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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夜裏睡下, 林桃紅還湊在林春燕,嘀嘀咕咕說了好些個話,像一只将要被抛棄的流浪貓似的, 緊緊的抱着林春燕。
林春燕被她這樣子弄得哭笑不得, 反手拍了拍她的後背, “娘不是都說了, 你還怕什麽?”
林桃紅輕輕的搖搖頭,今天晚上沒有月色, 屋子裏黑漆漆一片, 她睜着眼睛好半天才說話, “總覺得心裏不得勁, 就怕以後娘要再答應了, 大姐你說我們一直過這樣的日子好不好?”
那邊的王英娘也沒有睡覺,豎着耳朵聽姐妹兩個說話,林春燕拍着林桃紅的後背, 說了句,“這樣自然是好的, 那咱們以後可要長長久久的在一塊。”
林桃紅的唇角往上勾了勾,很快就沉沉的進入了夢鄉。
那邊的王英娘也笑了笑,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輕輕的打起了鼾,林春燕反而睜着眼睛想了好大一會兒,很久之後也才挂了個微笑。
如果放在她剛來到今個世界的時候, 才不會管張大娘和林桃紅是怎麽想的,她早就想了法子自己出去幹過了,雖然這有些難, 但想想辦法也能做到。
可相處的時間久了,她竟然也有幾分舍不得。
上一輩子的時候, 他們家裏孩子并不多,可她永遠是那個最不起眼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有自個喜歡的孫輩,爸爸媽媽最喜歡的也是弟弟,她好像永遠是被放在最後一位的。
後來她談戀愛結婚,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小家庭上,想着那些沒有從其他地方得到的關愛寵愛,總能在另一處地方彌補,可随着時間慢慢的增長,她發現她竟然全想錯了。
這個世界上,唯有自個對自個才是最真心的,那些個什麽親情愛情全都是騙人的。
可張大娘和林桃紅給她的感覺不是,她在這裏付出了很多,但也得到了不少。
就這樣迷迷瞪瞪的睡了過去,夢裏也是一片光怪陸離,有從前發生的各種事情,那些像是夢魇一樣,将她牢牢的困住。
無論她怎麽努力都沒有辦法掙開,偏在這時外面響了一聲驚雷,潑天的大雨從天而降,林春燕一下子就被驚醒了,心髒撲通撲通的亂跳,平靜了好大一會兒才不亂跳。
聽到院子裏有動靜,看着林桃紅和王英娘都還在熟睡,她悄悄的穿了鞋,披了件衣裳推門出去。
原來是張大娘在院子裏,她一晚上也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暗嘆了一下自個兒命不好,想着要是林老爹在的話,如今哪裏又有這樣的事情。
可一想到林老爹竟然為了要兒子就把她給休了,心裏又惡心的不行,就這樣輾轉反側半晚上,聽到外面下了雨,突然想到那板車還在院子裏放着,便披了衣裳出來,要把那板車推到後院的棚子裏。
這板車可是花了他們家裏大部分的積蓄,平日裏她就小心的很,要是被淋了雨,把那木頭澆濕了,她不知道怎麽心疼的。
加上後院裏還有新來的騾子,昨個晚上光說那事了,也不知道那牲口在他們家适應不适應。
啰啰嗦嗦的想了一大堆,正推了板車走,就見林春燕披着衣裳出來了。
