘沿着山路一邊走一邊說話,這是兩個人難得放松的時候。
杏仁菜和苦菜挖回去之後,直接放在太陽下暴曬,把裏面的水殺出來,和制茶葉倒有幾分相似。
等水都跑完之後,直接清洗了放進鍋裏焯水,再放到涼水裏泡上片刻,攥成團之後把裏面的水分擠幹淨。
差不多兩三天的時間,杏仁菜和苦菜就能曬幹了。
“紫蘇也快能吃了。”
他們家在家門口的地方種了很多紫蘇,這時候成熟的紫蘇,藥用效果要差一些,但是可以用來炒田螺,做紫蘇葉飯包,也能做紫蘇鴨……
等到秋天的時候,紫蘇開了花再采摘,就可以煮了水或者泡了腳來治療風寒了。
豐收是一件讓人很開心的事情,即便他們一時半刻也吃不完,不得不把它們制成幹菜,可這個過程就是一個讓人心情愉悅的。
“突然想吃辣菜餅了。”林春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在那泉水邊停了下來。
上次用竹筒裝了一點山泉水回去,也學着別人泡了茶出來,讓王英娘和林桃紅都嘗了,問他們有沒有喝出些什麽不同。
這兩個人自然都說山泉水好喝,林春燕仔細的品嘗了一下,大概是心理作用,确實有幾分甜。
但她也沒有為了那一點點甜特意上山打這水,只在偶爾上山摘東西的時候,順便帶些回去。
她在泉水這裏洗了臉,覺得渾身都舒服了,王英娘也學着她的樣子,坐在她的旁邊。
山上是比山下涼快很多的,尤其這時候太陽快落山了,風裏就帶了幾分的涼意。
“那回去我們就做辣菜餅。”王英娘眼睛裏帶着幾分笑,風把她的頭發吹起,“我給你做,你好好的歇一歇。”
林春燕對上她那雙溫柔的眼神,也跟着笑了起來,“好。”
又說起清風樓的黃掌櫃來,“催着咱們再做出新點心來呢。”
王英娘也有些躍躍欲試,“我見薄荷也挺多了,可是能做出點心來?”
薄荷做出的點心,多多少少會帶這些薄荷特有的味道,能吃慣的人會覺得格外清爽,不能吃的人自然不喜。
林春燕卻點頭,“那我們就做些薄荷糕來吧。”
也只有薄荷成熟的時候才能做出來,過了這個季節,再想吃也是沒有的。
兩個人歇夠了才下山,回去就見張大娘和林二嬸兩個人還在那裏破口大罵。
三郎的扁擔放在一旁,他這是還沒來得及回家,就急匆匆的過來了。
見她回來,張大娘一個健步就沖了過來,拉住她的手說,“燕娘,這可如何是好!那荷花酒樓竟然要做山海兜,還說比咱們做的好吃,這明顯就是沖着咱們來的!”
聲音裏帶了明顯的憤怒,那手也帶着幾分寒意。
張大娘屬于體熱的類型,就是冬天了,她也不怕了,可見這件事情把她給吓壞了。
山海兜并不是平民老百姓能經常吃到的東西,裏面用了新鮮的魚蝦,又有竹筍蕨菜這類東西,可以說是将山和海都包容了進去。
放在春天也就罷了,那竹筍漫天遍野都是,即便是什麽調料也不放,只在竹林旁邊生了火,很多人也能吃下不少竹筍。
這個時候沒了新鮮的竹筍,山海兜就少了那一道鮮。
三郎還在旁邊憤憤不平的補充,“不僅如此,那荷花樓的掌櫃還把鎮上的魚蝦都買走了,我說走街串巷的時候有人過來問我賣不賣魚蝦,我那時候還奇怪呢!早知道就提早買些回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即便林春燕的手藝再好,沒了這些個東西,看她如何能做出來,打的竟然是這樣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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