雨聲很大,外面又是一片漆黑,只有偶爾響雷打閃電的時候,才能看清楚片刻的人影。
張大娘看清是林春燕,忙把她往屋裏拉,“趕緊進去,小心淋濕了雨,回頭再生了病。”
林春燕見張大娘身上已經濕了大半,也不打個傘,就那樣把板車往後院裏推,趕緊上去幫忙,嘴裏嗔怪的說,“就讓這車子在外面淋一晚上也沒什麽,上面的東西是淋不壞的。”
張大娘不贊同,“上面還有那些個鐵爐子,淋了雨水可不就要生鏽,你且回去吧,我推到後院裏就來。”
好不容易折騰完,林春燕把張大娘拉到竈間,給她打熱水洗一洗,張大娘渾身就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脫了外面的衣裳都能擰出許多水來。
張大娘有些不自在,在那裏沉默的把紅糖姜水喝了,催着林春燕也趕緊喝,“明個還要去擺攤,這麽晚了還不睡,是鐵打的人難不成。”
她說話自來這樣,就是關心的話說出來也硬邦邦,可眼底的關心做不了假。
林春燕白了她一眼,“娘就別說我了,你不也沒睡。”
張大娘沉默了一下,不知怎麽的眼圈就紅了,“定是那金娘子找的媒婆,這娘們就沒個正事,等我回頭見了她,看我不把她的嘴給撕了。”
林春燕哼了一聲,“原來前幾天她拉着你嘀嘀咕咕,就是說的這事,你早同我們說了,我們也能幫你拿個主意,何故遮遮掩掩?我還以為你要被人騙了錢去。”
張大娘不自在,“這讓我如何開口,說要她給我找個媒婆,我還不知道要不要拒絕?那還不被別人笑死。”
說了幾句話,林春燕催着張大娘把頭發重新洗了,就讓她回屋去睡覺。
她自個收拾了一下,王英娘迷迷瞪瞪的聽到動靜,使勁睜開一只眼,見林春燕才回來,外面下了雨,就也想起身去把那板車給推了。
林春燕把她按到被子裏,“已經推了,你可快睡吧,一個一個的都是操心的命。”
第二天醒來,大雨還是沒停,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今個就比前幾天要冷上不少,林春燕找了一厚被子出來,見張大娘精神不好,擡手摸了摸,發現她竟然有些發燒。
“就說不用把板車推到後院,這下子可好了!那板車淋雨就淋雨了,你這生病了,可是要受罪。”
林桃紅一邊吃飯一邊拿了眼去瞧張大娘,聽了林春燕說的話,才知道張大娘昨天夜裏還去推了板車,心裏有幾分複雜的情緒,也跟着去了竈間幫着熬了紫蘇水來。
張大娘接過那紫蘇水,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覺得渾身都發了汗,對他們姐妹三個說,“我瞧今個雨怕是要一直下,不然就別出去擺攤了,在家休息一天。”
林春燕還想去,少去一天就少好些個銅板的,只眼巴巴地在門口等着雨停。
林桃紅搬了個板凳坐在她旁邊,伸了手去夠這雨點子,想着下雨了不能去擺攤,怕是冬天冷了,下大雪了,也就不能出去了。
“看來還是得租個小鋪子,好歹不怕風不怕雨。”
身後的張大娘聽到了,哼了一聲,“咱們剛買了板車,又買了騾子,手裏哪裏還有錢?可得再攢攢吧,步子不能一下子邁的太大,小心扯着裆。”
這話糙理卻不糙,确實說的是這個道理,林春燕也想手裏多攢點錢,出了什麽事也能有個預防。
林二嬸和孫嫂子早早地來了,昨個因為媒婆的事情,有好些個活都沒來得及幹,就連趙鈴蘭姐妹也是來的很早。
這下着雨自然是不能在院子裏幹了,好在有兩個竈間,裏面的地方大的很,暖暖和和的也能把活計做了。
孫娘子被自家的婆婆叮囑了,打定主意什麽也不說,那林二嬸眼下一片烏灰,看起來就是昨個晚上沒睡好。
不單單是因為張大娘的事,她還和林二叔吵了一架。
那林二叔覺得張大娘想嫁人,有些後悔給她立了女戶,擔心她這以後要是成了張屠戶的人,可跟他們就沒半點關系了。
在那裏悶悶不樂半天,怪林二嬸當初在他耳朵邊吹枕頭風,才讓他那麽快答應了。
林二嬸直接一個枕頭就扔了出去,讓林二叔去兒子的房間,往地上啐了一口,“立女戶的事情是為了他們娘幾個好,憑甚你那大哥跑出去找小娘生兒子了,就得讓大嫂一輩子為他守活寡,這是哪門子的道理,還不如你大哥一下子掉到河裏淹死了,也好過這樣被你們林家人一直吊着。”
林二叔聽了這話吓得魂兒都沒了,往地上呸呸了幾口,到底不敢和林二嬸硬頂着說話,只能灰溜溜的拿着枕頭去了兒子們的房間。
今個來見張大娘精神不太好,夜裏淋了雨發了燒,林二嬸進去看了一回,坐在她床邊寬慰了好些個話,“昨個乍然一聽,覺得你這嫁人了,怕是咱們關系就不近了,可後頭我轉念一想,憑什麽要為他們守寡?我要是遇到這事了,立刻就再找個人嫁了。”
逗的張大娘樂得不行,精神也好了許多,擺擺手說,“說實話,我昨個就沒想着答應了那張屠戶,沒聽媒婆說他歲數大了,兒子都娶親了,我去那邊幹什麽,給那老頭子洗衣裳做飯,受苦受累去了?我呸,咱們又不是離了男人就不能活,你且看我如今這樣,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只是那媒婆冷不丁一來,把我臊的不行,都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
說了一通,張大娘心裏的最後一點不痛快已消散了,還和林二嬸開玩笑,“不成想都這個歲數了,還有媒婆上門找咱,這可不是咱們輕狂,也有人惦記着咱們呢。”
林二嬸就跟着笑,“誰說不是呢,你且看那些男人只要死了老婆,就都得找個填房來,咱們女人倒是都能守住,不過話又說回來,作何就非要守着。”
回頭還說孫娘子,“你要是想找,也別怕你婆婆說你,那趙懷子不行,別的男人還多的是,總好過你一個人苦熬日子。”
孫娘子一直在那裏幹活,連頭也沒有擡,聽了這話這說了句,“上次吃飯的時候我不都說了,我才不要嫁人,到了那裏不僅得伺候男人,伺候他那些前頭生的孩子,還得伺候婆婆,我圖個什麽,倒不如摟着銀子過日子樂呵的很。”
張大娘立刻就把孫娘子視為知己,“我昨個也想通了,就是這麽個理,也不是說不找,就是得慢慢的尋摸。”
林桃紅一直豎着耳朵偷偷的在聽牆角,聽着三個婦人說的熱鬧,自個兒聽的面紅耳赤,回來還和林春燕他們學話。
林春燕正在鹵雞爪,這些個都是從鎮上的肉鋪裏才買的,鹵出來的滋味十分鹹香,昨個拿的那些都賣完了,倒讓她心裏有了底,幹脆就多做一些。
大家昨天都沒好好的看那騾子怎麽樣,今個有了空都去後面看了看,見那騾子正在賣力的幹活,一圈一圈的把黃豆給磨出來,人只要在旁邊往裏面添豆子,時不時的掃一下,就都說這畜生好,輕松的很。
一旁的趙紫蘭更是拍手笑,“有了這騾子,那咱們做起果醬來,豈不是要更簡單一些。”
林桃紅就先開口,“可得先緊着我們豆腐來,磨完豆腐了你再拿去磨那什麽果醬,還有那橡子果也得緊着用。”
趙紫蘭也不生氣,“左右我們就是留在最後了,你們先用着,我們也不和你們搶。”
又說天冷了,往年的厚衣裳厚鞋襪就都要找了出來,等天晴的時候拿到院子裏晾曬晾曬,“也不知道今年會不會下雪,往年下雪了,可就只能在家裏做些針線活了。”
冬天地裏沒什麽活計,除了在家裏貓冬之外,也就只能串串門,打打牌,只盼着過年。
快到冬天了,林春燕就想起來以前吃的火鍋和關東煮,反正今個左右是下着雨,幹脆就拿了那剩下的螃蟹來,打算做蟹棒。
見她又要做新鮮的吃食,林桃紅一邊做豆腐一邊往她這邊張望。
只見林春燕把那些螃蟹洗淨之後去掉殼,把裏面的肉和蟹黃都拿了出來,攪成泥之後加入雞蛋,攪拌均勻就成了蟹肉泥。
“我可是發現了,這螃蟹雖然滋味好,可是做什麽東西都是複雜的很,吃上這一口也不容易。”
“誰說不是,不過這
做出來不容易,賣出的價也高,就那些蟹黃膏可是分了一大半給那胡小郎君,掙了快有兩貫錢。”
聽了這個價格,其他人都忍不住啧舌,“竟然賣了這麽多,也不怪之前費了那麽多的力氣。”
林桃紅聽說胡小郎君要走了,還有些舍不得,“他人還怪好的,沒有那些個世家子弟的怪脾氣,回回來了都是笑眯眯。”
“聽說人家還是京城人,怪道他那娘一副大家子作派,就是出來閑逛,也一眼能瞧出來和咱們不同。”
衆人說了幾句話也就不提,那蟹棒泥已經拿上鍋蒸好,出來之後卷成卷,就成了蟹棒。
林春燕又拿了些魚肉來,切成薄薄的片之後搗成泥,同樣大火蒸上一會兒,拿出來或切成片,或弄成丸子的形狀。
這些全都做好之後,把他們用竹簽串起來,在骨湯裏煮上片刻,簡易版的關東煮就好了。
林桃紅拿了一串魚丸放在嘴裏咬了一口,魚丸十分的香軟,有些微微的彈牙,蟹棒卻是有着絲絲縷縷的甜,鮮味濃郁,筋道的很。
王英娘指了這竹簽說,“這東西就和糖葫蘆似的,一串串的串起來,吃着也方便。”
“誰說不是呢,我看這賣起來也方便的很,直接拿了簽子算錢就成。”
“只是做起來有些麻煩,價格得往上定的貴一些,若是有人來找,咱們再專門做了這個賣。”
卻說那胡家要啓程往京城走的消息放了出去,鎮上和他們有交情的都送了禮來,親厚一些的還專門登門來送別。
王老太太就領着王小郎君過來,身後跟着王家兩個娘子和周晚娘。
別人也就罷了,美婦人只推脫要收拾東西,顧不上見人,直接給拒在門外。
可王家不同,她和那王大娘子也是有幾分交情的,往日裏也總互相下帖子,兩個小郎君更是成日裏在書院裏一塊念書,不能讓人寒了心,只忙把人請到了正廳來。
王老太太和美婦人寒暄了幾句,各自吹捧了家裏的娘子兒郎,美婦人和王家兩個小娘都是認得的,只看向那周晚娘,“這位小娘子長得可真是标志,就是從前在京城裏也沒見過這樣可人的,不知可說親了沒有?”
王老太太就笑,“你可別折煞了她,不過是個小娘子,哪裏就擔得起這樣的話來。”
只不提有沒有說親的事,王老太太拉着周晚娘的手,“雖是我的外孫女,可是一等一的孝順,前段時間我身子難受,只她知道以後就想過來替母親行孝,誰勸也不頂用。”
美婦人自然知道這話是托詞,王老太太身子可康健的很,哪裏有半分生病的樣子,倒是這小娘子身子瘦削,弱柳扶風,看起來就病歪歪的,只一陣風就能吹倒了似的。
回頭把他們送到門外,美婦人還和身邊的丫鬟說起來,“也不知道這家人是如何想的,小娘子都到了說親的年紀,不在府城好好的呆着,偏要來到這鎮上,豈不是耽誤了那小娘子。”
她百思不得其解,身邊的丫鬟若柳随口附和了幾句,把要帶的東西清單交給美婦人,美婦人胡亂看了幾眼就問丫鬟,“相公可是還沒回來?”
若柳趕緊斂的眉目,“說是今兒個就能到,怕是已經在路上了。”
美婦人便按下這事不提,在心裏冷笑幾聲,哪裏有這樣,要啓程了才回來鎮上一趟,往日裏只做事情繁忙,都快要在那縣城裏長住着了。
身邊還帶着一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良家子,也虧得丁憂結束了,不然還不知道如何收場。
一想到這事,美婦人就覺得胸口堵得慌。
到了下半晌,果然聽丫鬟來報,胡相公已經回來了,美婦人也懶得起身去迎,只讓身邊的若柳去回話,卻見那胡相公大步走過來,身後跟了一蒙面的女子。
美婦人心裏又是一陣氣,躺在美人榻上連身子也懶得起來,只嘴裏行了禮,目光盯着那良家子看。
這身形也是瘦削的很,和那周晚娘有幾分相像,都是病歪歪的,沒的讓人看起來就讓人心生厭煩。
胡相公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只讓身邊的丫鬟都出去,屋裏只留了三個人。
美婦人斜眼看過去,“夫君真是好大的排場,這新人進門,連我身邊的丫鬟也不讓再留着了。”
胡相公自知這事理虧,坐在了美婦人身邊,讓那跟來的良家子跪下,又讓她把頭上的面紗給摘了。
美婦人本來是漫不經心的,可在看到那良家子把面紗摘下來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楞在了當場。
見她這個樣子,胡相公又重新讓良家子把面紗帶上,揮手讓她去廊下站着。
他起身把門窗關好之後,壓低了聲音才說,“你可瞧見她長什麽模樣了?”
美婦人只覺得心髒砰砰的亂跳,“你從哪裏找的人來,要不是今個才見了那周晚娘,我還以為你将人家給搶了來。”
胡相公聽了不僅不惱,還笑了兩聲,“連娘子都瞧着像,這也是機緣巧合,裏面的內情十分複雜,誰能想到一個丫鬟長得竟然和那周晚娘一模一樣,且你知道那周晚娘是為何要來這鎮上,投奔王家老宅?”
美婦人自然不知道內情,便放下身段拉了拉胡相公的袖子,只讓他說出其中的內情。
胡相公覺得心裏舒暢了,才壓低了聲音簡單說了一下,“那周晚娘也是走了背運,被上面一位給看中了,偏這周晚娘是個有志向的,早早就定了親,不肯從了上面那一位,這才躲了出來。”
美婦人在心裏盤算了一下才問,“那相公的意思,是要把這良家子送上去不成。”
胡相公只但笑不語,并沒說有什麽打算,“我把人交給了你,你仔細找人伺候着,可不要出什麽差錯,也不讓她出門見客。”
趙杏花在廊下站了片刻,就聽到屋裏那美婦人叫她進去的聲音,她規矩是後來胡亂學的,并不出挑,只跪在地上盯着磚縫看。
想着自個兒的賣身銀子,怕是連這裏的一片角也買不了,心裏就一陣說不出的滋味來。
從前在青山村的日子就像是一場夢一樣,離她遠的不行,也不知自個将來有個什麽下場,只想着能活一時就活一時,活不了,就幹脆抹脖子上吊。
有了這樣的想法,她倒是覺得沒什麽怕的,反而心中多了一股韌勁。
好不容易等雨停了,林春燕就和二郎他們一塊往鎮上去,路上泥濘,板車并不好推,又怕再下了雨,只沒讓張大娘出來。
他們幾個人拿着傘,一路推一路停,好不容易到了鎮上,卻見碼頭上來擺攤的人就沒幾個。
即便下了雨,在碼頭上幹活的人也是不能停的,見了林春燕他們來,個個都高興起來,“還說今個是吃不着那鹹菜了,沒想到你們還來了。”
“我還想今個花上三文錢吃上一碗清湯面,也讓身子熱乎熱乎,這下了一天的雨,覺得渾身冷的不行。”
林春燕趕緊把桌椅板凳支好,那些剛幹完活的人就圍了過來,有要小鹹菜的,有要面條的,也有要那豆皮豆幹,好不容易忙完一陣,就見王小郎君過來了。
王小郎君身邊跟着個小厮,那小郎君有些不好意思往攤子上張望了一下,見沒有熟人才放了心。
原來他在胡小郎君家做客的時候,那美婦人留他們吃了頓飯,席上就有那鹵雞爪,說是從林春燕這攤子上買的,只剛做出來的新花樣,也沒多少,是胡小郎君吃着好才拿回來給美婦人的。
美婦人還指了胡小郎君說,“也就在這裏能松快幾年,回去了還不知道是個什麽光景,就是想縱着也沒地方。”
王老太太附和,“可不是,以後到了京城,就沒咱們這裏自在了。”
王小郎君只聽了那名字,就知道這道菜不是什麽上得了臺面的,便沒有動了筷子去吃。
可胡小郎君在桌上吃的津津有味,美婦人知道回了京,怕是再也不得這樣清閑自在的時刻,也不攔着他,還讓王老太太也嘗嘗那雞爪,“炖的十分軟爛,聽說還能美容養顏。”
老老太太最喜歡吃軟爛的東西,當即就夾了那鹵雞爪吃起來,立刻就被軟爛的滋味折服,用了好些個,還是身邊的丫鬟婆子攔着,怕她積了食才沒讓繼續用。
王小郎君當時看的眼饞,可說了那樣的話,怕胡小郎君背後裏笑,只能忍了口水沒有吃
王老太太如何不知道自個孫子是個好面子的,見他這樣猶豫掙紮,在路上就忍不住大笑,想着今兒個下雨,怕是那擺攤的人不來,只能讓他再忍一忍。
王小郎君一路上怏怏不樂,回了府裏也不想吃東西,就連那炸醬面也只用了兩口,還是見雨停了,實在忍不住,就跟着小厮一塊出來。
沒想到林春燕他們竟然已經在這裏擺了攤,王小郎君大喜,表面上卻是故作深沉,只問了林春燕他們這裏有什麽新鮮的吃食。
林桃紅就把攤子上有的東西都說了一遍,在聽到那鹵雞爪的時候,王小郎君的眼睛才一亮,讓林春燕端兩盤來。
他身邊的小厮是個老成的,不像書香那樣好說話,看着林春燕從盤子裏撿了雞爪才放心,又看旁邊有竹簽插着的東西,就指着那東西問,“這是什麽,看起來倒像是丸子,如何就用簽子穿了起來。”
林春燕就說,“這是今個才做的,不過這麽幾串,是用了魚肉和螃蟹做的,費了不少功夫,價兒也要貴上一些。”
王小郎君豎着耳朵聽見了,覺得新鮮,就讓小厮全都拿了過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他先嘗了鹵雞爪,味道果然和他想的一樣好吃,到底顧忌着在外面,慢條斯理的吃了幾口,又看向那魚丸蟹棒,只拿了一個放在嘴裏嘗,立刻就被這軟彈的口感吸引了,竟然比那鹵雞爪還要更勝上幾分。
王小郎君也是促狹的很,想着那胡小郎君成日裏買了這新鮮的吃食,如今他要走了,怕是也吃不上這些個好東西,心裏有幾分暢快,就讓身邊的小厮拿了一半去給他們送去。
小厮才走了兩步,就被王小郎君給叫住了,讓他又拿回來一些,“總共就沒多少,除了我吃的,還得給老太太和家裏的姐妹們分一分,給他太多了,咱們就吃的少了。”
那邊的林桃紅聽到了,忍不住笑了出來,“還說那胡小郎君已經走了,原來還沒出發嗎?”
“說是後天就啓程,只這幾天在家裏收拾東西,怕是不能出來。”
林桃紅惦記着書香,還想着同他見上一面,把這些個新鮮的吃食都給他包上一份。
她就把這想法同林春燕說了。
林春燕想着書香之前幫着他們仗義出言幾次,人又老實可靠,就答應了林桃紅的要求,幫着她裝了好些個吃食,林桃紅就跟着王小郎君身邊的小厮一道去了胡家。
只他們并沒有進去,把這些東西送到了門房,說了是誰送來的,也就罷了。
林桃紅之前也只遠遠的看過這高門大戶,如今走的近了,才越發覺得那門戶高大的很,朱門深深,似是看不到底。
想着他們村的梨花和杏花也不知道過得如何,只能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又暗自慶幸沒一股腦的發熱,跟着去做了那丫鬟。
張大娘在他們來的時候,就囑咐他們,張小舅已經去了有兩日,怕是今個就能回來,要是碰見了,讓他也別先回村子裏,來家裏走一趟,好好歇歇腳,緩一口氣再說。
林春燕也記着張小舅的事,忙着賣東西的時候,也不忘朝碼頭上張望幾分,今個碼頭上人少,倒是能看清來往的船只。
只停了幾次船,都沒看見張小舅的身影。
她心裏也有幾分犯嘀咕,想着張小舅別是出了什麽事,到時候可就不好收場了。
正想着事情,見孫安元和孫捕快兩個人過來,林春燕趕緊笑着相迎,叫了一聲孫大哥,“可是要吃上一碗面條。”
孫捕快擺擺手,“今個卻不是來吃面條的,一來是想同你說說那三個賊的事情,二則就是要嘗嘗你那鹵雞爪。”
之前孫安元在這裏吃了一次鹵雞爪,回家給李大娘帶了不少,李大娘吃的歡喜,一口也沒給孫捕快剩,等孫捕快回來了,只看見一些殘羹冷炙,把孫安元和李大娘都說了一通。
這沒吃上,心裏就像貓抓似的,正好那三個賊的事情已經有了初步的頭緒,他就過來走一趟。
路過镖局的時候,就看見自家兄弟也正出來,兩個人說了幾句就一塊往這裏來。
林春燕一聽這話,趕緊就豎了耳朵認真聽,那三個賊一日不被判了刑,她這一日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
孫捕快也不賣關子,直接說,“那進你家門的賊,一條腿算是給廢了,牢裏的環境不太好,生了膿,整個都爛透了。他這進了你家的門,如何也逃不了責罰,不過那條腿廢了之後,他那哥哥倒是站了出來,說要替弟代勞,縣太爺也就判了兩個人流放。”
“那另一個人呢?”
就是進他們家賊口中的柱子哥這人,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心裏有成算,連他們家門都沒進,只說是一時糊塗才跟着兄弟兩個過來。
“從前也沒有過這樣的事,倒是不好判刑,只打了幾個板子,就放了他。”
聽了這樣的消息,林春燕也知道孫捕快在其中出了不少力,不然那兄弟兩個沒偷到錢,少不得連流放都不成。
一旁的孫安元說,“你也不用擔心那洪柱子來找事,要是有什麽事兒不好找官府的,你就來我們镖局,裏頭的人你也都認識,量那洪柱子如何,也不敢與我們镖局作對。”
孫捕快點點頭,停頓了一會兒又說,“先前都說你們村子裏有人和他們是同夥,我們審問了這幾日,那兄弟兩個都說是聽了這洪柱子的撺掇,想着拿了錢去給一個窯姐兒贖身,才動了歪心思。”
一聽他姓洪,林春燕就猜到了幾分,“可是跟我們村的洪娘子有關系?”
“倒的确有幾分關系,這洪娘子的娘家就在這洪柱子家隔壁,之前有次洪娘子回娘家哭訴,說起你們把她賣豆腐的生意擠兌的做不下去,不知道掙了多少錢,她卻要日日挨男人的打,心裏委屈的很。”
林桃紅在一旁啐了一口,“什麽叫我們搶她的生意,那洪娘子好好的豆腐不做,非要漲價,只把我們當成傻子,我們如何能忍下這口氣。”
孫捕快讓她別沖動,“這豆腐的生意是那洪娘子帶到夫家的,她娘覺得洪娘子不争氣,好好的數落了她一通,又說你們家只有娘幾個,卻把生意做的那樣大,讓洪娘子好好的學一學,別成天被男人打,誰知隔牆有耳,這才讓洪柱子聽了去。”
林春燕心裏一時不知道什麽滋味,說這洪娘子是故意的,她也沒想着同那洪柱子說什麽,偏消息又是從她這邊洩露出來,倒是不知道讓人怎麽辦。
只先謝了他們,給兩個人上了鹵雞爪,這兩個兄弟還問菊花酒好沒好。
“還說等你這酒釀成了,買上幾壇子,回去請我們衙門裏的差役一塊喝,偏你這酒一直沒個動靜,還得讓我自個來催。”
林春燕就笑着說,“酒還沒好,可是得再過上十天半個月,到時候開封了,頭一個給孫大哥送去。”
兄弟兩個玩笑幾句就開始吃那鹵雞爪來,還讓林春燕打包一些,一會兒帶回去給李大娘吃。
下了雨街上難免有水漬,有些青磚鋪的沒那麽整齊,走起來還有些搖搖晃晃,鎮上也就糖水婆婆和糖水老大爺兩個人來了。
他們一個是因為兒子兒媳見不下雨了,就把糖水婆婆趕了出來,一個卻是自個兒想來,這多賣上半天,他孫子就能多些花銷。
兩個人來了,生意也不是特別好,他們又互相看不上對方,只好把目光都看向二郎。
二郎被盯着有些緊張,咽了一口唾沫,左邊的糖水婆婆笑的很慈愛,對面的糖水老大爺也是一臉笑眯眯的模樣,都巴巴的望着他,似乎有什麽話想說。
二郎想要原地自閉的回家,只能低着頭裝作是在整理帶來的東西。
可這裝了沒多長時間,糖水老婆婆就開始搭話了,“二郎你今年多大了,不知道有沒有說親啊。”
死亡提問,二郎動了動嘴唇,選擇假裝聽不到。
糖水老婆婆一點也沒感覺受到了冒犯,繼續同他唠起嗑來說,他們村子誰多大年紀了,已經娶了媳婦兒,兒子都馬上要生出來了,他們村子又是那個小娘子,長得如何貌美可是心高氣傲,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兒郎。
二郎一邊聽一邊在心裏想,這些都是誰和誰,關他什麽事情他為什麽要在這裏聽這些個話。
對面的糖水老大爺聽的不耐煩,插了一句話,“你說這些有什麽用?有本事和你兒媳婦兒說去,拉着人家一個小郎君也不怕丢人。”
糖水老婆婆就和糖水老大爺打起嘴仗來,你一言我一句說的好不熱鬧。
二郎悄悄地松了一口氣,只盼着這兩個人再多拌幾句嘴,最好把他給忘了。
可天不随人願,說了沒幾句,這兩個人就互相瞪了彼此一眼,不打算在理對方。
二郎剛要在心裏哀嚎一句,那糖水老大爺就看了過來,二郎心裏一個咯噔,果然聽了糖水老大爺開始問他,“你家燕娘可是個香饽饽,有沒有人上門給她說親,她有沒有看中的兒郎。”
二郎在心裏一陣沉默,糖水婆婆大大的翻了一個白眼,在那裏冷哼一聲,“還說我問的丢人,你這不也是這個問題。”
糖水老大爺眼巴巴的等着二郎回答,二郎動了動嘴唇,最終是搖了搖頭。
都知道他是這麽個性子,除了賣東西的時候能給人多說上兩句之外,其他的一問都是一問三不知。
糖水老大爺要問這個,是因為之前生了想把自個的孫子和林春燕配在一塊的念頭,可回家和兒子兒媳提了這事,他們都不同意。
連自個兒的孫子也是一臉不高興的看着他,好像他說了多不可理喻的話來。
糖水老大爺覺得一心為他們打算,他們還不領情,只把這裏面的情況掰碎了和他們說,“那燕娘手藝好的很,每日掙的銅板不知道多少個,娶了她,咱們家裏的日子也能寬裕一些,更能供得起你讀書。”
他孫子直接說,“如今不是也供得起,本來咱們家裏條件不好,已經讓同窗笑話,我再娶一個賣吃食的小娘,豈不是成了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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